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文化节前三天，礼堂里一片忙乱。林晓梦站在梯子上调整横幅，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她看了眼手表——下午四点，距离第一次彩排只剩一个小时，但现场布置才完成了一半。
"灯光组！灯光测试做了吗？"她朝台下喊道。
"电路出了点问题，正在修！"一个男生回应道。
林晓梦咬住下唇。就在这时，礼堂大门被推开，沈静姝带着音乐社的成员走了进来。她今天把栗色微卷的头发扎成了高马尾，露出白皙的后颈，白色衬衫外套着一件深蓝色针织背心，显得格外精神。
"我们来调试音响设备。"沈静姝走到梯子下方，仰头看着林晓梦，"需要帮忙吗？"
林晓梦从梯子上敏捷地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太需要了。现在一团乱，音响设备还没测试，灯光电路又出了问题..."
沈静姝点点头，转向音乐社的成员："李想，你去帮灯光组看看电路。王雨，检查一下麦克风。其他人把乐器搬到指定位置。"
音乐社的学生立刻行动起来。林晓梦看着沈静姝指挥若定的样子，不禁有些佩服。她总是能这样，三言两语就让所有人明确自己的任务。
"横幅歪了。"沈静姝突然说，手指向林晓梦刚才调整的那条。
林晓梦回头看了一眼："哪里歪了？我觉得挺正的啊。"
"左边比右边低了大约两厘米。"沈静姝走到她身边，"音乐家的眼睛对水平线很敏感。"
林晓梦忍不住笑了："两厘米也要计较？"
"完美就是由无数个两厘米组成的。"沈静姝的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
两人一起重新调整了横幅。近距离站着，林晓梦能闻到沈静姝身上淡淡的柑橘香气，混合着一丝松香的味道——应该是练琴后留下的。这种气息莫名让她想起阳光下的果园。
"好了，现在完美了。"沈静姝退后两步，满意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舞台上的音响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啸叫声，紧接着所有设备都熄灭了。整个礼堂陷入一片混乱的惊呼。
"怎么回事？"林晓梦快步冲向舞台。
负责音响的学生惊慌失措："不知道！突然就没反应了，可能是线路烧了！"
林晓梦的大脑飞速运转。没有音响，意味着明天的开幕式和所有表演都无法进行。请专业维修人员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到，而彩排马上就要开始...
"让我看看。"沈静姝不知何时已经蹲在音响控制台旁边，熟练地拆开了侧板，"应该是保险丝烧断了。"
她从包里掏出一把小螺丝刀，动作麻利地开始检查。林晓梦蹲在她身边，递上从学生会工具间拿来的备用保险丝。
"你怎么会懂这个？"林晓梦惊讶地问。
沈静姝头也不抬地继续手上的工作："我爸爸是音响工程师，从小耳濡目染。"她轻轻吹走电路板上的灰尘，"啊，找到了，这里有个短路点。"
林晓梦看着她灵巧的手指在复杂的线路间穿梭，仿佛在弹奏另一种乐器。不到十分钟，沈静姝就重新装好了控制台。
"试试现在。"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林晓梦按下开关，音响系统嗡地一声启动了，指示灯一个接一个亮起来。礼堂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太棒了！"林晓梦情不自禁地抓住沈静姝的手，"你简直是个天才！"
沈静姝的手在林晓梦掌心里微微颤动，她的耳尖泛起淡淡的粉色："只是...基本常识而已。"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林晓梦突然意识到自己还紧握着对方的手，连忙松开。一种奇异的电流感却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彩排可以按时开始了。"林晓梦站起身，声音比平时高了一个八度，"我去通知各组准备！"
彩排进行得很顺利。沈静姝指挥的音乐社表演尤其精彩，他们将古典与流行元素融合得恰到好处，连林晓梦这样对音乐不甚了解的人也能感受到其中的情感起伏。
活动结束后，大部分学生都已离开，只剩下林晓梦和几个学生会成员在收拾场地。她正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节目单，忽然听到钢琴声从舞台上传来。
沈静姝独自坐在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流淌。这首曲子林晓梦从未听过，它开始像温柔的细雨，渐渐变成汹涌的浪潮，最后又回归平静，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忧伤。
林晓梦不自觉地走到舞台边缘，生怕惊扰这美妙的时刻。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后，她才轻轻鼓掌。
沈静姝猛地转过头，看到林晓梦时明显松了口气："你还在啊。"
"这是什么曲子？太美了。"林晓梦走上舞台，坐在钢琴旁的长凳上。
"我自己写的，还没完成。"沈静姝的手指轻轻抚过琴键，"暂时叫它《雨巷》。"
"像戴望舒的那首诗？"
沈静姝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这首诗？"
"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林晓梦轻声背诵，"我爸爸很喜欢这首诗，小时候经常念给我听。"
