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区·病毒风暴》 第1章 入队 “天队长,那个要加入的孩子来了”。 说他是个孩子,但17岁的柳开江身上却没有一丝少年的开朗和活泼,反而是一言不发的站在门口,被笼罩在屋内昏暗的灯光下,他甚至紧张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双手也不自觉的背了过去,整个人显得十分拘谨和内向。 “谢谢你把人给我带过来小胡,你先回去休息吧”。 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刚一开口,一股富有磁性的声音就传进了柳开江的耳朵,他不禁打了个寒战,然后壮着胆子稍微抬起了点头。他的视线越过了干净整洁的灰色地板,越过了摆放着十几张写满东西的纸的桌面,最终落在了一个坐在沙发上身穿黑色紧身衣的男人身上,但他并没有看到那人的脸,而看到了他那近乎完美的身材。 小胡在简单的回答了一声“是”后,就松开了柳开江的胳膊,走出了房间并带上了门。 昏暗的灯光在这件小屋的金属穹顶上投下病态的黄晕,天敬贞的两条长腿在阴影中宛如两根粗壮的树根一样稳固。房间内的寒气缓缓包裹住了本就穿着单薄的柳开江,让他又不禁打了个寒战,他背在背后的双手也紧扣在一起,指尖因用力过猛而微微发白。 “柳开江,是吧?”低沉的男音震碎了悬垂在两人之间的寂静。这位坐在沙发上的少年队长仔细打量着站在门口的柳开江,脸上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你不用做自我介绍,关于你的材料我都已经看过了。”他那身硬朗的肌肉在黑色紧身衣的包裹下显得更加明显,宛如一股股黑色波浪在起起伏伏,他说话的声音也略微带喘,因为他刚从这次的行动中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片刻就开始整理此次的行动报告,然后柳开江又碰巧了在这个时间过来接受他的入队询问。 柳开江的喉结在绷紧的颈线上滑动,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手腕处的腕骨凸起,呼吸声比刚才稍微急促了些。他对周围的一切感知仿佛都被放大了无数倍,下一秒的他突然汗毛直立,因为他听见了紧身衣与沙发摩擦的声音,也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天队长挪动了自己的身体。 沙发前的木桌突然被移动,天敬贞好奇的观察着眼前表现十分拘谨的少年,尽可能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坐吧柳开江,不要搞得这么紧张,这只是一次正常的入队询问,而且基本上就是走个形式,因为我们现在正缺人手,愿意来我们侦察纵队这种‘敢死队’的人少之又少,你敢报名就说明你已经很勇敢了”。 看着眼前的少年依旧没有反应,天敬贞露出了一副无奈的表情,用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节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面,然后用稍微有些严肃的语气说道:“抬头,看着我”。 听到这句话的柳开江立马抬起了头,因为他害怕自己给眼前的这位天队长留下一个不太好的第一印象,而他刚才的拘谨和犹豫其实都来自于眼前这位被所有人称为“少年将军”的天队长的威望。而当他真正看到天队长的脸时,他被彻底震惊到了。 他的轮廓足以刺破晨雾,连时间都凝成碎钻的齑粉。眉骨是太阳碾碎星辰遗留下来的轨迹,睫毛羽动间抖落星尘的碎属。他的瞳孔里囚禁着来宇宙的极光旋涡,眼尾的弧度足以割下弯枝上的苹果,那高挺的鼻梁仿佛是希腊雕塑师刻断刀才有的完美产物。他那温润如玉、纯洁无瑕的唇色如同被众神亲吻过的珊瑚,却比亲临人们的爱神更蛊惑人心。 大理石质感的冷白肌肤下,流淌着液态月光凝成的温血,黑色的发丝是坠入银河深渊时沉溅起的光瀑,每根发丝的孤度都暗含黄金分割古老咒语,他的喉结起伏时像在弹奏竖琴时擅动的第七根弦,连喉管震颤的频率都带着神谕的和声。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空气自以分解为量子潮泊与时空星云的曲谱,他所在的地方也绽放出洁白的蔷薇。 他那完美的下颚线简直就是上天纺锤的优美切线,这世上的一切都将在黑暗中撕碎自己的翅膀,只为窥探到他漫不经心的回眸,以及他那抹晕开星辰的虹膜震颤。 这具19岁的躯体里囚禁着创世神遗落在世间的权柄,每寸身体纹理与肌肉线条都在重写美学的终极公式。 “你好柳开江,我叫天敬贞,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战友了,还请多多指教”。 天敬贞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柳开江的面前,并主动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面无表情的等待着柳开江的回应。 此时柳开江的瞳孔正在疯狂颤抖,他看着眼前这位比自己高半头的绝世美男,不敢相信这就是人人口中都在称赞的那个年少有为的“少年将军”。在他想象当中的天敬贞应该是那种冷酷无情、一心只有战斗和冲锋的勇猛战士,可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长相英俊、气质过人的少年形象。 看着他那只比自己粗壮不止一圈两圈的手臂,柳开江几乎是肌肉记忆般的握了上去。在握手的那一瞬间,柳开江立马感受到了一股强大且稳重的力量从天敬贞的手掌中传来,很快便蔓延至了自己的全身,让自己的一切不安和犹豫顿时烟消云散。 但就在柳开江还沉浸在天敬贞的容颜里时,天敬贞突然逼近,他们两人的脸差点紧贴在一起。看着天敬贞一直在近距离端详着自己的眼睛,柳开江一时间竟然呆愣在了原地,而数秒钟后的天敬贞也随之开口,“你的这种眼神我已经见过无数次了”。 说完这话的天敬贞转头就回到沙发前坐了下来,然后继续盯着柳开江的眼睛说道,“就依你刚才的眼神来看,你现在还没有做好在感染区内冲锋陷阵的准备”。 听到这话的柳开江露出了疑惑的眼神,不知道天敬贞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天敬贞很快便换回了刚开始的那副严肃模样,双手也不自觉的紧扣在了一起,说话的语气也掺杂了一丝柔和和同情。 “对于你的父母在几年前撤往安全区的路上意外牺牲的这件事,我感到很抱歉”。 其实几乎每一位加入A区第一侦察纵队的人都是因为父母或者至亲之人在感染区被病化的的动植物甚至是天气杀死,天敬贞对此也早已习以为常,但眼前的柳开江却带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仿佛二人的心情能共鸣一样,他仿佛都能感受到柳开江那颗正在怦怦乱跳的心脏。 他的面容是死亡在堕天前最后一次亲吻的黑曜石,淬着被诅咒的月光。他的眉眼如折翼天使垂落的残翅,在额前投下审判日才会出现的阴影,睫毛凝结着十二月的霜晶,在眼窝处织就荆棘囚笼。虹膜深处埋葬着黄昏时平静的海面,深色的游涡里漂浮着破碎的星辰残骸,眼眉的那道褶皱比刃光还要锋利。鼻梁是在人生最后一刻才能凝望到的海岸线,唇角残留着世界上最后一朵勿忘我的芳香。 他那一头秀丽的黑色头发浸透了最浓稠的静夜,发梢游动着沉船上散落的星火,喉结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银质圣钉。随吞咽动作在苍白的皮肤下划出温润的血音。指节分明的手掌间缠绕着星河的雾气,腕骨凸起外蛰伏着烈火焚烧后的灰烬。 腐烂的玫瑰铺满他平来时的道路,每道血管里都好似流淌着来自冰河世余温,这具17岁的躯体里倒映着所有被禁忌之美腐蚀的魂魄。 “你还是先坐吧,坐在我身边就行,一直站在门口也挺累的。”说罢天敬贞便挪动了自己的身体,给一直站着的柳开江腾出了一个地方。 一开始的柳开江还是不太敢坐,但他还是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坐在了天敬贞给自己让开的位置。感受着沙发垫上的余热,柳开江的身体这才稍微放松些,但他还是不敢靠在沙发背上,于是只能挺直了身体,板板正正的坐在沙发的边缘。 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安静的弥漫,柳开江也稍微放松了一点,但他还是不敢坐的离天敬贞太近,仍然坐在沙发的这一头,和天敬贞保持着几个身位的距离。 或许是感受到了柳开江逐渐放松了下来,天敬贞的表情也不再那么的严肃,而是明显缓和了许多,但还是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且威严十足的冷淡感、高贵感和疏远感。 就在柳开江认为天敬贞不会再问自己任何问题时,他突然被一道寒光闪到了眼睛,而当他看向那处光源时,却发现天敬贞手上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的握把看起来已经有些磨损了,但其锐利的刀刃闪烁的寒光仍然令人心生畏惧。 原本已经稍微放松了点的柳开江突然又再次紧绷了神经,因为天敬贞正拿着那把匕首缓缓地向自己靠近,而当他们之间只差一个身位时,柳开江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紊乱,因为他不知道天敬贞想要拿这把匕首对自己做什么,而天敬贞只是缓缓开口,严肃且认真的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惧怕死亡吗?” 原本还十分紧张的柳开江,在听到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就瞬间冷静了下来,他的身体不再因为恐惧而颤抖,呼吸也再次趋于平缓,原本紧张的情绪也顿时烟消云散。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紧接着又把头默默低下了几分。 “之前的我可能怕,但我现在早就不怕了。我的父母在撤往安全区的路上被‘血竭’所杀,那段画面直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这个梦魇每天都萦绕在我的脑海中,让我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活的十分痛苦,所以自从撤到安全区后的我就一直活得浑浑噩噩。在最近的这段时间里,我想过无数次要了结自己的生命,但我不想像一个懦夫一样在阴暗房间的角落里默默腐烂,所以我决定加入你们最危险的A区第一侦察纵队,在死前发挥一下我的价值,哪怕只有一点也好。我...我...” 说完这番话的柳开江又把头低了几分,悲愤和绝望的眼泪也充满了他的眼眶,很快就要决堤而出,但他却忍住了,因为自打出生以来他就一直在告诉自己,作为一个男子汉,宁可流血也不流泪,所以他除了出生哭的那次后这17年来就再也没哭过,哪怕是亲眼目睹了他父母被血竭残忍地杀害,他也没有留下一滴泪水,即便他的嘴唇在当时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 残阳的最后一缕金红正从窗棂间褪去,渐寒的夜风穿过四扇洞开的窗户,将消毒水浸泡过的窗帘吹成飘摇的蝶翼。天敬贞的黑色紧身作战服在昏黄的顶灯下泛起冷金属般的光泽,像一尊被暮色浸透的古希腊雕像。 听到这里的天敬贞似乎没有任何的情感变化,因为所有加入A区第一侦察纵队的人几乎都有类似的悲惨经历,所以像这种“陈词滥调”他都已经听烦了,但他总感觉眼前的柳开江给人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别人都是带着满腔怒火和想要复仇的决心加入的,唯独他从柳开江的眼神中看不到一点对复仇的渴望以及怒火的燃烧,他看到的只有一层名为“死亡”的迷雾正在慢慢的遏制住他的咽喉,随时都有可能取走他的性命。 