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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情何以堪

作者:倾天挽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走着走着便到了乘鸾殿。


    沈宿雨停下脚步,“就送到这里吧。”


    风雪停息,寒月清明,月光洒落在她的眉眼上,比初见时多了几分疲倦与惆怅。


    宁祈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沈宿雨回到乘鸾殿时身心俱疲,这波云诡谲的斗争才稍稍揭开它的真面目。


    她一身寒气,这时才有些滞后性地觉得冷,她看着室内燃烧的炭火,明灭闪烁。


    她想到了现如今的局势,冥冥之中感觉会发生什么大事,天下的局势会大变。


    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至于宁祈的话,只能先顺着他的意思来了。


    她在这深宫中生活了十五年,前十五年都是在母后的庇佑呵护下长大,天真无邪,懵懂无知。


    暖意渐渐重新回到这副被冻僵身体上面,她摩挲了一下肩膀,手臂。


    现如今朝夕之间便推翻她之前的全部认知。


    她沐浴更衣之后便沉沉睡去。


    次日她醒来之时便从接到从朝堂之上传过来的圣旨,她要与宛国的新君和亲。


    她跪地俯首接下旨意,再抬头时她看见周围人的脸上皆浮现出笑容,或虚伪,或真心。好像是千篇一律的蜡皮人像,被赋予同一张神态表情。


    她不禁想,为什么呢?,为什么宁祈要与她成婚呢,她有什么利用价值呢,身份地位,好像都特别尴尬。


    她透过人群向室外望去,看到了铺天盖地的大雪。


    瑞雪兆丰年,是再吉利不过的象征了。


    她只觉心口堵塞,莫名其妙的她便觉得,如果真的与宁祈和亲的话,那么有什么东西就再也改变不了了。


    她一下子就迷茫了,与宁祈和亲真的是最好的选择吗?


    可以现在落在她手里并没有多少选择。


    她只能去权衡利弊,选择那个看似最好的选择。


    她手里握着圣旨,上面还带着从外面带过来时染上的寒气。她此刻却觉得这是烫手山芋。


    她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失魂落魄。


    随后她便收敛起情绪,看起来不悲不喜,宠辱不惊。


    傍晚宁祈又来看她,那时她正坐在院子里看书,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


    他总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来去如风。


    她合上手中的书,抬头去看他。


    凉风徐徐吹过,这时雪已经停了。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沈宿雨难得有点无语,不再说话。


    宁祈问道:“你难道对我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你对我这个人没有一点探究,不解吗?


    沈宿雨好整以暇地看向他,“不好奇。”


    那双眼睛里没有没有闪过一丝疑惑猜忌。“毕竟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


    宁祈蹲在她旁边,不自在道:“这也不算是什么秘密。”


    风沙沙吹过,显得他的声音有点闷。


    沈宿雨从善如流道:“那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呢?”


    宁祈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停顿了一会儿便回答道:“前宛国国君的胞弟。”


    沈宿雨听到这个回答并没有很惊讶,意料之中。


    宁祈偏头看她,打量她的表情,“不惊讶吗?”


    沈宿雨并没有回视他,“猜到了。”


    宁祈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真没意思。”


    沈宿雨不由笑起来,“说点我不知道的呗,我喜欢听故事。”


    宁祈低下头,神情有些恍惚,他母妃也很喜欢听故事,“你想听什么故事?”


    沈宿雨托着下巴,“你和你哥哥发生了什么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宁祈听她这样问,罕见的失神了片刻,是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宁祈笑着说:“这个问题嘛,你就这么确定我们之前关系很好吗?”


    沈宿雨的眼底才终于闪过一丝疑惑,“难道不是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关系不好的亲兄弟呢?


    他垂下眼睑,似乎是陷入回忆,“你没说错,我们之前的关系确实很好。”


    他眼底浮现起笑意,神色也是难得的温柔,连语气都染上眷恋。


    好到,在他小时候对未来的设想中,根本没有过今天这副局面。


    从谈笑风生,到相对无言。


    从相依为命,到刀剑相见。


    宁迟啊,是全天下最好的兄长,也是全天下最差的兄长。


    宁祈又问道:“你当真想听?”


    沈宿雨:“有什么不能讲的皇室秘辛吗?”


