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枝》 第1章 第 1 章 当一种气息在记忆里凝结太久,纵使岁月流转,记忆模糊,相同的味道重现时,身体仍会不由自主地一滞。 Lacrima Corda 发布桔梗香氛系列「永恒」与「无望」。 “永恒”指向凝固的记忆,却也是“无望”的起点。当记忆成为唯一的永恒,故事的篇章就此停滞。这便是情感困局中,由永恒淬炼而成的无望。 电视屏幕上,柳衔枝将香水「无望」举至吊灯下。琥珀色的香液在光线下流淌,宛如威士忌在酒杯中旋转。她的指尖轻按喷头。 酒精在空气中弥散,滚落的威士忌在楚烬明空旷的大平层里发出脆响,酒瓶倾泻出珀色液体。全屋无主灯瞬间熄灭,唯有智能电视的幽光在空间里弥散。 顶层公寓恍若一具精雕的水晶棺,偌大的平层内——唯有楚烬明蜷缩的角落,洇着一丝人息。 荧屏幽蓝的冷光里,投射着柳衔枝 4K 超清的访谈影像: “永恒本身即是无望的起点……” “……永远停滞在已封存的章节里……” 访谈声撞上智能家居冰冷的机械女声:「室内酒精浓度超标,建议开启通风系统」 “闭嘴!”楚烬明猛地抓起遥控器砸向系统面板。泪水坠落在地。 亚克力面板绽开裂纹,细小的微粒溅上手机屏幕——屏幕亮起又暗下,最后一条未读消息凝固在一周前。 [一周前] …… 柳衔枝:楚小姐,故事停在翻过去的那一页就好 情分封存,各自体面。 —————— “停滞?永恒封存?”楚烬明嘴里呢喃着醉酒后的呓语,近乎疯魔的声音在空荡客厅炸开,“要停滞的是你,亲爱的……” “事在人为…”她将盛在杯中剩余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没关系,既然你不愿意,那么新的篇章就由我来书写。”她赤足逼近泛着幽光的屏幕,被酒气浸透的身驱贴上屏幕,指尖按上液晶屏里那人淡色的唇。 盯着银幕上女人眼下的泪痣,落下一吻,“我爱你。”声线压低后浸过威士忌的嗓音沙哑如生锈琴弦。 电视屏幕定格在柳衔枝手持「无望」试香的画面,当最后一道快门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柳衔枝像被抽去丝线的提线木偶,整个人陷进沙发靠垫深处。 柳衔枝将手机点开,楚烬明的消息红点如无声的镣铐,寸寸啃食着柳衔枝的神志。 电视屏幕定格在柳衔枝手持「无望」试香的画面。当最后一道快门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柳衔枝仿佛被抽去丝线,整个人陷进沙发深处。 手机被点开。屏幕上凝固的聊天记录,如无形的镣铐,寸寸啃噬着她的神志。 “衔枝?衔枝?”助理林薇的指关节轻叩事项板,“接下来是……” “好的……”柳衔枝的声音有些飘忽。 “衔枝,最近你总在看手机,”林薇的提醒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在等她的消息?” “既不敢点开,又怕错过?”声音更低了些,带着洞悉的疑惑。 “在纠结什么?”林薇轻声问,近乎笃定,“你在意她。” “……”柳衔枝闭眼,小臂横搭在额前,眼睑如蝶翅般微微颤动。 “那为什么不去见?”林薇看着她紧蹙的眉头,“烬明她……应该也还在意你。” “怎么?”柳衔枝的嗓音透出一丝疲惫的锐利,“见了之后旧情复燃,然后再分手吗?” “我不是这意思……”林薇辩解。 “我知道,”柳衔枝截断她的话,“但我们之间……可能真的不合适。因为回忆美好而被困住,也因为回忆美好但结局残酷……而不愿回头。” “可像现在这样,”林薇坚持道,“也只是对你们双方的折磨。” “够了,林薇。”柳衔枝的声音沉下去,“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林薇无声地摇了摇头。这两人走到相见不相认的境地,是良缘还是孽债,林薇难下定论。 情之一字,是两个人的围城。破局与否,只在她们掌中。 门扉被轻轻带上。死寂漫涌,唯余心潮在空阔中轰鸣,拍打着无形的岸。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都市浮华的光影。柳衔枝缓缓抬手,指尖轻触冰凉的落地窗。窗外,是繁华都市灯火洪流永恒不息;窗内,倒映着她自己模糊而疲惫的轮廓。 “需要时间……”她对着玻璃中虚幻的影子低语,更像是一场灵魂的自我拷问,“可时间……真的能给出想要的答案吗?” 六年了。人又能有多少个六年?柳衔枝阖上双眼。 当那场争执过后,两人便彻底断了往来。娱乐圈与时尚圈盘根错节,她们心照不宣地避开任何可能相遇的场合。 诡异的是,双方竟都鬼使神差地,没有点下那个最终的删除键。 僵持约莫半年后,楚烬明的“执着”便破土而出。她开始日复一日,向那个沉寂许久的旧账号发送她的日常点滴,琐碎、密集,如同一种无声的宣告。 起初,柳衔枝尚会冷眼瞥过几行。后来,终是丢过去一句冰冷的“不必再发”。 然而,那信息流从未因此中断,固执得如同刻入骨髓的本能,或是某种不死的藤蔓,执拗地向上攀爬。 柳衔枝最终删除了那个旧友。可楚烬明很快会用新的号码重新加回,附上新一轮的“问候”。柳衔枝只得彻底更换了所有联络方式,斩断这无望的牵绊。 但楚烬明的执着早已生了根。她将那些点滴日常化作细密的雨点,固执地洒落,哪怕柳衔枝早已不在那片土壤之上。 柳衔枝知道,那些新的、未读的红点在那里堆积,日复一日,像一串串无声的、沉甸甸的禁果,悬挂在她刻意回避的角落。 她的指尖无数次悬停其上,渴望与恐惧交织,终究不敢触碰,任凭它们在记忆的暗处蒙尘、发酵,酝酿着无声的酸楚。 直到最近——不知楚烬明从何处探得了她重重设防的新账号——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执着”,再次顽固地侵入了她苦心划出的、脆弱的边界。 回忆里,玳玳树影下疯长的桔梗,根系早已深扎入骨。稍一牵动,便引得整具躯壳震颤。当初那场激烈的争执,刀锋般刻在心上,至今鲜明。 该以何面目重逢?怨毒?眷恋?以恨意对峙?抑或用旧日温存,粉饰那争执带来的、从未结痂的疼? 她们之间,早该是燃透的沉香灰——偏偏余烬深处,蜷伏着将熄未熄的火星。只需一口叹息,便能燎原。 沉溺于往昔,于楚烬明和柳衔枝自己都是一种温柔的凌迟。 因此,这次以“永恒”与“无望”为名的香水叙事,既是柳衔枝对那段青春的回眸,亦是她掷向楚烬明、掷向自己的——裹着回忆糖衣的清醒剂。 她笃定,楚烬明不会嗅不出这香氛里深藏的、苦涩的箴言。 「叮——」 @楚烬明V(特别关注) [视频]久等啦~各位小甜心们,最近已经在准备发布新歌啦~相信再过不久就能和大家见面了!现在先听我翻唱最近很有感触的粤语老歌吧~ \(@^0^@)/? 自那场决裂后,窥探楚烬明的社交动态,成了柳衔枝戒不掉也耻于承认的瘾。她从未想过,素来以体面自持的自己,竟会堕入如此不堪而隐秘的泥沼。 指尖悬停片刻,终是点开了视频。女人清冽的嗓音穿透屏幕,将那首浸满忧郁的《忘掉你像忘掉我》一字一句,凿进她耳膜: “…… 为想等你望清楚 为你疯魔这样错 爱我吗不恋也恨 等到白头未染尘 爱我吗但如何敢问 忘掉你像忘掉我心 生死也为情是否不会有 只得苦恋可永久 明明是没以后 但怎么我仍牵手” 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刺向她竭力封存的软肋。楚烬明唱给谁听,昭然若揭。她们之间,一个因爱成狂,一个因爱生惧。 爱吗?一个在歌里泣血叩问,却不敢奢望回应;一个在屏幕外心如擂鼓,却拒绝深究。忘不掉,是刻进骨血的诅咒,将这场无望的苦恋熬成了彼此永恒的刑期。 至于以后……柳衔枝猛地阖上双眼,仿佛要将那歌声连同它昭示的、令人窒息的未来,一同隔绝在黑暗之外。