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穹顶的冷白灯光像液态汞般倾泻而下,金属格栅在地面投下细密的阴影。天敬贞站在一米高的指挥台上,战术护甲与腰间的战术腰带碰撞出清脆的撞击声,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无情的切割着下方那个单薄的身影。
“四百米障碍计时重置!”扩音器将他的声音扭曲成金属刮擦般的沙哑,“这还只是刚开始!后面的路长着呢!”
柳开江的手指在碳纤维攀岩墙上划出五道血痕。防护服已经被汗水浸透成半透明,黏在少年嶙峋的背脊上。他能清晰感觉到喉管里的血腥味,那是毛细血管破裂的征兆,但当他望向训练场尽头模拟感染区的全息投影,那些扭曲蠕动的变异藤蔓,嘴角竟浮起一丝解脱的笑意。
沙锦斜倚在指挥台栏杆上剥着棒棒糖的包装纸,橙子味甜腻的香气在血腥气中格外突兀。“小柳同学要不要吃糖?”他晃着半截琥珀色糖块,“补充点糖分才能继续挨骂啊”。
“闭嘴。”天敬贞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按下控制台按钮,攀岩墙突然九十度翻转成天花板,柳开江像断线木偶般从空中坠落,手肘撞在缓冲垫上的闷响让沙锦皱了皱眉。
少年蜷缩在迷彩垫上剧烈喘息,防护面罩的呼吸阀喷出团团白雾。天敬贞的军靴踏在合金楼梯上的声响由远及近,□□的刀鞘有节奏地敲击大腿外侧,当他俯身揪住柳开江的衣领时,沙锦却看见柳开江锁骨处的片片淤青。
“这就是你的极限?”天敬贞的声音像冰锥般冰冷且无情的刺入柳开江的耳膜。他拖着柳开江走向正在运转的电磁跑步机,“那些哭着要退出的废物都比你多撑三分钟!”
全息投影在跑道两侧投下变异动植物扭曲且狰狞的影像,柳开江的瞳孔突然收缩,那个曾经杀死了他父母的“血竭”投影让他踉跄了一下。天敬贞立刻加大磁场强度,柳开江被迫用更快的频率摆动双腿。汗水在跑道上积成小水洼,倒映着穹顶灯光碎成千万片锋利的星辰。
“表情不错。”沙锦不知何时蹲在跑道旁,指尖转着医用喷雾罐,“要不要试试边跑边接这个?”他突然将罐子抛向柳开江面门。少年条件反射地偏头躲闪,动作变形导致膝盖重重磕在防护栏上。
天敬贞那如同闪电般快速且有力的鞭腿扫过沙锦后颈,语气带上了些愤怒,“沙锦,你要是再他妈捣乱就给我滚回去扫厕所!”
听到这话的沙锦只是用玩味的眼神瞥了一眼天敬贞,做出了一个调皮的表情,然后就示弱般的边求饶边躲到了一边去,但还是在微笑的盯着在跑道上狂奔的柳开江。
暮色透过穹顶的防弹玻璃渗进来时,柳开江正在训练场的病毒抗性舱里疯狂干呕。他的防护服内衬已经结出盐霜,指尖神经质地抽搐着。天敬贞正隔着防爆玻璃记录数据,无情的笔尖划过本子上一项又一项训练项目,丝毫没有注意到柳开江那行将崩溃的身体。
“你今天给他安排的训练量可是咱们常规队员的5倍之多,就算是驴也没这么练的呀。”沙锦将分析报告投射在玻璃上,语气还是那么的调皮,“他体内乳酸值超标400%,再继续会引发横纹肌溶解,你也不想让你的这位‘小老婆’就这么活生生被你练死吧?”
