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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作者:分你一瓣儿苹果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姜与离开海城已经八年了。八年里,她没有回去过,她先后去了连于、经安、东山、都西等等地方,看了许多的风景,只是每一个地方都待不了太久。


    23岁的那年冬天,看着大屏幕里面的余木木,第二天,飞去了河曲。


    河曲的冬天很冷,山,望不见尽头的山,正如她说的那样。她耸着肩膀,沿着山脚结着冰的河走,也许余木木也曾经这样走过这条河,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河,有的只是白,一片白,这些漂泊的日子里,她看过很多地方的冰雪,可是,没有一处像河曲。


    她在山脚下找了一所民宿住了几天,常常一个人在民宿的门口坐着,听着带着口语的居民来来往往,并不觉得熟悉。


    余木木说话早已没有了口音。


    她并没有待很久,除了海城,她没有在任何地方长久地居住过。


    早在余木木还在给网店做模特的时候,姜与就关注了她的微博,设置了特别关注,每次她发微博的时候,她只是点赞,从未评论过。


    离家出走的那天清晨,她背着包,在余木木的家门口驻足了一会儿。


    夏天的清晨带着微微的凉意,不远处的海吹来了流动的夏意。


    她的视线从余木木的窗口收回,踏上了离家的路。


    她买了售票处当时最早走的一班车,不知道目的地,坐在窗边,18岁的离家出走是当时的姜与在深刻明白了父母婚姻以及家庭的悲剧以后策划的最宏大的计划。


    在无数个难眠的夜,这个计划是姜与唯二的慰藉,另一个则是余木木。


    姜与的家庭并不幸福,小时候只是觉得爸爸很忙,疏于陪伴,还好有妈妈的陪伴。


    慢慢的,上了初中,有了一点自主意识,妈妈开始向她抱怨,自从生了她之后就没法上班了,爸爸也经常不在家啦,之类的。


    姜与鼓励妈妈重新工作,现在的她已经有自理能力了。妈妈总是说“你以为现在工作好找呀,我都三十好几了”“还不是有了你,还有你爸,不然我肯定能有个好工作”。


    每次只要姜与不是以共情她的经历、肯定她的付出的语言回应她,她就说出这些话,她理解妈妈的不容易,可是一次又一次的不愉快交谈,她学会了说谎,顺着妈妈的话去说。


    再大一些,妈妈得知了爸爸的出轨,并且几次抓到现场,她抱怨的话又多了一个主题。


    她开始骂爸爸,说她的美好年华都浪费在跟他结婚、生小孩、操持家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上了,他却做出这种腌臜事,她看到爸爸在家、家里来了人就哭,把这些事倒来倒去地说。


    渐渐的,爸爸回家的频率越来越少,一宿一宿的宿在那个女人的家里。


    姜与让妈妈跟那个男人提离婚,“他是个冷漠的人,不称职的丈夫,不称职的父亲,他只爱他自己,这些年除了一地鸡毛,他给我们又带来了什么?”


    姜与的爸爸在结婚以前就是一个极不靠谱的人,披着婚姻的袍子,他的行动也没有丝毫受到任何制约。


    他缺席了孩子的大部分成长,对妻子冷漠,而且这也不是他的第一次出轨了。


    “你怎么这样说你的爸爸,他毕竟是你的爸爸。”妈妈听到她的话,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可以说让爸爸妈妈离婚呢?”


    姜与的身体一瞬间被妈妈嘴里的吐出的话腐烂掉了,她说不出话。耳边是母亲呜咽的哭声。


    她感觉自己置于一个高台,摇摇欲坠。


    临近高三,久久没有回家的父亲搬了回来,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履行所谓的可笑的“父亲职责”。