她不要听,更不敢想。 「叮——」 手机屏幕又一次,猝不及防地亮起,像一道灼热的烙印,烫在柳衔枝紧绷的神经上。 楚烬明:微博上我唱的歌你听了吗? 我望你清楚,我爱你……也等你望清楚。 但我仍然相信,我们会有以后,我们会再牵手。 那三个刺目的红点,如同三滴凝固的血珠,悬在楚烬明的名字旁。柳衔枝的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微微发颤。 她不敢点开。 点开,就是回应;消掉红点,在楚烬明那头,或许就会被解读为一种默许的信号——一道她亲手拆开的缝隙,足以让那燎原的旧情死灰复燃,灼穿她苦心维持的距离与体面。 可她终究是看见了。消息弹出的瞬间,那几行字,已如尖锥般强行凿入她的眼底。 “我望你清楚……我爱你……等你望清楚……” “我们会有以后……会再牵手……” 每一个字都带着楚烬明特有的、近乎偏执的炽热,灼烧着她的视网膜,也灼烤着她冰封的心防。 时间没能给的答案,但是……楚烬明给了,那弹出的通知框,已将最致命的几句告白,**裸地摊开在她眼前。 这就是答案了——因为爱。 柳衔枝最近心神不宁、指尖总是不由自主滑向手机屏幕、反复确认那死寂对话框的唯一缘由。她在等。等什么呢?或许就是等这一场避无可避的、直指心脏的逼问。 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撞得肋骨生疼。一种巨大的、混杂着恐慌与某种隐秘颤栗的茫然,瞬间攫住了她。 柳衔枝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掐住那几乎破笼而出的、无声的诘问: [楚烬明……你究竟想将我逼至何种境地?你唱的歌,你发的字……我快要……看不懂你了……] 第2章 第 2 章 慕容叙白最近很是头疼。母亲柳蘅槿给他下达的任务——把远在异国、整整六年未曾踏足故土的姐姐柳衔枝,给弄回国。可把叙白给愁坏了。 “你姐她已经六年没回来了,”柳蘅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她再不回,就要死外面了。” 柳蘅槿顿了顿,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也藏着母亲无计可施的无可奈何:“你想想办法,让她回国。”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得叙白心头一颤。他有什么通天本事,能让柳衔枝回国呢? 慕容叙白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对着空气做了个苦脸,小声嘟囔,带着点少年人的抱怨和被赶鸭子上架的无奈:“……你为什么不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是柳蘅槿一声压抑的、带着浓浓疲惫和挫败感的叹息,“你以为我没试过吗?” “她那个性子……现在只能指望你了。”柳蘅槿的语调沉了下来,带着郑重,“你们是龙凤胎,感情从小就好……你的话,她或许……还能听进去几分?” “慕容叙白,你给我听好了,要是没能把你姐请回国——那你就死外头好了。”柳蘅槿掷地有声地说完后,随即就是电话的忙音。 得,这烫手山芋,算是彻底砸手里了。怎么让那位远在重洋之外、心如磐石的姐姐大人回心转意? 门厅外慕容叙白捏着酒杯,指节因用力微微泛白,此时他已经亲自请过他姐姐,且已被拒之门外。 现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名字——楚烬明。 这绝对是一步险棋,无异于在悬崖边上走钢丝。可眼下这匹“死马”,除了这剂猛药,还能有什么法子医?横竖都得试试! 宴会厅里,水晶吊灯的光晕流泻在觥筹交错的衣香鬓影之上,浮华得近乎失真。 楚烬明独自倚在角落的罗马柱旁,指尖懒懒地托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眼神淡漠地扫视着眼前这场精心排演的名利浮世绘,如置身事外的看客。 慕容叙白深吸一口气,端着酒杯穿过人影幢幢,朝着那抹遗世独立的蓝影走去。 “那个……楚姐,”叙白在她身侧站定,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松,却掩不住底下的局促,“有个事……能拜托你吗?” 自从那年,那夜,他意外撞破楚烬明和他姐姐非同寻常的“同居”状态后,“楚姐”这个称呼就烙在了他嘴里——即便楚烬明实际年龄还比他小上几个月。 后来,她们闹得那样难看,天崩地裂,满城风雨。姐姐远走异国,八卦小报上关于楚烬明“忘恩负义”、“背叛”的标题刺得人眼疼,最后楚烬明更是转头就签进了柳氏旗下娱乐公司的对家。 可叙白始终觉得,那些喧嚣的流言蜚语,不过是覆盖在真相之上的浮尘。他看得分明,两人眼底深处那份执拗的牵绊从未真正断过。 姐姐在异国他乡筑起的高墙,看似隔绝了整个世界,核心却只为锁住那个名为楚烬明的名字。所以,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找她,天经地义。 “怎么了?小白。”楚烬明微微侧过头,眼底那层看戏般的淡漠褪去些许,透出一丝真实的困惑。 她此刻脑中正盘旋着如何步步为营、重织旧网的复合大计,叙白的突然造访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什么忙?你先说。” “就是……”叙白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你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姐回国吗?” “我?”楚烬明被这荒谬的提议烫了一下,纤长的食指难以置信地指向自己鼻尖,尾音都微微拔高。 “你确定这件事你要找我帮忙?”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涩的,带着洞悉世情的嘲弄,“我和你姐现在是什么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当初为什么闹翻我不知道,”叙白迎着她略带讥诮的目光,眼神却异常笃定,“但我姐不愿意回国,肯定是因为你。” 这结论他下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呵……”楚烬明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的暗影,她被这直白的断言刺中了某个隐秘的角落。“你倒是……笃定得很。” 楚烬明想了想。慕容叙白最近与姐姐柳衔枝的品牌“Lacrima Corda”接触频繁,圈内风声四起,都传这位当红顶流即将成为品牌代言人。 以他如今的身价,加上柳衔枝亲弟弟这层无可比拟的关系,一旦官宣,排场规格必定是顶格中的顶格。 这风声自然也钻进了楚烬明的耳朵。她倚着冰冷的罗马柱,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轻叩,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机会来了。 “办法嘛……” 楚烬明拖长了调子,红唇勾起狡黠和玩味。 