看着沙锦那调戏般的眼神和笑脸,天敬贞实在没忍住一拳打了上去,却被沙锦灵活的躲开了。看着沙锦那副得意洋洋、轻松惬意的表情,天敬贞也不打算再跟他这个说话没大没小的人计较。
天敬贞的电子笔在“心肺功能”栏目停留许久,全息屏的蓝光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切割成几何图形,沙锦注意到他改动了某项参数,那是只有在前线死战时抢救濒死队员时才会启用的肾上腺素注射程序。
当柳开江再次瘫倒在格斗垫上时,天敬贞终于关闭了所有训练设备。寂静突然降临的瞬间,少年耳畔响起尖锐的耳鸣。他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双沾着自己汗渍的军靴,接着是皮革手套捏住下颌的刺痛感。
“看着我的眼睛。”天敬贞用冰冷无情的语气强迫他抬头,“记住这种濒死感。在感染区,这种程度的痛苦只是开胃菜”。
柳开江的睫毛沾着汗珠,在剧烈喘息中轻颤如同垂死的蝴蝶。他突然抓住天敬贞的手腕,用尽最后力气将额头抵在那人的战术护甲上。金属的凉意穿透皮肤,他听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天队长...我...真不行了...”
沙锦吹了声口哨转身离去,看似毫不在乎,但还是回头看向了二人,脸上的表情很是玩味。天敬贞蹲在那里许久,当他终于用手去探柳开江的鼻息时,才发现他的鼻息已经十分微弱了。
“沙锦,你给我过来。”听着天敬贞这没好气的语气,沙锦就知道他还是对刚才自己调皮捣蛋的事情“怀恨在心”,但他还是边吹着口哨边从门口处走了回来,显得不急不慢。看他还是这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懒散样,天敬贞也皱了皱眉,然后把趴在地上的柳开江交给了沙锦,“把他给我送到二楼的康复科去,越快越好”。
“好嘞老大!”抱着柳开江的沙锦还那么的从容不迫,丝毫不着急,而天敬贞看着沙锦还是这么轻松惬意,他也逐渐握紧了拳头。当沙锦走到门口刚准备打开门时,身后突然传来天敬贞严肃且郑重的声音,“把他安排到我的私人康复室里,把那些最好的康复专家和医护人员全部叫过去,决不能让柳开江出一丁点差错!你给我记住了沙锦,柳开江哪怕是掉了层皮,你都得提着脑袋来办公室见我,听见没有!” 沙锦回头看向了神情极其严肃和认真的天敬贞,脸上的那抹微笑仿佛是已经看透了一切,于是他笑着回答道:“知道了天哥,你放心吧,有那些专家和我在,保证让你的‘小老婆’没几天就完好无损的回来见你”。
“滚!” 天敬贞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吼,甚至都惊醒了训练场另一角中正处于关机状态的清洁机器人。看着天敬贞那像是要杀了自己的眼神,沙锦立马做出了个调皮的笑脸,然后飞一般的逃出了这个压抑的训练场。
透过透明的大落地窗,天敬贞望着沙锦抱着柳开江那逐渐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叹这一口气,既是因为他对沙锦无时无刻那副调皮和轻松惬意的样子的无奈,也是因为他对今天柳开江表现十分差劲的不满。
此时的沙锦正抱着昏迷的柳开江,走在前往中央大楼的路上。他看着自己怀中的“睡美人”,开始感叹起天敬贞和柳开江的关系,而且他十分清楚,今天的天敬贞看似对柳开江的表现感到十分的不满,但其实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因为天敬贞今天给他安排的体能训练强度,就连那些最顶尖的队员也只能做到勉强完成,而第一天入队且毫无体能训练基础的柳开江竟然能完成整场训练的85%,已经可以比肩很多老队员了。
沙锦其实看得十分清楚,今天的天敬贞嘴上对柳开江有多么的不满意,内心就对柳开江有多么的认可,而且从刚才训练时与天敬贞的交谈中,沙锦也感受到了天敬贞对柳开江的认可。沙锦明白,即便天敬贞对柳开江是“刀子嘴豆腐心”,那也只是对他一个人,这是他对柳开江的“特殊待遇”。
沙锦的作战靴在合金走廊敲出清脆回响,昏迷的柳开江在他怀中轻微颤动,被汗水浸透的黑色紧身训练服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当柳开江无意识地将脸埋进他颈窝时,沙锦闻到了医用消毒剂都遮不住的铁锈味,那是天敬贞战术手套在少年后颈留下的金属冷香。
他很快跑到了二楼的康复科,刚一进门就直奔天敬贞的私人康复室,并且边走边叫来了所有闲着的康复专家和医疗人员,难得的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和语气,“你们一定要把我怀里抱着的这个人给我恢复好了!他可是天队长的重点培养对象,是我们A区第一侦察纵队的‘未来之星’!我从来没有见过天队长如此的重视一个人,所以他对我们的重要性就无需我多言了!你们要是没法让他恢复如初,就等天敬贞一个个找你们来算账!”
