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的清晨氤氲着水汽。沈清梧站在船头,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雷峰塔,恍如梦中。三个月前,她还是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如今却成了亡命之徒。
"看那边。"云寄桑指向云雾深处,"那就是灵隐寺。"
船靠岸后,一位灰衣僧人已候在码头。他低眉顺目,只说了句"施主请随贫僧来",便转身引路。
灵隐寺隐藏在郁郁葱葱的山林中,飞檐翘角在树梢间时隐时现。与想象中的戒备森严不同,寺门大开,香客络绎不绝。僧人带他们绕过正殿,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僻静的禅房。
禅房内,一位白眉老僧正在煮茶。见他们进来,老僧抬头微笑:"老衲慧明,等候多时了。"
沈清梧惊讶地发现,这位方丈大师竟与父亲有几分神似。云寄桑恭敬行礼:"晚辈李桑,拜见大师。"
慧明方丈的目光落在沈清梧身上,意味深长地道:"这位就是沈明远的女儿?"
"晚辈沈清梧,拜见大师。"沈清梧福身行礼,心中疑惑为何方丈特别提到父亲。
慧明示意二人入座,亲自斟茶。茶香袅袅中,他缓缓道:"你们所求之物,老衲确实保管了二十年。"
云寄桑身体微微前倾:"大师肯割爱?"
"物归原主罢了。"慧明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绢帛,"这就是第三份藏宝图,也是先帝密诏。"
沈清梧屏息看着方丈展开绢帛。图上绘着复杂的山水,一角盖着朱红玉玺,旁边还有几行小字。云寄桑的手微微发抖:"果然...与另外两份拼合,就能找到..."
"且慢。"慧明忽然按住绢帛,"在此之前,老衲有故事要讲。"
二十年前,先帝驾崩前夕,将三份密诏分别交给三位心腹:一位是当时的禁军统领李云岫——云寄桑的父亲;一位是礼部侍郎沈明远;第三位就是慧明,当时他还未出家,是翰林院学士。
"先帝早有预感自己将遭不测,密诏中指明传位给远在封地的皇长子,而非当今圣上。"慧明叹息,"可惜李云岫刚出京就遭追杀,沈明远为保全密诏,不得不表面投靠新帝。"
沈清梧如遭雷击:"父亲他...是前朝忠臣?"
"不止如此。"慧明看向她,"沈小姐,你以为沈明远为何对你视如己出?"
云寄桑猛地转头看向沈清梧。沈清梧茫然摇头:"大师此话何意?"
"你本姓林,生父是前朝镇北将军林毅。"慧明的话如晴天霹雳,"二十年前宫变之夜,林将军护送太子妃出宫遇害,襁褓中的你被沈明远救下,隐姓埋名抚养至今。"
沈清梧手中的茶盏"啪"地落地。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常做的噩梦——火光、马蹄声、还有谁将她塞进暗格的触感。原来那不是梦,是深埋的记忆!
"所以...我与寄桑..."
"你们父辈是同僚,你们自己..."慧明意味深长地笑了,"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云寄桑眼中情绪翻涌,紧紧握住沈清梧的手。沈清梧却想起父亲这些年如履薄冰的处境,心头一酸:"父亲他...一直在冒险保护我?"
"不仅是你,还有密诏。"慧明点头,"如今三份密诏即将重聚,先帝遗愿有望得偿。"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一个小沙弥慌张跑来:"方丈!官兵围山了!"
慧明神色一凛:"果然来了。"他迅速将绢帛塞给云寄桑,"从后山密道走,老衲拖住他们。"
云寄桑却摇头:"来不及了。"她转向沈清梧,"你带着密诏先走,我断后。"
"不!"沈清梧死死抓住她的衣袖,"这次休想丢下我!"
慧明看着二人,忽然笑了:"好一对痴儿。"他从柜中取出两套僧衣,"既如此,先换装。老衲自有安排。"
匆忙换上僧衣后,慧明带他们来到大雄宝殿。殿内香客已被清空,只有几个武僧守在门口。
"密道就在佛像后。"慧明低声道,"但卢谦既已围山,山下必有埋伏。"
"那怎么办?"沈清梧急问。
慧明不答,反而问:"沈小姐可会《普庵咒》?"
沈清梧一怔:"会倒是会..."
"好。"慧明转向云寄桑,"李姑娘,老衲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正说着,外面传来嘈杂声。一个阴冷的声音高喊:"奉旨搜查叛党!闲杂人等退开!"