她晃了晃杯,眼波流转洞悉了一切,却又故意卖着关子,“倒也不是没有……” 她故意停顿,欣赏着叙白瞬间亮起又夹杂着疑虑的眼神,才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语气轻飘飘的:“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可行性嘛……可不高哦~” 那上扬的尾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挑衅。 “什么办法?”慕容叙白果然上钩,身体微微前倾。 楚烬明轻笑一声,那笑声在喧闹的宴会背景音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带着点凉意。 她放下酒杯,目光坦然地迎向叙白,一字一句,清晰落下:“当然是你帮忙——让我和她复合喽。” 她甚至还轻松地摆了摆手,仿佛在说一件易如反掌的小事。 “这……”慕容叙白被这过于直接、甚至堪称荒谬的要求噎得倒抽一口凉气,耿直的神经让他脱口而出,“这比让她回国还难劝吧?!” 话音未落,他就看到楚烬明脸上那点残余的笑意瞬间凝固,眼神冷了下去,被戳中了痛处。 叙白心头一凛,知道自己这不过脑子的“大实话”又精准无误地踩中了雷区。 楚烬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那点被耿直刀锋划出的刺痛感,重新扬起下巴,眼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掌控感,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锤:“绝对在你能力范围内,只看你……” 她顿了顿,目光如探照灯般锁住叙白略显慌乱的双眼,“愿不愿意了。” 这“愿意”二字,被她咬得意味深长,带着无形的压力。 慕容叙白看着楚烬明眼中那份势在必得和孤注一掷,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是硬着头皮问:“……怎么帮?” 楚烬明眼中精光一闪,知道鱼儿咬钩了。她再次凑近,几乎贴着叙白的耳朵,红唇微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吐出了一串精心谋划的密语。她的气息温热,话语却带着冰凉的算计。 “…… ……” 叙白听完,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血色褪去几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眉头紧锁,声音里充满了挣扎和抗拒:“这……这不好吧?” 他已经预料到姐姐知道真相后的雷霆之怒。 楚烬明见状,立刻收回了所有压迫感,重新端起那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姿态,优雅地耸了耸肩,红唇吐出轻飘飘的一句:“那我也没辙喽~” 说完,作势便要转身离开,动作干脆利落,仿佛刚才那番密谋从未发生。 眼看最后一丝希望就要溜走,想到母亲那忧心如焚的面容和那句沉重的“死在外头”,慕容叙白心一横,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了那沉重的两个字: “好吧……” 他认命般地闭上眼睛,复又睁开,带着豁出去的决绝,“我……帮。” 此时,远在异国为梦想而拼搏的柳衔枝,还不知道楚烬明与慕容叙白密谋的大计,只是一味她看着关于未来要发布的新系列时装的方案。 此时,远在异国为梦想而拼搏的柳衔枝,对楚烬明与慕容叙白悄然酝酿的密谋尚一无所知。她的全部心神,都凝在眼前那摞关乎品牌未来的新系列时装方案上。 这一次,她决意彻底挣脱西方美学的桎梏,将根基深深扎入东方美学的幽潭。 野心不止于形,更在于魂——从最源头的染料、布料,到繁复的织造工艺……她力求步步回溯传统,臻于完美。 国际时尚的风向标,长久以来被西方美学牢牢把持,Lacrima Corda过往的荣光亦植根于此。 此刻,这个刚刚在国际奢侈品殿堂站稳脚跟的新锐品牌,竟要骤然调转船头,驶向全然陌生的水域。这无异于一场在伸展台尽头蒙眼下注的豪赌。 对传统的继承与演绎,在国内必将掀起审视甚至审判的波澜;而在更为陌生的国际市场,接受度更是沉浮于一片未知的迷雾之中。 然而,柳衔枝眼底沉淀着一种近乎固执的笃信。她相信,那曾以丝绸铺就万里通途、令世界为之倾倒的中华传统丝织工艺,其深蕴的魂魄与力量并未消亡。 若能真正唤醒它,以心血浇灌,那么这一次,它未必不能再次破开坚冰,重新叩响世界之门,在时尚的洪流中开辟一方属于东方的……新天地。 只是这前路,如同她此刻心境的底色,沉在幽深的未知里。 第3章 第 3 章 柳衔枝深陷在办公室的岑寂里,指尖凝着光,在屏幕上无声滑过,检索着能为“Lacrima Corda”新系列注入灵魂的东方精魄。 目光偶然驻留在《永乐大典》关于五凤的华章上,心头骤然一亮。 五色金翠的尾羽,浴火重生的神性……凤凰的意象在她脑中盘旋、定型。涅槃——这正暗合了“Lacrima Corda”此次破釜沉舟、溯流东归的决绝。 而那传说中的凤鸣清越,所兆示的祥瑞与昌盛,更是暗合了她心底那份对文化昌盛、经济重振的隐秘期许,为这趟前途未卜的航程注入了一丝近乎渺茫的期许。 就在这时,急促的高跟鞋声撕裂了室内的凝思。林薇几乎是撞开了门,脸色煞白,气息不稳:“衔枝,出事了!” 她几步抢到桌前,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将手机屏幕直直推到柳衔枝眼前。刺眼的娱乐八卦头条瞬间攫住了视线: 【爆!歌后楚烬明深闺藏情?房间惊现顶流慕容叙白同款Lacrima Corda未发布孤品!】 下方是两张刺眼的对比图。一张是楚烬明工作室某个角落的模糊截图,一道属于珠宝的冷光痕迹,虽被阴影和像素吞噬了大半轮廓,却倔强地残留着。 另一张则是慕容叙白近期在公开场合佩戴的、尚未正式发布的“Lacrima Corda”饰品高清特写。 即便楚烬明工作室里的那道流光如此暧昧模糊,但那独一无二的设计语言、那几乎要破屏而出的惊心动魄的相似度,已然被无孔不入的显微镜捕捉、放大、死死钉在了舆论的审判台上。 林薇的声音绷得极紧,带着职业经理人特有的危机感:“其他绯闻或许还能冷处理,但偏偏……是这款未发布的新品!这意味着……” 柳衔枝深吸一口气,她接下了林薇后面那未出口的、沉重的结论:“这意味着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们之间有着超出所有人想象的、足以共享核心商业机密的关系;要么……就是我们品牌与楚烬明合作,让其当代言人。” 无论哪一种,对此刻正处于转型风暴眼的“Lacrima Corda”而言,都无异于平地惊雷。 柳衔枝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向下拖曳,目光扫过评论区的喧嚣,果然不出所料: 「楚姐,咱就是说,专注作品好吗?别蹭了别蹭了,LC家新代言人是徐白弟弟,谢谢!」 「楼上酸什么?楚姐需要蹭?她戴是给LC家面子好吧!不过这同款……确实微妙」 「徐白弟弟综艺傻白甜x楚姐妖姬歌后,这种搭配有点好磕,怎么回事?」 「抱走我家小白!拒绝捆绑!楚烬明别碰瓷我家代言人热度!」 「徐白是代言人没错,但楚烬明这同款时间点卡得太微妙了吧?品牌方知道吗?柳总知道吗?@LacrimaCorda官微不出来解释下?」 「只有我关心这设计真绝吗?柳总监果然从不让人失望!但楚姐这操作…emmm…」 她的视线,最终楔入那张模糊又刺目的配图。一股混杂着冰冷疑虑与被侵犯的怒意,无声地在胸腔深处翻搅、沸腾。 屏幕幽光映着她沉凝如冰的侧脸线条。这一定,是她那个“好弟弟”的手笔。