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
越浮望着沈寂远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低头又看了看下首小徒弟铁青的脸色，不由地有些头疼。
“君顾呀。”
“徒儿在。”
“你入门晚，师尊很遗憾错过了你成长的时期，师尊不了解你，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而我这个人呢又不善揣度人心，生怕把人想坏了去，伤了一颗赤子之心，也怕把人想善了去，误人误己。”
“师尊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真诚才是必杀技，所以今日把你留下，不为别的，就是单纯和你谈谈心。”
越浮看了看小徒弟紧绷的身体，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道今天的谈话会对君顾有什么影响，也不知道今天的努力能不能改变两个孩子纠缠的命格。
他虽为一宗之主，但既不全知，也不万能。
他不是什么圣人，岁月磨砺、世事变迁，这些早已将他的少年意气消磨殆尽，他早已无力与天争。
时光仿佛是最残忍不过的东西，它能抹去痴情之人对挚爱的的回忆，它能浇灭赤子之心的热血，它能使正直之人变得圆滑且世故，它能使悲悯之人面对苦难无动于衷。
越浮已经不记得了，不记得何曾几时他也曾剑指苍天，无知无畏。
他以为时光早已将他变成了愚昧迂腐且教条的老家伙，最大的本事不过是粉饰太平，趁着自己还有口气，将清乐宗苟延残喘地延续到孩子们长大的那一刻，替修仙界留下一片火种，也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的教诲。
可当他透过八卦盘的推衍，看到魔族再犯，看到同门惨死，看到仙门百家面对魔族进犯不同仇敌忾反而逼迫自己两个徒弟自相残杀时，他还是感到了一股久违的愤怒。
在这一刻，他才意识到，原来这世间真的有时光也改变不了的东西。
原来上百年惨痛的教训，仍抹不去刻在仙门百家骨子里的自私与冷血，原来遗留在战场上，先辈们堆积如山的遗骸真的难填人心的沟壑，原来，他虚与委蛇百余年，纵使机关算尽，也救不了两个无辜少年……
他本以为自己虚伪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面目全非。
然而，当他真正将腰间的佩剑握在手里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从未改变。
他始终是那个螳臂当车的傻子，他始终难凉热血。
“君顾，你大师兄年少失怙，性子难免偏激了些。你入门以来，和你师兄摩擦不断，师尊都看在眼里。不管你信与不信，师尊都已一一责罚，绝无偏私。”
君顾听着师尊的话，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前段时间沈寂被金丹中期的妖兽重伤的情景。当时的沈寂被那妖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还是靠自己拼死相救才捡回了一条小命。
想到这里，君顾心里对于师尊的话已经信了大半，但他嘴上还是不愿服输。
反驳道：“师尊口口声声说着毫无偏私，那为何不将沈寂送入戒律堂受罚呢？”
“小顾啊，”越浮看着眼前这个略显倔强的小徒弟，心中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你入门较晚，有些事情你还不太明白，这也不能怪你。我且问你，你可知道大师兄对于一个门派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君顾闻言，抬起头来，看着忽然变得一脸正色的越浮，心中有些不解。
越浮见状，缓缓解释道：“大师兄，他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弟子，他更是下一任的掌门候选人。他可以资质平庸，可以愚钝，但他必须要有让人信服的品质和能力。”
“这样的他是绝对不可以因为私人恩怨而失去公正客观的判断的。”
“若是早些年间，带他去戒律堂刹刹锐气也好，但……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呀。”
君顾有些不明所以，只是莫名地有些心慌，但看到越浮明显不愿多谈的模样，只好按下心底的疑虑，静静地听着。
“好了，师尊想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没什么事的话，你也下去为历练准备一下吧。
“是。”
君顾转身向殿外走去，当他一只脚迈过门槛时，后方传来了一道微不可察觉地叹息声。
“小顾，师尊等你敞开心扉的那一天，希望你不要让为师等的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