"是卢谦!"云寄桑面色一变,"他竟亲自来了!"
慧明迅速将沈清梧推到琴案前:"弹《普庵咒》,不要停。"又对云寄桑道:"你守殿门,争取时间。"
沈清梧深吸一口气,指尖落在琴弦上。《普庵咒》是佛门静心之曲,她虽不明白方丈用意,但此刻只能信任。
琴音响起的同时,殿门被粗暴踢开。卢谦带着数十名官兵闯入,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
"搜!"他一挥手,官兵四散开来。
云寄桑立在琴案前,手按剑柄,冷眼相对。卢谦眯起眼:"果然是你,李桑。"他冷笑,"这次看你还往哪逃!"
"卢大人好大阵仗。"云寄桑语带讥讽,"佛门清净地,不怕遭报应?"
卢谦不理会,目光落在弹琴的沈清梧身上:"这位师父看着眼熟啊。"
沈清梧强自镇定,琴音未断。慧明上前一步:"阿弥陀佛,这位是贫僧的弟子,自幼出家,卢相爷怕是认错人了。"
卢谦冷笑:"是吗?那请这位师父抬头让本相看看。"
琴音戛然而止。沈清梧缓缓抬头,与卢谦四目相对。她看到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即是狰狞的得意。
"沈清梧!"卢谦厉声道,"好个欺君罔上的沈明远!来人,拿下!"
云寄桑长剑出鞘,寒光一闪,逼退上前官兵:"谁敢!"
卢谦不慌不忙:"李桑,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能对抗朝廷大军?"他拍拍手,更多官兵涌入大殿,"束手就擒吧,本相或许会留你们全尸。"
沈清梧站起身,与云寄桑背靠背站立。她低声道:"怎么办?"
云寄桑还未回答,慧明忽然高诵佛号:"阿弥陀佛!卢谦,你看看这是何物!"
他从袖中抽出一道明黄绢帛,高高举起。卢谦一见,脸色大变:"先帝密诏!"
"不错!"慧明声如洪钟,"先帝遗命,传位皇长子,而你等奸佞篡改遗诏,罪该万死!"
殿中官兵一阵骚动。卢谦狞笑:"老秃驴,你以为凭一张废纸就能翻案?"他猛地拔剑,"杀了他们!"
混战骤起。云寄桑剑光如虹,护住沈清梧且战且退。慧明被几名武僧保护着退向佛像。就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保护相爷!"一队精锐甲士冲入殿中,为首的竟是——沈明远!
沈清梧惊呼:"父亲!"
沈明远身着戎装,神色肃穆。他看也不看女儿,径直走到卢谦面前:"卢相,下官奉旨前来协助。"
卢谦大喜:"沈大人来得正好!快拿下这些逆贼!"
沈明远点头,突然拔剑架在卢谦脖子上:"逆贼是你!"
这一变故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卢谦面如土色:"沈明远,你...你竟敢..."
"二十年来,我忍辱负重,等的就是今天。"沈明远冷声道,从怀中取出一道圣旨,"皇上已查明你勾结突厥、谋害先帝的罪证,特命我前来拿你归案!"
卢谦狂笑:"可笑!皇上会查自己?沈明远,你编故事也编得像些!"
"因为现在的皇上,是先帝长子。"沈明远一字一句道,"你的主子,昨夜已被废为庶人。"
卢谦如遭雷击,瘫软在地。沈明远一挥手,甲士们迅速控制了卢谦党羽。
沈清梧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云寄桑已拉着她上前:"沈伯父!"
沈明远这才看向女儿,眼中满是愧疚:"清梧,为父对不起你..."
沈清梧扑进父亲怀中,泪如雨下。慧明方丈走过来,欣慰地道:"二十年布局,今日终于得偿所愿。"
原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沈明远早就秘密联络了被流放的皇长子,暗中搜集证据。而云寄桑的刺杀行动,正是为了引蛇出洞,逼卢谦露出马脚。
"那密诏..."云寄桑疑惑地问。
"只是个诱饵。"沈明远微笑,"真正的密诏,二十年前就已送达皇长子手中。"
沈清梧这才明白,自己与云寄桑都是这盘大棋中的棋子。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愤怒,只有释然——因为在这场博弈中,她找到了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她看向云寄桑,后者也正望着她,眼中满是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