没有半分迟疑,柳衔枝直接拨通了慕容叙白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单刀直入,精准地抵在叙白咽喉:“你和楚烬明这出绯闻大戏,最好给我一个干净的解释。立刻。” “姐!!!冤枉啊!!!” 慕容叙白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惊惶,“你可千万别信网上那些瞎编乱造!我跟楚姐清清白白,天地良心日月可鉴!绝对没有那回事!!!” 急于撇清的辩解,在寂静的听筒里显得格外刺耳。 柳衔枝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冷得掉渣:“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和她之间……早就没有可能了。” 她顿了顿,短暂的死寂后,她甚至补上一句,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的平静,“你俩要是真心相爱,作为姐姐,我会祝福。不用有顾虑。” 这句“祝福”这二字骇人得让慕容叙白一激灵。 “我要问的是——” 柳衔枝的声音陡然转厉,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为什么,这个还没正式发布的饰品概念款,会出现在楚烬明身上?” 听筒那边传来叙白倒吸冷气的声音,紧接着是语无伦次的慌乱:“姐,您可别这样说……楚姐她……她心里从来就只有……” 他猛地刹住车,突然意识到失言,硬生生将后半句咽了回去,只剩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几秒后,慕容叙白的声音低了下去,开始破罐破摔的沮丧和自暴自弃:“这个……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姐!迫不得已……” 他深吸一口气,积聚坦白所需的勇气后,带着豁出去的意味,开始讲述这场由楚烬明主导、他被迫入局的……荒诞“密谋”的起因和经过。 ……不过,他也只坦白了最表层的动机——母亲柳蘅槿忧心如焚,以近乎决绝的姿态强压他必须将柳衔枝“请”回国。 他走投无路之下,才病急乱投医,找上了楚烬明这尊“大佛”。 至于那桩见不得光的“密谋”核心?他含糊其辞,语焉不详,想掩盖了底下深不见底的算计。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死寂得能吞噬灵魂,唯有电流细微的嘶嘶声在耳膜上爬行。然后,柳衔枝的声音终于穿透这凝滞的空气响起,冰冷又平缓: “慕容叙白…慕容叙白,” 她一字一顿地念着他的名字,“你们!可真是好本事。” 慕容叙白立刻哀嚎起来,带着一种被误解的委屈和天真的推诿:“这还不是因为请不动你这尊大佛嘛……我也没其他辙了!” 他甚至搬出了自以为是的“高尚”理由,声音里挤出一丝邀功般的委屈:“这也算……也算是在为你的幸福着想么……” “幸福?” 柳衔枝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短促地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冰冷,没有丝毫暖意,“家里头长辈总说你‘不着调’,我看他们还是说得太客气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足够精准、足够锋利的词,最终,那词裹挟着极致的失望与讥诮,沉沉落下: “你何止是不着调?你简直是……登峰造极。” 最后几个字落下,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柳衔枝似乎耗尽了所有愤怒的力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一种被至亲与旧爱联手背刺的、深入骨髓的荒诞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 她极轻、极缓地叹息一声,那叹息里承载着难以言喻的重量:“此生能遇见你们,我真是……三生有幸。” 咔哒。 电话被切断。忙音是唯一的回响。 [楚烬明...这场戏,你究竟想逼谁入局?] 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爬上心头,更深沉的无力感沉甸甸压下,几乎让她透不过气。 利用她的亲弟弟,动用一件未发布的、意义非凡的饰品,让Lacrima Corda不得不绞尽脑汁进行紧急公关,只为了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品牌信誉以及代言人脆弱的形象。 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她的命门上。 「叮——」 手机屏幕猝然亮起,冰冷的提示音撕裂了室内的死寂。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发件人:楚烬明。 [我们谈谈吧,我已经到巴黎了。] 后面紧跟着一个餐厅的精准定位。 真是准时,就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剧目,而她被强行推上舞台,剧本却牢牢攥在楚烬明手中,连登台的时间地点都精确无误。 柳衔枝的目光落在那个刺眼的名字和定位上,指尖悬停在“楚烬明”的字眼上方,克制着那细微的颤抖,终究没有点开那条信息。 她闭上眼,重重靠回沙发深处,耳畔还残留着慕容叙白在电话里焦急辩解又语焉不详的声音,灯盏的光斑在紧闭的眼皮底下晃动、碎裂,映出眼底一片深重的疲惫。 [楚烬明,你这招棋,究竟是想将谁?又或是想将这盘被你搅乱的“残章”,引向何方?] 最后,柳衔枝抬手,用力按了按刺痛的眉心,将那翻腾的情绪强行压下。 终是睁眼,指尖带着一丝认命般的决绝,点开了与楚烬明的聊天记录,在那条定位信息下,回复了一个冰冷的单字:[好。] 手机屏幕上倒映着的女人清冷面庞,逐渐被餐厅暖光下氤氲的汤面雾气模糊、吞噬。 楚烬明双手随意地撑着脸颊,饶有兴味地、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对面的柳衔枝,仿佛在欣赏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又或是观察笼中困兽。 柳衔枝被她这毫不掩饰的目光盯得脊背发毛,心头无名火起。她抬起眼精准地向楚烬明递了个眼神刀:“楚小姐,当真是好本事,” 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挤出,“你到底想做什么?” “只是想叙个旧而已,” 楚烬明红唇微勾,眼底却毫无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只不过我也没想到,想见柳总监一面,竟要如此……大费周章。” 那“大费周章”四字,被她咬得意味深长。 “呵……” 柳衔枝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不再看她,视线落在汤面上,“所以呢?” 楚烬明微微歪头,脸上瞬间切换成一个十足无辜、甚至带着点困惑的表情,眼神清澈:“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演技,炉火纯青。 