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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锦凰谋7

作者:木言雨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次日清晨,苏府门前停着一辆低调的乌木马车。


    苏明玥身着一袭月白色宫装,裙摆绣着暗纹的缠枝莲,既符合宫廷礼仪,又不失大家闺秀的气度。


    苏大人一身朝服,面色凝重地站在车旁,见女儿走来,低声叮嘱:“入宫后谨言慎行,皇后若问起玉珏之事,只说不知便可。”


    “父亲放心。”苏明玥屈膝行礼,目光沉静,“女儿自有分寸。”


    马车缓缓驶入宫门,苏明玥撩开窗帘一角,看着宫墙两侧侍卫森严,心中了然。这深宫之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御花园内繁花似锦,皇后坐在临水的凉亭中,见苏明玥进来,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苏大小姐果然气度不凡,快过来坐。”


    苏明玥依言上前请安,皇后赐了座,又让宫女奉上香茗,闲聊几句家常,话锋忽然一转:“昨日听闻苏家出了些趣事,一块玉珏竟引得多方争执,不知明玥可否为本宫解惑?”


    苏明玥放下茶盏,从容道:“回娘娘,不过是舍妹顽劣,误拾了旁人之物罢了。父亲已严加管教,想来日后不会再犯。”她说着,从袖中取出那半块玉珏,“此物既是太子妃的陪嫁,还请娘娘代为归还。”


    皇后接过玉珏,指尖触及断口处的刻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道:“明玥倒是细心。本宫知道你是个通透的孩子,有些事不必说得太明。”她顿了顿,话里带了几分深意,“太子妃近日总念叨着少个伴读,本宫看你性情沉稳,不如常来宫中走动走动?”


    苏明玥心中一凛,皇后这是要将她划入太子阵营。她起身行礼:“能为娘娘和太子妃分忧,是臣女的荣幸。”


    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笑语,只见太子陪着一位华服女子走来,正是太子妃。太子妃见到苏明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姐姐也在,昨日之事多亏姐姐解围,我还没来得及道谢呢。”


    苏明玥刚要回话,却见太子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几分探究。她心中明白,今日这场赏花宴,不过是各方势力的试探。


    席间,皇后看似随意地提起寒山寺的棋会,顾沉舟恰在此时前来请安。他身着玄色朝服,身姿挺拔,见到苏明玥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随即向皇后行礼:“臣参见娘娘。”


    皇后笑道:“沉舟来得正好,明日寒山寺的棋会,你可要好生招待苏大小姐。”


    顾沉舟应道:“臣遵旨。”他看向苏明玥,语气平淡却带着笃定,“定不会让苏大小姐失望。”


    苏明玥心中一动,顾沉舟这是在向她传递信号。她端起茶盏,掩饰住眼底的神色,轻轻颔首。


    宴席散后,苏明玥随父亲离开皇宫,马车刚驶出宫门,就见秦风候在路边。他见马车驶过,不动声色地递来一张纸条。


    苏明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西郊别院异动,似有转移兵器之意”。她心中一紧,宁王这是要动手了。


    回到苏府,苏明玥立刻召来秦风:“密切监视西郊别院,若有异动,即刻回报。另外,让人备好马车,明日寒山寺之行,我们提前出发。”


    秦风领命而去,苏明玥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指尖在棋盘上轻轻敲击。明日的寒山寺,怕是一场硬仗。


    深夜,苏明玥正在灯下查看地图,青萝忽然进来禀报:“姑娘,顾世子派人送来一封信。”


    苏明玥拆开一看,上面只有八个字:“棋局已开,静候君落子。”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顾沉舟果然懂她。


    她提笔写下回信:“愿与君共弈,定不负所托。”


    窗外月光皎洁,照亮了棋盘上的黑子。苏明玥知道,明日的寒山寺,将是她与宁王的正面交锋,也是她改写命运的关键一局。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这一次,她定要赢。


    天未亮透,苏明玥已换好一身便于行动的豆青色骑装,外罩件素色披风。青萝为她系好腰带,望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晨雾,忧心忡忡道:“姑娘,要不要让秦风多带些人手?听说寒山寺后山常有猛兽出没。”


    “不必。”苏明玥将那半块玉珏藏进贴身手袋,指尖抚过腰间暗袋里的银针,“人多反而扎眼。让秦风带三个精锐,远远跟着就好。”


    马车驶出苏府时,街面上尚无行人,唯有更夫的梆子声在雾中荡开。行至城门处,却见顾沉舟的玄色马车正候在灯下,车帘掀开,他探身道:“苏姑娘,可否同行?”


