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的少女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点翠步摇,珠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得那双杏眼越发清亮。苏明玥抚过腕间温润的玉镯,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前世大火中随主母院一同化为灰烬,如今却真真切切地搁在腕上。
“姑娘,老夫人差人来催了,说裴公子已在花厅候着。”丫鬟绿萼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苏明玥对着镜子勾唇一笑,眼底却无半分暖意——裴砚,这个前世亲手将苏家推入深渊的伪君子,今日倒是来得准时。
花厅里弥漫着新沏的碧螺春香气,老夫人正拉着裴砚说话,见苏明玥进来,立刻笑道:“玥丫头快来,裴公子给你带了江南新出的云锦。”苏明玥抬眸望去,裴砚一身月白锦袍端坐主位,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听闻明玥喜欢素净花色,特意挑了这匹雨过天青。”
云锦展开的刹那,苏明玥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这匹料子与前世苏明姝送她的那匹极为相似,只是颜色稍浅。她记得清清楚楚,前世自己正是用这料子做了嫁衣,却在大婚前夕浑身起满红疹,被诊出中了慢性毒。
“多谢裴公子费心。”她接过料子,指尖故意擦过裴砚的手背,换来对方一个含情脉脉的眼神。老夫人见状笑得更欢,全然没注意到苏明玥垂下眼帘时,眸中一闪而过的寒芒。
“对了明玥,”裴砚状似随意地提起,“昨日我在书坊见到令妹苏明姝,她似乎在打听……”话未说完,苏明姝就端着茶盏笑盈盈地走进来:“姐姐,裴公子也在呢。”她身上穿着件水红比甲,衬得脸色有些苍白,脖颈处似有红疹若隐若现。
苏明玥心中冷笑——看来那日诗会的“过敏”还没好利索。她不动声色地将云锦递给绿萼:“先收进库房吧,仔细着了灰。”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明姝的手腕,那里藏着半块玉佩,正是楚然之物。
裴砚的话头被打断,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温和:“明姝妹妹近来似乎清减了些,可要请大夫看看?”苏明姝立刻露出委屈模样:“不碍事的,许是前几日着了凉。”说着,还偷偷瞥了苏明玥一眼。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们姐妹俩自小一起长大,可要好好相处。”苏明玥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讥讽——好好相处?前世苏明姝撺掇裴砚构陷苏家时,可曾念过半分姐妹情分?
寒暄片刻后,裴砚以公务为由告辞。苏明玥送他到垂花门,趁无人注意时,低声道:“裴公子方才想说什么?”裴砚脚步一顿,侧头看她,目光幽深:“我见明姝买了些……特殊的药材,像是能让人皮肤过敏的。”
苏明玥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许是妹妹想做些香粉罢了。”裴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苏明玥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裴砚果然在试探,他既想利用苏明姝对付自己,又怕引火烧身。
回到房中,绿萼已将云锦仔细检查过:“姑娘,料子边缘果然有线头浸过药水的痕迹,只是毒性比上次那匹弱些。”苏明玥接过料子,指尖划过那些细微的痕迹,眼中寒光闪烁。
看来裴砚和苏明姝已经勾结到一起了。前世她到死都不知道,这两人早在及笄之年就暗通款曲,一个图苏家的权势,一个图侯府的地位。如今她既然重生,就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去把库房里那匹秋香色云锦找出来,”苏明玥忽然吩咐,“明日我要穿它去参加长公主府的赏花宴。”绿萼一愣:“可那是……”“照我说的做。”苏明玥打断她,目光望向窗外。长公主府的赏花宴,怕是一场硬仗呢。
夜色渐深,苏明姝房里却灯火通明。她烦躁地扯下头上的珠钗,对着镜子看着脖颈处的红疹:“苏明玥那贱人一定知道了!裴砚也是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旁边的丫鬟连忙劝道:“小姐息怒,明日赏花宴……”
“赏花宴?”苏明姝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我倒要看看,她苏明玥能风光到几时!”说着,她从妆奁深处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淡绿色的粉末。这是她花大价钱从黑市买来的“美人醉”,只需轻轻一抹,就能让人在三日内面色潮红如醉酒,丑态毕露。
而此刻的苏明玥,正对着一张泛黄的信纸凝神细看。那是前世父亲临死前偷偷塞进她手中的,上面只有几个模糊的字:“宁王……私兵……城郊废矿。”她将信纸小心收好,心中已有了计较。裴砚和苏明姝不过是跳梁小丑,真正的幕后黑手,还藏在更深的地方。
窗外月光皎洁,苏明玥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的一轮弯月。前世的血海深仇,今生的步步杀机,她已别无选择。只是不知,那位冷面腹黑的镇国公世子顾沉舟,何时才会登场?她记得前世与他仅有一面之缘,却不知他为何会在最后时刻,拼死将她送出火海。
想到顾沉舟,苏明玥的心头莫名一暖。或许,这一世她并非孤军奋战。她握紧拳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裴砚,苏明姝,还有宁王……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次日清晨,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苏明玥的梳妆台上。绿萼捧着熨烫好的秋香色云锦长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栩栩如生的缠枝莲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苏明玥对着铜镜细细描眉,黛色的眉笔在她手中勾勒出一抹凌厉的弧度,恰似她此刻的心境。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长公主府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苏明玥刚踏入府中,便听见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这不是苏家的明玥妹妹吗?今日这身打扮可真是艳压群芳。”苏明姝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一袭粉紫色襦裙衬得她娇柔动人,眼神却暗藏锋芒。
苏明玥转身,笑意盈盈:“妹妹谬赞了。倒是妹妹这身打扮,倒像是特意为某人准备的?”她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不远处与几位公子交谈的楚然,苏明姝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赏花宴上,众人围坐在九曲回廊旁,欣赏着满园春色。长公主端起茶盏,笑道:“听闻苏家两位小姐皆是才貌双全,今日不如就以这春日繁花为题,赋诗一首,如何?”众人纷纷附和。
苏明姝率先起身,娇声道:“那妹妹就献丑了。”她轻咳一声,吟道:“春日繁花映画楼,蝶舞蜂飞意悠悠。最是人间好时节,愿与君心共白头。”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称赞,楚然更是投来欣赏的目光。
苏明玥缓缓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开口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看似咏花,实则是劝诫世人莫要错过良机。”她的声音清冷,暗藏深意,裴砚的眼神微微一凛。
就在这时,苏明姝突然踉跄了一下,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溅起的茶水洒在苏明玥的裙摆上。“姐姐,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她连忙道歉,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
苏明玥低头看着裙摆上的水渍,心中冷笑。这不过是苏明姝的小把戏罢了。她还未开口,便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苏姑娘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先去休息。”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顾沉舟身着玄色锦袍,手持折扇,缓步走来。
苏明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没想到顾沉舟会突然出现。顾沉舟瞥了她一眼,目光便落在苏明玥身上:“苏姑娘这裙子倒是可惜了,不如随本世子去换一身?”
