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蝉声躁起的夏天,皇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谁都不知道那名少年的身份,只知道他初来乍到时总是整宿整宿地坐在屋顶上看星星。
有时他会折过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
那乐音凄美动听,让人情不自禁沉浸其中。
外行人附庸风雅,拍手称好,内行人悲从中来,掩面离去。
后来那名少年又莫名其妙地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只是在很平常的一个晚上,再也没有人独坐屋顶枯对漫天星宿,再也没有了时不时响起的乐声。
大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曾经来了一个怪人,又不知不觉地走了。
又是在很久之后,大家才知道少年当时吹的曲子名唤折杨柳。
沈宿雨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再次见到李观砚。
在异国他乡,在一个平常的下午。
彼时少年已褪去少年稚气,一身冷静杀伐。
他一身玄衣,墨发高绾,发尾垂落到腰间金丝玄封。
他总是蹙着眉,明明是在酷暑,眼里的寒意却能冻死人。
有什么东西彻彻底底地改变了,永远地停留在记忆中。
至少他再也不是记忆中喜欢穿蓝衣绛袍的少年了。
沈宿雨不禁去想,李观砚到底经历什么了,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她斟酌着开口询问他。
夏夜凉风习习时,他缓声开口,“我母后死了。”
他眼尾稍稍染上一丝绯红,里面有浓郁到化不开的悲伤。
此刻,他才卸下自己顽强的伪装,展现出自己的脆弱。
沈宿雨怔愣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谢之桃的身影。
这个在记忆中只有几面之缘,音容模糊的人。
最后的回忆定格在满城风中招摇的秋海棠。
等这个夏天过去,又是一个秋天,又是一个海棠绽放的时节。
只是斯人已逝,海棠依旧。
惆怅慢慢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李观砚苦笑了一下,“我带领谢家旧部杀出重围,辗转多地,来到宛国避难,休养生息。”
沈宿雨如鲠在喉,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想安慰几句,可话到嘴边刚张嘴蹦出一个字时便已经溃不成声。
如果在当时,她把谢迟真正的死因告诉李观砚,那么现在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谢之桃会不会免于一死。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也没有如果了。
凉风骤起,李观砚闭上眼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得之于权,失之于权。
他永远也忘记不了谢之桃那双绝望悲伤的眼睛。
在与这双眼睛对视时,心脏仿佛被一双手无形巨手捏住,通到一时之间连呼吸都忘记了。
哀莫大于心死。
在看见那双眼睛时,他知道,无论如何,谢之桃再也活不下去了。
心死之人,该如何活下去。
谢之桃死的那天,满城的桃花一夜之间都谢了,像是一场无声的道别。
*
春风起,桃花落。
在真正摊牌那天,
一切都无所遁形,被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她再也不愿意与李行且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了,她再也装不下去了。
谢之桃神色癫狂,如痴如醉,大笑起来。
只是她笑着笑着便落下泪来。
她歇斯底里道:“李行且你没有心,你没有心!”
他明明知道她最在意什么,他偏偏往她最痛的地方刺。
谢之桃最在意感情,所以到头来落得个如此下场。
殿外昏暗,殿内烛火摇曳。
李行且俯身想替她拭去眼泪,谢之桃见他走近,却颤抖地往后退。
李行且一下子僵在原地。
他看见谢之桃那双绝望的眼睛,那双眼睛在落泪,像一个无底黑洞,对视的瞬间仿佛要把人全身的力气都抽走。
李行且一下子卸了力,连行动都变得艰难起来。
谢之桃直直地看向他,声音艰涩道:“你下一个要对付的人是谁?是李观砚?还是我。”
李行且动了下嘴唇,“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这种人吗?”
仿佛仅仅只是说这一句话,他便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李行且,你现在这样惺惺作态又是在给谁看呢?”
“谢之桃……”
“够了,我不想听你喊我的名字。”她出声打断他,“李行且,你不需要再假惺惺了,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们还不能坦诚相待吗?”
李行且终于垂下头去,不再做无谓地挣扎,“谁告诉你的?”
“谁告诉我的重要吗?”谢之桃笑着看向他,“李行且还在乎这个吗?”
他声音闷闷的,明明是一个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语气,“李观砚,对不对。”
他眸中似有烛火跳动,明灭闪烁。
谢之桃的笑声止住了,好像被一巨大的悲伤压垮了,“没有任何人。”
李行且蓦地抬头,怔怔地看着她。而她接下来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在他心口凌迟。
他听见她说:“我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你的为人,你的性格,你的贪婪欲望,你的阴谋算计,李行且,我清清楚楚!”
