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不是落下,而是倾倒。
整座城北仿佛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漏水的铁皮桶里,雨水狂暴地捶打着锈迹斑斑的招牌、坑洼的柏油路和堆满垃圾的后巷。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片模糊而病态的光斑,像是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腐烂物和廉价酒精混合的刺鼻气味,钻进鼻腔,粘腻得令人作呕。
周既明背靠着一堵冰冷潮湿的砖墙,雨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厚重的防弹背心上,发出沉闷的轻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冷的湿气,刺激着肺部。他抹了把脸,指尖感受到皮肤下急促搏动的血管,以及数日未眠带来的细微刺痛。耳机里,各小组就位的确认声像冰冷的金属齿轮,精准而冷酷地咬合。
“所有人注意,‘蓝鲸’目标确认,行动代号‘捕鲸’,三分钟后正门突入。”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队员们的耳膜中激起清晰的回响,穿透哗哗的雨幕。黑暗中,只能看到队员们模糊而紧绷的轮廓,像一尊尊沉默的、蓄势待发的石像。三个月的煎熬,无数个在案卷和地图前熬红的双眼,成败在此一举。杜鹰和他的“蓝鲸”,是寄生在城北肌体深处的毒瘤,吸食着鲜血与恐惧。今晚,必须剜除。
周既明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铁腥和腐臭的空气灌入肺腑,非但没有压下心头的沉重,反而让那股久经沙场磨砺出的寒意更深地渗入骨髓。他握紧了手中的枪,冰冷的金属触感是这混沌雨夜中唯一的锚点。
“周队,” 技术侦查员苏沁的声音突然切入频道,带着一丝被电流过滤过的急促,“刚收到最高加密等级匿名线报,来源无法追踪。对方声称杜鹰本人将在十五分钟后于赌场后门进行一笔‘鲸落’级交易,并附有决定性证据。”
后门?
周既明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正门强攻是反复推演后风险最小的方案。临时变更路线,如同在雷区跳舞。线报来源不明,是陷阱?是杜鹰的戏弄?还是…黑暗中某个挣扎着递出的求救信号?
“核实可信度!身份?动机?” 他的声音更沉,带着砂砾般的质感。
“无法核实源头…但,” 苏沁的声音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混杂着难以置信,“对方主动提供了去年‘12·17’码头仓库枪击案的内部细节…包括…包括小王最后那句…”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白鸽’。周队,这些细节…只有我们内部行动组…和凶手知道。”
‘小心白鸽’!
四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周既明的脑海。战友小王临死前圆睁的、失去焦距的双眼,被鲜血浸透深蓝警服下微弱的抽搐,那句如同诅咒般意义不明的遗言…瞬间撕裂了刻意尘封的惨痛记忆。雨水似乎变成了冰针,刺在皮肤上。愤怒、锥心的痛苦、以及一种被毒蛇盯上的极度警惕感在他胸腔里翻搅沸腾。这个线人,要么是那晚的幽灵目击者(几乎不可能),要么…就是凶手阵营里的叛徒,甚至,可能就是凶手本人!无论哪种,都意味着极度危险和不可预测。
时间在雨水的冲刷下无情流逝。赌,还是不赌?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黑暗中沉默等待的队员们坚毅的轮廓。最终,职业的直觉、为战友复仇的烈焰,以及内心深处对“真相”近乎偏执的渴望,压倒了疑虑。
“B组、C组,按原计划正门突入!A组跟我来,目标后门!保持最高警戒,通讯静默!对方可能有内鬼!” 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率先冲入狂暴的雨幕,身影迅捷如扑食的猎豹,心脏却在深渊边缘悬停。
想象中的激烈抵抗并未出现。后门被破开的瞬间,只有空荡、潮湿、散发着浓烈霉味和劣质酒精气息的走廊。诡异的寂静如同实质的网,笼罩下来,令人窒息。周既明的心沉入谷底。陷阱?他打出手势,队员们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无声散开搜索。他自己则像最敏锐的猎犬,循着那股若有若无、却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腥味,径直走向走廊尽头那扇虚掩的、仿佛通往地狱的储物间门。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推开门的刹那,一股浓烈到令人瞬间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垃圾**的酸臭,如同无形的重拳,狠狠砸在感官上。昏暗摇曳的应急灯光下,一个身影蜷缩在堆积如山的黑色垃圾袋旁,身下,暗红色的血泊在肮脏的水泥地上肆意蔓延、扩散,又被不断渗入的浑浊雨水稀释,晕染开一片片诡异的粉褐色沼泽。
“不许动!警察!” 周既明厉喝,身体瞬间绷紧如满弓,枪口稳稳锁定血泊中的身影,肾上腺素在血液里奔涌咆哮。
那人影似乎被声音惊动,猛地抬起头!凌乱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露出一张年轻却布满血污和淤青的脸。然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即使在重伤濒死、意识模糊的边缘,那双眼睛依旧像荒野中濒死的头狼,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剧烈收缩,迸射出一种混杂着剧痛、疯狂、以及一种近乎野兽般的、原始而危险的警觉光芒!危险!周既明的直觉疯狂尖啸。
然而,当那双燃烧着野性的眼睛捕捉到周既明身影的瞬间,沾满血污和雨水的嘴角,竟扯出了一个极其扭曲的笑容——带着嘲讽,带着绝望,又像是某种解脱的释然。“周…既明…” 他气若游丝,声音破碎得几乎被狂暴的雨声淹没,却像幽灵的低语,清晰地钻进了周既明的耳朵,叫出了他的名字。
周既明瞳孔骤然紧缩!寒意瞬间爬满脊椎。这人认识他?!
