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汤没喝着，牛肉粥卖相也变得很差。
文舒正准备叫个外送，扫空梨汤的小晗却凑了上来，主动要求帮她热粥。文舒来了兴致，旁观她忙碌。
小晗动作磕磕绊绊，不是很熟练，但步骤都是对的。文舒能猜出来应该是沈识善将这些基础的生活技能教给了她。她先前提了一嘴小晗被宠溺到勺子都不会使用的事，想来沈识善是记住了。
生活技能对于很多特殊儿童来说很重要，但对于小晗来说却算是可以降低干预程度的一项，出生在现在这个家庭，她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过去的文舒并不重视这些，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文舒的观点也在逐渐改变。
她搬来高脚椅坐在烹饪台前，支颐看着小晗戴手套，端碗筷，磨磨唧唧地忙活好了，送到她面前。
文舒双手接了，姿态堪比接圣旨，小晗的嘴角一下就咧开了。她一出现这个表情文舒就知道，下回如果要热什么，小晗大概是抢着要去做的。
为了鼓励妹妹，文舒毫不犹豫地喝掉了这碗放了半天的粥。
牛肉粥的咸味比中午的重了些，味道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难喝。见她搁碗，小晗又抢着要去洗，文舒跟在后边提醒她要用洗碗机。
忙完这些，天已经彻底黑了，文舒在上楼后接到了助理的电话。
助理提醒她，周四有一场拍卖会，结束后的慈善午宴也要她出席。文舒应下，要助理发一份参会名单给她,顺便打了个电话要李医生明天来给她输液。
明天就是周日了，她每次感冒都需要一星期左右才能痊愈，不输液的话可能当天嗓子还是哑的。
沈识善周日起了个大早挤地铁到茗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有人开门。
小晗今天穿了身花衣服，扑过来的时候活像个花蝴蝶。沈识善垂臂揽住了她，扫了一圈没见着文舒，正奇怪，走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高高竖起的长杆和两个输液袋。
输液线随着文舒行进间的动作轻微拂动，沈识善垂眸，见着了一手举杆，一手端咖啡的文舒。
“文总？”沈识善微瞠眼睛。
文舒点点头，搁下咖啡，继续倚着沙发忙工作。
这一串动作如同行云流水般流畅，仿佛手持的不是输液杆而是一柄权杖。
许久不闻脚步声，文舒抬首，看向欲言又止的沈识善。
“什么事？”她问。
“这周四我考完最后一门专业课，不知道小晗之后是什么打算。”
“小晗下周才放暑假，暑假她跟机构老师参加夏令营，需要三周时间。”文舒答。
沈识善讲了医院安排的奶奶的手术时间，向文舒解释清楚了原委。
“所以周四你就要回去了？”
“手术完我照顾她一个月就回宜江，后续的课程可以继续，时间上应该差得不是很大。”
文舒的指尖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边角，像是在思忖些什么。
片刻后，她道：“暑假就是用来休息的，没必要那么紧迫，开学之后再说吧。”
话虽是这样说，但沈识善的大学生涯里极少有假期这个说法，她只道：“如果有需要的话，八月您可以联系我。”
文舒颔首，没再说话。
下午的时间里，文舒也多在忙碌，没有下楼查看陪伴课的情况，像是对沈识善带教彻底放心了。她们也没再说什么话，空闲时间沈识善也全用来复习了。
周一就有考试，期末复习周的时间分外短暂。晚间忙完回到寝室时已近十一点，室友们都没有上床，整个宿舍楼也是灯火通明，沈识善出门接水时路过好几个寝室都听到了嗡嗡的背书声。
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电话，沈识善搁下水壶去了阳台，回拨过去。
住了快半个月的奶奶睡得晚醒得早，因为长久一个人，对于时间的概念都模糊了，打电话也不会管时间点，最早一次甚至是凌晨四点。
沈识善的电话刚拨过去就被接通了。苍老的声音在耳边炸开，语调模糊。沈识善提醒她给老人机换个方向，好让话筒对准嘴巴。
“识善呐，不要家来了，我也不要在腿上划刀口。”
手机那端语调清晰的刹那，沈识善又听到了这老两样。她知道这是老太太怕花钱说得违心话，虽然听得耳朵快起茧子了也不反驳——比起之前老太太碎碎念的相亲和结婚，某某人嫁娶得多好，这些已经算是好听的了。
沈识善压低了声音，用方言回复，要她不准张罗什么结亲，不准搭理上门的男的，也不准收媒婆任何东——刚来宜江念书那两年，她窘迫到春节都没余钱买票回家，大三寒假好不容易回去一趟，老太太居然收了登门结亲的礼，气得沈识善大年初三就回来了。
老太太这次应得很快，甚至说起了那些上门的有多不好，她压根瞧不上：“识善出息了，以后要嫁也是城里人，村里这些没用的哪里配得上！”
老一辈的思想已经可以用冥顽不化来形容了，沈识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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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上来了，回击了两句老太太这才闭嘴。
“你打过来就为了说这个吗？”沈识善着急去复习，有些不耐烦了。
“不是啊。”老太太说，“今年年糕没打，你回来要没得吃了，我叫人给你上街买了。还有想吃的我一块叫人送上去……”
阳台窗户没关，晚上有风，吹得沈识善眼睛有些疼。她贴着窗，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低低应声：
“知道了，没有也没关系。”
*
冷蓝色的光亮映在落地窗上，文舒回完消息抬眸，看到了远处层叠掩映的高楼点缀在夜空中的光亮。
入了夜的茗苑静悄悄的，花圃里的小虫隔着玻璃缓缓攀爬，一会就没了踪迹。
文舒的视线追随着叫不出名字的小虫，脑海里闪烁的还是和田豫的对话。
“名单是今天才更新的，我也不知道她回国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文舒盘腿坐在床头柜前，借着路灯洒进来的光亮翻找安眠药，手机丢在了毛毯上。
她有些心悸，有些愤怒，连回复田豫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能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因为叶庭澜回国连生意都不做了。
铝制包装被人用力拧开的声响在暗夜中回响，黄白两色药片接连落下，留在文舒手上的仅剩下了最后两粒。
她混着凉水吞下，绕至摇椅躺下，强迫自己阖眼。
弧形木条压着毛毯，窸窸窣窣的，文舒的五感被黑夜不断放大，睡意全无。
再次起身翻箱倒柜，她找出了一包搁置了很久的烟，立在落地窗前点上，刚吸一口便咳嗽起来，嗓子被呛得发麻。
陈旧腐朽的气味混杂着浓重的烟气，吸进口中没有过去舒缓情绪的作用，反而增添了恼意。
在她确认参加慈善拍卖会后，叶庭澜忽然联系主办方加了进来，这里边的门道无需文舒细想。
刚回国就整这一出，文舒真切地被恶心到了。
她掐了火，打开边角处的小窗丢了出去，散了好一会味道。
晚风吹了进来，带着湿润的气息。
文舒心绪稍有宁静时，刚熄的手机屏幕又在不经意的触碰间解了锁，垂首间，她又看到了那个名字。
忍耐了片刻，文舒最后连手机一起丢了下去。
弧线不断下落，院中的花池很快传来一声闷响。
她阖了窗，将遮光帘拉得紧紧的，拉到房间里再有没有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