这里面的每一个词语他都能理解,可放在一起他却怎么也听不懂了。
他在原地沉默半晌,好像突然大彻大悟,眼里似有山峦倾塌,“谢之桃……”
谢之桃恶狠狠地说:“李行且你一定想不到吧,你还把我当十五岁时被你骗得团团转的愚蠢的谢之桃。”
“那个谢之桃早就死了,死在阴谋算计里,死在岁月的蹉跎里!”
“这二十年里,逢场作戏的从来都不只是你李行且一个人,我也真真切切地陪你演了那么多年的戏。”
“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我错在明明清楚的知道你是一个什么人,还是选择愚蠢的相信你,还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你。”
李行且就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到像一个小孩子。
他脑海阵阵轰鸣,谢之桃什么都知道,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二十年朝夕相处,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
如果一个人爱你,视线一直停留在你身上,还有什么是看不穿呢?
因为足够爱,所以选择接受,毫无保留地爱,毫无保留地接受。
从来不是不知道,从来不是他手段高明,自以为瞒天过海,暗度陈仓,是谢之桃一厢情愿,自投罗网,选择视而不见,选择接受包容。
原来飞蛾扑火的故事是真的。
原来真的会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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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的全部。
只是这份美好被他亲手打碎。
李行且终于崩溃了,眼泪汹涌而出,平生第一次哭得像一个小孩子。
他身形踉跄,想向她走近。
内心的惊涛骇浪终于退去,此刻他内心只剩下一个想法,他想拥抱谢之桃。
内心的那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仿佛不照做便会死去。
随着他的前进,谢之桃一直在退后。
直到最后退到墙角,再也退无可退。
谢之桃拔出腰间匕首。
手柄上镶嵌着一个颗光彩夺目的宝石。
谢之桃看着这把匕首便笑出声来。
这是李行且送她的生辰贺礼,让她用来防身。
她还记忆犹新,仿佛就发生昨天,关于李行且的事,她总是记得那么清楚,他说:“这颗宝石像你的眼睛。”
没想到如今这把匕首竟用到他自己身上。
谢之桃举起匕首,对准他的心口,眸色狠厉,“你再往前一步,我便杀了你。”
李行且嘴角扯出一抹笑意,仿佛连生死都不甚在意,直直向前走去。
他感受那把匕首一点点刺破他的衣裳,皮肉,随后便逼近心脏。
他面色不改,仍是一步一步向前走,像是在做什么神圣的,不容拒绝的事。
终于谢之桃收回匕首,然后将它放在自己的脖颈上,“你再往前一步,我便自尽于此。”
几乎是在谢之桃将匕首靠在自己喉管的瞬间,李行且便止住脚步。
他终于开口,终于妥协,“把匕首放下来。”
谢之桃看他这副故作深情的样子,情不自禁笑起来,闭上眼睛,“放过谢家,放过李观砚,他们都是无辜的。”
“好,我答应你。”
“也放过我……好不好,李行且你放过我。”
“……”
李行且看向她悬在脖颈的匕首,看它因贴紧皮肤而稍稍刺破皮肤渗出的鲜血,眼里似乎有什么一直以来固守的东西瓦解了,
良久,极低地说了一句,“好……”
这声音沙哑到不成样子,饶是谢之桃也听不出来这是李行且的声音。
接下来便是她一步步前进,李行且一步步后退。
身份颠倒,顺序颠倒。
李行且从来没有这样煎熬过,这短短几步路,每一步仿佛都走在他的心上。
在这场无声的退让里,他觉得他的心早就被踩碎了,碎成尘埃,齑粉,然后被一阵过境的风吹散。
于是再也没有被拼凑起来的可能性。
恍惚间他看见了外面的桃花,随风吹落。
他放谢之桃走,向全天下昭告她的死讯,又放李观砚走。
他独独没有放过他自己。
勤政殿的那棵桃树枯死了,他就坐在那棵枯树下喝了一宿的酒。
说来也怪,这棵桃树自今年开春起便一直没有再长叶开花,想必是在去年寒冬时便冻死了,只是现在才有人注意到它的死亡。
桃树枯死了可以再种一棵,那感情呢?
可惜感情不可以重来,再种一棵树也终究不是当年那棵。
他与谢之桃之间的桃树枯萎了,再也不会开花结果了。
桃花的花语意为爱情。
海棠的话语意为苦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