听闻此言的医护人员和康复专家立马开始了行动,用最快的速度接过了沙锦怀中的柳开江,却在抽离手臂时发现柳开江仍然紧抱着自己不愿撒手。
“心率128,血氧饱和度91%,肾上腺素残余浓度超标三倍。”走廊顶部的全息投影闪烁出警告红框,天敬贞的私人康复室内所有人都忙活了起来。沙锦又变回了那副轻松惬意的表情,很自觉的退到了一旁的墙角,静静地看着昏迷的柳开江。
随着一众人员对柳开江的“抢救行动”如火如荼的开展,沙锦抬头望向了窗外下午三点的太阳,它是那么的炙热,就像自己那颗永远年轻的心脏一样。沙锦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缓缓走出了康复室的房门,坐到了外面的座椅上。
正在被进行“抢救”的柳开江逐渐恢复了意识,但他现在就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感觉到好几双手正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摸索,自己穿了大半天的紧身训练服也被他们给脱了下来,**着整个上半身。
此时的柳开江还想要睁开眼看看自己到底在哪,但哪怕动一下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奢望。没多久,身体的多处突然传来了冰凉的感觉和阵阵刺痛感,柳开江也只能任凭这种感觉慢慢的席卷全身,最后意识模糊的沉沉睡去。
梦境是从一片勿忘我花田开始的。
柳开江的作战靴碾碎腐烂的蓝色花瓣,携带着病毒的孢子云在防毒面具的视窗上晕染出父母微笑的残影。前方五十米处,天敬贞的手中那把涂有净化素的匕首正在疯狂切割他面前病化的粗壮树根,那些流淌着黑紫色汁液的枝条抽搐着缩回地底。沙锦吹着口哨将羽毛球拍插回战术背包,染血的拍网还在滴落某种早已病化的微笑昆虫的复眼。
“十二点钟方向有病化气象正在聚集!”天敬贞突然厉喝,脸上的面具在他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中突然脱落。他打开战术腰带上的磁吸卡扣,露出了其中柳开江从未见过的喷雾瓶。当第一道蓝色的雷暴劈开猩红天幕时,天敬贞的瞳孔收缩成爬行动物般的竖线,将柳开江狠狠推向掩体,“沙锦快带他走!”
