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文舒？
沈识善凑上前探身观望，那道身影从直梯拐角处迅速移向儿童屋，身后还跟着小跑着刘特助。
心里咯噔了下，回过神的沈识善第一反应就是藏起来，她后退了两步，搭在手臂上的菜品推荐单才有了实感，瞬间抽离出那些自己琢磨不透的思绪，注意力重新落在了揽客上。
只是忙碌的间隙，沈识善的眼神还是不自觉得飘向楼下。
匆忙一瞥间，文舒的身影已经消失了。沈识善松了口气，继续引导，回首间再次看到了那道淡灰色的身影，心不由得一紧。
余光里小晗从行人间钻了出去，惹得文舒的步调更快了。刘助理在正门入口处截停了这小孩，文舒赶了上去，想要将挣扎的文晗抱起身，却碍于文晗结实的体格子，双脚离地不久就被迫松开了。
沈识善探身，视线追随，还未来得及看着全景便被巡视的工作人员喝住远离了扶梯。
*
玻璃门闭紧的刹那，文舒的忍耐几乎到了极限。
淋了雨的文晗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又唱又跳，像是见着了什么新奇事物，跟追她的人玩起了躲猫猫。
文舒面色还算平和，颈间倒是已经发了烫。她向前走了几步，面颊被雨水打湿了。
天色阴沉，色调压抑。暴雨时节的闷热扑面而来，文舒被闷得喘息都觉得不适。
额角的发丝湿了，雨水打在针织短袖上，衣料的触感变得粘腻，指节在不知不觉间蜷曲起来，耳畔似有尖细的嗡鸣。
一柄雨伞遮住了文舒的颅顶，刘特助将伞柄塞到文舒手上，负责接送文晗上学的司机顾不得形象，抢在文舒发火前将小孩拉回了商场入口，一个劲地道歉。
文舒深呼吸，调整情绪，往直梯处走。
文晗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还在傻乐呵，一左一右跟着她的两个大人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坐上车，司机时不时地透过后视镜观察文舒的神情。坐在副驾驶的刘特助恨不得自己能缩成蚂蚁大小，不再吸引到任何关注。
司机担心文舒冻感冒，开了一点暖气，觉察到热风飘向后排，文舒当即道：“不要开暖气。”
她丢了条毛毯到文晗腿上，烦躁地靠在了椅背上。司机忙将座椅加热也一并关了。
“你们自己开。”文舒阖眸，掌心横遮面颊，手窝很深，“不要管我。”
后视镜里的文舒唇线紧抿，露出的小半张脸神色是紧绷着的，看着像是身体很不舒服。
“我们开座椅加热，给您开凉气可以吗？”司机小心翼翼地询问。
文舒小幅地颔首，没再说话。
凉气充斥车厢，不知过了多久，文舒紧绷的神色才有所舒缓。
手腕垂了下去，文舒看了眼时间，低低道：“先送小刘回去。”
“文总？”刘特助转身，看到了文舒疲惫却不容置喙的眼神，默默将喉咙里的话咽了回去。
司机在她们交谈的间隙朝刘特助使了好几次眼色求助，文舒瞥见了直接了当道：“有话直说。”
“文，文总……”司机嗫嚅了下，“当时小晗跟那个同学玩得很好，我记着您说过对她社交要鼓励，所以就发了条短信给您，带她过来了。本来只想玩半小时就回去……”
文舒打开手机，上下翻找，看到了那条被工作短信压到最下边的征求短信。那个时间她正在开会，没有注意到。
“她社交确实要鼓励，这话我说过，也说过你有自由裁决权。”文舒说，“但她活动范围不能太远，再者，我没有同意的情况下谁允许你把她带到这么远的地方的？”
“她哭了挺久的……”司机越说声音越小。
文舒微屈眼，视线掠过司机，眼神似乎能洞穿座椅将司机看个透彻，司机很快就不敢说话了。
“小晗和谁一起玩的？”
司机答了个名字，文舒淡淡道：“她妈妈离异了是吧？你载她们一起过来的？”
话说到这几乎是明着点他了，司机顿时就慌了，眼神一直向后飘。
文舒递了刘特助一个眼神，刘特助很快会意。
这个司机是文舒综合考察了很久雇佣的，从文晗上小学起就一直负责接送，之前没出过差池。今天这一遭实在是不着调，文舒当即决定解雇他，换个细心的女司机。
雨已经停了，车辆在路口停下，文舒叫快到家的刘特助和司机一起下车，打开了驾驶位的门。
车里就剩她们了，文晗不听话非要往雨里跑的时候文舒是真的想训斥她，这会气头过了只觉得十分无奈——骂了又能如何，归根结底责任也不是文晗的。
她打低了车内温度，将文晗的座椅加热调高了一个挡，调转车头朝茗院的方向驶去。
路上她接了个电话，说了会话嗓音便有点发哑。
*
周六早上又下了场大雨，沈识善咬牙打车到了茗院。
她摁响门铃，门打开的那一瞬，沈识善看到了肿着眼睛裹着薄毯的文舒。
她面上带了淡妆，但也没能将憔悴彻底遮掩住。
沈识善想起了昨天傍晚的那场大雨和商场里的身影，当即有了猜测。
“文总早。”沈识善轻声道。
文舒微颔首，侧身让出路来，文晗扑了上去，等不到沈识善放下书包便将人拉向楼下。
