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禾挣扎着站起身,眩晕感还在,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虚弱。
他摸索着找到自己的外套和手机,脚步虚浮地走向卧室通往外面小阳台的玻璃门。
阳台不高,下面是精心打理的花园。
跳下去?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眩晕带来的危险感压了下去。
他拉开玻璃门,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稍微驱散了一点心头的燥热和恐慌。
他需要离开,立刻!
就在他扶着阳台栏杆,试图寻找安全的落脚点时,卧室门被“咔哒”一声打开了。
沈弋霄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带着一丝未消的余怒,但看到楚清禾摇摇晃晃站在阳台边,眼神瞬间一凛,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想干什么?!”沈弋霄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严厉和一丝后怕,“跳阳台?不要命了?!”
楚清禾被他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胳膊被攥得生疼。
他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只能别开脸,声音沙哑而急促:“…走…我…走…打扰…你们…”
“打扰谁?”沈弋霄皱眉,随即明白过来,语气带着点没好气,“林澈?他已经被我打发走了。”
他拽着楚清禾,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回床上,“坐好!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去哪儿?回你那出租屋再晕一次,等邻居发现给你收尸?”
楚清禾被按在床上,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床单。
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那个出租屋?
他看自己简历了?
那他是不是也知道自已“肄业”的事了?
他也会想那些人一样看不起他吗?
他突然感到一阵羞恼,觉得自己的背后像是被针扎了似的,这熟悉的、自我厌弃的情绪又勾起了他的回忆:
好多年前的夜里,他收到的那条分手短信。
“清禾,分手吧。
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爱情是不能当饭吃的。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你连交流都有障碍,以后怎么正常进入社会工作生活呢?
也许周老师说得对,你…不太正常。
我累了。我受够了你每次站在大场合上发言就紧张到脸红发抖,说你不出完整的话。跟你在一起,我觉得窒息,也丢人。
我不想永远都在八点半以后的便利店买打折的寿司,不想每次约会都计算交通费,更不想以后一直住在一个缠满蛛网的筒子楼里。
我们结束了。”
从本科到研究生,整整6年的青春。他们一起从大山里走出来,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在大城市里寻求一方落脚之地,仅此而已。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呢?
记忆里的那个女孩子,总是会对他笑,对他很温柔,她曾经明明是会说“清禾,说不出口没关系的,我都知道”这种话的人,怎么能发出这么冷漠无情的信息。或许真的是自己太没用了吧……没有人有这样的耐心陪一个天生有缺陷的人成长,自己或许就不应该谈恋爱吧……
回忆如同倒刺的荆棘,狠狠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蜷缩在床上,背脊弓得像只濒死的虾,整张脸埋在手臂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攥着被单的指尖已经渗出血丝。
沈弋霄压住想抱他或掰开他的冲动,只伸出一只手覆上他紧攥的手背,另一只手铁钳般扣住他手腕,强行止住那自残的动作。掌心干燥温热,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
“松手。”沈弋霄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却像利刃劈开楚清禾混乱的耳鸣与窒息。
楚清禾身体猛地一僵,抠挖的动作停了,抖得更厉害,压抑的呜咽从臂弯下透出,绝望刺耳。
沈弋霄没松手,也没问。他维持着半禁锢半支撑的姿态,腾手抄过床头的水晶杯,塞进楚清禾被他握住的手里。滚烫的温度透杯传来。
“拿着。”又只是两个字。
楚清禾手指冻得僵硬,几乎握不住杯子。沈弋霄直接用自己的大手裹住他的手,连同杯子一起死死包住。稳定灼人的热源源源不断传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楚清禾绷成弓的身体终于泄了力,颤抖平息,只剩虚脱后的细微抽噎。他依旧没抬头,但被沈弋霄裹住的手,不再冰冷如铁。
“就你这德行,还想跳楼?”沈弋霄质问的语气像是在控诉什么。
楚清禾极其轻微地摇头。他不是想跳楼,只是当时被彻底压垮了,本能地想逃。动作间,汗湿的额发蹭过沈弋霄胸口衣料,带起一阵细微的麻痒。沈弋霄喉结滚动,强行压下把人按进怀里撕咬的冲动,拿起医生留下的药片摊在掌心,递到楚清禾唇边。
“吃药。”命令的语气,却奇异地有股镇定的力量。
沈弋霄手没动,目光沉沉锁住他,带着无声的压迫和等待。
几秒僵持。
楚清禾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在那只摊开的手掌上,宽大,纹路深刻,透着令人窒息的稳定。或许是药物麻木的渴望压倒一切,或许是僵持的牵引,他没伸手,顺从地、带着点脆弱的姿态,轻轻低下头。
温热的鼻息若有若无拂过沈弋霄手腕内侧的皮肤。
接着,楚清禾张开嘴,直接用柔软滚烫的唇,轻轻衔住了沈弋霄掌心里那两枚白色药片。
轰——
沈弋霄脑子瞬间空白。所有感官电流般疯狂涌向掌心。
那温软的唇瓣贴合着他掌心的皮肤。
更致命的是,一条湿润柔软的舌尖试探着探出,带着惊人的热度,轻轻扫过他掌心的纹路,试图卷走药片。
他在舔他的手?!