柳衔枝被她这故作姿态噎得胸口一窒,猛地闭上眼,“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楚小姐应该是歌手才对,但这演技,不去当演员倒是可惜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耐着性子,声音却冷得像冰:“这件事,你想怎么解决?” 她索性直接摊牌。 “很简单,” 楚烬明收起那副无辜面孔,身体微微前倾,红唇轻启,吐出清晰无比的要求,“只要你让我空降成为‘Lacrima Corda’的代言人就好。” 她不等柳衔枝反驳,便紧接着抛出了底牌,语气笃定得像在陈述事实:“据我所知——” 她刻意停顿,欣赏着柳衔枝瞬间绷紧的下颌线,“我和徐白‘闹出绯闻’的那件概念款饰品,只是同系列中的其中一套。还有一套,与其……气质极为相似。” 楚烬明没有把话说满,但她的目的已如秃鹫盘旋在腐肉上空般昭然若揭: 当舆论沸腾、品牌深陷漩涡之时,“Lacrima Corda”所能选择的最佳、甚至是唯一的公关路径,便只剩下一条——同样官宣她楚烬明为代言人,将这滔天巨浪强行扭转为一场看似“双赢”的盛宴。 这是她精心设计的唯一出口。 当然,慕容叙白再如何“不着调”,也深知产品代言对于明星与品牌的双重意义,绝非儿戏。初闻此计时,他震惊得几乎灵魂出窍,抗拒之情如同实质般溢于言表。 但这计划的精妙之处,恰恰在于楚烬明要求慕容叙白工作室向“Lacrima Corda”借调的“未公开饰品”,是同属一个灵感系列、却在细节处匠心独运、截然不同的一套概念款。 虽然引爆绯闻时,两人佩戴的饰品在模糊像素下难辨真伪,足以“以假乱真”,充当了逼迫柳衔枝现身的导火索。 然而,一旦楚烬明成功“空降”为代言人,只需让工作室发布她佩戴另一套概念款饰品的官方宣传照——那套在细节上有着精心预设差异的“真品”。 两者外形乍看宛若孪生,神韵相通,但细微处的不同,便是预先埋下的、足够辩驳的退路。 届时,这场平地惊雷般的风波,便能在这巧妙的“替换”之下,悄然平息于无形,仿佛从未发生。 楚烬明说完,身体微微后靠,端起酒杯,轻轻啜饮了一口,眼底掠过一丝掌控全局的、冰冷的得意。她红唇微启,“这解决方案,还算……精巧吧?” 第4章 第 4 章 柳衔枝终于彻底明白了慕容叙白方才在电话里为何那般含糊其辞、语焉不详——这盘棋的阴冷与精妙,远超他的承受阈值。 “楚小姐倒是好手段,”柳衔枝的声音平静无波,眼底却凝着寒霜,“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这“认不出”,裹挟着沉重的失望与物是人非的苍凉。 楚烬明身体慵懒地后仰,修长的腿优雅地交叠,指尖在杯沿上漫不经心地画着圈,好整以暇地静候着柳衔枝的审判,姿态从容地欣赏着这一场早已预知结局的戏剧。 “原本不是最厌恶圈里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了吗?”柳衔枝的质问精准刺向过往,“怎么?多年不见,自己倒玩得得心应手,炉火纯青了?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最后几个字,带着彻骨的讥诮。 “呵……”楚烬明发出一声短促的、意味不明的轻笑,指尖在杯沿缓缓摩挲,“你也说了,我在这泥潭里,已经浸淫很多年了。” 她抬眼,眸色幽深,“要是再没点自保的手腕,那也未免……太蠢了。” “蠢”字被她轻轻吐出,带着一丝自嘲。 若当初初入圈时便有如今这份世故与心机,或许……便不会因为那件事与柳衔枝争执到那般不可收拾的地步,更不会有今日这场精心算计的会面。 怪只怪,那时的自己,天真得可笑愚蠢。 “那你这手段,也真是够下三滥的,”柳衔枝目光如刀,“不走才华横溢的阳关道,改走黑红腥臭的独木桥了?楚大歌后,你何时自贬身价至此?” “那“楚大歌后”的称呼,讽刺意味拉满。 “圈子里要的是筹码,”楚烬明迎着她的目光,眼神锐利如刀,声音却异常平静,“筹码越多,掌握的话语权才越重。红,本身就是一种硬通货。” 她红唇勾起,“黑红,难道就不是红了吗?柳总监。”反问句尾音上扬,带着不容置疑的挑衅。 “那你还真是……荤素不忌,毫不挑拣呢!”柳衔枝的讽刺几乎要凝结成冰。 “最佳的解决方案,我已经双手奉上了,”楚烬明不再纠缠,无视柳衔枝眼中的讥讽,重新端起酒杯,猩红的液体在杯中微微晃动,朝柳衔枝的方向示意。 “柳总监的决定呢?” 那杯沿,如同等待落印的契约,她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力。 “呵……”柳衔枝纹丝不动,连眼睫都未抬一下,声音里透着浓重的疲惫与讥诮,“你认为,事到如今,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有呀~”楚烬明拖长了调子,抿了一口酒,“只要你愿意,大可以说我处心积虑碰瓷你们‘Lacrima Corda’,是自导自演的一场闹剧……我悉听尊便,绝不反驳。” 她倾身低语,“除非——” 她凝视着柳衔枝瞬间绷紧的侧脸,唇角的笑意加深,“你不忍心。” “你不会不知道这盆脏水泼下去,对于一个艺人,对于一个初创品牌意味着什么!”柳衔枝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的颤抖,那是触及底线的心痛,“更不会不知道Lacrima Corda对我的重要性。” 楚烬明当然清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Lacrima Corda”对柳衔枝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 楚烬明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褪去了所有玩味和戏谑,只剩下三个字,沉重、清晰、不容置疑。 “那你为什么——!” 柳衔枝猛地抬眼,压抑已久的怒火、不解和被背叛的痛楚。 楚烬明绝不会拿柳衔枝视若心血的品牌去赌,她的计划里,早已为它预留了全身而退的路径。 “所以我给了你最佳的解决方案,不是吗?”楚烬明迅速截断了她的话,声音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冷静,目光沉沉地锁住柳衔枝。 此刻,她的眼神复杂难辨,深如寒潭。有精心算计的冰冷,有势在必得的笃定,或许……在那幽暗的最深处,也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或不愿承认的、近乎偏执的守候与执念。 她就那样看着柳衔枝,等待着那个早已在她精心编写的剧本中,写好的、唯一的答案。 楚烬明再次举起酒杯。柳衔枝闭上眼,沉缓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端起自己的酒杯,杯壁与楚烬明的轻轻一碰,发出一声冰冷的脆响。 “什么时候签代言合同?”楚烬明放下酒杯,声音平静,公事公办。 “法务部需要三天走流程,过几天,会让林薇准备好合同来找你的。”柳衔枝回答得同样简洁,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好。”楚烬明应道。 正事落定,餐桌上骤然陷入一片凝滞的沉寂,只有细微的餐具声响和远处模糊的背景音。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个……”楚烬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最近……过得还好吗?” “很好,”柳衔枝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她脸上,“要是没有你这场‘精心策划’,大概会更好。” 