下一瞬间,一根粗壮的病化藤蔓从楼顶迅速落下,如同蛇一般直直的贯穿了天敬贞的胸膛。
贯穿天敬贞胸膛的藤蔓泛着骨瓷般的冷光,柳开江看见无数战术装备从天敬贞的身上尽数崩落,在血泊中拼凑成他年少时的模样——那个举着自己刚刚获奖的书哈哈大笑的开朗男孩。
沙锦见此瞬间褪去了他往日的笑脸,转而变得异常愤怒、满脸狰狞。他掏出腰间的步枪开始射击,却发现子弹已经耗尽,他又掏出腰间的匕首,却发现上面的净化素早已消耗殆尽,没办法,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天敬贞的身边,开始用他自己的牙齿疯狂撕咬贯穿了天敬贞的那根藤蔓,但下一秒,另一根从天而降的藤蔓瞬间割断了他的双臂,打碎了他大腿部的动脉。
沙锦也倒下了,平日里哈哈大笑、阳光开朗的他,却是以如此狰狞且扭曲的面部战死于沙场。
目睹了这一幕的柳开江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刚想冲上前展开救援,就听见身后的队友下达了紧急撤退的命令。就当柳开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时,他突然看到了前方不远处正在向他们如同洪水海啸般奔涌而来的“病化动物狂潮”。无数只早已病化的动物凝聚成了一道足以遮天蔽日的“海浪”,吞噬着一切他们所及之处和一切所见之物。
在极度的震惊中,柳开江开始被队友拉着往回跑,其他人还边跑边开枪还击,唯独柳开江愣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在梦醒前的最后一刻,垂死的天敬贞突然艰难地转头看向了正满脸绝望和无助的看着自己的柳开江,平日里严肃和冷酷的表情,此时却化为了春初足以融化冰川的暖流,温柔而又夹杂着一丝不舍。他沾满血污的手指划过胸前破碎的护甲,露出侧面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划痕都对应着某个牺牲者的名字。
当“病化动物狂潮”的阴影彻底吞没他时,柳开江终于看清他的口型:
“替我活下去”。
生理盐水的冰冷触感将梦境撕开一道裂缝,柳开江在剧烈抽搐中睁开眼,发现泪水正顺着自己的脸颊流淌而下。康复室的天花板投影着虚假星空,某颗星辰的闪烁频率与天敬贞惊喜目光的闪烁频率不谋而合。
“你...做噩梦了?” 柳开江的脊椎瞬间绷紧,天敬贞正斜坐在床头桌前削着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螺旋垂落地面。他仅穿着黑色战术紧身衣,上半身的肌肉线条依旧是那么的清晰可见。
少年突然扑进他怀里的动作碰翻了金属托盘,苹果滚落在沙锦悄悄摆放的羽毛球拍旁,干净如新的拍网上泛着星空般的梦幻光芒。天敬贞僵直的手指悬在空中,最终轻轻落在柳开江剧烈颤抖的肩胛骨,那里有处上次训练中磕到防护栏留下的淤青。
“他们...都死了...” 柳开江的呜咽闷在对方那厚实的胸肌上,他的体温透过纳米纤维面料灼烧着他的胸膛,天敬贞的此时剧烈的心跳声与梦中沙锦大腿动脉被粉碎的节奏诡异地重叠。天敬贞被柳开江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抱愣的呆在了原地,不知所措的咽了下口水。
一开始的天敬贞还被整的有些措手不及,但当他反应过来后,立马用手把住了柳开江的肩膀,想让他放开自己。见到这一幕,坐在房间角落里的沙锦也露出了吃瓜般的兴奋表情,然后识趣的慢慢退了出去,并且亲自挡在了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或者看到,让天敬贞和柳开江二人在房间内好好享受这难得的“独处时刻”。
“哭够了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敬贞突然用略带严肃和不耐烦的语气问道。他终究还是推开了抱着自己哭的柳开江,但自己的胸口处却已经湿了一大片。柳开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但就当他试图后退时,却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开始隐隐作痛。
沙锦看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在这时抱着营养剂推门而入,但吃瓜般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病床前的二人。他微笑着将双臂抱于胸前,左手拿着的手机的摄像头却偷偷对准了天敬贞和柳开江,“哎呀呀,我们小柳同学刚醒就投怀送抱呀?真是着急呢~”
但这次的天敬贞并未理会在一旁调侃他们的沙锦,而是不耐烦的问道:“怎么了柳开江?你梦到什么了?” 现在的柳开江还在略微抽泣,发红的眼尾处残留的泪珠让他显得有些娇弱。他原本想将梦中的场景如实告诉天敬贞,却又害怕天敬贞对他有什么误解,于是只好用略带哭腔的声音撒谎道:“我...我又梦见我父母被‘血竭’杀死的场景了...”边说着,柳开江边用胳膊抱紧了自己,显得格外可怜和无助。
看着坐在床上哭哭啼啼的柳开江,天敬贞却没有丝毫的感觉,也并没有选择主动抱上去安慰安慰他,而是用无奈的语气略显僵硬的对柳开江进行着安慰。
