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叙白最近很是头疼。母亲柳蘅槿给他下达的任务——把远在异国、整整六年未曾踏足故土的姐姐柳衔枝,给弄回国。可把叙白给愁坏了。
“你姐她已经六年没回来了,”柳蘅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她再不回,就要死外面了。”
柳蘅槿顿了顿,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也藏着母亲无计可施的无可奈何:“你想想办法,让她回国。”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得叙白心头一颤。他有什么通天本事,能让柳衔枝回国呢?
慕容叙白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对着空气做了个苦脸,小声嘟囔,带着点少年人的抱怨和被赶鸭子上架的无奈:“……你为什么不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柳蘅槿一声压抑的、带着浓浓疲惫和挫败感的叹息,“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她那个性子……现在只能指望你了。”柳蘅槿的语调沉了下来,带着郑重,“你们是龙凤胎,感情从小就好……你的话,她或许……还能听进去几分?”
“慕容叙白,你给我听好了,要是没能把你姐请回国——那你就死外头好了。”柳蘅槿掷地有声地说完后,随即就是电话的忙音。
得,这烫手山芋,算是彻底砸手里了。怎么让那位远在重洋之外、心如磐石的姐姐大人回心转意?
门厅外慕容叙白捏着酒杯,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此时他已经亲自请过他姐姐,且已被拒之门外。
现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名字——楚烬明。
这绝对是一步险棋,无异于在悬崖边上走钢丝。可眼下这匹“死马”,除了这剂猛药,还能有什么法子医?横竖都得试试!
宴会厅里,水晶吊灯的光晕流泻在觥筹交错的衣香鬓影之上,浮华得近乎失真。
楚烬明独自倚在角落的罗马柱旁,指尖懒懒地托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眼神淡漠地扫视着眼前这场精心排演的名利浮世绘,如置身事外的看客。
慕容叙白深吸一口气,端着酒杯穿过人影幢幢,朝着那抹遗世独立的蓝影走去。
“那个……楚姐,”叙白在她身侧站定,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却掩不住底下的局促,“有个事……能拜托你吗?”
自从那年,那夜,他意外撞破楚烬明和他姐姐非同寻常的“同居”状态后,“楚姐”这个称呼就烙在了他嘴里——即便楚烬明实际年龄还比他小上几个月。
后来,她们闹得那样难看,天崩地裂,满城风雨。姐姐远走异国,八卦小报上关于楚烬明“忘恩负义”、“背叛”的标题刺得人眼疼,最后楚烬明更是转头就签进了柳氏旗下娱乐公司的对家。
可叙白始终觉得,那些喧嚣的流言蜚语,不过是覆盖在真相之上的浮尘。他看得分明,两人眼底深处那份执拗的牵绊从未真正断过。
姐姐在异国他乡筑起的高墙,看似隔绝了整个世界,核心却只为锁住那个名为楚烬明的名字。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找她,天经地义。
“怎么了?小白。”楚烬明微微侧过头,眼底那层看戏般的淡漠褪去些许,透出一丝真实的困惑。
她此刻脑中正盘旋着如何步步为营、重织旧网的复合大计,叙白的突然造访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什么忙?你先说。”
“就是……”叙白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姐回国吗?”
