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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暑假

作者:一束海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夏天,这是一个我们可以戏水溪流,追逐树荫,仰望流云的漫长季节。是冰镇西瓜的清甜在口中迸发,是傍晚一丝凉爽的风吹散黏在皮肤上的头发,是恼人的蝉鸣、也是繁星闪烁的夜晚。


    就像《阿甘正传》里说的:“生活就是一盒巧克力糖,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道。” 炎炎烈日下融化的糖葫芦糖浆有时也会成为蚂蚁的琥珀,永恒地记录这个夏天。


    这一年夏天,一对青梅竹马的命运开始纠缠。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命运对他们的叩问会让他们做出怎样的选择。


    他们的故事从夏天开始,到拥有无数个夏天结束。


    *


    “冲啊!”


    一群男孩一呼百应,举着家里买的玩具武器,雄赳赳,气昂昂冲向“敌方阵营”,一时间不同颜色的光剑交织在一起,还伴随着喊打喊杀的叫声。


    在游乐园左边,滑滑梯上方的小城堡里面,站着一个小男孩,他顶着一头棕色的自然卷,在阳光下流淌着蜂蜜与焦糖般质感的头发,蓬松得让人忍不住上手。皮肤是细腻的象牙白。浓密的睫毛下有一双令人难以忘记的深邃的眼睛。眼窝略深,瞳仁是剔透的金褐色,据说遗传自外曾祖母的德国血统。让人有点惋惜的是,他的额角有一道3厘米的疤痕,浅浅的,要靠近看才能看清。


    他不笑的时候,眼神锐利,像蓄势待发,机敏又傲慢的小猎豹。而他脸颊的婴儿肥冲淡了他的攻击性。


    而现在,这位小猎豹正在看着他的“将士们”为他冲锋陷阵。眼看着对方阵营的“将军”因胶着的局势无暇顾及他。任平生静悄悄地从另一边的梯子下去绕到对方“将军”身后,趁他不备,一把用光剑挟持他,他满脸震惊,几番挣扎无果,任由任平生去了。然后任平生冲着下面还在“厮打”的人大声宣告。


    “下面的人听好了!你们的将军已经成为我的手下败将。赶快放下你们手里的刀,速速投降!”


    听到这话,任平生队伍的人都在大声欢呼他们的胜利。而对方队伍的人则是模仿着电视里看到过的画面,丢下光剑,跪在地上,有人俯首称臣,有人仰天长叹,有人大喊:“我一定会回来的。”


    场面让人忍俊不禁,站在树下歇凉的大人笑出了声,觉得这炎热也没那么难熬了。


    随后任平生带着一群手下浩浩荡荡去了小区超市。给他们发工钱——冰淇淋。


    其中那个一个娃娃脸——乐乐,舔舐手里的雪糕,一脸认真的问任平生:“明天还有这个活动吗?”


    看任平生点头,他又问:“那我能不能当将军啊?在下面打好热哦。”


    任平生撕包装袋的手愣住,拿着雪糕往外走,故左右而言他。


    “明天要不喝可乐?”


    乐乐点点头,“那我明天不喝可乐,能当大将军吗?”


    任平生咬唇,“行。但你明天得带三个新朋友来玩。但是他们必须要看过《威远大将军》才行。”


    这是任平生今年暑假的头等大事。


    他每天都在小区用零食收买小孩陪他玩扮演游戏。而他扮演的就是最近新出的电视剧《威远大将军》里的男主角。这是他爸的影视公司投资的,他让大家都去看,然后选择里面的角色,演完了每人还有冰淇凌吃。


    虽然才几天时间,但是队伍已经十分庞大。有十几个人呢。听完乐乐的要求,他决定明天要宣布这项新规定,只要带三个看过电视剧的人来就能当威远将军。


    我真是个天才。他开心的走向停放滑板车的儿童停车场,滑着自己的车回家喽。


    路上,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零用钱够花几天,不够的话就要动用用压岁钱了。可是这样的话,他想要的乐高汽车就要少买几个了。


    唉,我真是为爸爸的事业操碎了心。任平生坐在自己房间捧着自己的存钱盒想。


    本来他妈妈漆笑槐是要帮他把钱存进银行的。可他自从上个暑假去了婆婆爷爷的老家之后,非要学奶奶把钱放在盒子里。没办法,他从小就是个很有自己想法的孩子,一家人就随他去了。只是要求他每天只能带少量钱出门,买玩具要和大人商量,其余的让他自己看着办。只要他不乱花,家里人就不会干涉他。


