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
临近佳节,伯明翰圣诞集市的氛围浓厚。
倪絮也被小组成员拉着去放松。
夜幕下的异国满足了大部分留子的想象,热闹,繁华,世界各地的游客或者本土人都沉浸在假期的快乐里,奥地利风格的小木屋,脆烈作响的水晶挂饰,烧烤的滋味滋滋作响,德国香肠,洋葱猪扒包,churros的霸道香气弥漫在维多利亚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倪絮捧着个靴子杯,浓情热可可色,里头是苹果热红酒,抿了点肉桂和丁香的香料,清甜暖胃,烘热了她在暴雪时刻冻僵了的手指。
倪絮怕冷。
及膝的灰咖色羽绒服充绒感饱满,是她全身上下最贵的家当,此外踩着一双primark淘来的7镑黄油色雪地靴。
倪絮紧了紧脖子上泡芙般堆起的围巾。
她不喜欢冬天。
这种凛冽的雪白过于无情,总会让她想到那一扇被倪父摔得震天响的门,随后又被倪母冷冰冰关上,年幼的无能为力的她,只能目击那门框的雪冻成冰棱,再也无法推开。
父母在她六岁就离婚了。
倪絮跟着再嫁的倪母,也就是初中毕业,且没有生存能力的黎女士,辗转在一个个不同的家庭,抽烟的,嗜酒的,偷腥寡妇的,黎女士挑男人的运气差得出奇,但她不会反省自己,只会认为是倪絮这个拖油瓶绊倒了她奔向幸福的脚步。
又一次,八岁的倪絮被抛弃在冰天雪地中,嘴唇冻得淤青发肿,也没能挽回那个决意要跟着新男友南下的生母。
她被热心邻居窘迫送到了倪父的单位,那个曾经烂赌的男人有了温柔体贴的新老婆,顽皮可爱的小儿子,好像一下子就改邪归正了。
倪絮趴在窗边。
女孩静静看着那双用皮带抽得她鼻青脸肿的大掌,它们粗糙泛黑,但心疼捧住男孩的脸颊,细心揉擦着面油,是她从来不曾听过的老父亲唠叨,“……又跑去哪儿玩了?北京冬天风尘多,你妈让你擦脸又忘了?臭小子这么快忘记去年的教训了?”
对于出现的女儿,倪父无视了她冻得皲裂的手指头,只有冷淡到讥讽的三句话:
“你妈呢?”
“又跟男人跑了?”
“滚滚滚老子可没闲钱养你!”
19:35,街头即兴演奏开始。
“I really can''t stay.” (我是真的不能留下来。)
“But baby it''s cold outside.”(但是宝贝啊外面真的很冷。)
倪絮低着脸,大捧黑发遮住了脸,最后一次,舍弃所有尊严地求他,“爸爸,我没有房子住,我想上学,您帮帮我,我日后一定会报答您的。”
倪父愈发厌恶,“老子说话你听不懂?滚啊,实在不行你就学你妈,找男人去卖啊,晦气的丫头片子!”
那男孩依偎在倪父的腿边,发出了轻蔑的笑。
“I''ve got to go away.”(我必须要离开了。)
“But baby it''s cold outside.”(但是宝贝啊外面真的很冷。)
人群惊呼此起彼伏,低沉沙哑的男声伴随着俏皮女嗓唱着《宝贝外面好冷》,经典爵士搭配着幽默的对白,像是圣诞夜里烹着可可的奶油刀,划开了倪絮那冷沉难堪的回忆。
“絮!快看!是鼠帮男孩!”
奥黛丽尖叫着抱住她的胳膊,“天哪!主唱达斯汀也太性感了吧!瞧瞧那高鼻梁!瞧瞧那电力四射的大眼睛!性感鼻祖当之无愧!帅得我棉条都湿了!”
人们纷纷转头。
倪絮:“……”
她缓缓往旁边滑走,试图装作不认识她。
奥黛丽笑得花枝乱颤,伸长脖子偷喝一口她的热红酒,还抓她的腰,“絮,你一本正经挑逗起来真可爱!放心,我的心是达斯汀的,人家的灵魂还是属于你这个小宝贝的!”
