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往月来,旧事新篇
繁星渐暗,东方已经泛起一抹白,院外飘来了早食的清香,脚步声渐渐多了,市井的渐渐清晰喧嚣唤醒了寂静的黎明。不待细听,这声音又远去了,仿佛隔着一个时空。
此时,远方天际的红日已经跃出一角,霞光洒遍全城,落在少年隐着英气好看的眉眼间,以及前方若隐若现的身影。
他视线偏转,果然周边已是换了景致,大漠孤烟,铁甲风尘。
他又穿越了!一瞬千年,带着牧临的身体。
不在同一时间的两人,在这日升月落时命运交织。
夕阳下的身影转过身,这次她身边没有随侍,应是刻意支开了,独自留在这里等他。
刚刚漫天的晨曦,在残阳余晖侵占下,渐渐势弱了。但这一刻,清晨的曙光与浓厚的暮色一同笼罩了他们两人。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牧临下意识说道,前世科学在这里已经不太能解释了,那么不妨大胆猜测,或许杜甫也见过呢?
她抬眸看那飞速消失的晨辉,“很贴切……公子诗才造诣竟也不低。”
牧临笑着摇头,“一位前辈所作,我套用一下,可没挥墨作诗的本事。”
她似是随意道“你所在千年的后世,背默几首这千年来文人墨客所留的佳作,说不定可以文采让我荐你入朝为官,到不用在这荒原经历腥风血雨的战争。”
牧临望着她眼角的淡漠,忍不住笑,“殿下,你有这么好糊弄吗?”
“嗯?”
“那都不是同一人的诗词,文风意境大相径庭。就算我只抄一位前辈的诗,万一以后有人让我现写一首怎么办?”
牧临靠坐在山壁上,双手垫着后脑勺,享受微凉的夜风,“假的就是假的,我就算得了也不安心,一句谎言,百句难圆。”
闻言,她没说什么,以沉默肯定他的说法。
此时万里长空只余落幕的残阳,除了牧临这个人,所有来自千年后的痕迹连带着朝阳一同消失。方才那双日同天的景致,本就只有他们两人能见,此时更如梦幻泡影,再难寻觅。
想着想着,牧临有些感慨,却听旁边女子轻吟:
“浮光逐远幕,碧穹漫昏曙。千载弹指凝,归程知何处?”
故事从半年前开始,那是他第一次踏入这个陌生的世界,因为穿越,现穿古。
电视剧、小说他不是没看过,穿越就穿越,可他为什么是反复穿?
他来自地球上的种花家,自己的名字也算很普通了,叫苏烨辰。他不听父母的话当了几年兵,还没等到退役,就莫名其妙穿到了一个历史上没有的时代,或许是一个新的世界。
而所谓的反复穿,并不是穿回地球,而是在这个新世界内穿!
穿到千年前,停留一段时间,然后又无缘无故地穿回来!
从地球到这个世界是魂穿,刚来这个世界他记忆尤深,当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中苏醒,马蹄声和厮杀声充斥耳边,以及一股脑涌上的陌生记忆……
“救、救命啊!”男子的呼喊让他的神思迅速聚拢。
呼救声来自眼前迷雾重重的山崖,一名身着锦衣的男子双臂攀于崖边石上,男子已经没什么力气,身体摇摇欲坠。
背后有利刃破风的声音响起,苏烨辰下意识躲开,紧接着猛地转身,手肘狠狠击中那人。
那人一个踉跄,手中的刀已经被苏烨辰夺走,再反应过来时,冰冷的的刀刃已经利落地划过脖颈,带起四溢的鲜血。
此时,悬崖上的男子已经脱力,手一滑,落了下去。
苏烨辰猛地跃下,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手将刀插入石壁,刀锋破开泥石下划尺许,总算停了下来。
手里抓着的手臂在发抖,那男子吓得哆嗦,眼中只有纯粹的害怕,“二、二皇弟……”
“别怕。”苏烨辰安慰了一句,手因为用力青筋暴起。
苏烨辰的目光往下搜寻,发现斜下方有块突出的石头,不知是否稳当。
就在他思量的瞬间,悬崖上一人挽弓搭箭对准了下方的他们,利箭离弦疾射而来!
苏烨辰手臂一晃,身体荡开,用力将男子丢向石台,利箭贴着脸而过。
可这一晃,原本插着的刀骤然崩断,苏烨辰坠落了下去……
一时的放空,无数的记忆又涌了上来。这具身体的原主名牧临,年十八,是这个国号为螭的小国的二皇子,被封为锦郡王。
牧临身为庶子,并不受宠,也无需担心朝堂纷争。可近年来,螭国的宗室,以及几位公主皇子接连因各种意外离世,只剩太子与锦王。
这次,一场皇家围猎,螭皇遇刺,两位殿下被冲散。
他们逃至山崖,侍卫与刺客拼斗。
牧临学过些许武艺,尚可自保,可太子牧毅向来游手好闲,被刺客逼至山崖,跌落下去。
牧临本有数次机会相救,但他选择冷眼旁观,装作与刺客缠斗。
直到苏烨辰穿越过来,他没来得细想混乱的记忆,也不明事情原由,直接选择了救人,因为他是军人。
暴徒持兵伤人,便杀了。
抉择定命,落子无悔!