    苏明玥略一思忖,让车夫将马车并过去,隔着车窗道:“顾世子倒早。”


    “棋局将至,不敢懈怠。”顾沉舟的声音混着雾汽传来,带着几分低沉的笑意,“听闻宁王昨夜遣了三拨人出城,想来寒山寺的‘客人’,会比预期的多些。”


    苏明玥心中一凛。他竟连这都查到了。她掀开车帘一角,见他指尖转着枚白玉棋子,正是昨日棋盘上那枚绝杀的黑子。


    “顾世子想如何落子?”她问。


    “自然是——”顾沉舟抬眸,晨光透过薄雾落在他眼底,映出锐利的锋芒,“将计就计。”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入山道,晨雾在车轮碾过的石子路上缓缓散开。寒山寺的钟声遥遥传来时,苏明玥已看见山门前那棵千年古柏,树下站着个身披袈裟的老僧,正是住持了尘。


    “苏大小姐,顾世子,贫僧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尘双手合十,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圈,看似平和的眼底藏着一丝审视。


    苏明玥留意到他袈裟袖口沾着些新鲜的泥土,与寺中僧人常着的洁净模样不符,心中冷笑——看来昨夜搬运兵器的,不止西郊别院一处。


    入寺时,恰逢早课结束,小沙弥们捧着经卷匆匆走过。顾沉舟忽然停在一尊韦陀像前,指尖轻叩石像底座:“这尊佛像重塑过?石质倒新鲜。”


    了尘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变,随即笑道:“世子好眼力。上月暴雨冲坏了底座,便请石匠补了补。”


    苏明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底座接缝处有处细微的铁锈痕,心中已然明了——这下面怕是藏着通往地窖的密道。


    正厅里已摆好棋盘,黑白棋子在晨光下泛着莹润的光。顾沉舟刚要落子,却见了尘身边的小沙弥忽然打翻了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向棋盘。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小沙弥慌忙去擦,袖口却露出一截明黄色的绸缎——那是只有皇室宗亲才能用的料子。


    苏明玥眼疾手快地按住棋盘,指尖看似无意地在几枚白子上一旋,将原本散乱的棋局摆成个暗藏杀机的“锁喉阵”。顾沉舟眸色微动,配合地落下一枚黑子,恰好堵住了最后一处缺口。


    “看来今日的棋,不好下啊。”宁王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他身着锦袍,身后跟着几个精壮侍卫,笑意盈盈地走进来,“本王听闻顾世子与苏大小姐在此对弈,特来凑个热闹。”


    了尘忙迎上去:“王爷大驾光临,贫僧有失远迎。”


    宁王却不看他,目光落在棋盘上,忽然指着那枚被苏明玥动过的白子:“这子落得妙啊,倒是有几分当年镇国公的风范。”他话锋一转,看向苏明玥,“只是不知苏大小姐这棋路,是跟谁学的?”


    苏明玥起身行礼,语气平淡:“不过是闺中戏耍,当不得王爷夸奖。”


    “戏耍?”宁王冷笑一声,忽然拍了拍手,两个侍卫押着个浑身是伤的汉子走进来,正是秦风派去监视西郊别院的手下,“那这人私闯本王别院,盗取兵器,也是戏耍?”


    汉子挣扎着喊道:“我不是贼!是你们半夜搬运兵器,想图谋不轨!”


    宁王脸色一沉:“胡说八道!本王不过是在此处存放些狩猎用具,倒是你,敢污蔑本王,定是受人指使!”他目光如刀般射向苏明玥,“苏大小姐,这人是你派来的吧?”


    苏明玥尚未开口,顾沉舟已起身挡在她身前,手中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恰好将那枚明黄色袖口的小沙弥惊落的茶渍盖住:“王爷说笑了。苏姑娘今日与我一同上山,何来功夫指使他人?倒是王爷,带着侍卫闯佛门清净地,怕是不合规矩吧?”


    他话音刚落,寺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秦风带着京兆尹的人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启禀大人,属下在西郊别院搜到大量禁军甲胄,还有与宁王侍卫的联络密信!”


    宁王脸色骤变,猛地看向了尘,却见那老僧已不知何时退到了佛像后,手中握着支火把,正要点燃旁边的油桶。


    “不好!”苏明玥拽着顾沉舟往侧门急退,身后传来轰然巨响,韦陀像底座炸开个大洞,露出里面堆放的火药。


    浓烟弥漫中,顾沉舟将她护在怀里,玄色袍角扫过地上的密信,那些写着宁王谋反计划的纸页,在火光中纷纷扬扬,如同漫天飞蝶。


    “抓住他们!”宁王的怒吼声混着爆炸声传来。


    苏明玥抬头,见顾沉舟的发带被火星燎断,却仍紧紧护着她,眼中那抹暖意比烈火更灼人。


    她忽然想起前世那场大火里,他也是这样护着她,胸口的白玉佩染着鲜血,却烫得惊人。


    “顾沉舟,”她在他怀里轻声道,“这局棋,我们赢了。”


    他低头看她,唇角勾起抹带血的笑:“是,我们赢了。”


    晨光终于穿透浓烟,照在散落的棋盘上。那枚黑子稳稳地落在绝杀位,将所有阴谋与算计,都锁在了这场终将尘埃落定的棋局里。


    浓烟裹着火星在佛堂里翻滚,木梁烧得噼啪作响,檐角的铜铃在烈焰中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哀鸣。