    母亲像过年了似的高兴地收拾着他丢在客厅的东西,仿佛那些日子的泪水、痛苦、叫骂并不存在。


    他难得有了几个好脸色,母亲却拿出姜与没有见过的笑脸迎上去。


    她只觉得恶心。


    她开始逃避回家,下了晚自习却总是拖延回家,所以经常跟余木木一起走。


    她们几乎不说话,但是余木木在身边,她飘荡在空中的身体就有了着陆感,她们之间像有一条线连接着彼此。


    余木木牢牢地抓住了她的心脏,通过这条线,让她不至于坠落。


    她下了19岁那年的那辆车,举目是完全陌生的一切。


    她开始打零工养活自己,闲暇的时间,也会写些东西打发时间。


    后面的那几年,她迷失了自己的心脏,任凭自己的外壳在风中不安地飘,落不到实处。


    生活的不如意倒是催生了她的写作天赋,她的文字受到了很多书迷的喜欢,不再外出工作,全职投入到写作中。


    26岁,早春的一个日子里,版权编辑联系了姜与,一个导演对她的一部小说很感兴趣,询问影视版权是否出售,报了一个很让人心动的数字。


    姜与看着邮件的信息,导演的名字并不陌生,宋暄,年少成名,很有才气的一个人,也是余木木成名作的导演。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决定,而是订了当天飞去河曲的机票,辗转坐了几班车,在已开始解冻的冰河边的长椅上给了版权编辑答复。


    在版权编辑的指导下,她很快地处理好了版权售卖的事宜,加了导演宋暄的联系方式,有过几次就小说的讨论。


    在经过几次讨论后,宋暄向她发出了作为原著作者来剧组协助改编剧本的邀请,报酬按业界正常水平的编辑算,毕竟是自己的作品,她并不希望看到被改得面目全非,也就接受了她的邀请。


    宋暄正在向州筹备剧本改编的事宜。载着姜与的飞机降落在向州的那天下午,宋暄亲自来接她。


    她线下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这个风头正盛的青年导演。高个子,瘦,穿得很简单,没有什么架子。


    她提着行李箱上了宋暄的车,很干净的车,除了淡淡的皮革味,其他什么味道都没有。


    宋暄一路上很活跃,聊了对剧本改编的一些想法、向州的好玩地方、必吃榜。姜与有些招架不住,但也还是一一做出了回应。


    酒店是宋暄定好的,姜与本来订了一家酒店,宋暄得知,说让她跑这么远有些过意不去,提议自己来订吧。盛情难却,姜与退掉了原本定好的酒店,选择了宋暄订的酒店,也是宋暄的家族产业之一。


    到达酒店后,宋暄就走了,给她发了一些周边不错的餐厅定位。


    收拾了一下行李,姜与出了酒店,准备逛一下,顺便对付两口。


    晚高峰,车不好打,出行软件一时半会儿叫不到车,她准备步行前往。


    向州的夜间很繁华,华灯初上,金光四射,过往的行人有些写满了疲劳、倦怠,有些则是兴奋热烈,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抬头看,巨大的建筑物外墙上有一个广告牌,珠宝广告,代言人是余木木。


    光彩夺目的珠宝在她的肩颈上变得不再那么引人注意,让人更加在意的是她璀璨的眼眸、嘴角翘起的小小弧度。


    春末的晚风带着几分燥意,在她心里掀起了波澜,久久不能平静。


    从什么时候呢,她开始在意余木木?


    格子发圈、被海水打湿的蓝裙子、海滩上的脚印项链,还是浅色的痣、从眼睛里满溢出的笑意、一个个并肩回家的夜晚,她不清楚。


    她开始跟余木木比较,背地里暗暗较劲,试卷上多对的一道选择题,看的课外小说数量。


    余木木做什么,她总是偷偷尝试。


    知道余木木来她漂泊的城市取景,去报了剧组的群演,远远地看着她在摄像机前自如地表演,对所有工作人员温和的样子,姜与又一次清楚地知道她又输给了她。


    这场单方面的较劲,一开始就没有赢的可能。


    她甚至都不确定余木木还记不记得她,她其实一开始并不明白她对余木木怀着怎样的情愫,是爱吗?


    路上有很多余木木的广告投放,每一年都有很多她的热搜词条。


    她好像什么都拥有了。


    所以,她的理想实现了吗?