“哎,行了行了别哭了,大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天敬贞在床前“安慰”着柳开江,而在一旁看戏吃瓜的沙锦则一直没有褪去脸上的微笑,而且这一切还都被他的手机录了下来,他打算日后要“细细品味”。
夜幕降临时,柳开江和天敬贞再次回到了他的别墅当中,而这次,沙锦也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洗完澡后的柳开江一屁股瘫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浑身上下的疲惫感和酸痛感还是很明显。坐在他对面的沙锦正微笑的看着手机,上面正播放着他白天录下来的天敬贞与柳开江之间的“甜蜜互动”全过程,在看了几遍后,沙锦按下了视频的删除键,让它从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消失了。
“哎呀小柳啊,你这次可是让咱的天队长破大例啦。”沙锦的声音混着今晚窗外的暴雨声从沙发对面传来,边说着,沙锦边递给了柳开江一杯自己刚亲自接完的温水。柳开江见此,连忙接过来并真诚的道谢,一口温水水下肚,身上那些不适的感觉顿时好了不少。
“谢谢你,沙副队长,我感觉好多了...” 沙锦仿佛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他大手一挥,满脸的不屑,语气轻松的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开江,叫我沙哥或者锦哥都可以,你哪怕直呼我的大名都行,但就是用不着叫我‘沙副队长’,我对这种称呼和形式主义不感兴趣。而且你别看天敬贞天天板着个脸跟谁家欠他两千块钱似的那副样儿,别人其实直呼他大名也行,只不过是看在他表面上那么严厉的样子,没人敢罢了”。
边说着,沙锦边把手中的一盒药片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那个药片正是用来让人快速恢复身体机能和缓解身体疲劳的药,他刚才趁着柳开江不注意,在他递给柳开江的那杯温水中放了一片,毕竟他可不希望明天的柳开江再在训练中累的昏死过去。
“在你出现之前,他已经五年没进过康复科了”。沙锦的这句话突然引起了柳开江的注意,这时的他也明白了刚才沙锦说的“自己让天敬贞破了大例”是什么意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客厅陷入了暂时的沉寂,但沙锦很快便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宁静,“哎柳开江,你知道咱天哥在你昏迷的这一周内有多担心你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他的卧室里干什么吗?”
“不知道”。
“当然是正在为你暖被窝等着你入洞房啊笨蛋!”
“嘶...嘿!沙锦你...”
“哈哈哈开个玩笑!你看你,又急。我实话告诉你吧,他现在正在卧室里修改明天的训练项目方案呢,把那些高难度和高强度的单人训练项目,全部换成了双人配合的训练项目,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在照顾你啦!”
听闻此言的柳开江露出了略带震惊的表情,转过头去的望向了天敬贞紧闭的卧室门,脑中情不自禁的开始想象坐在里面的天敬贞正在为了自己而修改明天的训练计划的画面。
不久后,柳开江又转过头来,看向了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沙锦,问出了这几天以来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沙副队长...哦不对...沙哥,你说...天队长怎么对我这么上心啊?”
听到这话的沙锦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拿起了桌上的杯子,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里面的清水,就像是在故意吊柳开江的胃口一样,延后自己回答这个问题的时间。
等他好不容易开口了,又没有回答柳开江向他提出的问题,“哎我跟你说啊,咱天哥可不光是在明天的训练项目上照顾你,在你昏迷的这一周内,他可是每天都会时不时地走神,大概率就是在想你,在担心你!而且就在三天前我们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因为走神差点被一波突如其来的‘病化动物狂潮’给吞了!要不是我反应过快拉上他就往死里跑,一周前的那次训练就是你们见过的最后一面了!”
听到沙锦说的这番话,突然让柳开江联想到了自己昏迷时做的那场梦。那场梦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甚至它其中的每一处细节直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清晰可见,而在听了沙锦的描述后,柳开江不免得感到一阵后怕,他怕这场梦是一种“警告”,甚至是一部“预告片”。
看到柳开江露出了些许错愕的表情,沙锦赶忙问他怎么了,柳开江也立马反应了过来,连忙掩饰说自己只是累了而已,随后就又问了一遍沙锦那个问题。
“天队长...他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啊?”