这个认知像炸雷劈在沈弋霄神经上。掌心触感被无限放大,冲击力骇人。他喉结剧烈滚动,眼神骤然深暗如风暴海,身体僵成岩石,用尽意志才没做出反应——没抽手,也没更近一步。
楚清禾浑然不觉,本能地卷走了药片,苦涩让他眉头紧蹙,眼神疲惫迷茫地看向沈弋霄。
沈弋霄猛地抽回手,掌心残留的湿意和麻痒滚烫。他迅速抓起水杯抵到楚清禾唇边,声音哑得厉害:“喝。”
楚清禾就着他的手小口吞咽。水流滑过喉咙,几缕水痕顺着苍白的下颌没入领口。
沈弋霄目光追着那水痕,喉结再次滚动,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放下杯子,沈弋霄看着楚清禾脸上残余的冷汗和脆弱疲惫。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他。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动作却带着笨拙的狠劲,用拇指重重抹去他额头的汗珠。
楚清禾在这粗粝的安抚和极度的疲惫中,意识终于沉入黑暗。
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平静。
楚清禾有些迟钝地找到自己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他几乎快要遗忘、却依旧能勾起一阵生理性厌恶的名字:陈可薇。
他盯着那个名字,手指悬在接听键上方,微微颤抖。不想接。但长久以来形成的、面对“强势者”时近乎本能的顺从和无法拒绝,让他僵在原地。
铃声锲而不舍地响着,如同催命符。
沈弋霄自然也看到了那个陌生的名字,也看到了楚清禾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的脸色和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与抗拒。他眉头一皱,在楚清禾的手指即将不受控制地按下去时,劈手夺过了手机!
“喂?” 沈弋霄的声音冰冷,带着上位者天然的压迫感,直接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陈可薇刻意放柔、却掩不住目的性的声音:“清禾?是你吗?这么久才接电话?我是薇薇啊!”
“他睡了。有事?” 沈弋霄语气毫无波澜。
陈可薇显然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带上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其他情绪:“你是谁?清禾的手机怎么在你手里?我找他有急事!”
“我是他上司。”沈弋霄言简意赅,“他现在不方便。有事跟我说。”
“上司?”陈可薇的声音拔高了一点,显然不信,但沈弋霄的语气让她不敢造次,只能切入主题,“那,那你转告他!就是之前那个‘智云’项目,周教授他们公司现在想申请专利,需要核心技术发明人的详细说明和签字!让清禾赶紧准备一下材料。下周,不,这周末吧,周末我去找他拿!这事很重要,关系到…”
“没空。”沈弋霄冷冷地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没义务,也不会再为之前的任何项目做任何事。听清楚了吗?以后不要再打这个电话骚扰我的员工。”
说完,不等对方任何反应,干脆利落地挂断电话,顺手将那个号码拉黑。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强势霸道。
楚清禾怔怔地看着沈弋霄。看着他替自己挡掉了最不想面对的人和事,用最直接、最不留情面的方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一种陌生的、混杂着震惊、茫然和一丝微弱暖流的感觉涌了上来。
沈弋霄把手机丢回给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随手处理了一件垃圾:
“以后不想接的电话,直接挂掉。不想见的人,直接轰走。你是启辰的高级工程师,不是任人揉捏的面团。”
他的语气带着点教训的意味,却奇异地让楚清禾感到一丝安心。
楚清禾低下头,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屏幕,又看看自己依旧有些颤抖的手指。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拒绝,是可以这样干脆利落的。原来……有人可以这样强势地挡在他前面。
他默默躺下,拉高被子盖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依旧沉静、却似乎多了点什么的眼睛,悄悄看向坐在椅子上的沈弋霄。
对方已经重新拿起平板,侧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却不再让他感到纯粹的恐惧和排斥。
沈弋霄,好像,和他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样?
意识模糊的昏沉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夜。
他无意识地呢喃,破碎的句子不成逻辑:“…我…算法…草稿…别走…”
沈弋霄静静地听着,深邃的目光落在楚清禾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心和苍白的脸上。
他没有试图去解读那些梦呓,只是伸出手,宽厚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暖意,覆上了楚清禾冰凉汗湿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