想到这里的天敬贞默默收回了拿在他手上的匕首,将其插回了自己腰间的刀鞘内,随后他便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低着头默默抽泣着的柳开江的肩膀,柳开江也顺势抬起头来,对上了天敬贞那双散发着寒光和无情的眼睛。 此时的天敬贞俯视着柳开江那红润的眼眶,眼中没有一丝对他的可怜和同情,有的只有作为一个队长该有的冷酷和无情,而他说话的语气也同样如此,“走,我带你去我家,咱们到那里再细谈。”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向着门口走去,而当他打开房间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发呆的柳开江,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走啊,等什么呢?” 听闻此言的柳开江立马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赶紧小跑到了天敬贞身边,随后便又缓缓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那双无处安放的手,不明白天敬贞为什么不对自己表示同情和安慰。而柳开江不知道的是,天敬贞在这几年里所经历的痛苦和折磨远比他大上十倍甚至百倍,他早就对这种“千篇一律”的说辞无感了。 天敬贞那令人发冷的呼吸落在柳开江的发梢,一遍又一遍的拨弄着他心底的那道伤疤,让他本就沮丧的内心更加沉闷和低落。 看见他这样的天敬贞也没再管他,而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门,柳开江也赶紧跟了上去,跟在天敬贞身后一米左右的地方。 二人行走的在宽敞的大道上,大街上的人倒是不少,但是各个面如死灰、死气沉沉,一点都没有了往日朝气蓬勃和笑口常开的样子,反而像是一个个末日和世俗的傀儡一样,只会麻木的执行单调枯燥的指令,没有自己的意识和感情。 残阳将最后一抹琥珀色揉碎在紫金色的天穹里,暮色如同打翻的红宝石墨水,沿着感染区内残破楼宇的边缘缓慢渗透进腐烂的大地。铅灰色建筑群在晚风中凝固成生锈的齿轮,枯树褪色的叶片簌簌作响,像是某种古老的机械发出的悲鸣与叹息,街边橱窗折射着人造冷光,将行人苍白的面孔切割成无数碎片。那些穿着同款灰色装束的人们踩着精确的步距,瞳孔里泛着电路板般的幽绿荧光,毫无活人之气。 天敬贞的黑色背影恰似划破混沌的墨刃。紧身衣下贲张的背肌随着步伐起伏,如同天神浇筑的山脉在暗夜中苏醒,每一次肩胛骨的滑动都牵动着光影的褶皱。他行走的姿态带着某种严格秩序的韵律,作战靴叩击柏油路的声响稳定得如同编钟的余韵,连暮色都在他周遭自动裂开三尺空隙。 柳开江的喉结在灰色的高领里颤动。少年垂眼盯着对方后背上肌肉的一收一缩,起伏的黑色光泽随着步伐在暮色中划出破碎的银河。他嗅到前方飘来若有似无的浓烟气息,混合着枪油特有的冷冽,这味道令他耳后泛起细小疙瘩,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缠住心脏。当转过某个街角时,霓虹灯的彩光突然漫过天敬贞的侧脸,柳开江看见他的睫毛在光影中划出的弧度,恍若古老文物上绚丽花纹的惊鸿一瞥。 街道尽头的玻璃幕墙正吞噬着最后的天光,千万个相同的灰色身影在倒影中重复着机械的轨迹。唯有天敬贞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清晰,他肩背绷出的弧度像拉满的复合弓,后腰处随着动作若隐若现的匕首套泛着冷硬的哑光。 柳开江的掌心渗出薄汗,他再次回想到了他父母惨死的画面,回忆在无尽的痛苦与悔恨间化作带刺的凋零玫瑰。 暮色终于彻底坠入深蓝,星辰从云端裂缝中渗出银砂,落在天敬贞的肩头竟像远古图腾的磷火。某个瞬间他忽然偏头看向某处暗巷,后颈拉出的肌肉线条令柳开江想起博物馆里展出的寒光剑刃。少年慌乱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影子逐渐淡漠,而前方的天敬贞此时此刻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们到了,这就是我家”。 柳开江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大片别墅区,而这个别墅区大院的门口正横着一块巨大的石板,上面清晰的写着“天物恒苑”。 “这里住着的都是我们侦察纵队的队员,因为我们干着最危险的活,所以安全区A区的最高管理局才会给我们分配这么好的住宅,大部分其他的纵队成员上住的都是集体宿舍,我们这可比他们那豪华多了。走,我带你去我的别墅”。 柳开江就这么跟着天敬贞,在门口保安的注视下走进了这片巨大的别墅区。虽说是别墅区,这些别墅虽然各个风格都不太一样,但和外面那些千篇一律的高楼大厦还是有明显差距的,外表看起来虽然不奢华,但一看就知道这里气质非凡,住的绝不是普通之辈。 天敬贞住的正是这里最大、最豪华的一间别墅,它比其他别墅整整大了好几圈。柳开江一脸震惊的走进了天敬贞的大别墅,然后就再次被别墅内的装饰给震惊到了。 檀香沁染的穿堂风掠过二十四扇紫檀透雕屏门,将正厅那方整块金丝楠阴刻的《兰亭集序》地面映得宛如流动的液态黄金。十二根通天柱皆取三百年以上铁力木整料,柱础处包镶的錾胎珐琅饕餮纹在暮色中吞吐着幽蓝暗芒,柱身缠绕的降香黄檀浮雕苍龙鳞爪间嵌满螺钿星斗。 抬头望去,九重藻井以沉香木榫卯嵌套出北斗七星的轨迹,井心悬垂的羊脂玉雕莲纹宫灯,灯穗竟是用明代缂丝残片捻就的万寿纹流苏。 东厢书房的门扉是整幅海南黄花梨随形雕琢的《富春山居图》,推门时铜鎏金螭首衔环与紫铜荷叶钮相击,清越之音惊醒了多宝阁上那尊北宋官窑月白釉三足炉里沉睡的百年沉水香。书案乃千年崖柏天然瘤疤随形打磨,镇纸是整块和田青玉雕成的卧虎,笔架上悬着的狼毫竟以金丝镶嵌着米芾真迹的微刻。 北墙整面金砖墁地,嵌着元代青花海水龙纹大缸,缸中浮着汉代青铜错金博山炉升起的袅袅青烟。 回廊转角处,明代剔红八仙过海漆柜陈列着钧窑天青釉红斑玉壶春瓶,旁边缅甸花梨木几上搁着战国错金银云纹铜鼎,鼎中随意插着几卷用宋代澄心堂纸装裱的董其昌手札。就连通往二层的楼梯栏杆,都以整根沉香木透雕出百子千孙图,每级台阶侧面都镶嵌着明代景泰蓝缠枝莲纹片,踏上去时隐约可闻百年老木在足底发出的浑厚沉吟。 西侧茶室推窗便是太湖石堆叠的枯山水,整面鸡翅木格栅窗棂可随光影转动变幻出七十二种冰裂纹。茶台取千年紫檀树根随形而制,茶宠竟是汉代玉握猪,煮水用的是唐代银鎏金摩羯纹提梁壶。最隐秘处,整面花梨木墙暗藏机关,推开可见密室中陈列着西周青铜方彝与唐代螺钿紫檀五弦琵琶,墙面满布敦煌残卷裱成的《药师经变图》,角落青铜仙鹤灯台的眼珠竟是两颗鸽血红宝石。 整座宅邸暗合中式复古规制,却又在梁柱间隙藏着智能控温系统,地龙取暖的陶管与光纤网络在百年老木腹中并行不悖。 当暮色漫过屋顶正脊那对清宫旧藏的琉璃螭吻,整座建筑便化作时光淬炼的权柄图腾,每道木纹都在诉说数个朝代的荣华积淀,每缕幽香皆暗藏百年世家的显赫密码。 “来,随便坐就行”。 柳开江低着头走到了大厅的正中间,他原本对周围的这一切都不感兴趣,但当他看到偌大地毯的正中央那一龙一虎的霸气纹饰,还是不禁失了神。 在天敬贞的提醒下,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坐到了一旁由紫檀做成的椅子上,感受着坐在由金丝绸制成的坐垫上的温暖和舒适感,柳开江的身体很快便放松了下来,但他的眼神还是沉浸在过往的痛苦和无力中,对周围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我们A区第一侦察纵队本身干的就是最危险的事,每天都要冲在感染区的第一线收集各种病毒的有关情报,所以咱们A区的最高管理局认为我们值得住这么好的地方。当然,并不是我们队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住的这么豪华,其他大部分人家里的装修都比较简洁,我纯粹是因为个人喜好才把这里装修成这样的,钱都是我自己掏的”。 听着天敬贞不慌不忙的介绍着这里的情况,柳开江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好像还低的更低了,因为他现在没心情听天敬贞说这些,他只想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正式的成为A区第一侦察纵队的一员。 看着依然坐在那里独自一个人“抑郁”的柳开江,天敬贞只是默默摇了摇头,并且缓缓端起了放在一旁木桌上的瓷碗,抿了一口里面的清水。 他那袖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明亮灯光的笼罩下显得更加优美,他现在翘着二郎腿用瓷碗喝水的动作也颇具翩翩君子的儒雅之风。 当他把手中的瓷碗放回桌面上时,他舔了舔唇瓣上残留着的水,他那泛着红润光泽的唇瓣在此时也显得更加光滑了起来,而当他的眼神与柳开江对上的那一刻,柳开江又立马低下了头,双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裤子,此刻的他心情已经彻底混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天敬贞的什么,是在害怕他的威严?害怕他那过于严厉和严苛的性格?还是在害怕他自己这样会惹得天敬贞不高兴?这个问题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怎么了柳开江,你是不舒服吗?” 听到这句话的柳开江缓缓抬起了头,却立马和天敬贞那双深邃又冷漠的眼眸对上。虽然说这句话是在问候,但他再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却没有丝毫的关心和慰问之情,反倒给人一种审问和不满的感觉。此时的天敬贞已经起身走到了柳开江身前,他的眼神中没有对新加入的队员的关心,反而是对新队员沉默寡言的略微不满。 看着柳开江还是毫无反应,天敬贞抿了抿嘴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继续跷着二郎腿看着坐在那里低着头一动不动的柳开江,仿佛是在不耐烦地等待他的回话。 “你是哪里不舒服吗?”天敬贞这次说话的语气很明显带上了一丝催促和无情,而柳开江似乎也听出来了天敬贞的不满,于是他鼓起勇气磕磕巴巴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我没事,就是这里面...有点热”。 听到这句话的天敬贞才半信半疑的放下了腿,拿起桌子上的瓷碗又喝了一口水,但那冷酷无情的眼神却一直没有离开柳开江的身上。 在沉默了几分钟后,二人之间尴尬和紧张的气氛才稍微得以缓和,天敬贞也开口叫了声柳开江的名字。而在听到对方叫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柳开江也立马紧张的抬起了头,看向了正坐在对面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天敬贞。 天敬贞其实对眼前的少年是一点都不感兴趣的,因为加入他们A区第一侦察纵队的人大部分经历和他都一样,甚至有的比他还要惨,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柳开江的身上只看到了“死亡”二字,而他能从其他人的身上看到“复仇”和“至死方休”之类的气势和决心。 虽然他对柳开江有那么一丝丝的好奇和疑惑,但接下来他不得不要跟柳开江讨论一些严肃的话题。 “柳开江,你知道我们A区第一侦察纵队是干什么的么?” 听到这个问题的柳开江虽然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他还是立马回答了这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 “当然知道,你们侦察纵队的职责就是负责每天深入感染区最危险的地方,永远冲在第一线,然后收集所有有关未知病毒的情报和消息,是所有行动和作战纵队当中最危险的,而你们的‘第一侦察纵队’又是所有侦察纵队里最危险的,所以很少有人愿意主动加入你们”。 “对,你说的没错。”此时的天敬贞突然说话打断了柳开江,意识也逐渐被那些痛苦的回忆充满,“虽然我们侦察纵队很危险,但确实也会有人愿意加入我们的人,他们都是不惧死亡、一心想要光复人类文明的英勇战士,也都是我的战友。但加入我们第一侦察纵队的人,几乎没有活过半年的,没多久就会死在宛如地狱魔窟的感染区内,甚至有的人刚加入一天,第二天出任务时就死在了外面。我...” 说到这里的天敬贞突然顿了一下,每次一谈到这个悲伤的话题他的内心就会变得无比沉重,但他一直在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让自己流过一滴泪,无论是亲眼目睹了多少战友的惨死,还是经历了多少次的生离死别和撕心裂肺。 “不好意思,这些往事对于我来说确实是有些过于沉重了...” 此时的天敬贞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带上了一丝忧郁和无奈,呼吸也不想刚才那么平稳,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不自觉的攥紧,就连身体都开始微微颤抖。他现在正努力地控制着他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不要在柳开江的面前失态。 看到天敬贞正在努力克制自己悲痛情绪的样子,柳开江的内心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因为像这样的精神上的“自我压抑”他每天都要经历无数遍,每一分每一秒的他都在隐忍和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去回忆,但很明显令人悲痛的回忆是无法轻易被淡忘掉的。 等天敬贞差不多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后,他缓缓抬起头来,此时他的表情依旧是那么的严肃和正经,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哎,我已经很久没与人讨论过这个沉重的话题了,如今再次提起来,我感觉发生的那一切仍然历历在目、触目惊心”。 说完这些的天敬贞立马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于是便赶紧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和表情,用严肃的眼神看向了柳开江,但说话的语气却显得更加冰冷和无情。 “对于你父母意外离世的事,我表示深深的抱歉。我也知道你加入我们A区第一侦察纵队的目的肯定不只是为了复仇这么简单,你现在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我要告诉你,被感染区的那些病化异物杀死可是十分痛苦的,并不能让让你死的很痛快。虽然这时候跟你说这些不太合适,但你必须做好这个心理准备,而且是越早越好...” 但还没等天敬贞说完,柳开江就突然开口打断了天敬贞说话,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打断天敬贞的讲话。 “没事的天队长,我在这世间早就已经了无牵挂了,我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我打小就叛逆,谁的话都不听,尤其是我父母的,所以就老惹得他们生气和不开心,但我其实从内心知道他们是爱我的,也是真心为了我好,但我叛逆的性格并不允许当时的我就这么听从于他们。直到我的父母死在了‘血竭’的手下,我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听话。我一夜就变‘成熟’了,但代价却是失去了一切,包括曾经的那个自己。” “我的父母因‘血竭’而死,我所有的朋友也都死在了病化异物的手下。这段时间我一直活的像个行尸走肉一样,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甚至产生了无数次想要自杀的念头,但终究还是下不了手,所以我就把你们这里当成了我最后的归宿,就当是我死前为人类文明干的唯一一件好事吧...” “但是战死的过程可是很痛苦的,你难道就不怕这个吗?” “痛苦?哼,还有什么是比我现在每天活在悔恨和精神摧残的折磨中更痛苦的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死亡才是唯一的解脱”。 听着柳开江的倾诉,天敬贞的内心还是难以掀起一丝波澜,因为柳开江所经历的这些痛苦不及他经历过的百分之一。柳开江只是失去了父母和朋友,而是他却是在过往几年的每天中都在亲眼见证与自己关系亲密至极的战友的惨死和离世,这些折磨和生离死别早已让他的内心彻底麻木,对任何人和任何事情都再也生不出一丝多余的感情。 二人其实是同病相怜,柳开江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失去了所有的亲朋好友,产生了无数次想要轻生的念头。天敬贞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加入了最危险的A区侦察纵队,每天都要亲眼目睹数十位甚至上百位亲密战友的惨死,让他这几年的内心一直备受煎熬、饱受折磨。 一个向死而生的人和一个麻木无情的人碰撞在一起,摩擦出了一束异样的火花。他们似乎都没有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的相遇是这个时代与他们各自的命运相互交织而产生的必然产物,并不是所谓的偶然。 沉默又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此时的外面早已是深夜,天敬贞觉得再说什么也毫无意义了,于是便起身再次来到了柳开江身边,用他那双充满冷酷和无情的眼睛盯着眼前忧郁沉闷的柳开江。 “恭喜你柳开江,你通过了我的入队测试,从今往后,你就正式成为我们A第一侦察纵队的一员了”。说罢他便伸出了手,等待着柳开江的回应。 很显然柳开江对这一事实一时间还无法接受,但他还是缓缓站了起来,缓缓握住了天敬贞伸向自己的手。 二人的手再次握在一起,但这次的双方很明显更加用力。 “是,天队长”。 柳开江用略带坚定的语气回应了天敬贞,天敬贞却再次以冷脸相待,甚至连点头都没有象征性的点一下。 “你的别墅还在装修,距离装修完成并且能入住还有一段时间,这几天你就先住在我家吧”。 “嗯...好”。 第2章 新家 能够安稳的睡一觉,是这个时代的每个人最大的奢望,尤其是对于天敬贞和柳开江。由于柳开江的别墅还在装修,所以这段时间他只能暂住在天敬贞的住所里。 繁星在夜幕中凝结成银砂,晚风裹挟着忍冬花香在玻璃上印出涟漪。月光自九重天外垂落,将窗框切割成明暗交织的琴键,在白色纱帘的颤动间奏响无声的夜曲。天敬贞的卧室像被装进水晶球般静止,连浮尘都悬停在银色光瀑里,唯有两张年轻面容在星河铺就的床褥上投下剪影。 柳开江蜷缩在床沿,几乎要跌落下床。他数着对面墙上钟摆的震颤,直到分针在表盘划出九十度圆弧,枕边人均匀的呼吸终于漫过抱枕边缘。天敬贞那完美的侧颜浸在月华中,白日里刀刻般的下颌线此刻被镀上柔光,睫毛在瓷白肌肤投下蝶翼状的阴影。这与他印象中那个在战斗时冷血无情、杀人如麻的侦察纵队队长简直是判若两人。 月光沿着天敬贞微张的唇缝流淌,将常年紧抿的薄唇浸润成初绽的山茶。柳开江忍不住撑起手肘,视线拂过对方散落的黑发,那些发丝正与月光织就的绸缎纠缠,在枕上蜿蜒出银河的支流。他忽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对方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松搭在抱枕边缘,虎口处淡青血管随脉搏轻轻起伏,像沉睡的雪豹收起利爪。 当远处教堂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撞碎颗星辰时,柳开江终于放任眼皮垂落。然而混沌中突然涌来暖意,带着雪松与芳香的气息将他卷入旋涡。天敬贞竟不知何时翻过身来,手臂横过他腰间如同闭合的镣铐,鼻尖抵住他后颈时带起细碎到令人感到酥麻的电流。柳开江瞬间绷紧脊背,耳畔轰鸣着两种心跳的共振——他自己的在胸腔横冲直撞,而紧贴后背的那颗却沉稳如晨钟。 “天...天队长?” 略显惊慌失措的气音消散在月光中,柳开江试图掰开环在腰际的手,却换来更紧密的桎梏。天敬贞的体温穿透单薄睡衣灼烧着他的皮肤,平日裹在黑色作战服下的身躯此刻化作温热的牢笼。少年慌乱中仰起头,正撞进一片星辰大海,那人睡梦中微翘的唇角盛着月光,凌厉眉峰舒展如远山轮廓,连那道横贯左眼的疤痕都成了云翳掩映的弦月。 挣扎的力道突然溃散,柳开江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睡颜,回想起三小时前这人与自己一起爬上床时,他那双如同金属般冰冷的眼睛还泛着机械般无情的冷光。此刻那枚毫无涟漪的虹膜藏在闭合的眼皮下,柳条般的黑发垂落额角,倒显出几分稚气的柔软。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悬在对方鼻梁上方描摹光影,直到天敬贞无意识蹭了蹭他发顶。 温热的吐息扫过额角时,柳开江忽然想起天敬贞前几天外出执行任务时的那次意外。当副队长被变异的树那粗壮且扭曲的树干抓起并甩向混凝土墙时,正是天敬贞这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拽回人间。此刻相同的手掌正贴在他腰侧,掌心的薄茧摩挲着布料发出细响,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夜色在相贴的肌肤间酿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柳开江小心翼翼转过身体,鼻尖立刻陷入温暖的胸膛。天敬贞的心跳透过肌肉纹理传来,每声律动都敲打他心中冰层。少年听着比自己年长两岁之人的生命韵律,忽然意识到这是他十二岁被一切所抛弃后,第一次有人将他纳入守护的领域,即便他只是无意识的。 月光偏移十五度角时,柳开江终于放松了僵硬的肩颈,但他还是尝试着把身体向外挪了挪,不想和天敬贞离得这么近。天敬贞胸前的银链滑入他领口,金属吊坠贴着发烫的胸口,像是要把某种灼热的情感烙进血脉。窗外流星划过天际的刹那,少年蜷起的手指轻轻揪住自己的衣角,如同抓住命运垂落的蛛丝。 晨光初现时,柔软且宽敞的大床上呈现着这样的画面:天敬贞将柳开江整个人都裹在怀中,两人发丝在枕上缠绕成黑夜还未完全消散的星轨。柳开江鼻尖泛红,睫毛还沾着未干的夜露,嘴角却噙着新月般的弧度,而向来独居的天敬贞此时却表现的和之前无异,眉心那道常驻的刻痕被晨光熨平,仿佛连时光都不忍惊扰这对相拥的星辰。 晨光将露珠酿成琥珀,天敬贞在雪松香中苏醒时,首先感受到怀中的重量。常年独居养成的警觉性让他肌肉瞬间绷紧,却在低头瞬间化作错愕和震惊,柳开江蜷缩在他那厚实的胸膛前,鼻尖泛着淡粉,唇瓣随着呼吸翕动,像衔着露珠的蔷薇花苞。天敬贞怔忡地望着自己环在对方腰际的手臂,黑色丝绸睡衣与灰色棉质睡袍交叠处,还留着被夜露洇湿的褶皱。 