短暂的停顿后,楚烬明再次开口,声音低了些许:“当年的事……是我的错。” “不,”柳衔枝打断她,语气异常清晰冷静,“你没有错,当然,我也没有。只能说,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而且,”她转回目光,看向楚烬明,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眼底却毫无笑意,“我还要感谢你当初对我说的那些话呢。” 楚烬明微微一怔。 她的视线越过楚烬明,投向远处,“如果没有你的那番‘警醒’,按照既定的轨道,我会继承柳氏集团,安安稳稳地做我的继承人。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个,挣扎在风口浪尖的‘Lacrima Corda’了。” “感谢”二字从她口中说出,冰冷中带着近乎残酷的真诚。 “你别这么说……”楚烬明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呵……”柳衔枝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她,那眼神里沉淀着太多复杂难辨的东西,“是真的感谢你。” 这句重复的感谢,比任何指责都更显沉重。 “对不起……”楚烬明垂着头,避开了她的视线,手中的勺子无意识地搅动着早已冷却的汤。 柳衔枝看着眼前垂首的人。感谢是真的。没有那场撕裂肺腑的争吵,就没有如今的“Lacrima Corda”和如今的柳总监,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但那场争吵也如同淬毒的利刃,在她心口剜下深可见骨的伤痕,将她在楚烬明身上倾注的所有炽热情感与心血,彻底……化为了乌有。 晚餐在近乎凝滞的寂静中结束。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密的雨声敲打着玻璃,将这顿本就压抑的饭局笼罩在一片更加窒息的静谧里。 餐毕,柳衔枝放下餐具:“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她起身,径直走向餐厅门口。 楚烬明立刻跟上。两人站在餐厅门廊的屋檐下,雨幕在昏黄的路灯下织成一片朦胧的帘。 “怎么?还有事?”柳衔枝侧目,语气疏离。 “司机来接你吗?”楚烬明问,目光投向雨夜。 “嗯。”柳衔枝简短回应,眼神带着一丝探究的狐疑,“怎么了?” “那个……”楚烬明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能……载我一程吗?” “……”柳衔枝沉默地看着她。 “在巴黎打车很贵的,”楚烬明补充道,语气带着点刻意的为难,“而且这么晚了,又下雨,不好打。” “呵……”柳衔枝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嗤,“堂堂歌后,会付不起打车钱?” “最近不是消费降级嘛,”楚烬明面不改色,甚至微微歪了下头,“而且,我一直挺节俭的。”楚烬明面不改色,理由牵强,但胜在理不直气也壮。她微微睁大眼睛,带着点无辜望向柳衔枝。 柳衔枝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一个清晰的白眼,懒得拆穿这拙劣的表演。 “你看,”楚烬明不退反进,甚至伸出手指,极轻地、带着点试探意味地勾了一下柳衔枝的衣袖下摆,“雨这么大,走回去肯定淋透了。”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软,带着点刻意的可怜兮兮:“你总不想看我感冒吧?” 到底有完没完了,这人是还演上瘾了。柳衔枝彻底无语,被这人厚颜无耻的行径噎得说不出话,干脆扭过头不再看她。 这时,司机撑着伞小跑过来,在柳衔枝面前停下。柳衔枝一言不发地走入伞下,暂停了脚步。 楚烬明却故意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用那双在雨夜灯光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无声地望着柳衔枝,眼神里混合着等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见人没有跟上来,柳衔枝终于忍不住,冷声开口,依旧没有回头,“你不是要一起吗?” “可你还没答应啊。”楚烬明的声音带着点委屈的执拗,明知故问。 柳衔枝再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她太清楚对方在打什么算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再不过来,我就走了。”声音没什么温度,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下了最后的通牒。 “好嘞!”楚烬明立刻应声,动作利落地一步跨入伞下,肩膀若有似无地蹭到了柳衔枝的手臂。 第5章 第 5 章 从餐厅门口到泊车的路边,不过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伞下狭小的空间里,楚烬明的小动作却层出不穷。 起先只是行走间手臂偶尔的轻碰,接着便越靠越近,肩膀几乎要贴在一起。最后,她竟得寸进尺,用手背状似无意地、轻轻蹭过柳衔枝微凉的手背。 柳衔枝立刻感受到这刻意的试探。她眉峰微蹙,干脆利落地抬手,“啪”一声脆响,不轻不重地拍开了楚烬明不安分的手。 “安分点。”柳衔枝侧过头,声音压得又低又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不然,现在就给我淋雨走回去。” “哦……”楚烬明立刻缩回手,指尖无措地抠着另一只手的手心,垂下眼睫,声音闷闷的,一副十足委屈的模样。 柳衔枝冷哼一声,不再看她,收回目光,继续目不斜视地走向停车的方向。 好吧,看来前路尚长。不过楚烬明也不着急。在柳衔枝视线无法触及的伞下阴影里,楚烬明低垂的脸上,唇角无声地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目光落在刚刚被拍开的手背上,眼神里非但没有半分恼意,反而漾开一丝得逞般的、隐秘的愉悦。那点微末的痛感,早已被某种隐秘的甜意覆盖。 车门关上,隔绝了雨声。 车内弥漫着“Lacrima Corda”桔梗系列的“永恒”香水气息,苦橙的微涩与青芒的酸甜交织,尾调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清苦。 这熟悉又陌生的气味,让楚烬明有一瞬的恍惚。眼前似乎闪过明德校园里,阳光穿透枝叶,落在少年人肩头,空气里也浮动着相似的、带着青涩的苦橙气息。 她侧过头,目光落在柳衔枝沉静的侧脸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衣角,声音放得又轻又缓:“那个……” “有话快说。”柳衔枝目视前方,语气干脆,甚至带着一丝不耐。 “……香水还挺好闻的哈。”楚烬明干巴巴地开口,试图寻找切入点。 柳衔枝沉默。车厢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窗外淅沥的雨声。