倪絮不习惯太热情的袭击,正躲闪着,撞进一个炽热的胸膛,手背也仿佛溅上了火星。
骨节分明的掌,金属指戒有意无意擦过她的指缝,倪絮浑身激灵,本能就要甩开,对方似乎起了征服欲,从原本的试探直接进攻,无袖背心胸肌隆起,裸露在冷空气的手臂箍着她的胸,气息喷涌在她耳尖,“I''ll hold your hands they''re just like ice.”(我正握着你冰冷手心。)
强烈袭来,令人窒息的荷尔蒙气味!
对方穿进她指缝,扣住,握到她胸前。
“噢!般配!Terrfic!”
人群起哄,倪絮被旋着有些昏眩。
“wer~wer~wer~”
就连看热闹的比格犬都兴奋嚎叫起来。
可怜的倪絮,她一贯保守谨慎,从不高调行事,哪里经过这种当众**的架势,羞得很,又急又气,“Sir!请您放开我!”
殊不知,她越是这样的礼貌,羞恼,对方反而愈发得寸进尺,胸肌顶着她前进,歌声里夹着戏谑。
“Beautiful what''s your hurry?”(宝贝你为何这般匆忙?)
“My father will be pacing the floor.”(我爸爸在屋子踱来踱去呢。)
开嗓女声的队友有些讶异,挤眉弄眼,配合唱着。
还有人拿出手机拍下这氛围感极好的一场,跟着唱起来,感染附近的路人。
“your eyes are like starlight now!”(男声:你眸如星光!)
“To break the spell!”(女声:打破魔咒!)
“''ll take your hat your hair looks swell!”(男声:我会拿走你的帽子,你的头发有点儿蓬松!)
“唰啦——”
后脑勺被男生大掌轻巧抓紧,好像狮子在玩弄他的小猫咪,很应景配合着歌词。
“不要!放开我!求你!别脱我帽子!”
倪絮惊慌拽紧帽沿,根本不想在近百人的生面孔前暴露自己,但她力气太小,从Oxfam捡漏的1镑男款纯黑冷帽还是脱离了视野,对方手腕搭着银光苹果金属片的链子竟还勾扯住她的小皮筋!
完了!
她脚趾抠着棉鞋,绝望地想。
要出丑了!
似一根细细的弓弦绷断,沾着点水薄荷气味的橡皮筋儿也弹过男生的腕骨,溅到附近的摊子上。
“I outta say NO! NO! NO! Sir!”(我得说先生不不不!)
队友唱完,久久没听见那沾花惹草的下一句。
沾花惹草又名达斯汀,是女孩子们最爱的肩膀怪物,性感男大宝贝,只要是个女的,就逃不掉达斯汀的情网,他想今晚也一样。
“……?”
轻轻的抽气声,好像整条街,整个圣诞集市都安静了下来。
“天哪,她……”
低丸子头的发结本就松弛,卷着的黑发丝瀑般纷纷跌坠下来。
惨丽的雪白皮肤,唇却极红,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标志性的,穿过鼻梁与脸颊的小片雀斑。
像群蝶。
又像秩序感混乱的星辰肌理,以致于投射在她面部的灯火都化成了一带金波粼粼的月光水影。
倪絮更慌了,耳朵嗡的一声,轰鸣,血液急促涌上了脑管,本能捂住了脸。
雀斑从娘胎就有的。
小时候她的老家流传过一则灵异故事,脸上长雀斑的女孩与恶魔交易,获得了永恒的美貌,代价是她将失去一切的爱,而经历父母离婚,又被黎女士嫌弃的倪絮无疑是小孩们最好的欺凌对象。
他们笑她是雀斑鬼脸,丑女,瘦鸡,没人要的倒霉蛋。
在达斯汀的愣神中,倪絮抢回了帽子,戴上后生生拽拉到嘴边。
“天哪,你,怎么能,不……”
倪絮难堪咬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就听见达斯汀那饱含渴望的痴迷,“……你美得我此刻只想原地死去!”
什么?
倪絮吃惊扬起头,反被达斯汀挤到怀里。
“宝贝,你雀斑很美,嘴唇也是,今晚跟我做/爱吧,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