如机械般冰冷的双眼在晨光中泛起淡蓝流光,天敬贞试图抽离手臂的动作突然停滞。怀中人无意识蹭了蹭他颈窝,发梢扫过喉结的触感让他想起昨夜流星划过的轨迹。这个在昨天还十分拘谨、阴暗沉默的忧郁少年,此刻睫毛正随着梦境轻轻震颤,如同暴风雨后栖息在他掌心的凤尾蝶。 窗外云层裂开金边,光瀑倾泻在柳开江的后颈上,天敬贞的指尖悬在他的发顶上方,昨日初见时少年条件反射的躲避还历历在目。此刻沉睡的人却主动将自己暴露在晨光里,仿佛某种稚拙的信任宣言。天敬贞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发丝正缠绕着对方手指,如同月老祠里被香火熏染的红线。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别墅外墙的智能玻璃开始变换透明度。天敬贞望着窗外破茧的玉带凤蝶,突然理解为何昨夜会失控抱住这个少年,柳开江蜷缩在床角的姿态,像极了他从文明残破的废墟中刨出的废弃机器人一样,浑身零件散落却仍固执地闪烁信号灯 “嗯...” 怀中的颤动打断回忆,柳开江在睫毛掀起瞬间僵成石像,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天敬贞来不及收起的错愕。柳开江猛地弹开时头撞到床柱的闷响,惊飞了窗台上饮露的白鸽。 天敬贞的手掌仍悬在半空,指节残留的温度让他想起工厂里熔化的钨钢。冷漠和无情再次充斥了天敬贞的双眼,却在转身的瞬间瞥见柳开江泛红的耳尖,那里还粘着他的一根乌黑发丝,在阳光下闪烁如星屑。 “对...对不起天队长!” 柳开江来不及顾及头部传来的剧痛,胡乱裹紧睡袍,腰封系成死结又慌乱解开,晨光勾勒出他单薄脊背的轮廓,后颈也缓缓渗出细小的汗珠。天敬贞本想对柳开江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沉默地打开了他的衣柜。 当黑色紧身作战服包裹住身躯时,天敬贞透过镜面注视身后少年。柳开江正捧着宽松的睡裤手足无措,晨光将他锁骨处的阴影染成蜜色。天敬贞突然扯开刚系好的战术腰带,金属扣环碰撞声惊得少年踉跄后退。 “从今天开始,好好训练,不能有丝毫懈怠。至于你的吃穿住行,这段时间先由我来负责”。 天敬贞将柳开江的那身灰色休闲服抛向床榻,语气显得既严厉又苛刻,他故意放慢穿戴护甲的动作,精壮腰腹在光影间时隐时现。柳开江惊慌失措的样子让他略感无奈,却在对方移开视线开始换衣服时表情迅速归于平静。 柳开江套上衣服时,嗅到领口残留的芳香,那是天敬贞昨天在触碰到他时蹭上的,一晚上了却仍未消散。柳开江不敢抬头看正在穿戴作战服的天敬贞,那些战术装备碰在一起的声响,与昨夜贴着耳畔的心跳声奇妙重合。当黑色皮质手套包裹住昨夜环住他的手掌时,柳开江突然发现天敬贞腰处有道淡粉色压痕,那是来自他抱了天敬贞一晚上的双手。 很快,他们二人便都做好了出门前的所有准备,而当天敬贞开启大门的瞬间,盛大的阳光如熔金倾泻。天敬贞抬手为柳开江调整歪斜的领扣,指尖擦过脖颈时感受到剧烈的脉搏。柳开江怔怔望着逆光中的身影,黑色作战服在气流中巍然不动,而黑发间跃动的光斑,让他想起昨夜枕畔流淌的星河。 “走了。” 天敬贞扶了扶自己身上的战术装备,冰冷的双瞳在强光下泛起寒光。踏出玄关的刹那,他似无意地快走半步,用身躯为少年挡去晨阳的炽烈。盘旋的鸽群突然变换队形,在卵石路上投下心形的阴影。 阳光在柏油路面熔化成液态黄金,天敬贞的黑色作战服下摆扫过光斑,在柳开江低垂的视线里翻卷成渡鸦的尾羽。少年数着第五十七块地砖裂缝时,忽然发现天敬贞的影子正随着日轮攀升逐渐膨胀,最终化作笼罩全身的温暖囚笼。那些黑发在强光中褪去金属质感,恍若昨夜枕畔流淌的月光。 街道两侧的玻璃幕墙折射出无数个行走的傀儡,柳开江望着玻璃里与自己同步抬脚的倒影,突然发现整条街仿佛只有他和天敬贞的拥有色彩,那些裹在灰色制服里的路人,瞳孔中仿佛闪烁着与智能手环同频的幽蓝光点,如同被植入程序的仿生人。 柳开江默数着天敬贞的作战军靴叩击地面的节奏,靴跟溅起的尘屑在光柱中起舞。他嗅到前方飘来的雪松气息比昨夜淡了些,混杂着机械部件与钨钢的冷香。当第六次看见相同款式的自动售货机时,少年终于抬起头,天敬贞的背影正被日轮镶上金边,双肩上扛着的作战服金属部件反射的光斑跳进他眼底,像昨夜那人落在他发间的呼吸。 由于看得太过入迷,柳开江根本没有意识到前面的天敬贞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在撞上去的瞬间,柳开江听见两种心跳的轰鸣。天敬贞的脊背比他想象的更坚实和灼热,作战服下紧绷的肌肉让他想起新闻报道中那些高大伟岸的单兵作战机甲。柳开江踉跄地向后退时,瞥见对方手套边缘露出的皮肤正在泛红,原来眼前这个冷血的战争机器也会滞留住太阳的温光。 “对...对不起!” 柳开江的指甲恨不得掐进自己的掌心,但钻心的疼痛却来自突然暴露在视线里的庞然巨物。近百米高的合金大门流淌着水银般的光泽,门扉上深深浅浅的痕迹组成了某种神秘图腾。柳开江仰头望着门楣处旋转的侦测装置,那些猩红的扫描光线如同巨兽舔舐猎物的舌头。 天敬贞那双无情的双眼闪烁着金属般的光芒,缓缓地靠近了大门旁的一个识别装置。天敬贞抬手遮挡倾泻而下的探照灯光,这个防御性动作却让柳开江看清他小臂那紧实的肌肉,蜿蜒如峡谷的肌肉纹路被阳光镀成金色,与大门上的痕迹产生诡异的共鸣。 “跟紧”。 冷漠又略带催促的命令声被大门的冰冷所扭曲,柳开江慌忙追上时,嗅到空气中愈发浓重的金属怪味。围墙投下的阴影正在蚕食他的身心,那些镶嵌在混凝土中的生物识别装置,和他在新闻报道中看到的那些简直一模一样。 当虹膜扫描仪的红光笼罩两人时,柳开江突然发现天敬贞在微微侧身。这个不易察觉的偏移,恰好为他挡住最刺眼的光束。柳开江望着黑发被照透的耳廓,那里浮动着毛细血管织就的星河,与他记忆中母亲生前抚摸他脸颊的掌心纹路惊人相似。 “身份认证通过。” 突如其来的电子合成音惊飞了围墙上栖息的乌鸦,柳开江在闸门开启的轰鸣中颤抖,数米厚的钛合金门扉后方,无数双军靴踏地的声浪正扑面而来。 柳开江下意识想要去抓前方的天敬贞,却在指尖即将触碰时被天敬贞突然转身的动作惊退。 阴影与光明的交界线上,天敬贞垂眸望着悬在半空柳开江的手。他脖颈处的金属接口突然闪烁两下,柳开江却看见那人转身瞬间,被识别光束照亮的唇角扬起像素点大小的弧度。 走在近百米长的隧道里,一直表现的很拘谨的柳开江却有意无意地向天敬贞靠近了些,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对未知的恐惧和对未来的迷茫。而天敬贞并未给予理会,而是任凭柳开江跟在距离自己半个身位不到的地方,自己则自顾自的大步向前走着,周围强烈的灯光晃得柳开江有点睁不开眼睛。 这条隧道不过近百米,但对于柳开江来说却好像走了好久。终于,他们穿过了令人感到压抑的走廊,柳开江也随着天敬贞停下了脚步。 “欢迎来到A区第一侦察纵队总基地,柳开江。从今天开始,你白天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将在这里面度过,晚上也要随时做好被叫出来执行任务的准备。我知道这很累,但既然你选择加入了我们A区第一侦察纵队,那就说明你做好了随时为人类文明做出贡献甚至是牺牲的准备,而且一旦加入就没有回头路,你不能选择退出,唯一一个能让你摆脱A区第一侦察纵队队员这个身份的办法,有且只有死亡。你准备好了吗?” 说完这些的天敬贞突然转过身来,柳开江握住他手腕的手也垂了下来。看着天敬贞那充满坚毅的眼神,柳开江还是有些不适应,所以只是低下头,轻轻答应了一声。 “嗯”。 要是别的刚入队的新队员敢这么敷衍天敬贞,那他早就开骂了,但这次的他却罕见的没有生气,但还是用严厉的语气说道:“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就当你能够遵守我们第一侦察纵队的一切要求和调遣”。 说罢,天敬贞便转过身去,开始向着基地正中央的那栋巨大建筑物走去,柳开江见此也赶紧跟了上去。这次的他虽然没有抓住天敬贞的手腕,但却也一直紧贴在天敬贞的身边。现在的柳开江就宛如刚刚出生的幼儿一样,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惧和敬畏之心。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穿着黑色的衣服,就连负责帮忙的机器人都是黑色的,唯独柳开江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闲服,与这里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工厂生产的声音、队员训练的声音、军靴踏地的声音,还有机械摩擦的声音。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严肃和遵守纪律的秩序感,作为人类文明现存最强的一支强大力量,必须有这种严肃秩序感的氛围和日常环境才能打造出一个又一个精兵。但正是因为他们每天都冲在所有部队的最前线,导致他们这里刚刚培养出的“人类精锐”,第二天就会在前线惨烈战死。 A区第一侦察纵队的精英,几乎都是昙花一现。 在走向大楼的路上,无论是正在搬运物资的工作人员,还是正在训练的“入伍新生”,亦或者是刚刚从外面执行完任务回来的老队员,当看到天敬贞的那一刻,全部停下了手中的一切动作,并且立马向天敬贞敬了个十分标准的军礼,眼神中充满了对他的敬意和尊重。 天敬贞对此见怪不怪,因为这几年来,这样的场景他每天都有要经历。他十分自然的用军礼回敬着每一个人,但紧跟在他身边的柳开江就很不知所措了。无数双冷酷无情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打量着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仿佛对他这个新来者很抗拒和排斥。 柳开江感觉自己仿佛越来越渺小,当自己踏进这个基地的那一刻,这里就注定成为他接下来为日不多的人生的“无情监狱”,将他那本就残破的身心再次囚禁起来。柳开江现在才明白,他从那个满是“疯子”和“精神病”的“看护院”出来并加入到A区第一侦察纵队之后,只不过是从一个监狱转移到了另一个监狱,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个监狱可以赐予他一直想要的“体面死亡”。 不久后,他们就走到了基地正中央的那栋巨大的建筑物面前,只见大楼的门上方赫然写着几个大字:A区第一侦察纵队总基地中央大楼。 还没等柳开江从恍惚的神情中缓过神来,一个充满阳光和开朗的声音就突然闯进了他那早已如同死灰一般沉寂的脑海当中。 “哟,你就是天哥昨天亲自招待的新队员柳开江吧!” 恍惚间,一道人影逐渐在柳开江的视线里凝聚成形。只见那人有着一头金发,面容十分清秀英俊,年纪看起来和天敬贞差不多大,身上穿着的黑色西装被他那身坚守的肌肉撑得十分紧实,可见这身衣服下的肌肉有多么的丰满。即便此人的身高不如天敬贞,但还是比柳开江高将近半个头,这使得柳开江看他时得略微抬起点头。 但金色的头发、清秀的面容以及健硕的肌肉都不是让柳开江最为意外的点,而是他那听起来十分轻松、幽默和愉悦的语气,及其他那张写满了阳光和开朗的笑脸。柳开江死也没想到,这种压抑和纪律严明的地方竟然还能有眼前如此“鲜活”的人。 还没等柳开江从惊讶中缓过神来,那人就向他伸出了右手,略带孩子气的说道:“你好呀柳开江,欢迎你加入我们A区第一侦察纵队,我是副队长,沙锦。初次见面,我们握个手吧”。 看着那张靠近自己的笑脸,柳开江被整的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下意识的将手伸了过去,轻轻地握住了沙锦的手。 见柳开江握上了自己的手,沙锦就开始上下摇摆自己的胳膊,嘴里还不断念叨着,“哎呀幸会幸会,以后就多多指教啦。