    宁祈轻笑了一下,“没有。”


    只是这笑声太苦涩了,听起来倒不像是笑声,而是人哭泣时的哽咽的啜泣。


    “最开始是两个娘不疼爹不爱在宫里朝不保夕,人尽可欺的小苦瓜。”


    “再后来是一个成为了人人敬畏尊崇的天下共主,一个成为了人人喊打喊杀的阶下囚臣。”


    “现如今是一个穷途末路亡命之徒,一个大仇得报风光无两。”


    这时暮色四合,夕阳西下,平白为人笼罩上一层遗憾苍凉。


    宁祈仍然低着头,竟让人觉得他像一条丧家之犬,莫名有点好笑。


    雪在这时慢慢落下来,宁祈缓缓抬起头,“你知道吗,那时候最难熬的便是冬天了。”


    “下雪的时候总是好冷,我们好几次差点冻死,我们没有碳火,没有过冬的衣被。”


    “我一度以为我们挺不过的冬天却都挺过去了。”


    “那时候连解决温饱都是一个问题,后来再怎么艰难,都没有那时候艰难。”


    “宁迟小时候对我真的很好,好到,事事以我为先,我直到现在都很恍惚,一个人的变化怎么能这么大。”


    “我曾经以为是权利,可如今我坐到这个位置上来,我并不觉得权利能这样改变一个人。”


    “午夜梦回时,我总能梦到七岁那年,他拿着风筝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他回头对我笑。”


    那时候穷困潦倒,饥饿,寒冷,危险,死亡随时向我们袭来,同样快乐幸福也触手可及。


    “后来随着我们长大,母妃渐渐看到了我们的利用价值便开始培养我们。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变的。”


    “他把我当做他的竞争对手,防我如防贼。”


    之前的种种幸福美好像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他成了靖王,我成了景王。”


    “我们越来越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后面我实在接受不了,我当时就在想,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去找他谈心。”


    “他让我放弃宁祈这个身份,假死脱身助他管理他培养暗卫。”


    “我不想我们的关系越来越糟糕,越来越不可挽回,所以我答应了。”


    “其实我本来也不在意什么荣华富,权势声名,景王这个身份对我来说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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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可无。”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事事以我为先的宁迟了,这一切不过是我在自作多情。”


    “后来朝堂上少了一个宁祈,暗处里多了一个十七。”


    “我为他出生入死,赴汤蹈火。”


    “这些都没能打动他的那颗铁石寒心,却成为了我知晓他的太多秘密,必死的原因。”


    雪越下越大,越下越密,像是在述说一场不为人知的冤屈。


    “后来他继承大统,揭露我的身份,把他身上的各种罪名都推给我,我恶贯满盈,罄竹难书。”


    “母妃出面救下我,我又成了母妃手里的暗卫。”


    说到这里,他短促的笑了一下,像是在讲什么很荒唐好笑的故事。


    “我终于幡然醒悟,开始在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一点点架空母妃与宁迟的势力。”


    “我一直再等一个天赐良机,刚好你来了,沈宿雨。”


    沈宿雨一直沉默地听他讲完,这时她才缓声开口:“那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宁祈。”


    风雪飒飒而过,宁祈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点沙哑,“都不重要了。”


    这时天彻底沉下来,月亮升起。


    他又道:“你说权利当真这么厉害吗?能让人面目全非。”


    沈宿雨眼底也浮现一片哀伤,“谁知道呢?”


    宁祈:“我曾经以为这世间能打败感情的只有在分别中漫长的时间,后来他改变的每一秒我都相伴左右。”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变得陌生我却无能为力。”


    “原来有的人真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世间最折磨的人莫过于此,从信任到怀疑,从熟悉到陌生。深深的无能无力。


    从一无所有到一无所有。


    “说实话,我并不怪他,我只是怪我自己。”


    所有人都变了,只有他还停留在原地,怎么不算是一种孤独呢?


    他身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落雪,他却全然不在意,独自沉浸在回忆里。


    给宁迟当暗卫的那些年,他替他做过无数次各种危险的任务。


    好几次差点有去无回。


    每次生死一线,危在旦夕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宁迟。


    于是一次又一次,爬起来,站起来。


    心是什么时候死的呢?


    好像是在很久之前。


    好像也是这样一个风雪天,他做完任务归来,满身血迹,有他的,有敌人的,不知道是他的更多,还是敌人的更多。


    夜黑风高,满天霜雪,他坐在靖王府的屋檐上。


    屋檐下宁迟正在为新招募而来的门生庆祝,筵席热闹,把酒言欢。


    屋檐上宁祈孤身一人与这冰天雪地,孤寂长夜对饮。


    那一天是他的生辰。


    只有他自己记得。


    他从那天起就知道,宁迟永远的变了,他再也不是那个年少时尽兄长之职,事事以他为先,会在冬天为他暖手,会永远记得他的生辰为他庆生,会担心照顾他的安危的宁迟。


    他的宁迟再也回不来了,只是他很久之后才承认。


    他曾经在每次执行着几乎必死的任务时,很想问宁迟,他在乎他吗?他怕不怕他死?


    为什么要给他安排这么危险的任务?


    他还是他的好哥哥吗?


    或许早就不是了。


    所有人都在向前走,只有他自己还困囿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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