楚烬明这点迂回的把戏,显然没能奏效。 短暂的静默后,楚烬明终于切入正题,声音轻了些:“你很怀念,对吗?”她顿了顿,目光紧锁柳衔枝的侧影,“……打算回国看看吗?” “呵……”柳衔枝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嗤,终于转过脸,眼神锐利,“怎么?现在要替他们劝我回国了?” “不是替他们……”楚烬明立刻否认,声音低了下去。 “没什么可回的。”柳衔枝打断她,声音平静无波,目光重新投向车窗外被雨水冲刷得模糊的巴黎街景。 其实柳衔枝对巴黎也说不上多喜欢。这里的雨季漫长而阴郁,总让她想起江南Z城那挥之不去的、黏腻潮湿的回忆。雨水仿佛总能冲刷出深埋心底的东西。 “我能怀念的,也就只剩下那么一点了,”柳衔枝的声音很低,近乎自语,“剩下的……” 她没有说下去,也找不到一个词能精准概括那团盘踞心头的沉重。 剩下的,于她而言是什么?是负担?是伤痛?是早已无法承载的过往?柳衔枝自己也难以厘清。 她对Z城的情感盘根错节,纠缠成乱麻。那座城市承载了太多刻骨的喜怒哀乐,每一次触碰,都足以轻易搅动她深埋心底、不愿示人的惊涛。 车在楚烬明下榻的酒店门廊前停稳。雨点敲打车顶的声响清晰可闻。 “下车吧。”柳衔枝的声音打破车内的沉寂。 楚烬明却没有立刻动作。柳衔枝侧目看向她,眼神带着无声的询问。 “这几天……你有空吗?”楚烬明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带着试探,“我在巴黎借了个琴房。” 她顿了顿,补充道,“地址已经发你手机上了。就不知道……柳总监能否赏脸来听一曲了?” 柳衔枝眉梢微挑,疑惑中带着审视:“你不是最不喜欢弹钢琴吗?” 她目光锐利,直指核心,“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是歌手,不是钢琴家。”她不清楚这人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楚烬明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她只是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含义不明的微笑,抬手朝柳衔枝轻轻晃了晃手中的手机,随即利落地推开车门,身影没入了酒店温暖的灯光与门廊的阴影之中。 车门关上,隔绝了内外。楚烬明站在门廊干燥的地面上,目送着那辆载着柳衔枝的车缓缓驶离,尾灯在雨幕中晕开两团朦胧的红。 她伸出手,接住檐外飘落的冰凉雨丝。雨水触及皮肤的瞬间,带来一丝微弱的战栗。 一种隐秘的直觉告诉她,柳衔枝其实并未真正抗拒。她只是在回避,需要一个足够强硬的推力,迫使她不得不直面那些被深埋的东西。 楚烬明收回手,指尖残留着雨水的凉意。她看着车消失的方向,眼底沉淀下更深的笃定。 只要她继续这样靠近,一步,再一步……终有回响之日。 夜色已深,柳衔枝的车却并未驶向住所,引擎熄灭在工作室楼下的寂静里。 步入工作室,她径直走向设计台。空旷寂静的空间里,现在只有她一人,再次沉入“Lacrima Corda”新系列的构思中。 古籍有载,赤凤鸣声清越,素有“九苞应灵瑞,五色成文章”之美誉。思绪流转间,一个名字不期然跃入脑海——楚烬明。 楚烬明的歌声,清越穿透,感染力极强,新生代歌后的桂冠实至名归。 若是让她在演唱会上身着以此为灵感的华服,配以精心编排的国风音乐……赤凤的祥瑞寓意与歌者的声线交织,其声量、其话题、其视觉冲击……商业价值与艺术表达,或许都能达到极致。 这评估精准而冰冷。柳衔枝却已分不清,这究竟是设计师剥离情感的客观判断,还是当一个人重新强势占据视野,周遭便无可避免地浸染她痕迹的主观投射。 一如当年,楚烬明的出现,让她的思绪便如被无形丝线牵引,总会绕回她身上。这点惯性,过了这么多年,似乎从未改变。 柳衔枝放下笔,指节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绪纷杂,难以厘清。目光扫过手机屏幕上楚烬明发来的琴房地址,最初的抗拒还清晰分明。 但一个念头却悄然滋生:见面,之后总归……逃不开的吧?况且,她确实也想知道,楚烬明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柳衔枝迅速敛眸,将这缕游离的思绪强硬地按回意识深处,目光重新锁死在眼前的图纸上,线条冷硬,不容分心。 可当柳衔枝想继续投入设计,笔尖刚触纸面,楚烬明的脸、明德校园里的光影、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过往片段,便如同挣脱了束缚的藤蔓,缠绕上来,带着恼人的清晰度。 烦躁感无声蔓延。 柳衔枝最终疲惫地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不再试图驱赶那些汹涌而至、早已逝去的时光碎片。 [或许,这一面避无可避。与其被这无声的侵扰持续消耗,不如……亲自去探个究竟。] 第6章 第 6 章 第二天,柳衔枝提前处理完工作室的事务,在工作的间隙,如约前往楚烬明给出的琴房地址。 琴房坐落于一条幽静的复古巷弄深处。柳衔枝驻足门前,抬手,指节在深色木门上叩击出清晰的声响。 “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楚烬明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柳衔枝推门而入。室内光线柔和,空气中浮动着旧木头与纸张的沉静气息。 目光扫过四周,她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住——这琴房的布置,竟与记忆中明德中学的演奏厅有几分肖似。 楚烬明端,楚烬明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连帽卫衣,端坐在钢琴旁的长凳上闻声侧过头来。 以楚烬明如今的身份,虽在国内人气正盛,但在国外认知度仍有限,如此刻意低调的装扮,显然并非出于避人耳目。 柳衔枝没有走近,停在几步之外,开门见山:“找我来做什么?” “想给你弹一曲。” 楚烬明回答得直接,指尖轻轻拂过琴键边缘。 柳衔枝蹙眉,双臂在身前微不可察地环抱,无声地表达着抗拒,只是站在原地。 “坐到我旁边吧。” 楚烬明拍了拍身侧空出的琴凳位置。 柳衔枝沉默地看着那空位,眼神里掠过一丝迟疑。短暂的僵持后,她终究还是迈开脚步,在那张略显狭小的琴凳另一端坐了下来。 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微温,但两人之间仍像隔着一道无形的、却又清晰可感的距离。 楚烬明抬起手,指尖微颤,最终还是落在了琴键上。生疏的指法开始笨拙地追逐着记忆中的旋律——《梅菲斯特圆舞曲》。 柳衔枝有些愕然,竟然会是这首曲子,这首当年她曾以飞扬跋扈、近乎炫技的姿态演绎的曲子,如今流淌出音符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正如柳衔枝所料,楚烬明的钢琴技巧显然生疏了,跳跃的音符间带着磕绊,原本属于李斯特笔下魔鬼的、狡黠狂放的精灵气被磨去了棱角,那份属于少年意气的、不管不顾的张扬也消散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被岁月浸透的故事感,一种内敛的、近乎萧索的底色。 那怪诞跳跃的旋律线,在她的指尖下,竟显出几分苍凉的意味。