对方染血的右手极其艰难地抬起,颤抖着,手指痉挛般蜷曲,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的力量,死死攥着一个沾满血污、泥泞和可疑指纹的银色U盘。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U盘朝着周既明的方向,如同献祭般递出,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诅咒的执念:“告诉周既明…密码…是他警号…” 最后一个字音如同断弦般戛然而止,他眼中的光芒骤然熄灭,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栽倒!
电光火石间,周既明的身体比思维更快!一个箭步前冲,手臂穿过腋下,在那颗伤痕累累的头颅即将狠狠砸向冰冷水泥地的瞬间,堪堪托住了那具轻得惊人、冰冷而粘腻的身体。入手处一片湿冷滑腻,是雨水、冷汗和尚未凝固的鲜血混合的触感。浓重的血腥味近在咫尺,带着死亡的气息。周既明这才看清,对方身上那件几乎被血浸透的黑色廉价T恤下,掩盖着多少狰狞叠加的新旧伤痕——刀疤、棍棒留下的青紫、甚至还有灼伤的痕迹!一些伤口仍在汩汩地冒着血泡。这个自称线人的家伙,简直像是刚从绞肉机里爬出来!
“救护车!立刻!这里有人重伤!重复,重伤!” 周既明对着通讯器嘶吼,声音因紧绷而微微变调。同时,他毫不犹豫地一把撕开自己早已湿透的衬衫下摆,用尽全力按压在对方腹部那个最恐怖、仍在不断涌出温热血浆的开放性伤口上。滚烫的血液瞬间浸透布料,染红了他的手掌和袖口,带着生命的温度。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两人紧贴的身体,混合着血水,在脚下蜿蜒流淌。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破雨夜的死寂。在视线被雨水和血色模糊的瞬间,周既明下意识地低下头,目光扫过对方无力垂落的左手腕内侧——
一个硬币大小的、线条简洁却透着深海般阴冷气息的蓝色鲸鱼纹身,如同烙印般,赫然映入眼帘!
城北□□,“蓝鲸”成员的核心标记!
周既明的心猛地沉入冰窟,一股比暴雨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这个掌握着可能颠覆一切秘密的U盘、认识他、用他警号做密码、此刻生死悬于一线、如同从地狱血池里捞出来的神秘人…竟然是杜鹰的人?!巨大的疑云如同这倾盆暴雨,瞬间将他吞噬,沉向深不见底的未知深渊。
(医院 - 特殊监护病房)
三天。72个小时的煎熬。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刺鼻。陈歌在全身骨头被碾碎般的剧痛中挣扎着恢复意识。视野先是模糊的白,然后逐渐清晰——惨白的天花板,惨白的墙壁,右手腕上那副闪着冷光的金属手铐,将他的手腕牢牢锁在冰冷的床栏上。
他无声地咧了咧干裂出血的嘴唇,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很好,还活着。至少,暂时活着。
“姓名?年龄?职业?” 守在床边的年轻警察机械地发问,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厌恶如同实质的针,扎在陈歌裸露的皮肤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
陈歌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火烧火燎,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我要见周既明。”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
年轻警察嗤笑一声,带着居高临下的嘲讽:“周队?你以为你是谁?一个□□的渣滓,也配指名道姓要见我们队长?老实交代你的问题!”