这次的沙锦并没有卖关子,而是意味深长的笑着回答道:“或许是因为你确实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就比如说你在那天的训练当中虽然累倒了,但那个训练强度压根就不是给你这种新来的队员准备的,而是给那些精锐们准备的,而且就连他们也未必能完成,你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光是这点就已经很棒了!但如果要说其他原因的话,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柳开江皱了皱眉,很明显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于是他便赶忙追问道:“沙哥,那你觉得这个‘其他原因’是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后的沙锦,歪头看向了紧闭着的卧室大门。虽然他紧接着就长叹了一口气,但脸上的笑容依旧。
“我有种奇妙的感觉,那就是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是由某种说不出来的存在建立起来的。我知道这种关系很微妙,我作为一个旁观者自然也看出来了而且我还从你们两人之间看到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柳开江对沙锦的这句话十分感兴趣,身体也向前倾斜了不少,双手直接撑在了面前的桌面上。
看着柳开江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沙锦突然又卖起了关子,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两个字也需要你自己去探索,而且我也不保证我看到的这两个字准不准确”。
听到沙锦的这个回答,柳开江失望的低下了头,他不知道沙锦为什么要故意不告诉自己,但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再去追问。就在这时,沙锦以自己困了为由准备离开,柳开江也只是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准备送行的意思。而当沙锦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过头来,微笑的看向了坐在那里忧郁失落的柳开江,语重心长的说道:“好好珍惜这一晚吧柳开江,希望你今晚能睡个好觉”。
说罢,沙锦便打开了厚重的别墅大门,独自一人走进了暴雨当中。
豆大的雨珠如同机关枪的子弹一样密密麻麻的砸在沙锦的身上,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向自己的别墅走去,他知道此时的柳开江肯定还在那张沙发上沮丧的坐着,而他也没有回头,只是是希望柳开江能早点进卧室,今晚做个好梦。
当沙锦走回到自己别墅的门口时,他却停下了脚步。现在的他浑身上已经被雨水浇透了,那头飘逸的金发此时也如同失去了生命力的干枯树枝一样无力地垂了下来,他回头看向了天敬贞的那栋别墅,嘴角的笑容再次扬起。
“天敬贞啊,你真是有天大的福气啊,老天爷给你送来了一个能够融化你内心万里冰川的暖春。柳开江啊,你也是有天大的福气啊,老天爷给你送来了一个能够把你从无尽地狱中不顾一切的救出来的天使”。
说完这些的沙锦就转过头去,笑着走进了自己的别墅。此时在天敬贞的别墅内,柳开江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天敬贞的卧室里,这时的天敬贞也正好修改完了明天的训练方案,看到柳开江走了进来,他也放下了手中的笔,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到了柳开江的面前。
这次的二人就显得没那么拘束了,他们似乎都想跟对方说些什么,但最后千言万语却只是汇聚成了几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嗯,挺好的”
“那天我之所以练你练的那么狠,就是为了让你适应接下来的高强度训练”。
“嗯,我明白”。
“...”
“那...你现在困么?”