琴音在空旷的厅房内回旋,像迟暮的英雄在讲述自己跌宕的征途,少了几分激昂,多了几分沉郁的喟叹。 然而,正是这褪去了昔日光彩、沾染了风尘的琴声,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柳衔枝的心脏。 每一个磕绊的音符,每一段染上萧索意味的旋律,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口缓慢地切割。 这琴声,与记忆中那个在聚光灯下、指尖流淌着灼热生命力与桀骜不驯的少女身影,形成了残酷而尖锐的对比。 是她,却又不再是那个她了。这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完美的演奏更让她窒息。时光,终究在这熟悉的琴键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名为“流逝”的印记。 乐声流动倒转到入学赛时的楚烬明,她踩着马丁靴踏上舞台,同样一身黑色兜帽卫衣,却张扬着不羁的个性。 她指尖砸落琴键的瞬间,腕间重金属手链与琴盖撞击出刺耳颤音。第一组减七和弦如毒蛇窜出琴箱,观众席霎时浮起压抑的抽气声。 当右手急速攀升的音阶即将冲破临界点时,楚烬明猛地用肘部砸向最低音区! 混沌的低音轰鸣中,她仰起头,汗珠浸湿的脖颈在聚光灯下——睫毛投下的阴影里,晃过梅菲斯特般狡黠的嗤笑。 梅菲斯特,德国文学巨著《浮士德》中与主角签订灵魂契约的恶魔。他自诩“永在否定的精灵”,象征着对一切现存秩序的质疑与破坏。若浮士德因满足而停滞不前,灵魂便归他所有。 [“梅菲斯特”么……堕落与超越,被压抑的**,通过直面黑暗寻求精神解脱——看来是个反叛而割裂的灵魂……] 这是楚烬明留给柳衔枝的第一印象,一种不同于她的世界的张扬。 之后登场的表演,在楚烬明那极具炫技与冲击力的开场后,显得格外平淡,甚至有些黯然失色。 舞台帷幕彻底闭合的瞬间,后台的空气骤然被注入电流般的躁动——“沙沙”的电流声从对讲机中流泻而出,编织成隐秘的韵律。 穿着蓝色英伦风明德校服的学生会成员们,正穿梭于后台,引导选手有序退场,或进行着清理收尾工作。空气里还残留着方才赛事的喧嚣余温,以及散落的道具纸张的微尘气息。 作为学生会主席的柳衔枝步履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巡视各项收尾工作是否都在秩序井然地推进。她的职责感让她不放过任何细节。 行至一处相对僻静的拐角,光线被堆叠的道具箱切割得有些晦暗,一阵压抑却激烈的争执声却穿透了背景的嘈杂,清晰地钻入耳中。 柳衔枝的脚步不由得顿住,循声望去。 只见楚烬明正被一个衣着考究、气质却带着不容置喙威严的妇人拉扯着,两人之间弥漫着剑拔弩张的气息——那正是楚烬明的母亲,萧令仪。 萧令仪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冰锥,带着洞悉一切的尖锐:“楚烬明!你来参加这入学赛,到底图什么,别以为我看不透!” 萧令仪的视线若有似无地扫过远处那些衣着光鲜、眼神锐利的“星探”们,语气带着洞悉的寒意与不容置疑的质问。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表面的克制,语气里是揉碎了失望的冰冷:“你想学艺术,我让步了,让你学了。钢琴,我也让你碰了!这还不够吗?”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女儿倔强的脸,仿佛要将她钉在原地:“你就是冲着歌手去的,是不是?是不是我一向……太纵着你了?” 萧令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挑战权威的愠怒,指尖几乎要点到楚烬明脸上:“当初我连音乐都不想让你沾!后来才松口让你学钢琴!你还要怎样?得寸进尺也要有个限度!” 楚烬明猛地偏过头,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烦躁的阴影,声音压抑着情绪:“妈……这不是一回事。” 她抬起头,直视母亲的眼睛,那里面盛着偏执:“我喜欢的是音乐本身,是歌唱,是表达!不是当什么端坐琴房的钢琴家!” 她的声音带着不被理解的委屈和固执的坚持。 “钢琴不是音乐吗?!” 萧令仪厉声反问,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辩驳。 她上前一步,试图抓住女儿的手臂,“娱乐圈是什么地方?声色犬马,深不见底!那不是你能掌控的漩涡!你懂不懂?!” “你不懂!” 楚烬明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我要的是是演唱!你根本不明白!” “当钢琴家,从来就不是我想要的!” 她几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字字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回荡在狭窄的空间里。 “跟我回去!” 萧令仪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再次伸手去拽楚烬明的手腕。 “我不要!” 楚烬明激烈地反抗着,身体向后挣去。 拉扯间,一声清脆而突兀的掌掴声骤然响起! 「啪——!」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楚烬明的头被巨大的力道打得猛地偏向一侧,几缕碎发黏在了瞬间泛红的颊边。她保持着那个姿势,手缓缓抚上火烧般刺痛的脸颊,然后,极其缓慢地转回头。 那双总是带着桀骜或炽热的眼睛,此刻却像淬了火的刀锋,冰冷而沉寂地、直直地钉在萧令仪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失望和疏离。 萧令仪的手还僵在半空,微微颤抖着。她看着女儿脸上迅速浮起的指痕,看着那双眼睛里的冰冷,仿佛被那目光刺穿。 她猛地闭上了眼,浓重的疲惫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声音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真是……管不了你了。” 话音落下,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决绝地转身,高跟鞋踩在地面发出急促而踉跄的声响,身影迅速消失在拐角更深的阴影里。 柳衔枝站在不远处的光影交界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看着楚烬明独自留在原地,挺直的脊背在晦暗的光线下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少女侧脸上那抹清晰的掌印,在昏暗的光线中触目惊心。她抬手轻轻碰触着那灼痛的地方,指尖微微蜷曲,像受伤的幼兽在舔舐伤口。 那眼神里翻涌的复杂情绪——受伤、倔强、不甘、以及一丝被强行按捺下去的脆弱——像无形的钩子,猝不及防地勾住了柳衔枝的目光。 一种混合着讶异与难以言喻的悸动,悄然在柳衔枝心底弥漫开。 [野性难驯……] 她望着那个独自承受着风暴、却依旧不肯折腰的身影,无声地在心底烙下了这个陌生少女的轮廓。 那是一种带着刺的、在绝境中也要奋力燃烧的生命力,与她循规蹈矩的世界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