陈歌闭上了眼睛,不再浪费一丝力气。他知道,周既明一定会来。那个U盘里的东西,值得让整个城北警局的人排队来见他。他有这个筹码。
时间在疼痛和死寂中缓慢流淌。大约两小时后,病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场瞬间涌入病房——像是一把刚刚出鞘的名刀,锋芒毕露,带着凛冽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刚直。即使闭着眼,陈歌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气息的靠近。沉稳、锐利,带着审视的重量。
“听说你指名要见我。” 周既明的声音响起,比雨夜那晚更加冷静,像是淬过火的钢铁,带着公事公办的绝对疏离。
陈歌缓缓睁开眼睛。刺目的灯光让他眯了眯眼,终于第一次在正常的光线下,看清了这位传说中的城北刑警队长。
轮廓分明的脸庞,下颌线绷紧如刀削。眉毛浓黑,微微下垂的眼角本应带点温和的无辜感,却被那双眼睛彻底颠覆——那是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深邃、锐利,瞳孔是近乎纯黑的墨色,此刻正牢牢锁定着他,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所有污秽。那目光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因腕上纹身而起的深深戒备。笔挺的深蓝色警服完美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领带系得一丝不苟,连最上面的风纪扣都扣得严严实实。整个人像一座移动的、不可逾越的冰山。
“周队长好记性,真不记得我了?” 陈歌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故意让嘶哑的声音带上几分轻佻的尾音,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气氛,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试探。
周既明眉头微蹙,审视的目光在陈歌伤痕累累的脸上仔细巡梭。确实毫无印象。
“就算我们见过,也改变不了你现在的处境。” 周既明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多余的动作。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无形的压迫感。“U盘里的资料,我们破解了外围部分。城北三年来七起悬案的线索,还有杜鹰集团部分地下赌场和走私线路的名单。很有价值。”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但核心文件全部加密。你是谁?为什么会有这些?‘深蓝’和你什么关系?或者说,” 他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冰冷的质询,“你就是‘深蓝’?”
陈歌没有立即回答。他艰难地用手肘撑起一点身体,手铐与金属床栏碰撞,发出刺耳的哗啦声。这个动作牵扯到腹部的伤口,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他强忍着,抬起眼,毫不避讳地直视周既明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
“我是陈歌。杜鹰集团里那个见不得光的‘电脑幽灵’,也是给你们警方提供线报三年,让你们破获了至少五起大案的‘深蓝’。”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周既明心上。
周既明的瞳孔骤然收缩!“深蓝”!这个代号是他们内部最高机密之一,一个如同幽灵般存在、提供关键情报却从未现身的传奇线人。
“证明。” 周既明的声音绷得更紧,只有两个字,却带着千钧之力。他需要确凿无疑的证据。
陈歌舔了舔干裂出血的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他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清晰地吐露出足以在警局掀起滔天巨浪的秘密:“去年12月17日,码头仓库。你们行动失败,死了三个兄弟…是因为缉毒组的张猛,提前十五分钟给杜鹰的情妇发了警告短信。用的是…一个废弃的儿童手表改装的加密频道。” 他喘了口气,看着周既明瞬间攥紧的拳头和指节泛出的青白色,继续道,“那天牺牲的三个人里…穿蓝格子衬衫那个,是你警校上下铺的兄弟…他临死前,抓着你的手,说的是…‘小心白鸽’…对吧?”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周既明最深的伤疤上。张猛!蓝格子衬衫!上下铺的兄弟!废弃儿童手表!“小心白鸽”!这些细节,如同最精密的密码,只有身临其境的人,只有“深蓝”或者…凶手,才可能知道!
周既明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锐响。他一步跨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完全笼罩了陈歌。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风暴在聚集,有震惊,有滔天的怒火,更有一种被彻底洞穿秘密的寒意。他俯视着床上虚弱却眼神倔强的青年,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危险:“你、到、底、是、谁?”
陈歌迎着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苍白脸上那抹虚弱的笑意反而加深了,带着一种近乎悲凉的疲惫:“一个…想从地狱里爬出来,看看光是什么样子的…罪人。”
(警局会议室)
气氛凝重得如同灌满了铅。烟雾缭绕,压抑的咳嗽声偶尔响起。
副局长林毅猛地一拍桌子,保养得宜的脸上因为愤怒而微微涨红,精心修剪的鬓角似乎都竖了起来:“绝对不行!周既明,你脑子清醒一点!这个人,陈歌,档案显示他有多次暴力犯罪前科!是杜鹰核心圈养的技术罪犯!手腕上的‘蓝鲸’就是铁证!他现在满身是伤出现在交易现场,拿着一个不知真假的U盘,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想让我们相信他是‘深蓝’?这简直是杜鹰扔出来的毒饵!是扰乱视听的烟雾弹!我坚决反对让他离开医院监控,更不可能同意什么‘安全屋’监护!立刻收押!严加审讯!”