    宁王的侍卫们拔刀的脆响混着梁柱坍塌的轰鸣撞入耳膜,刀刃相击的火花溅在供桌上的烛台里,引燃了堆积的经卷,火舌顺着纸页迅速蔓延,将佛祖慈眉善目的金身熏得漆黑。


    顾沉舟拽着苏明玥冲出侧门时,秦风已带着京兆尹的人守住了寺门。


    捕快们手持铁尺腰刀,在晨雾中列成三排,刀光在晨光里织成密网,将宁王的人困在院内。


    那些方才还气焰嚣张的侍卫,此刻被烟火呛得满脸焦黑,握着刀的手不住颤抖。


    “放箭!”宁王的怒吼从烟火中传来,他锦袍的下摆已被火星燎出破洞,发髻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眼中是穷途末路的疯狂。


    几支冷箭擦着苏明玥的耳畔飞过,箭羽带起的热风灼得她脸颊生疼,却被顾沉舟反手甩出的两枚白玉棋子精准击落。


    棋子撞上箭杆的脆响未落,他玄色袍角已扫过断墙,将她牢牢护在青砖后。指尖沾着的血珠滴在她手背上,滚烫如燃,竟比佛堂里的烈火更灼人。


    “带苏姑娘先走!”顾沉舟对着秦风厉喝一声,声音里裹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转身时衣袍翻飞,竟从一名被擒侍卫腰间抽出长刀,刀柄上的缠绳还带着体温。刀光劈开晨雾,刃口映着漫天火光,他足尖点过供桌的残腿,身形腾跃间,竟生生在围困中杀出条血路。


    苏明玥望着他被火光映红的背影,玄色衣料被划破数处,露出的小臂上渗出血迹,却丝毫未减他挥刀的利落。


    忽然想起前世他倒在寒山寺的火海之中,那时也是这般护着她,直到横梁砸落的前一刻,他还将她往门外推。最后那枚染血的玉佩滚到她脚边,上面的缠枝莲被烧得焦黑,裂纹里嵌着的灰烬,像极了他最后望着她的眼神——有不舍,有释然,还有她当时未能读懂的、深埋的情意。


    “顾沉舟!”她扬声喊道,声音被烟火呛得发哑,却带着穿透一切的清亮。从怀中摸出那半块碎裂的玉珏,指腹抚过断口处太子生辰的刻痕,猛地用力掷向他。玉珏在空中划过一道银亮的弧线,穿过纷飞的火星与断裂的木屑,恰好落在他掌心。


    他握着那冰凉的碎片,指腹瞬间摸到了刻痕的纹路,回头时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在看清她眼中的笃定后,竟瞬间抚平。


    她站在断墙下,豆青色骑装沾了些烟灰,发间的银簪被箭风扫落,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颊边,却偏偏笑得清亮,像极了多年前他在御花园初见她时,那个隔着海棠花枝,对他掷出棋子的少女。


    “拿着它,去见皇后!”苏明玥的声音穿透厮杀声,带着金石相击的脆响,“这是宁王偷换太子妃信物的铁证!断口的刻痕与太子生辰吻合,他想栽赃苏家的心思,瞒不过娘娘的眼!”


    顾沉舟猛地颔首,长刀横劈逼退身前的侍卫,刀刃上的血珠甩落在青砖上,绽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他玄色身影如墨色闪电,足尖点过寺门的石狮子,朝着山道疾驰而去。马车早已在路边等候,车轮碾过晨露未晞的石板,发出急促的声响,很快便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


    秦风已带着三名精锐护在苏明玥身边,他们手中的短刀上还滴着血,警惕地盯着院内残存的反抗者。苏明玥望着佛堂方向腾起的黑烟,那烟柱在晨光里渐渐散开,露出被烧得只剩半截的飞檐。


    她忽然弯腰,拾起地上一枚被血浸透的黑子——棋子的边角还沾着些棋盘的木屑,正是方才顾沉舟落在棋盘上的绝杀之棋,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仿佛还带着他指尖的力道。


    晨光彻底撕裂云层时,第一缕金辉洒在寒山寺的琉璃瓦上,将断壁残垣照得透亮。京兆尹的捕快已将宁王的残部尽数擒获,宁王被两名捕快按在地上,锦袍沾满污泥,口中仍在嘶吼着什么,却被一块破布堵住了嘴。


    苏明玥站在断墙之上,山风掀起她素色的披风,露出内里骑装的箭袖。


    她看着顾沉舟的马车消失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黑子,忽然轻笑出声。笑声被风卷着,掠过烧焦的古柏,惊起几只停在枝头的灰雀。


    这局棋,从前世的火海炼狱,到今生的晨光破晓,终于是她赢了。不仅赢回了苏家的清白,赢过了宁王的算计,更赢回了那个曾为她葬身火海的人——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独自走向深渊。


    指尖的黑子渐渐被体温焐热,像一颗重新跳动的心脏,在掌心沉稳地搏动着。


    苏明玥抬头望向天际,流云在晨光中舒展,露出一片澄澈的碧蓝,仿佛连空气里的硝烟味,都染上了几分新生的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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