“困”。
“那我们睡觉吧”。
“好”。
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爬上了床。他们一开始躺的还是离对方有些距离,因为两个大男人在一起睡觉本就是一件怪事,如果靠的还很近那就更怪了。
两人明明都很困,但愣是躺到了后半夜都还没睡着,因为每当他们无意间和对方的眼神对上时,都会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们立马避开视线。天敬贞和柳开江都感到很奇怪,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但其实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他们已经在床上躺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是没有睡觉,就在柳开江打算起来去客厅散散心时,一双温暖的大手突然从背后环绕住了他,温润的呼吸落在他的头顶,让他顿时小脸一红。
感受着这炙热而又令人安心的心跳,以及那厚实硬朗的肌肉,柳开江就知道这是天敬贞抱上来了,但这次的他表现得却和上次一样抗拒,尽可能的想要挣脱开天敬贞的怀抱,和他保持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尴尬距离,而抱住他的天敬贞此时已经深深的睡着了。
抱住柳开江并不是天敬贞的本意,而是因为他现在不抱着个等身抱枕就睡不着,而他那个等身抱枕这几天刚好洗了,所以身体就肌肉记忆般的抱住了柳开江,否则天敬贞这一晚都会睡得特别不舒服。
天敬贞就这么抱着柳开江,二人深深的进入了梦乡。
在接下来的这几天,柳开江一直认真的和那些老队员一起参加训练,所有的训练也都是由天敬贞亲自安排和指导的,沙锦则还是一直做着天敬贞的“快乐小跟班”,而他那双善于洞察的眼睛就几乎没有从天敬贞和柳开江二人之间移开过。
在这种每天都几乎无休的高强度训练中,柳开江的内心正在发生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微妙变化,他那黑暗且阴暗的内心世界仿佛照进去了几缕温光,但当其他队员凑到一块欢笑聊天时,柳开江还是一直一个人在某个角落里待着,脸上不见一丝愉悦的气息以及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生机。
无论在训练时有多么的狼狈和疲惫,只要柳开江一想到父母当年惨死的画面,心中就会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坚持下去”的念头,最终让他能够早于大部分老队员完成训练项目。
即便如此,天敬贞还是经常对柳开江有各种的不满,甚至有的时候会对他拳脚相加,但打的都不是很狠,只是为了起到一个“激励”和“督促”的目的。而一直跟在他身旁的沙锦能看出来,他这还是在“刀子嘴豆腐心”,但他始终没有点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经过这么多天的专项特训,柳开江参加了体能特训、战时紧急医疗特训、战时反应特训,还有单兵作战机甲实战模拟特训等一系列特训,而且几乎都能圆满完成。他的这份毅力和惊人的潜力,不光让和他一起训练的一众老兵佩服不已,也让他在短时间内变成了一名合格的第一侦察纵队队员。
在这几天的训练中,天敬贞的眼神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去找柳开江,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简单的认为是柳开江出色的表现略微吸引了自己的一部分注意力。
天敬贞和柳开江之间的“隔阂”和“距离感”仍然存在,而且貌似还丝毫未减,而沙锦作为一直屹立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旁观者”,自然是看得很清楚的,但他这段时间从未在两人面前谈起关于他们二人之间感情的任何事,就连一个字都没说,而是通过自己开朗直率的性格和幽默的说话语气,很快便让每日郁郁寡欢、沉默寡言的柳开江能跟他说上个一两句话。尽管现在的柳开江仍然身处抑郁和阴暗当中,但起码他能每天多说几句话了。
他们本以为这种日子就会这么持续下去,但没想到一周后的一次紧急警报,打断了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就在这一天的深夜,A区第一侦察纵队总基地内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猩红的灯光照亮了基地内的每一个角落。天敬贞神情严肃的看着全息屏幕上各种异常数据的直线飙升,他立马让沙锦紧急召集所有老队员和精英队员,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出兵,这样才能抑制住这场灾难的发生。
原来是紧挨着A区第一安全区的感染区出事了,病化动植物正在疯狂的向那片感染区的中间聚集,情况远比之前的所有情况都要危险,所以天敬贞决定这次只带经验丰富的老队员们和精英队员们出行此次任务,并未惊动刚刚加入的一众新队员,包括柳开江。
不久后,以天敬贞和沙锦为首的A区第一侦察纵队就深入到了感染区内部,并立马和那里的病化动植物展开了生死交战。而此时的柳开江正在自己的单人寝室内做着美梦,直到被外面的人吵醒了才知道情况。
不知为什么,柳开江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他以最快的换上了全套作战服,拿上了所有可能用得上的作战装备,然后在所有其他新队员错愕的目光下跑下了寝室楼,一路狂奔到训练场旁的单兵作战机甲停放室,随便开上一个就原地起飞,按照实时定位系统直奔天敬贞几人的所在地而去。
他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冲动的行为,或许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发生在他父母身上的悲剧再次发生在天敬贞和沙锦等人的身上。
月光被孢子云折射成诡异的青灰色,天敬贞的战术护目镜不断闪烁危险标记。他们仅剩的五台单兵机甲正在被撕开一道又一道骇人的口子,那些流淌着黑紫色汁液的藤蔓在夜视仪中如同暴怒的神经脉络。当沙锦手中的羽毛球拍第三次卡进病化的树根时,他好像突然在空中看到了什么,然后赶紧对着通讯器吹了声优美的口哨,语气还是那么的幽默。
“天队长,看你的正南方,你的小狼崽来了”。
天敬贞闪着荧光的匕首在空中凝滞了半秒,他立马抬头向他正后方的天空看去,之间病化云层的裂开处,柳开江正驾驶着防御型单兵作战机甲正以自杀式俯冲撕裂孢子雾,舱门开启的瞬间,柳开江立马打开了散发着幽光的降落伞,在下落的途中顺便救下了两个差点被病化树枝撕碎的队友。
“他他妈怎么来了?找死吗!”