身体下坠,凛冽的风声嘶鸣着,似乎在挽留这短暂的再生。
或许是幸运,他落进了山谷的深潭里,顺着河流漂了一段,被侍卫找到救了回去。
在那之后,他在府里躺了好几个月,太子牧毅来常探望他。
作为太子,牧毅德不备、才不足,喜欢玩乐。但作为皇兄,他对自己的兄弟姐妹一直都很好。
锦衣玉食背后潜藏危机无数,诸多皇嗣的离世,早已在朝野引起各种猜测,人人自危,唯独太子如常游手好闲。
大多的矛头指向太子,认为是太子担心因为自己被废,所以铲除兄弟姐妹,故连原主这个被他疼大的弟弟也见死不救。
牧毅究竟是不是幕后之人,他是真傻还是装傻,不得而知。
想到这里,他揉了揉眉心,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隐隐重合,不分彼此。
前世的故事已成过往,或许此生再难踏足,苏烨辰这个名字似也渐渐远去了。
牧临,我本是已死之人,承你一命,感激不尽。便尽力为你挣得锦衣玉食,一同好好活下去……
此后卧床养伤数月,直到半月前,他的伤势已基本痊愈,却莫名又穿越了,是在新世界内的身穿,也因此遇到了一位改变命运的贵人……
因前世有过数年的军营生活,牧临养成了早睡早起这个与当代多数年轻人不同的生活习惯。
躺了多日,牧临决定恢复晨起看日出的惯例,结果朝阳刚露头,就诡异地变成了西边残阳,周围景色也是大变!
一座不大的边城,民屋破败低矮,土石街道上能看到来来往往的百姓,还有持兵刃的巡逻将士。
牧临问了一圈,知道了这里是漓国国土,朔风关,而那沙石砌就的城墙之外,是最后一片山岭,再北无尽的荒漠和雪原,人们称为荒原。
荒原是大陆最北边,占据了大陆半数,那里有凶悍的荒人部落。荒原与北漓多年战争,双方各有胜负,战事胶着
铛铛铛——铜锣声在荒凉的街道上响起,百姓们放下手头活计,往声音的源头聚集
一名士兵在告示栏贴了布告,然后面向众人,大声道“乡亲们!都听好了!荒人攻破了防线,郡守大人下了死命令,老人、孩子、妇女,赶紧收拾东西,今夜子时南门集合,跟着里正走官道,去南边望安城躲一躲!路上有乡勇护着你们。”
“家里有年轻力壮的汉子,想留下守城杀贼的,现在就去县衙!守城一天,白拿三升米、一两纹银。每杀一个荒人,割了耳朵提来军前验明,当场赏五贯钱!大家伙,保家卫国的都是英雄!”
百姓小心翼翼地问“军爷,前月不是刚说荒人退走?”
县衙官员道“荒人贪婪弑杀,怎肯罢休?前线战报,荒人军队离此地不足百里,大家想走的赶紧走!”
闻言,百姓们大惊失色,连忙往家赶,告知妻儿老小
良久,牧临都站着没动,突然感觉肩膀被撞了一下,伸手拉着那个险些摔倒的瘦削男子
“谢谢小兄弟,对不住、对不住……”男子脸色有些苍白,眼神里韵着久余的慌乱
牧临望了一眼他去的方向,叫住他“你很怕荒人吧?干嘛还去县衙?”
男子道“荒人那都是煞神,能不怕嘛!可怕归怕啊,这朔风关若破,我们拖家带口定跑不过荒人铁骑,到时必是难逃一死!倒不如拼一把,说不定我妻儿老小就能活着到望安……”
男子打量了牧临一会,小心问道“小兄弟,你有妻儿吗?”
“没……”
“家中二老可在?”
牧临想着他们当然不在这个世界,便又摇了摇头。
“那你站着干什么?赶紧收拾收拾跑啊!”男子语气激动起来,将牧临往南推,“到了望安,娶妻生子,为祖上留个后儿啊!”
男子给他好好说了一番忠孝,见他一直默认,觉得他是听进去了。这才转身去往县衙,步子都松了些。
牧临只听了一句话,护了国才有家,日子才能过下去。
看着逐渐空了的街道,他止了出城的步子,随陆陆续续的人群往县衙而去。
夜色渐深,阴云密布的夜晚可谓伸手不见五指,城外还起了雾。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人群中亮起,妇孺老人跟着乡勇往南城而去。
咚、咚咚!激烈的战鼓声骤然响起,仿佛敲打在每一个人心上,许多人腿软发抖,孩童吓得哇哇大哭。
荒人城墙上顿时灯火通明,看着雾中若隐若现的军旗,重重人影向城墙靠近。
待他们进入射程,年轻守将的声音震醒了呆滞的百姓,“放箭!”
众将士齐齐松弦,如雨般的箭矢倾泻而下,雾中顿时人喊马嘶,流血遍地。
在箭雨覆盖下,军旗倒在了血泊中,荒人退去,留下了一地的尸体
“赢……赢了?”
“荒人退走了!他们逃了!”
“哈哈哈,俺们赢了!打得荒人屁滚尿流!”
城墙传来阵阵欢呼,守将拔出长剑,喝道“开城门,乘胜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