握了这个手,我们就是兄弟了,以后在队里遇到任何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当然了,那得是我在的时候...” 沙锦和柳开江握手的力度很大,甩的柳开江的胳膊都有些发麻。 天敬贞用左手轻轻打了一下沙锦的胳膊,语气严肃的说道:“沙队,你正经点儿,称呼正式点儿,可别给新来的队员吓着。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受得了你的这份热情...” 但还没等天敬贞把话说完,沙锦就大手一挥打断了天敬贞,而且表情显得很无所谓,边松开柳开江的手边看着天敬贞说道:“哎呀天哥,你能不能不要扫兴啊,我这正和新来的队员培养感情呢,你说你捣什么乱呀,而且我看他没表现出抗拒啊...” 沙锦一直在那里滔滔不绝的“批评”天敬贞,对此天敬贞也只能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无奈的摆手说道:“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你先带着柳开江去做入队体检吧,我想跟孙委员长他们去谈下一次任务的事了。你带他体检完之后,把他带到我的私人训练基地,我要亲自训练他”。 说完这些的天敬贞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大楼内部,径直奔着大厅另一头的电梯走去。 “哎呀柳开江,你小子可以啊,作为一个入队第一天的新队员,竟然能让天哥亲自训练你,可不容易啊!要知道,咱队里有资格让天哥亲自训练的可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能让天哥亲自培训的新队员你还是自建队以来的头一个...”沙锦边说着,边将胳膊搭在了柳开江的肩膀上,他的这一身腱子肉压得柳开江差点没站住,整个人都向下沉了一下,但沙锦似乎并不在意,反而继续自己自顾自的说道:“哎,你别看咱天队长现在天天板着个脸,不近人情的样子,但是他之前可是个和我一样阳光开朗的小伙子。哎...现在的他虽然也很年轻,但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笑了,这都是因为那个傻逼病毒,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把我们的人类文明几乎他妈给毁完了...” 当他们走在走廊里时,沙锦还是和柳开江这么勾肩搭背的走着,丝毫不在意自己副队长的形象,面对其他的人敬礼和问候他也只是简单的给予回答。 沙锦一个人在那里说的挺欢,但他发现柳开江一直没反应,于是他脑袋一转,想到了能让柳开江开口的办法。他邪魅一笑,随后就漫不经心的说道:“哦对了,我记得你的别墅还在装修,所以你昨天晚上应该是跟天哥家待了一晚上吧?你是睡在哪里了?还是一夜没睡?” 见柳开江还是低着头不愿意打理自己,沙锦微微一笑,随后就把嘴缓缓地凑到了柳开江耳边,调戏般的问道:“昨天晚上,你不会是...跟咱天队长在‘床上’一起睡了一觉吧?” 听到这话的柳开江立马肉眼可见的红了脸,他的头也因此低得更低了,但在沙锦看来,就连他的耳尖都变成了粉红色。 沙锦一看就知道自己这是说对了,于是他便继续变本加厉的说道:“哎呀,看来我这是猜对了呀!难怪咱天队长想要等你体检完后亲自训练你啊,原来是因为你和他‘上过床’了呀...” 话音刚落,柳开江就瞬间挣脱开了搂着自己肩膀的沙锦,随后缓缓抬起头来,略带恼怒的看着肆无忌惮的调戏自己的沙锦,就连双眼都开始变得湿润起来。 但即便看着已经被自己气成这样的柳开江,沙锦也还不打算收手,他一只手扶着下巴,一脸玩味的装作上下打量着柳开江,边点头便说道:“哎呀,就连生气都这么可爱,真是别有一番姿色,不愧是咱们天队长看中的男人!” 在说完这些后,沙锦往后退了一步,随后便向站在那里的柳开江拱手鞠躬,语气玩味的说道:“嫂子好”。 此话一出,柳开江彻底绷不住了,他此时的脸红的跟苹果一样,但他已经无心在意了。 “沙...锦!” 柳开江咬牙切齿的喊着沙锦的名字,而沙锦一看计划奏效了,便转头就开始跑,柳开江见沙锦刚羞辱完自己就想跑,于是便也立马追了上去。 他们二人就这样在走廊里狂奔,被追柳开江追着跑的沙锦满脸得意,还时不时的回头挑衅柳开江,追着沙锦跑的柳开江仍然红着脸,眼泪甚至都要被气的夺眶而出,但他还是忍住了,并且脚下的速度也开始变得越来越快。 狭窄的走廊内回荡着沙锦那孩童般的笑声,很快便吸引来了一批刚刚出完任务回来的队员,他们看到了正在满走廊追着沙锦跑的柳开江,其中一人无奈的说道:“哎,看来咱的沙副队长还是改不掉他那个怪毛病啊”。 “是啊,你们看,他估计又开始逗新来的队员玩了”。 “哎呀,这倒也没啥,我们当年入队时他不也是这么对我们每个人的吗?” “嗯,那倒是,但他这次肯定又免不了一顿毒打”。 “哎,没办法,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谁也管不了他,19岁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亏他在这样的环境下还能笑得出来,也算是我们人类文明的一大荣幸了”。 在柳开江追了沙锦一会儿后,沙锦故意放慢了脚步,让柳开江抓到了他。柳开江死死的抓住了沙锦的衣领,一拽就将他拉倒,沙锦整个人直接平躺在了冰凉且坚硬的地板上。 柳开江的拳脚全部重重的落在了沙锦的身上,每一个部位基本上都被痛击了好几次,而沙锦也装出一副很害怕很疼的样子,双手抱头蜷缩在地面上,任凭这个刚刚加入的新队员暴打自己。 柳开江越打越使劲,越打越停不下来,他内心的各种负面情绪本身就挤压许久,沙锦对他无底线的调戏彻底点燃了埋藏在他内心许久的“炸药桶”,而沙锦自然也就成为了这场“爆炸”的唯一承担者和受害者。 柳开江已经近乎疯狂,但就在他反应过来后,发现自己正压在沙锦的身上,拳头也随即悬停在了沙锦的脑袋上方。彻底冷静下来的柳开江立马开始惊慌失措,因为入队第一天就把副队长给打了,这肯定是很严重的错误,于是他便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边鞠躬边向沙锦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沙副队长!我是真一时没忍住跟您动了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沙锦看着站在那里疯狂向自己鞠躬道歉的柳开江,只是轻松一笑,然后跟个没事人一样从地上站了起来,用和刚才完全不一样的温柔语气说道:“没事,把内心的负面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应该就好受多了吧”。 听到这话的柳开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一脸震惊的看着站在那里微笑的沙锦,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几秒钟之后的柳开江这才反应了过来,赶紧上前想要确认沙锦有没有被自己打伤。但沙锦只是阻止了他,并且微笑着说道:“我没事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柳开江。其实我刚才之所以对你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让你把内心的负面情绪全部宣泄出来,一直憋在心里肯定不好受,所以就让你以这种方式发泄出来,让你的内心能够舒服些”。 听到这里的柳开江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沙锦看他还是不理解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也只是摆了摆手说道:“自从我当上副队长后,所有入队的队员们都被我这么对待过,我也是每次基本上都会被揍一顿,但他们很快就能发现我的‘良苦用心’。而且有一句俗话,叫做‘不打不相识’嘛”。 此时的柳开江这才恍然大悟,他看着沙锦那张完美无瑕的笑脸,内心再也生不起一丝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五体投地的佩服。此刻的沙锦在柳开江眼里看来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解人意的人,也是最理解队员的副队长。 此时的沙锦上前拍了拍柳开江的肩膀,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找我来就好,为了你们这些队员,我什么都能为你们做。”说罢,他便头也不回的向着他们来时的路走去。 此刻的柳开江才回过神来,赶忙追了上去,握住了沙锦的手腕。现在的柳开江确实感到内心舒坦了很多,他也开始愿意跟沙锦说说话。 沙锦的说话语气一直飘忽不定,听起来给人一种幽默感和亲切感,这也是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连像柳开江这样内心世界完全阴暗的人,也在听他说话的过程中感受到了一缕温暖且“调皮”的阳光照进了自己的内心。只跟天敬贞说话的柳开江,此时也逐渐开始和沙锦聊了起来。 在与沙锦的交流中,柳开江得知他今年也是19岁,和天敬贞同岁,身高185,体重75公斤,而且沙锦从小说话就很幽默,而且特别懂得说话的时机。总的来说,就是沙锦这个人智商很高,但情商更高。 沙锦的梦想一直是当一名羽毛球运动员,但这场席卷了全球的病毒风暴粉碎了一切,他的父母虽然安然无恙的和他撤到了安全区,但他的那些朋友却在撤退的途中不幸遇害了。 幽默、开朗、赤诚、善良,这些都是沙锦的代名词,并且他和天敬贞一样,是加入A区第一侦察纵队的第一批队员,也算是有过命交情的“老战友”了,别看天敬贞平常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但每次出任务时,天敬贞最优先的保护对象都是他。虽然天敬贞和沙锦是多年的“老战友”了,但和他们一起第一批加入A区第一侦察纵队的战友们却没有一个活到现在,他们其中的有些人甚至比他们二人还要年轻,最年轻的甚至只有12岁。 而且其实沙锦成为A区第一侦察纵队的副队长纯属是意外,他在入队之后本是负责后勤的,可在一年内死了多名副队长后,A区最高管理局的德主席发现了沙锦的潜力,于是就把他从后勤部给调到了前线,每天都跟着天敬贞他们“冲锋陷阵”。 一开始的沙锦还不太愿意,毕竟他只是想当一名“文官”管管后勤,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能亲临前线,成为指点一方江山的副队长,和自己的“老战友”天敬贞并肩作战,为光复人类文明而做出重大贡献。 聊着聊着,柳开江也逐渐从沙锦口中了解了天敬贞的过往。 天敬贞出生于2031年,自打出生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从小就深深着迷于各种体育活动,上小学后专门练习散打和自由搏击。并且在同时展现出了极强的写作天赋,无论是任何主题,一下笔就颇有大家风范,于是就被所有人誉为“文武双全”的神童。 在初中时,他又因自己身姿挺拔,长相清秀英俊,气质过人,三观端正,浩然正气,文武双全,被称为“男天使”。他的家庭也一直其乐融融,有个任何事都向着他并且十分理解他的父母,还有几个交心朋友。这一切原本十分美好,天敬贞也本应在长大后过上“人上人”的好生活,但2045年那场突如其来的病毒风暴席卷了全球,也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在当时,尚且年少的天敬贞在和父母被部队安置在A区的第一安全区后,义无无顾地加入了最危险的A区第一侦察纵队,在当时也被称为“敢死队”。 