苏明玥微微福身:“多谢顾世子。”两人离去后,苏明姝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裴砚走到她身边,低声道:“沉住气,机会有的是。”
在顾沉舟的带领下,苏明玥来到一间厢房。屋内陈设简单却不失雅致,一架古琴靠墙而立。“苏姑娘可知,你方才那首诗,得罪了不少人。”顾沉舟随手拨弄着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声响。
苏明玥轻笑:“世子何必明知故问。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她看着顾沉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世子为何要帮我?”
顾沉舟转身,目光深邃:“因为苏姑娘很有趣。而且……”他凑近苏明玥,压低声音:“宁王的事,我也略知一二。”
苏明玥瞳孔微缩,正要开口,却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顾沉舟眉头微皱:“看来有人等不及了。”他将一件披风披在苏明玥身上:“稍后无论发生什么,跟紧我。”
两人走出厢房,只见苏明姝正被一群人围着,她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迷离,模样十分狼狈。“美人醉”,苏明玥心中了然。看来苏明姝是想将这罪名安在她头上。
顾沉舟冷笑一声,正要开口,苏明玥却拉住了他。她走上前,轻声道:“妹妹这是怎么了?莫不是误食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说着,她看向长公主:“还请长公主派人请个大夫来,以免耽误了病情。”
长公主点点头,派人去请大夫。苏明姝看着苏明玥,眼中满是恨意。她千算万算,却没想到顾沉舟会突然出现,坏了她的计划。
待大夫诊断完毕,确定苏明姝只是误食了些花粉导致过敏,众人这才散去。苏明玥看着苏明姝被人扶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场赏花宴,不过是她复仇路上的一个小插曲罢了。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夜色悄然漫过长公主府,苏明玥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指尖摩挲着顾沉舟临别时塞给她的密信。信纸边缘带着淡淡的墨香,上面寥寥几行字,却字字如重锤——“城郊废矿异动,三日后戌时,带旧物赴约”。她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字迹在火苗中蜷曲成灰,心中却愈发清明。
与此同时,苏府内苏明姝的厢房里,瓷瓶碎裂的声响惊飞了梁间栖息的夜枭。“顾沉舟!又是顾沉舟!”她抓着铜镜狠狠砸向地面,镜面四分五裂,映出她扭曲的面容。一旁的裴砚按住她颤抖的肩膀,袖中滑出一个青瓷小瓶:“别急,这‘美人醉’的药效虽被压制,但我们还有后手。”
三日后,城郊废矿笼罩在浓稠的夜色中。苏明玥将父亲留下的泛黄信纸贴身藏好,翻身跃下马车。矿洞深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她屏息摸黑前行,却突然被人拽进阴影。熟悉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顾沉舟的声音裹着寒意:“苏姑娘好大的胆子,就不怕有去无回?”
“世子既敢邀我,想必早有周全之计。”苏明玥反手扣住他手腕,却被顾沉舟轻而易举化解。他扯开她的衣领,露出颈间挂着的半块玉佩,瞳孔猛地收缩——那正是多年前他遗失的母亲遗物。
矿洞深处骤然亮起火把,宁王的身影从暗处走出,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私兵:“好一对痴男怨女,当本王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苏明玥,交出密信!”他手中长剑直指苏明玥咽喉,却在瞬息间被顾沉舟的玄铁折扇格开。
打斗声在矿洞中轰然炸开,苏明玥趁机将密信塞进顾沉舟掌心。她捡起地上的碎石掷向宁王面门,却被他的副将一剑划伤手臂。鲜血染红了秋香色衣袖,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马蹄声——是苏家暗卫与顾沉舟带来的镇国公府亲兵。
宁王见势不妙,挥剑斩断绳索。坍塌的矿洞瞬间扬起漫天尘土,顾沉舟一把将苏明玥护在身下,用折扇挡住落下的碎石。待尘埃落定,宁王早已带着残部逃之夭夭,只留下满地狼藉。
“你为何……”苏明玥望着顾沉舟染血的后背,话未说完便被他捂住嘴唇。他掏出怀中完好无损的密信,低声道:“这上面记载的不仅是宁王私兵,还有当年你母亲遇害的真相。”月光从矿洞裂缝中洒落,照亮他眼底从未有过的郑重,“明日,随我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