林毅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强烈的排斥。他环视一周,目光尤其在局长脸上停留。
缉毒组组长张猛立刻附和,他靠在椅背上,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冷笑,眼神像毒蛇一样扫过周既明:“林局说得对!周队,你可别被这小白脸的花言巧语骗了!□□的人最擅长演戏!什么‘深蓝’?我看就是他走投无路编出来的身份!他手上的血案不会少!让他逍遥法外?兄弟们流的血怎么算?我建议立刻上手段,撬开他的嘴!” 他说“上手段”时,语气刻意加重,带着残忍的暗示。
周既明坐在那里,腰背挺得笔直,像一杆不屈的标枪。他等林毅和张猛说完,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穿透了烟雾和嘈杂:“林局,张组。他提供的U盘,技术科苏沁已经初步验证,外围文件涉及的三起悬案线索,与我们掌握但未公开的物证高度吻合。其中一条走私线路的细节,正是我们追查了半年毫无头绪的关键节点。这绝不是巧合,也不是临时能编造出来的。”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毅和张猛:“至于‘深蓝’的身份…他准确说出了只有‘深蓝’才知道的联络方式和紧急验证码。更重要的是,他提到了‘12.17’案中只有牺牲者和凶手才知道的细节——张猛组长的名字,以及那个加密通讯方式。这一点,苏沁可以作证。” 他示意了一下坐在角落、脸色有些苍白的苏沁。苏沁迎着众人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眼神复杂。
“所以,他是‘深蓝’的可能性极高。一个潜伏在杜鹰身边三年、为我们提供关键情报的线人,现在重伤濒死,带着可能是扳倒杜鹰的决定性证据出现。如果我们现在把他丢进看守所,和那些他出卖过的□□成员关在一起,或者用‘手段’让他永远闭嘴…” 周既明的目光扫过张猛,“那和杜鹰亲自灭口有什么区别?我们如何向未来可能为我们提供情报的线人交代?警队的信誉何在?”
林毅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盯着周既明:“就算他是‘深蓝’!一个在□□泥潭里打滚这么多年的人,手上能干净?他提供情报的动机是什么?谁能保证这不是杜鹰设下的另一个局?引我们入套,或者利用他来传递假情报?”
“动机,我们可以查。局,我们可以防。” 周既明毫不退让,目光坦荡地迎向林毅,“但机会,只有一次。我提议,由我亲自负责监控他,将他安置在我名下的安全屋。24小时贴身监管,全程录音录像,限制一切对外通讯。每周向专案组汇报进展。如果他确实能提供更多杜鹰集团的犯罪证据,特别是涉及警局内部的问题证据,” 他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目光若有似无地掠过张猛,“我们可以根据他的立功表现和配合程度,向检方申请污点证人保护协议和减刑。”
他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局长,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局长,杜鹰盘踞城北多年,根深蒂固。‘深蓝’是我们目前能接触到的最核心的突破口!值得冒这个险。如果出了任何问题,我周既明,负全责!”
会议陷入了僵持。争论持续到深夜。窗外,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像是不安的鼓点。最终,局长揉了揉疲惫的眉心,看着周既明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又看了看林毅和张猛阴沉的脸色,最终缓缓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按既明的方案试行。周队,人交给你,务必确保万无一失!林局,张组,你们负责外围策应和证据甄别。散会!”
林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张猛则阴鸷地瞪了周既明一眼,才悻悻离开。
(医院病房)
当周既明带着一身寒气和会议室的硝烟味再次推开病房门时,陈歌正侧着头,安静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和连绵的雨丝。月光透过玻璃,在他苍白而伤痕累累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晕,竟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近乎脆弱的年轻。
“明天早上八点,跟我走。” 周既明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言简意赅,“别耍花样。安全屋有最严密的监控,你没有任何机会。”
陈歌闻声转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着周既明笔挺的警服和冷峻的脸,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周队长,你相信…一个在烂泥里打滚的人,就算爬出来了,身上也带着洗不掉的臭味吗?坏人…真的能变好吗?”
周既明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门口,身影被走廊的光拉得很长。他沉默了片刻,没有看陈歌,目光落在窗外无边的雨幕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
“我不相信感觉,也不相信忏悔。我只相信证据,和行动。”
陈歌闻言,嘴角慢慢勾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意,眼尾微微弯起,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细缝:“那我猜…我得用行动,一点一点…把身上的泥巴抠下来了?虽然,” 他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永远都抠不干净。”
窗外,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两颗被黑暗包裹、试探着靠近却又壁垒森严的心。未知的前路,如同这深沉的雨夜,漫长而险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