后来的天敬贞凭借优秀的身体素质,多次帮助侦察纵队收集到十分珍贵的情报和资料,1刚加入第一侦察纵队的他就在A区最高管理局的德主席的亲自任命下,成为A区第一侦察纵队队长,但天敬贞十分清楚,他升任队长对自己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你是队长意味着你每次出去执行任务必须冲在所有人的前面,也不可能再有休假和闲暇时间,每天必须冲在最危险的第一线,但是由于他极强的责任心和一股年少轻狂的猛劲,他日后的每一天都带着战友们深入最危险的感染区深处,很快他便举世闻名。当时的人们,都把他称为“当代第一少年将军”和“人类文明光复之星”。 虽然天敬贞的名声越来越大,他为A区安全区做出的贡献也越来越多,但是这一路上的艰难和痛苦只有他自己懂。在这几年永不停歇的冲锋陷阵中,天敬贞目睹了太多战友的战死和其他人们的死亡,这导致他每天都活在痛苦与自责中。身边的人们都在一个又一个的远离他,无论是和他有生死交情的还是毫不认识的,但天敬贞深知,保护他们就是自己现在的天职,他把这份责任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要重一万倍,所以这些打击自然是他难以接受的。 就这样,天敬贞逐渐的从之前那个热忱开朗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侦察纵队队长。从此,世间便多了个尽职尽责、任劳任怨、能力极强的侦察纵队队长,却少了一个散发着青春气息和耀眼光辉的开朗少年。 在了解了天敬贞的过往后,柳开江的内心却没有什么起伏,但总是感觉哪里怪怪的,但此时的沙锦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露出了罕见的严肃神情,看向了不知所措的柳开江。 “加入A区第一侦察纵队的人,全部都是苦命人,死亡常伴于身,所有人来到这里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进来的,包括我也一样。所以柳开江,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加入的我们A区第一侦察纵队,我都希望你能够在战死之前,为光复人类文明做出贡献,不管是大还是小”。 看到柳开江点头答应的样子后,沙锦立马变回了那张幽默的笑脸拍了拍柳开江的肩膀,语气显得既轻松又凝重。 “柳开江,欢迎来到你的新家”。 第3章 失败 训练场穹顶的冷白灯光像液态汞般倾泻而下,金属格栅在地面投下细密的阴影。天敬贞站在一米高的指挥台上,战术护甲与腰间的战术腰带碰撞出清脆的撞击声,他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无情的切割着下方那个单薄的身影。 “四百米障碍计时重置!”扩音器将他的声音扭曲成金属刮擦般的沙哑,“这还只是刚开始!后面的路长着呢!” 柳开江的手指在碳纤维攀岩墙上划出五道血痕。防护服已经被汗水浸透成半透明,黏在少年嶙峋的背脊上。他能清晰感觉到喉管里的血腥味,那是毛细血管破裂的征兆,但当他望向训练场尽头模拟感染区的全息投影,那些扭曲蠕动的变异藤蔓,嘴角竟浮起一丝解脱的笑意。 沙锦斜倚在指挥台栏杆上剥着棒棒糖的包装纸,橙子味甜腻的香气在血腥气中格外突兀。“小柳同学要不要吃糖?”他晃着半截琥珀色糖块,“补充点糖分才能继续挨骂啊”。 “闭嘴。”天敬贞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他按下控制台按钮,攀岩墙突然九十度翻转成天花板,柳开江像断线木偶般从空中坠落,手肘撞在缓冲垫上的闷响让沙锦皱了皱眉。 少年蜷缩在迷彩垫上剧烈喘息,防护面罩的呼吸阀喷出团团白雾。天敬贞的军靴踏在合金楼梯上的声响由远及近,□□的刀鞘有节奏地敲击大腿外侧,当他俯身揪住柳开江的衣领时,沙锦却看见柳开江锁骨处的片片淤青。 “这就是你的极限?”天敬贞的声音像冰锥般冰冷且无情的刺入柳开江的耳膜。他拖着柳开江走向正在运转的电磁跑步机,“那些哭着要退出的废物都比你多撑三分钟!” 全息投影在跑道两侧投下变异动植物扭曲且狰狞的影像,柳开江的瞳孔突然收缩,那个曾经杀死了他父母的“血竭”投影让他踉跄了一下。天敬贞立刻加大磁场强度,柳开江被迫用更快的频率摆动双腿。汗水在跑道上积成小水洼,倒映着穹顶灯光碎成千万片锋利的星辰。 “表情不错。”沙锦不知何时蹲在跑道旁,指尖转着医用喷雾罐,“要不要试试边跑边接这个?”他突然将罐子抛向柳开江面门。少年条件反射地偏头躲闪,动作变形导致膝盖重重磕在防护栏上。 天敬贞那如同闪电般快速且有力的鞭腿扫过沙锦后颈,语气带上了些愤怒,“沙锦,你要是再他妈捣乱就给我滚回去扫厕所!” 听到这话的沙锦只是用玩味的眼神瞥了一眼天敬贞,做出了一个调皮的表情,然后就示弱般的边求饶边躲到了一边去,但还是在微笑的盯着在跑道上狂奔的柳开江。 暮色透过穹顶的防弹玻璃渗进来时,柳开江正在训练场的病毒抗性舱里疯狂干呕。他的防护服内衬已经结出盐霜,指尖神经质地抽搐着。天敬贞正隔着防爆玻璃记录数据,无情的笔尖划过本子上一项又一项训练项目,丝毫没有注意到柳开江那行将崩溃的身体。 “你今天给他安排的训练量可是咱们常规队员的5倍之多,就算是驴也没这么练的呀。”沙锦将分析报告投射在玻璃上,语气还是那么的调皮,“他体内乳酸值超标400%,再继续会引发横纹肌溶解,你也不想让你的这位‘小老婆’就这么活生生被你练死吧?” 看着沙锦那调戏般的眼神和笑脸,天敬贞实在没忍住一拳打了上去,却被沙锦灵活的躲开了。看着沙锦那副得意洋洋、轻松惬意的表情,天敬贞也不打算再跟他这个说话没大没小的人计较。 天敬贞的电子笔在“心肺功能”栏目停留许久,全息屏的蓝光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切割成几何图形,沙锦注意到他改动了某项参数,那是只有在前线死战时抢救濒死队员时才会启用的肾上腺素注射程序。 当柳开江再次瘫倒在格斗垫上时,天敬贞终于关闭了所有训练设备。寂静突然降临的瞬间,少年耳畔响起尖锐的耳鸣。他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双沾着自己汗渍的军靴,接着是皮革手套捏住下颌的刺痛感。 “看着我的眼睛。”天敬贞用冰冷无情的语气强迫他抬头,“记住这种濒死感。在感染区,这种程度的痛苦只是开胃菜”。 柳开江的睫毛沾着汗珠,在剧烈喘息中轻颤如同垂死的蝴蝶。他突然抓住天敬贞的手腕,用尽最后力气将额头抵在那人的战术护甲上。金属的凉意穿透皮肤,他听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天队长...我...真不行了...” 沙锦吹了声口哨转身离去,看似毫不在乎,但还是回头看向了二人,脸上的表情很是玩味。天敬贞蹲在那里许久,当他终于用手去探柳开江的鼻息时,才发现他的鼻息已经十分微弱了。 “沙锦,你给我过来。”听着天敬贞这没好气的语气,沙锦就知道他还是对刚才自己调皮捣蛋的事情“怀恨在心”,但他还是边吹着口哨边从门口处走了回来,显得不急不慢。看他还是这么一副不紧不慢的懒散样,天敬贞也皱了皱眉,然后把趴在地上的柳开江交给了沙锦,“把他给我送到二楼的康复科去,越快越好”。 “好嘞老大!”抱着柳开江的沙锦还那么的从容不迫,丝毫不着急,而天敬贞看着沙锦还是这么轻松惬意,他也逐渐握紧了拳头。当沙锦走到门口刚准备打开门时,身后突然传来天敬贞严肃且郑重的声音,“把他安排到我的私人康复室里,把那些最好的康复专家和医护人员全部叫过去,决不能让柳开江出一丁点差错!你给我记住了沙锦,柳开江哪怕是掉了层皮,你都得提着脑袋来办公室见我,听见没有!” 沙锦回头看向了神情极其严肃和认真的天敬贞,脸上的那抹微笑仿佛是已经看透了一切,于是他笑着回答道:“知道了天哥,你放心吧,有那些专家和我在,保证让你的‘小老婆’没几天就完好无损的回来见你”。 “滚!” 天敬贞突然爆发出了一声怒吼,甚至都惊醒了训练场另一角中正处于关机状态的清洁机器人。看着天敬贞那像是要杀了自己的眼神,沙锦立马做出了个调皮的笑脸,然后飞一般的逃出了这个压抑的训练场。 透过透明的大落地窗,天敬贞望着沙锦抱着柳开江那逐渐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叹这一口气,既是因为他对沙锦无时无刻那副调皮和轻松惬意的样子的无奈,也是因为他对今天柳开江表现十分差劲的不满。 此时的沙锦正抱着昏迷的柳开江,走在前往中央大楼的路上。他看着自己怀中的“睡美人”,开始感叹起天敬贞和柳开江的关系,而且他十分清楚,今天的天敬贞看似对柳开江的表现感到十分的不满,但其实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因为天敬贞今天给他安排的体能训练强度,就连那些最顶尖的队员也只能做到勉强完成,而第一天入队且毫无体能训练基础的柳开江竟然能完成整场训练的85%,已经可以比肩很多老队员了。 沙锦其实看得十分清楚,今天的天敬贞嘴上对柳开江有多么的不满意,内心就对柳开江有多么的认可,而且从刚才训练时与天敬贞的交谈中,沙锦也感受到了天敬贞对柳开江的认可。沙锦明白,即便天敬贞对柳开江是“刀子嘴豆腐心”,那也只是对他一个人,这是他对柳开江的“特殊待遇”。 沙锦的作战靴在合金走廊敲出清脆回响,昏迷的柳开江在他怀中轻微颤动,被汗水浸透的黑色紧身训练服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当柳开江无意识地将脸埋进他颈窝时,沙锦闻到了医用消毒剂都遮不住的铁锈味,那是天敬贞战术手套在少年后颈留下的金属冷香。 他很快跑到了二楼的康复科,刚一进门就直奔天敬贞的私人康复室,并且边走边叫来了所有闲着的康复专家和医疗人员,难得的露出了严肃的表情和语气,“你们一定要把我怀里抱着的这个人给我恢复好了!他可是天队长的重点培养对象,是我们A区第一侦察纵队的‘未来之星’!我从来没有见过天队长如此的重视一个人,所以他对我们的重要性就无需我多言了!你们要是没法让他恢复如初,就等天敬贞一个个找你们来算账!” 听闻此言的医护人员和康复专家立马开始了行动,用最快的速度接过了沙锦怀中的柳开江,却在抽离手臂时发现柳开江仍然紧抱着自己不愿撒手。 “心率128,血氧饱和度91%,肾上腺素残余浓度超标三倍。”走廊顶部的全息投影闪烁出警告红框,天敬贞的私人康复室内所有人都忙活了起来。沙锦又变回了那副轻松惬意的表情,很自觉的退到了一旁的墙角,静静地看着昏迷的柳开江。 随着一众人员对柳开江的“抢救行动”如火如荼的开展,沙锦抬头望向了窗外下午三点的太阳,它是那么的炙热,就像自己那颗永远年轻的心脏一样。沙锦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缓缓走出了康复室的房门,坐到了外面的座椅上。 正在被进行“抢救”的柳开江逐渐恢复了意识,但他现在就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感觉到好几双手正在自己的身上来回摸索,自己穿了大半天的紧身训练服也被他们给脱了下来,**着整个上半身。 此时的柳开江还想要睁开眼看看自己到底在哪,但哪怕动一下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奢望。没多久,身体的多处突然传来了冰凉的感觉和阵阵刺痛感,柳开江也只能任凭这种感觉慢慢的席卷全身,最后意识模糊的沉沉睡去。 梦境是从一片勿忘我花田开始的。 柳开江的作战靴碾碎腐烂的蓝色花瓣,携带着病毒的孢子云在防毒面具的视窗上晕染出父母微笑的残影。前方五十米处,天敬贞的手中那把涂有净化素的匕首正在疯狂切割他面前病化的粗壮树根,那些流淌着黑紫色汁液的枝条抽搐着缩回地底。沙锦吹着口哨将羽毛球拍插回战术背包,染血的拍网还在滴落某种早已病化的微笑昆虫的复眼。 “十二点钟方向有病化气象正在聚集!”天敬贞突然厉喝,脸上的面具在他声嘶力竭的怒吼声中突然脱落。他打开战术腰带上的磁吸卡扣,露出了其中柳开江从未见过的喷雾瓶。