    这几周爸爸妈妈不在家,他玩得可开心自在了。就是想起自己的作业,他有些心虚。他不想写作业,尤其是放假的时候。只要对奶奶撒个娇,陪爷爷写字,他们就让他去玩了。


    不像爸爸,只要他磨磨蹭蹭地不去写作业,妈妈还在和他讲道理,还没说到他想要的奖励,爸爸就拿着棍子闪现在书房门口,据说是祖传的,不仅打过他,还打过爸爸,打过爸爸的爸爸。棍子表面光滑无刺,手握的那端因为手油的沁润还有些发亮。总之,这根棍子打人痛,任家的人只要一拿到它就知道打哪里,怎么打。


    所以当爸爸和棍子一起出现时,任平生的毛都会竖起来,本来妈妈已经快要顺好毛了,结果爸爸一出现,也不听他的狡辩,只让他伸出手打三下,最后往往都是一边哭一边做作业。爸爸让妈妈去睡觉,他在旁边监督。等任平生哭累了,他爸爸就递上吸管让他补充水分。


    那一次,他一直熬夜到两、三点才做完。不做也不行,因为第二天就要开学了。从那以后,每到放假,他都会把自己每天要做的作业安排好。不至于最后熬夜赶。


    可是这次爸爸妈妈匆匆忙忙就出国了,让爷爷奶奶过来带他。


    “小煤球,吃饭啦!”奶奶在客厅楼梯那喊他。


    他听到小煤球三个字,像个火球一样蹿出去。蹬!蹬!蹬!他的每一下都踩得很重,以此宣告自己的不满。


    人还没到餐厅呢,他的抗议先传到了爷爷奶奶的耳朵里。


    “奶奶!我说了别叫我小煤球。”


    他一脸不忿站在奶奶面前。紧皱眉头看着奶奶。


    奶奶低头捧起他的脸,用鼻子左右蹭蹭他的鼻子再拍拍头。


    “好好好。不叫你小煤球了。奶奶跟你道歉。下次绝不再犯。”说着还举起右手四根手指发誓。


    任平生撅着嘴走到餐桌。看看今天的菜色。


    “哇!今天是过年吗?”


    爷爷从书房出来,听到这话哈哈大笑。


    “七月份你就想着过年了?过年还早呢。”


    三人坐在餐桌上,李芸让保姆陈姨把菜都拨一半出去。让她忙完也坐下吃。


    吃完饭,一家人陪爷爷任国强在客厅看新闻。


    李芸摸摸任平生的头,斟酌用词,缓缓开口:“小……平生,你还记得小雪妹妹吗?”


    任平生歪头想了一会,“住我们家旁边的那个?她不是去外公家了吗?”


    李芸抿唇,任国强拿起遥控板调低电视音量。


    “是这样的,她家出了点事。所以她要和我们一起住。”


    “这个暑假?”


    李芸揽过任平生的肩,摇摇头,“不,是以后一直都和我们住。放假,她可能去她外公家住。”


    任平生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次意外对他人生产生的影响,也不知道即将到他家的这个人会在他生命中留下独属于她的烙印。让他愤怒、让他痛苦、也让他快乐、让他幸福。


    李芸搂住他,“好孩子。以后要和她和平相处。可别欺负人家。”


    任平生随口应和着,看着时间。让爷爷赶紧转台,他要看《威远大将军》。明天还要和小伙伴一起玩呢。


    *


    任平生爸爸妈妈是半夜到家的。


    李芸觉轻,听到动静就出来了。


    “哟,这么晚回来,累坏了吧。要不要吃点东西?”


    任大浪微微摇头,漆笑槐在一旁打手势,示意她轻声些。


    李芸这才看见任大浪怀里的小女孩,小脸蛋皱得像块拧干的抹布,可见睡得并不踏实。李芸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去休息。


    任大浪抱着虎蹬雪踏入二楼的开放式书房和游戏区进入任平生房间对面同样规格的客房。漆笑槐拿着水杯和行李箱跟在后面。


    “你快去休息。明天要办的事可多了。我在这陪孩子。”


    任大浪点头,回到房间倒头就睡。


    任大浪这几周累坏了。一直忙前忙后帮着处理虎蹬雪父母的事情。虎蹬雪父母去肯尼亚拍野生动物,在转移阵地时发生车祸当场去世。


    任大浪接到医院的电话,匆匆赶去,听到的就是好友和妻子不幸离世的噩耗。他甚至来不及震惊,就带着未亡人的嘱托踏上飞机。因为是国外,他语言一窍不通,叫上妻子漆笑槐一起,两人连行李都没收拾,仓促间去了海外。


    直到回到自己家里,任大浪仍然有些恍惚,觉得不真实。那些悲伤的情绪在这黑夜里释放、蔓延。


    这边,李芸回到房间看见任大浪的父亲任国强也醒了。


    任国强问道:“孩子们回来了?”


    李芸点点头,“小雪也接过来了。”过了一会,开始叹气,感慨道:“小雪也是可怜。这么小,父母就……”


    “她外公还住院呢?”


    “突发脑溢血,还好送得及时。就是身体不大好了。”


    “我记得她爷爷奶奶去世挺早的?”