沈静姝的表情柔和下来："我妈妈是中文系教授，我是在她的朗诵声中长大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钢琴上方的灯光在沈静姝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林晓梦注意到她睫毛在灯光下的影子，像两把小扇子。
"其他人呢？"沈静姝问。
"都回去了。我留下来做最后的检查。"
"那我帮你吧。"
收拾场地时，林晓梦发现沈静姝对细节的关注近乎苛刻。她会把折叠好的横幅边缘对齐得一丝不苟，把散落的节目单按页码排列整齐，甚至把桌椅的间距调整到完全一致。
"强迫症？"林晓梦半开玩笑地问。
沈静姝耸耸肩："音乐需要精确。一个音符、一个节拍的差错都会破坏整个作品。"
"生活又不是音乐。"
"但生活可以像音乐一样美。"沈静姝轻声说，"只要找到正确的节奏。"
最后一缕夕阳透过礼堂高窗洒进来，为一切镀上金色。林晓梦突然有种错觉，仿佛这个忙碌而混乱的下午，因为沈静姝的存在而变成了一首即兴但和谐的二重奏。
"你知道吗，"林晓梦一边锁礼堂大门一边说，"我以前觉得音乐社的人都是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生，整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沈静姝挑眉："而现在？"
"现在我知道你们至少有一个懂电路的天才。"林晓梦调皮地眨眨眼。
沈静姝笑出声来，那笑声清脆得像风铃："而我也发现学生会干部不全是死板的规则执行者。"
他们沿着暮色中的校园小道慢慢走着。十月的晚风带着微微凉意，林晓梦把外套裹紧了些。
"冷吗？"沈静姝问。
"有点。不过我喜欢这个季节。"林晓梦仰头看着渐暗的天空，"我爸爸是十月份去世的，那年我九岁。很奇怪，这么悲伤的事情，却让我更珍惜这个季节的每一刻美好。"
沈静姝的脚步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你父亲..."
"车祸。"林晓梦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从那以后，我和妈妈相依为命。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你知道，努力做到最好。我不想让她再有任何失望。"
沈静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爸爸有轻度抑郁症。他总是一个人待在工作室里，有时候几天都不说话。妈妈说他天生就是这样，但我知道那些沉默背后有多少痛苦。"
林晓梦惊讶地看着她。沈静姝很少谈及自己的家庭，更别说这样私密的事情。
"音乐是我和他沟通的方式。"沈静姝继续说，"当我弹琴时，他会走出工作室，坐在客厅里静静地听。有时候我弹他喜欢的曲子，甚至能看到他眼里有泪光。"
林晓梦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轻轻碰了碰沈静姝的手腕。对方没有躲开，反而翻过手掌，短暂地握了一下她的手指。那一瞬间的温暖让林晓梦心跳加速。
"所以，"沈静姝深吸一口气，语气轻松了些，"我们家的座右铭是：当言语失效时，就让音乐说话。"
"我喜欢这个座右铭。"林晓梦微笑着说。
他们走到校门口，该分道扬镳了。沈静姝犹豫了一下，突然说："这周六你有空吗？我家的钢琴比学校的好很多，你可以来听我弹完《雨巷》的完整版。"
林晓梦的心跳漏了一拍："就...我们两个人？"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沈静姝的眼睛在路灯下闪烁着不确定的光芒，"我还有一些原创曲子，从来没给别人听过..."
"我很乐意。"林晓梦迅速回答，然后意识到自己可能显得太急切，又补充道，"我是说，我对作曲过程很感兴趣，从学术角度。"
沈静姝嘴角微微上扬："学术角度？"
"就是...音乐理论和创作技巧什么的..."林晓梦的声音越来越小。
"当然，纯粹学术。"沈静姝点点头，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周六下午两点？我把地址发给你。"
回家的公交车上，林晓梦的思绪飘回今天发生的一切——沈静姝修理音响时专注的侧脸，她弹钢琴时飞扬的发丝，谈及父亲时眼中的脆弱...每一幕都让她胸口发紧。
当车窗外闪过一家花店时，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不要周六带束花去？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又不是约会，带什么花啊！
但当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的依然是沈静姝弹琴的样子，那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动，仿佛在直接拨动她的心弦。
林晓梦把手放在胸口，感受着那里异常的跳动。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熟悉，像是读到了一首完全理解却又无法解释的诗。
她终于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她喜欢上了沈静姝。不仅仅是欣赏，不仅仅是友谊，而是那种会让人心跳加速、脸颊发烫的喜欢。
这个认知既让她兴奋又让她恐惧。她不知道沈静姝是否也有同样的感觉，甚至不确定自己对这种感情是否准备好了。但有一点她很确定——她期待着周六的到来，比期待任何一次考试结果都要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