天敬贞的怒吼被机甲落地的爆炸声削去尾音,他一刀斩断了向他扑来的病化獒犬,战术靴碾碎满地正在扭曲挣扎的病化昆虫。柳开江落地时的战术翻滚堪称完美,却在抬头瞬间被钉在原地,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沙锦背后逐渐升起的病化蜂群。
净化火焰弹撕碎蜂群的巨响惊醒了柳开江,天敬贞正拿着一个净化喷火器,不断地消灭着天上一群又一群的病化飞虫和鸟禽。
“干的漂亮天哥!”
沙锦在弹雨中大笑,向柳开江抛来的急救喷雾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但就在柳开江要对自己刚救下的两名队员进行急救时,天敬贞的又一声怒吼让他呆愣在了原地。
“小心!!!”
天敬贞的尖叫让时间出现断层,崩塌的巨型藤蔓在慢镜头中舒展成扭曲牢笼的形状,直直的向站在地上的柳开江扑来。
这一刻,对死亡的渴望胜过了求生的本能。
柳开江在将两个队员扔出去后,干脆利落的扔掉了手中的长刀,缓缓的张开了双臂,脸上第一次露出解脱的笑容,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下坠的阴影里突然浮现出天敬贞暴怒的脸,他的动作过大导致战术服都被撕裂开来,紧随而来的就是一股强烈的冲击感,柳开江被天敬贞粗壮的胳膊死死抱住,然后他就和天敬贞一起飞出去。
崩溃的巨型藤蔓瞬间倒地,此刻的柳开江也被天敬贞死死的抱住,出现在了距离刚才数米开外的地方。
“你他妈...刚才在干什么?”天敬贞此刻的脸写满了不可置信,但下一瞬间又变回了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狰狞的脸,“你他妈刚才为什么不躲?找死啊!!!”
而此刻被天敬贞压在身下的柳开江才缓过神来,他的自杀失败了,而且是天敬贞亲自将他救了下来。
一瞬间,柳开江的眼里失去了光泽,任凭天敬贞怎么骂他都跟听不见一样。而看着柳开江这一副极其绝望且生无可恋的表情,天敬贞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慢慢站起身来,没有再说一句话,但从表情就能看出来他现在正在压抑内心如同大坝即将决堤般的雷霆之怒。
躺在地上的柳开江本来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但下一秒却被天敬贞死死拎住了后衣领,紧接着就开始被天敬贞拖着走。看着天敬贞那可怕的背影,其他人就知道他现在肯定异常愤怒,没人敢上前搭话。
看到被天敬贞拖着走的柳开江,往日里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的沙锦也变得神情严肃起来,他看向了空中被撕裂开一个口子的孢子云长叹一口气,一种仿佛不属于他的沉重语气从他口中冒了出来。
“哎,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啊。希望他们二人能度过这个难关,只要这关过了,那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
说罢,沙锦便叫上了其他成员,一起跟在天敬贞和柳开江二人的后面,开始徒步向着安全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