“我?”楚烬明被这荒谬的提议烫了一下,纤长的食指难以置信地指向自己鼻尖,尾音都微微拔高。
“你确定这件事你要找我帮忙?”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涩的,带着洞悉世情的嘲弄,“我和你姐现在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当初为什么闹翻我不知道,”叙白迎着她略带讥诮的目光,眼神却异常笃定,“但我姐不愿意回国,肯定是因为你。” 这结论他下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呵……”楚烬明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暗影,她被这直白的断言刺中了某个隐秘的角落。“你倒是……笃定得很。”
楚烬明想了想。慕容叙白最近与姐姐柳衔枝的品牌“Lacrima Corda”接触频繁,圈内风声四起,都传这位当红顶流即将成为品牌代言人。
以他如今的身价,加上柳衔枝亲弟弟这层无可比拟的关系,一旦官宣,排场规格必定是顶格中的顶格。
这风声自然也钻进了楚烬明的耳朵。她倚着冰冷的罗马柱,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轻叩,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机会来了。
“办法嘛……” 楚烬明拖长了调子,红唇勾起狡黠和玩味。
她晃了晃杯,眼波流转洞悉了一切,却又故意卖着关子,“倒也不是没有……”
她故意停顿,欣赏着叙白瞬间亮起又夹杂着疑虑的眼神,才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语气轻飘飘的:“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可行性嘛……可不高哦~”
那上扬的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
“什么办法?”慕容叙白果然上钩,身体微微前倾。
楚烬明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喧闹的宴会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带着点凉意。
她放下酒杯,目光坦然地迎向叙白,一字一句,清晰落下:“当然是你帮忙——让我和她复合喽。” 她甚至还轻松地摆了摆手,仿佛在说一件易如反掌的小事。
“这……”慕容叙白被这过于直接、甚至堪称荒谬的要求噎得倒抽一口凉气,耿直的神经让他脱口而出,“这比让她回国还难劝吧?!”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楚烬明脸上那点残余的笑意瞬间凝固,眼神冷了下去,被戳中了痛处。
叙白心头一凛,知道自己这不过脑子的“大实话”又精准无误地踩中了雷区。
楚烬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那点被耿直刀锋划出的刺痛感,重新扬起下巴,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掌控感,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锤:“绝对在你能力范围内,只看你……”
她顿了顿,目光如探照灯般锁住叙白略显慌乱的双眼,“愿不愿意了。” 这“愿意”二字,被她咬得意味深长,带着无形的压力。
慕容叙白看着楚烬明眼中那份势在必得和孤注一掷,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是硬着头皮问:“……怎么帮?”
楚烬明眼中精光一闪,知道鱼儿咬钩了。她再次凑近,几乎贴着叙白的耳朵,红唇微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吐出了一串精心谋划的密语。她的气息温热,话语却带着冰凉的算计。
“…… ……”
叙白听完,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褪去几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眉头紧锁,声音里充满了挣扎和抗拒:“这……这不好吧?” 他已经预料到姐姐知道真相后的雷霆之怒。
楚烬明见状,立刻收回了所有压迫感,重新端起那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姿态,优雅地耸了耸肩,红唇吐出轻飘飘的一句:“那我也没辙喽~”
说完,作势便要转身离开,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番密谋从未发生。
眼看最后一丝希望就要溜走,想到母亲那忧心如焚的面容和那句沉重的“死在外头”,慕容叙白心一横,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了那沉重的两个字:
“好吧……” 他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带着豁出去的决绝,“我……帮。”
此时,远在异国为梦想而拼搏的柳衔枝,还不知道楚烬明与慕容叙白密谋的大计,只是一味她看着关于未来要发布的新系列时装的方案。
此时,远在异国为梦想而拼搏的柳衔枝,对楚烬明与慕容叙白悄然酝酿的密谋尚一无所知。她的全部心神,都凝在眼前那摞关乎品牌未来的新系列时装方案上。
这一次,她决意彻底挣脱西方美学的桎梏,将根基深深扎入东方美学的幽潭。
野心不止于形,更在于魂——从最源头的染料、布料,到繁复的织造工艺……她力求步步回溯传统,臻于完美。
国际时尚的风向标,长久以来被西方美学牢牢把持,Lacrima Corda过往的荣光亦植根于此。
此刻,这个刚刚在国际奢侈品殿堂站稳脚跟的新锐品牌,竟要骤然调转船头,驶向全然陌生的水域。这无异于一场在伸展台尽头蒙眼下注的豪赌。
对传统的继承与演绎,在国内必将掀起审视甚至审判的波澜;而在更为陌生的国际市场,接受度更是沉浮于一片未知的迷雾之中。
然而,柳衔枝眼底沉淀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笃信。她相信,那曾以丝绸铺就万里通途、令世界为之倾倒的中华传统丝织工艺,其深蕴的魂魄与力量并未消亡。
若能真正唤醒它,以心血浇灌,那么这一次,它未必不能再次破开坚冰,重新叩响世界之门,在时尚的洪流中开辟一方属于东方的……新天地。
只是这前路,如同她此刻心境的底色,沉在幽深的未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