当第一道蓝色的雷暴劈开猩红天幕时,天敬贞的瞳孔收缩成爬行动物般的竖线,将柳开江狠狠推向掩体,“沙锦快带他走!” 下一瞬间,一根粗壮的病化藤蔓从楼顶迅速落下,如同蛇一般直直的贯穿了天敬贞的胸膛。 贯穿天敬贞胸膛的藤蔓泛着骨瓷般的冷光,柳开江看见无数战术装备从天敬贞的身上尽数崩落,在血泊中拼凑成他年少时的模样——那个举着自己刚刚获奖的书哈哈大笑的开朗男孩。 沙锦见此瞬间褪去了他往日的笑脸,转而变得异常愤怒、满脸狰狞。他掏出腰间的步枪开始射击,却发现子弹已经耗尽,他又掏出腰间的匕首,却发现上面的净化素早已消耗殆尽,没办法,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天敬贞的身边,开始用他自己的牙齿疯狂撕咬贯穿了天敬贞的那根藤蔓,但下一秒,另一根从天而降的藤蔓瞬间割断了他的双臂,打碎了他大腿部的动脉。 沙锦也倒下了,平日里哈哈大笑、阳光开朗的他,却是以如此狰狞且扭曲的面部战死于沙场。 目睹了这一幕的柳开江彻底失去了理智,他刚想冲上前展开救援,就听见身后的队友下达了紧急撤退的命令。就当柳开江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时,他突然看到了前方不远处正在向他们如同洪水海啸般奔涌而来的“病化动物狂潮”。无数只早已病化的动物凝聚成了一道足以遮天蔽日的“海浪”,吞噬着一切他们所及之处和一切所见之物。 在极度的震惊中,柳开江开始被队友拉着往回跑,其他人还边跑边开枪还击,唯独柳开江愣在那里什么都做不了。 在梦醒前的最后一刻,垂死的天敬贞突然艰难地转头看向了正满脸绝望和无助的看着自己的柳开江,平日里严肃和冷酷的表情,此时却化为了春初足以融化冰川的暖流,温柔而又夹杂着一丝不舍。他沾满血污的手指划过胸前破碎的护甲,露出侧面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划痕都对应着某个牺牲者的名字。 当“病化动物狂潮”的阴影彻底吞没他时,柳开江终于看清他的口型: “替我活下去”。 生理盐水的冰冷触感将梦境撕开一道裂缝,柳开江在剧烈抽搐中睁开眼,发现泪水正顺着自己的脸颊流淌而下。康复室的天花板投影着虚假星空,某颗星辰的闪烁频率与天敬贞惊喜目光的闪烁频率不谋而合。 “你...做噩梦了?” 柳开江的脊椎瞬间绷紧,天敬贞正斜坐在床头桌前削着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螺旋垂落地面。他仅穿着黑色战术紧身衣,上半身的肌肉线条依旧是那么的清晰可见。 少年突然扑进他怀里的动作碰翻了金属托盘,苹果滚落在沙锦悄悄摆放的羽毛球拍旁,干净如新的拍网上泛着星空般的梦幻光芒。天敬贞僵直的手指悬在空中,最终轻轻落在柳开江剧烈颤抖的肩胛骨,那里有处上次训练中磕到防护栏留下的淤青。 “他们...都死了...” 柳开江的呜咽闷在对方那厚实的胸肌上,他的体温透过纳米纤维面料灼烧着他的胸膛,天敬贞的此时剧烈的心跳声与梦中沙锦大腿动脉被粉碎的节奏诡异地重叠。天敬贞被柳开江突如其来的这么一抱愣的呆在了原地,不知所措的咽了下口水。 一开始的天敬贞还被整的有些措手不及,但当他反应过来后,立马用手把住了柳开江的肩膀,想让他放开自己。见到这一幕,坐在房间角落里的沙锦也露出了吃瓜般的兴奋表情,然后识趣的慢慢退了出去,并且亲自挡在了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或者看到,让天敬贞和柳开江二人在房间内好好享受这难得的“独处时刻”。 “哭够了吗?”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敬贞突然用略带严肃和不耐烦的语气问道。他终究还是推开了抱着自己哭的柳开江,但自己的胸口处却已经湿了一大片。柳开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但就当他试图后退时,却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处都开始隐隐作痛。 沙锦看时机差不多了,于是在这时抱着营养剂推门而入,但吃瓜般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病床前的二人。他微笑着将双臂抱于胸前,左手拿着的手机的摄像头却偷偷对准了天敬贞和柳开江,“哎呀呀,我们小柳同学刚醒就投怀送抱呀?真是着急呢~” 但这次的天敬贞并未理会在一旁调侃他们的沙锦,而是不耐烦的问道:“怎么了柳开江?你梦到什么了?” 现在的柳开江还在略微抽泣,发红的眼尾处残留的泪珠让他显得有些娇弱。他原本想将梦中的场景如实告诉天敬贞,却又害怕天敬贞对他有什么误解,于是只好用略带哭腔的声音撒谎道:“我...我又梦见我父母被‘血竭’杀死的场景了...”边说着,柳开江边用胳膊抱紧了自己,显得格外可怜和无助。 看着坐在床上哭哭啼啼的柳开江,天敬贞却没有丝毫的感觉,也并没有选择主动抱上去安慰安慰他,而是用无奈的语气略显僵硬的对柳开江进行着安慰。 “哎,行了行了别哭了,大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 天敬贞在床前“安慰”着柳开江,而在一旁看戏吃瓜的沙锦则一直没有褪去脸上的微笑,而且这一切还都被他的手机录了下来,他打算日后要“细细品味”。 夜幕降临时,柳开江和天敬贞再次回到了他的别墅当中,而这次,沙锦也跟着他们来到了这里。洗完澡后的柳开江一屁股瘫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浑身上下的疲惫感和酸痛感还是很明显。坐在他对面的沙锦正微笑的看着手机,上面正播放着他白天录下来的天敬贞与柳开江之间的“甜蜜互动”全过程,在看了几遍后,沙锦按下了视频的删除键,让它从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消失了。 “哎呀小柳啊,你这次可是让咱的天队长破大例啦。”沙锦的声音混着今晚窗外的暴雨声从沙发对面传来,边说着,沙锦边递给了柳开江一杯自己刚亲自接完的温水。柳开江见此,连忙接过来并真诚的道谢,一口温水水下肚,身上那些不适的感觉顿时好了不少。 “谢谢你,沙副队长,我感觉好多了...” 沙锦仿佛对这个称呼并不满意,他大手一挥,满脸的不屑,语气轻松的说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开江,叫我沙哥或者锦哥都可以,你哪怕直呼我的大名都行,但就是用不着叫我‘沙副队长’,我对这种称呼和形式主义不感兴趣。而且你别看天敬贞天天板着个脸跟谁家欠他两千块钱似的那副样儿,别人其实直呼他大名也行,只不过是看在他表面上那么严厉的样子,没人敢罢了”。 边说着,沙锦边把手中的一盒药片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那个药片正是用来让人快速恢复身体机能和缓解身体疲劳的药,他刚才趁着柳开江不注意,在他递给柳开江的那杯温水中放了一片,毕竟他可不希望明天的柳开江再在训练中累的昏死过去。 “在你出现之前,他已经五年没进过康复科了”。沙锦的这句话突然引起了柳开江的注意,这时的他也明白了刚才沙锦说的“自己让天敬贞破了大例”是什么意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客厅陷入了暂时的沉寂,但沙锦很快便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宁静,“哎柳开江,你知道咱天哥在你昏迷的这一周内有多担心你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现在在他的卧室里干什么吗?” “不知道”。 “当然是正在为你暖被窝等着你入洞房啊笨蛋!” “嘶...嘿!沙锦你...” “哈哈哈开个玩笑!你看你,又急。我实话告诉你吧,他现在正在卧室里修改明天的训练项目方案呢,把那些高难度和高强度的单人训练项目,全部换成了双人配合的训练项目,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在照顾你啦!” 听闻此言的柳开江露出了略带震惊的表情,转过头去的望向了天敬贞紧闭的卧室门,脑中情不自禁的开始想象坐在里面的天敬贞正在为了自己而修改明天的训练计划的画面。 不久后,柳开江又转过头来,看向了正面带微笑看着自己的沙锦,问出了这几天以来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沙副队长...哦不对...沙哥,你说...天队长怎么对我这么上心啊?” 听到这话的沙锦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拿起了桌上的杯子,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里面的清水,就像是在故意吊柳开江的胃口一样,延后自己回答这个问题的时间。 等他好不容易开口了,又没有回答柳开江向他提出的问题,“哎我跟你说啊,咱天哥可不光是在明天的训练项目上照顾你,在你昏迷的这一周内,他可是每天都会时不时地走神,大概率就是在想你,在担心你!而且就在三天前我们一起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因为走神差点被一波突如其来的‘病化动物狂潮’给吞了!要不是我反应过快拉上他就往死里跑,一周前的那次训练就是你们见过的最后一面了!” 听到沙锦说的这番话,突然让柳开江联想到了自己昏迷时做的那场梦。那场梦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甚至它其中的每一处细节直到现在仍然历历在目、清晰可见,而在听了沙锦的描述后,柳开江不免得感到一阵后怕,他怕这场梦是一种“警告”,甚至是一部“预告片”。 看到柳开江露出了些许错愕的表情,沙锦赶忙问他怎么了,柳开江也立马反应了过来,连忙掩饰说自己只是累了而已,随后就又问了一遍沙锦那个问题。 “天队长...他到底为什么对我这么上心啊?” 这次的沙锦并没有卖关子,而是意味深长的笑着回答道:“或许是因为你确实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就比如说你在那天的训练当中虽然累倒了,但那个训练强度压根就不是给你这种新来的队员准备的,而是给那些精锐们准备的,而且就连他们也未必能完成,你已经完成了绝大部分,光是这点就已经很棒了!但如果要说其他原因的话,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 柳开江皱了皱眉,很明显他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于是他便赶忙追问道:“沙哥,那你觉得这个‘其他原因’是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后的沙锦,歪头看向了紧闭着的卧室大门。虽然他紧接着就长叹了一口气,但脸上的笑容依旧。 “我有种奇妙的感觉,那就是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是由某种说不出来的存在建立起来的。我知道这种关系很微妙,我作为一个旁观者自然也看出来了而且我还从你们两人之间看到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柳开江对沙锦的这句话十分感兴趣,身体也向前倾斜了不少,双手直接撑在了面前的桌面上。 看着柳开江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结果,沙锦突然又卖起了关子,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两个字也需要你自己去探索,而且我也不保证我看到的这两个字准不准确”。 