儿童房里，沈识善压低了声音道：“你姐姐生病了？”
文晗掰起了手指：“吃了白药丸，还有黄的，喝的水是土色的。”
“你昨天泡了海洋池。”沈识善握起个海洋球展示给她看，“在商场里。”
文晗点头如捣蒜。
“你昨天还在雨里玩了？”
文晗再次点头。
那就是了，沈识善心里有了答案。
一节关于天气和健康的课程在她脑海里迅速成型，她已经想好了明天要跟文晗讲什么了。
今天的陪伴课自始自终只有她们两人，文舒一直没有下过楼。
茗院的别墅隔音做得非常好，沈识善全程没有听到楼上有什么声音。等到中午她领着文晗上楼吃午餐时，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和碗筷，阿姨已经走了不知道多久了。
文晗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沈识善站在桌边等了好一会都没有见着文舒的身影，只得询问她。
“在楼上。”文晗说，“要工作。”
“会不会睡着了？”沈识善看向小孩，“你去叫她吃饭？”
她作为需要文舒发薪水的人直接开始吃饭属实是有些没礼貌，贸然上楼更是不礼貌，快饿扁的沈识善只得求助于小晗。
“不要爬楼梯！”小晗斜坐过来，扬起下巴，看着十分傲娇。
“必须走楼梯。”沈识善不吃她这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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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晗跟她僵持了一会，扣着手指不说话，颇有种等沈识善先服软的意味。
沈识善无奈：“那行，你坐电梯。”
小晗终于动作了，只不过手还拉着沈识善的衣角。
她微仰首看着她，吐出一个字。
“怕。”
沈识善：“……”
这架势，弄得像是沈识善不得不上楼一样。她不信这个邪，站起了身，影子压着小晗。
“去。”她说。
文晗仰高了脑袋，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一大一小就这么凝视了片刻，沈识善终于矮身，牵住了文晗的衣角。
小晗的眼底泛起了一丝迷茫。
沈识善深呼吸，悄悄靠近她道：“求你了，小晗……”
……
十分钟后，文晗终于出现在了楼上。
她轻戳了两下文舒，喊她姐姐。
文舒眉心拧起，轻推文晗，叫她先去吃饭。
她声音哑了，嗓子和脑袋都疼得厉害，实在是没心思吃饭了。
压在身前的那道身影远去了，哒哒的脚步声若即若离，就在文舒以为自己可以好好休息时，远处遮住身影似乎变得更高挑了。
她微睁眼，看到了文晗生拉硬拽进她房间的沈识善。
大的扶着门框，死活不愿意前进，小的咬牙切齿地拽着人，身体歪向门内，急得脸都犯了红。
文舒睁开眼，缓缓坐起身，就这样看着房间门口的两人。
小晗一下松了手，沈识善倏地闪到门外，解释起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小晗说你晕倒了，拽我上来看看，我是真不知道你是在睡觉。”忙着解释的沈识善忘记用敬称，语速比平时急了不少。
文舒开口前清下嗓子，但说出口的语调还是分外沙哑。
“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低着头藏在门外的沈识善抬起了头。
“您是感冒了吗？”她问。
文舒看向她，用眼神回答了这个问题。
“要去医院吗？”
“医生下午来。”
文舒这会只希望这一大一小赶紧出去。
“那我给您接杯水？”沈识善试探道。
文舒没有说话。
“小晗你跟我来。”
沈识善牵起巴巴看着文舒的小孩，想要领着她到楼下去，文晗却扒着门死活不肯走。
“下去。”文舒说。
文晗咬着嘴巴，包着泪，头摇得像波浪鼓。
文舒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舒缓乱混乱如麻的脑袋带来的痛感。
正僵持着，沈识善矮身托住文晗，顺势将她抱了起来。
“太吵了休息不好。”沈识善说，“等医生来了再上来。”
文晗趴在沈识善的肩头，泪眼汪汪。
“听沈老师的话。”文舒道。
再次听到文舒沙哑的声音，沈识善感觉自己心口被砂纸打磨了——她对声音敏感，听到粉笔磨光滑了划过黑板的声音会起鸡皮疙瘩，听到沙哑的声调心脏会感到抽搐。
两道身影远了些，文舒正准备躺下，却见人重新折了回来。
沈识善探头探脑：“文总，你从早上到现在吃过东西了吗？”
文舒摇头。
沈识善继续道：“嗓子疼的话，您能喝粥或者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