    “可不是嘛。都没享几天福。这么多年邻居,又是儿子的好朋友。两个孩子还是前后脚出生的,也算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唉——”


    “是个可怜孩子。以后啊,就当亲孙女了。”


    第二天早晨,才睡了不到4个小时,任大浪就醒了,心里装着事怎么睡得着。还不如早点醒来把事情办了。


    因为虎蹬雪父母是在海外去世,遗体要运输回国很费时间,他当机立断,就在当地火化。他们是带着好友的骨灰坐飞机回国的。


    今天要去联系殡仪馆,还要通知他们生前的好友。他还要去看还在住院的陶叔叔。他坐在那翻看他们的遗物箱。他拿出手机和相机。手机密码不知道,要去找技术人员看能不能打开,总是要给孩子留下点念想。


    他看着相机里的图片,里面还有两人在肯尼亚的合影,背后有一群喝水的大象。两人的笑容灿烂,并不知命运的残酷。


    相片又回到了第一张。是虎蹬雪的小脚丫,放在两人交错的手掌之上。后面全是记录的一家三口的生活照、游玩照还有风景照。


    任大浪低头掩面,呼吸不畅,身体颤抖。


    漆笑槐搭上他的肩膀,拿起桌上的相机,翻到了两人的最近的那张合照。


    “就这张照片吧。我想他们会喜欢的。”


    安排好后续事情,任大浪夫妇去看望住院疗养的陶伯父。


    陶生云脸色苍白,当时听闻这个噩耗就晕倒住院,等醒来发现已是一头白发,看起来老了20岁。他上半身靠在床头,正在翻看手机,眉头紧皱成一块疙瘩,满面愁容。眼神瞟向窗外,思绪飘远,都没注意到任大浪夫妇的到来。


    咚。


    任大浪放下营养品和果篮。


    “陶叔叔。”


    陶生云猛地转过头,想挤出一丝微笑,可嘴角像挂了杠铃,怎么也抬不起来。他很快放弃,只是放下手机,示意他们板凳的位置。手机熄灭前最后的画面是虎蹬雪上小学一年级时,一家人在学校门口的照片。


    漆笑槐拿出杯子和水瓶去打水。


    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两人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去表达。是震惊?还是哀伤?又或是悲痛?情绪太多,汹涌得太快,两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没有任何语言可以填补心口突然出现的深渊。


    等漆笑槐进病房,看见的就是两个人两眼通红低着头也不看对方,害怕心里的深渊连接上,再也无法爬上来。


    漆笑槐拍怕任大浪的肩,递给陶生云一条帕子。再给两人各倒一杯水。等他们恢复自己的情绪。


    漆笑槐缓缓开口,“事情已经发生了。接下来我们要替他们办好最后一件事。那就是好好送他们离开。”


    听到这话,陶生云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双眼通红,泪水夺眶而出。双手紧紧抓住被子,指尖用力到泛白。他把奔涌到喉头的声音死死压住。


    任大浪冲上前抱住他,放声痛苦。似要把两人悲伤都喊出来。漆笑槐也站在一旁默默流泪。


    她和陶月亮也是旧识了。漆笑槐以前做模特时,就和陶月亮合作过,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任大浪和陶月亮老公虎知微合作拍电影成为朋友,她们两人也正式认识成为朋友。后来陶月亮也成为漆笑槐服装公司的御用摄影师。再后来两家又成为邻居,是多年交心好友。


    几人彻底平复好心情后,几双眼睛通红。陶生云放下水杯,恳切地望着任大浪。


    “我能看看他们生前的照片吗?”


    任大浪一时没有没有反应过来,嘴唇微张,“什……什么?”


    漆笑槐见状,接过话头,“哪有什么照片。当时人家就说呢,要把尸体运回国就至少要花一两个月,不然就是火化把骨灰带回国。当天就火化了,没有什么照片。”


    陶月亮和虎知微车祸当场去世,死去的样子并不太美好。他们当时看了都不忍再看。更何况陶生云还在住院,哪能让他看这些照片,勾起心中的伤痛呢。


    陶生云嘴唇颤抖,“我还没看他们最后一面。”说完眼泪又流下来,神情悲怆。


    任大浪强忍心中悲伤,紧紧握住陶生云的双手。声音微颤。


    “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和小雪的。”


    陶生云反握住任大浪的手,抬头郑重地对他们说:“我有一件事,希望你们能答应。”


    “叔叔,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一定帮你。不能做到的,我想办法去做。”


    “你是个好孩子,也是知微最好的朋友。他常常跟我说,只要他们不在,有事就找你们。他信任你,所以我也信任你。”


    他伸手牵过漆笑槐的手放在一起。


    “这件事,我只相信你们。也只有你们能办到。”


    漆笑槐和任大浪对视一眼,然后看着陶生云缓缓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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