听到沙锦的这个回答,柳开江失望的低下了头,他不知道沙锦为什么要故意不告诉自己,但他现在也没有心情再去追问。就在这时,沙锦以自己困了为由准备离开,柳开江也只是低着头坐在沙发上,没有丝毫准备送行的意思。而当沙锦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回过头来,微笑的看向了坐在那里忧郁失落的柳开江,语重心长的说道:“好好珍惜这一晚吧柳开江,希望你今晚能睡个好觉”。 说罢,沙锦便打开了厚重的别墅大门,独自一人走进了暴雨当中。 豆大的雨珠如同机关枪的子弹一样密密麻麻的砸在沙锦的身上,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向自己的别墅走去,他知道此时的柳开江肯定还在那张沙发上沮丧的坐着,而他也没有回头,只是是希望柳开江能早点进卧室,今晚做个好梦。 当沙锦走回到自己别墅的门口时,他却停下了脚步。现在的他浑身上已经被雨水浇透了,那头飘逸的金发此时也如同失去了生命力的干枯树枝一样无力地垂了下来,他回头看向了天敬贞的那栋别墅,嘴角的笑容再次扬起。 “天敬贞啊,你真是有天大的福气啊,老天爷给你送来了一个能够融化你内心万里冰川的暖春。柳开江啊,你也是有天大的福气啊,老天爷给你送来了一个能够把你从无尽地狱中不顾一切的救出来的天使”。 说完这些的沙锦就转过头去,笑着走进了自己的别墅。此时在天敬贞的别墅内,柳开江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天敬贞的卧室里,这时的天敬贞也正好修改完了明天的训练方案,看到柳开江走了进来,他也放下了手中的笔,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到了柳开江的面前。 这次的二人就显得没那么拘束了,他们似乎都想跟对方说些什么,但最后千言万语却只是汇聚成了几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嗯,挺好的” “那天我之所以练你练的那么狠,就是为了让你适应接下来的高强度训练”。 “嗯,我明白”。 “...” “那...你现在困么?” “困”。 “那我们睡觉吧”。 “好”。 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爬上了床。他们一开始躺的还是离对方有些距离,因为两个大男人在一起睡觉本就是一件怪事,如果靠的还很近那就更怪了。 两人明明都很困,但愣是躺到了后半夜都还没睡着,因为每当他们无意间和对方的眼神对上时,都会有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让他们立马避开视线。天敬贞和柳开江都感到很奇怪,自己最近这是怎么了,但其实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他们已经在床上躺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是没有睡觉,就在柳开江打算起来去客厅散散心时,一双温暖的大手突然从背后环绕住了他,温润的呼吸落在他的头顶,让他顿时小脸一红。 感受着这炙热而又令人安心的心跳,以及那厚实硬朗的肌肉,柳开江就知道这是天敬贞抱上来了,但这次的他表现得却和上次一样抗拒,尽可能的想要挣脱开天敬贞的怀抱,和他保持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尴尬距离,而抱住他的天敬贞此时已经深深的睡着了。 抱住柳开江并不是天敬贞的本意,而是因为他现在不抱着个等身抱枕就睡不着,而他那个等身抱枕这几天刚好洗了,所以身体就肌肉记忆般的抱住了柳开江,否则天敬贞这一晚都会睡得特别不舒服。 天敬贞就这么抱着柳开江,二人深深的进入了梦乡。 在接下来的这几天,柳开江一直认真的和那些老队员一起参加训练,所有的训练也都是由天敬贞亲自安排和指导的,沙锦则还是一直做着天敬贞的“快乐小跟班”,而他那双善于洞察的眼睛就几乎没有从天敬贞和柳开江二人之间移开过。 在这种每天都几乎无休的高强度训练中,柳开江的内心正在发生着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微妙变化,他那黑暗且阴暗的内心世界仿佛照进去了几缕温光,但当其他队员凑到一块欢笑聊天时,柳开江还是一直一个人在某个角落里待着,脸上不见一丝愉悦的气息以及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生机。 无论在训练时有多么的狼狈和疲惫,只要柳开江一想到父母当年惨死的画面,心中就会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坚持下去”的念头,最终让他能够早于大部分老队员完成训练项目。 即便如此,天敬贞还是经常对柳开江有各种的不满,甚至有的时候会对他拳脚相加,但打的都不是很狠,只是为了起到一个“激励”和“督促”的目的。而一直跟在他身旁的沙锦能看出来,他这还是在“刀子嘴豆腐心”,但他始终没有点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经过这么多天的专项特训,柳开江参加了体能特训、战时紧急医疗特训、战时反应特训,还有单兵作战机甲实战模拟特训等一系列特训,而且几乎都能圆满完成。他的这份毅力和惊人的潜力,不光让和他一起训练的一众老兵佩服不已,也让他在短时间内变成了一名合格的第一侦察纵队队员。 在这几天的训练中,天敬贞的眼神总是会有意无意的去找柳开江,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简单的认为是柳开江出色的表现略微吸引了自己的一部分注意力。 天敬贞和柳开江之间的“隔阂”和“距离感”仍然存在,而且貌似还丝毫未减,而沙锦作为一直屹立于他们二人之间的“旁观者”,自然是看得很清楚的,但他这段时间从未在两人面前谈起关于他们二人之间感情的任何事,就连一个字都没说,而是通过自己开朗直率的性格和幽默的说话语气,很快便让每日郁郁寡欢、沉默寡言的柳开江能跟他说上个一两句话。尽管现在的柳开江仍然身处抑郁和阴暗当中,但起码他能每天多说几句话了。 他们本以为这种日子就会这么持续下去,但没想到一周后的一次紧急警报,打断了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就在这一天的深夜,A区第一侦察纵队总基地内突然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猩红的灯光照亮了基地内的每一个角落。天敬贞神情严肃的看着全息屏幕上各种异常数据的直线飙升,他立马让沙锦紧急召集所有老队员和精英队员,他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出兵,这样才能抑制住这场灾难的发生。 原来是紧挨着A区第一安全区的感染区出事了,病化动植物正在疯狂的向那片感染区的中间聚集,情况远比之前的所有情况都要危险,所以天敬贞决定这次只带经验丰富的老队员们和精英队员们出行此次任务,并未惊动刚刚加入的一众新队员,包括柳开江。 不久后,以天敬贞和沙锦为首的A区第一侦察纵队就深入到了感染区内部,并立马和那里的病化动植物展开了生死交战。而此时的柳开江正在自己的单人寝室内做着美梦,直到被外面的人吵醒了才知道情况。 不知为什么,柳开江体内的肾上腺素飙升。他以最快的换上了全套作战服,拿上了所有可能用得上的作战装备,然后在所有其他新队员错愕的目光下跑下了寝室楼,一路狂奔到训练场旁的单兵作战机甲停放室,随便开上一个就原地起飞,按照实时定位系统直奔天敬贞几人的所在地而去。 他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冲动的行为,或许只是因为他不想让发生在他父母身上的悲剧再次发生在天敬贞和沙锦等人的身上。 月光被孢子云折射成诡异的青灰色,天敬贞的战术护目镜不断闪烁危险标记。他们仅剩的五台单兵机甲正在被撕开一道又一道骇人的口子,那些流淌着黑紫色汁液的藤蔓在夜视仪中如同暴怒的神经脉络。当沙锦手中的羽毛球拍第三次卡进病化的树根时,他好像突然在空中看到了什么,然后赶紧对着通讯器吹了声优美的口哨,语气还是那么的幽默。 “天队长,看你的正南方,你的小狼崽来了”。 天敬贞闪着荧光的匕首在空中凝滞了半秒,他立马抬头向他正后方的天空看去,之间病化云层的裂开处,柳开江正驾驶着防御型单兵作战机甲正以自杀式俯冲撕裂孢子雾,舱门开启的瞬间,柳开江立马打开了散发着幽光的降落伞,在下落的途中顺便救下了两个差点被病化树枝撕碎的队友。 “他他妈怎么来了?找死吗!” 天敬贞的怒吼被机甲落地的爆炸声削去尾音,他一刀斩断了向他扑来的病化獒犬,战术靴碾碎满地正在扭曲挣扎的病化昆虫。柳开江落地时的战术翻滚堪称完美,却在抬头瞬间被钉在原地,他的瞳孔里倒映着沙锦背后逐渐升起的病化蜂群。 净化火焰弹撕碎蜂群的巨响惊醒了柳开江,天敬贞正拿着一个净化喷火器,不断地消灭着天上一群又一群的病化飞虫和鸟禽。 “干的漂亮天哥!” 沙锦在弹雨中大笑,向柳开江抛来的急救喷雾在空中划出完美的抛物线。但就在柳开江要对自己刚救下的两名队员进行急救时,天敬贞的又一声怒吼让他呆愣在了原地。 “小心!!!” 天敬贞的尖叫让时间出现断层,崩塌的巨型藤蔓在慢镜头中舒展成扭曲牢笼的形状,直直的向站在地上的柳开江扑来。 这一刻,对死亡的渴望胜过了求生的本能。 柳开江在将两个队员扔出去后,干脆利落的扔掉了手中的长刀,缓缓的张开了双臂,脸上第一次露出解脱的笑容,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下坠的阴影里突然浮现出天敬贞暴怒的脸,他的动作过大导致战术服都被撕裂开来,紧随而来的就是一股强烈的冲击感,柳开江被天敬贞粗壮的胳膊死死抱住,然后他就和天敬贞一起飞出去。 崩溃的巨型藤蔓瞬间倒地,此刻的柳开江也被天敬贞死死的抱住,出现在了距离刚才数米开外的地方。 “你他妈...刚才在干什么?”天敬贞此刻的脸写满了不可置信,但下一瞬间又变回了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狰狞的脸,“你他妈刚才为什么不躲?找死啊!!!” 而此刻被天敬贞压在身下的柳开江才缓过神来,他的自杀失败了,而且是天敬贞亲自将他救了下来。 一瞬间,柳开江的眼里失去了光泽,任凭天敬贞怎么骂他都跟听不见一样。而看着柳开江这一副极其绝望且生无可恋的表情,天敬贞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慢慢站起身来,没有再说一句话,但从表情就能看出来他现在正在压抑内心如同大坝即将决堤般的雷霆之怒。 躺在地上的柳开江本来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但下一秒却被天敬贞死死拎住了后衣领,紧接着就开始被天敬贞拖着走。看着天敬贞那可怕的背影,其他人就知道他现在肯定异常愤怒,没人敢上前搭话。 看到被天敬贞拖着走的柳开江,往日里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的沙锦也变得神情严肃起来,他看向了空中被撕裂开一个口子的孢子云长叹一口气,一种仿佛不属于他的沉重语气从他口中冒了出来。 “哎,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啊。希望他们二人能度过这个难关,只要这关过了,那接下来的路就好走多了”。 说罢,沙锦便叫上了其他成员,一起跟在天敬贞和柳开江二人的后面,开始徒步向着安全区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