    向州的夜好繁华,灯如流水。


    不知道余木木的每一年是怎么过的,姜与不自觉地想。


    吃了点东西,姜与回了酒店,洗了个澡,床上的手机弹了条消息,是宋暄,询问她后天有没有时间,准备就修改剧本开一个讨论会,并给她发了初版剧本,她答应了下来,躺在床上,看剧本。


    这是一部东亚女性的故事,女主人公小夏的境遇跟姜与很像,父亲的缺席,母亲的过度干预,养成了一个几乎“病态”的女儿。


    按照原定的故事线,在“乖乖女”生活的压抑下,小夏将几近“变态”的希望投注到别人对自己的爱上,渴求着爱,并不惜伤害自己来向别人证明自己。


    工作以后更是为了所谓的“家庭和谐”,辞去了拼搏了很久的工作。一步步的让步并没有使她幸福,最后,在苦心经营的婚姻的破碎事实和父母的双重打击下,她绝望地投了海。


    她在海水的窒息感里醒来,回到了临近毕业为了留住当时的男友,不惜跳海来威胁他和自己留在同一个城市,被救上来躺在医院的那一天。


    在结束了自己惨烈的一生之后,她明白了上辈子自己坚持的一切多么可笑,她利落地跟男友分手,顺利地拿到了毕业证,为自己而活。


    她不再为每次听到母亲的话,就感到愧疚;不再因为父亲冷漠的回应,就浇灭了热情和喜悦的火焰。


    这一次,她只是小夏,不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妈妈。


    她尽情的在自己热爱的岗位挥洒汗水,不再需要迁就任何人。


    当然,对女性的歧视也充斥在工作的方方面面,她用自己的努力告诉别人,无论别人怎么看,她只愿意为自己而活,除了自己,没有什么可以干预到自己。


    故事很有意思,女性主义的崛起,这也是大多数人喜闻乐见的。


    剧本改编很顺利的结束了,姜与这段时间也见了不少业界的青年才俊,听到了各方对她的赞扬。


    宋暄组了个饭局,这段时间一直在筹备开机的事情,邀请了剧组的的人,开机的事终于提上了日程。


    姜与也去了,人很多,姜与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宋暄处理这些饭局上的事很游刃有余,谈笑风生。


    聚餐的选址是一家很隐蔽的饭店,保密性做得很好,经常有剧组来这里吃饭。


    姜与不喜欢人很多的地方,有些坐立难安,悄悄地出去透了口气。


    走廊静静的,隔绝了一旁的喧闹。


    余木木,她从一旁的包厢走出来,跟广告牌上的不一样,没有稍显冗杂的珠宝,素颜、简单的穿搭,倒更像散落凡间的珠宝。


    她今天也来聚餐吗?


    姜与不敢多看,怕这份心意呼之欲出。


    故作镇静地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心跳骗不了人。


    不一会儿,宋暄揽着一个人走进了,笑盈盈地对着席间的人说:“看,我把谁拐进来了?”


    她就这样出现,灯很亮,脸清楚了起来,瓷白的脸,乌的眉和眼,笑盈盈的,没有了十几岁时的稚气,完完全全是个大人模样了。


    姜与就这样盯着她,周围的一切喧闹的消失不见了。


    宋暄喊她,才回过神来,她向余木木介绍她,余木木笑着说,“她我是认识的。”


    “什么,这么有才气的人怎么不早点介绍给我?”


    “我不知道,你在写小说。”她的目光落在姜与的脸上。


    “其实没有写很久,也就是这几年才开始写的。”


    余木木笑着对她点点头,“对了,姜与,”念到她的名字时,她有些迟疑,“我们还没有联系方式呢。“


    她拿出手机,添加了联系方式,动作有些笨拙。


    “哇,余大美女可不怎么主动加联系方式的。”


    “宋暄。”尾音拖得很长。


    她们好像很亲昵,她们是什么关系呢?姜与控制不住不去想它。


    她好像开朗了很多,很幸福的样子。


    没关系的,她幸福就好了。


    自己又是在以什么身份说这句话呢?


    后面姜与基本上没有什么心情吃饭了,饭局结束就回去了。


    姜与翻看着她的朋友圈,微博里常晒的那只猫、剧宣,关于自己倒很少。


    躺在床上,感官被无限放大,这份无言的爱像无数个落在身上的的轻吻,身体很困乏,心却无法停歇。


    第二天,姜与回了原本的城市,日子按部就班地过,她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避免去想起余木木,可是余木木像幽灵、像南方小城无尽的雨季。


    都有些讨厌余木木了,这份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自始至终好像都是姜与的独角戏。


    看到她时,心跳又有了意义。


    我很想你,这个想法像空谷里的风,始终在姜与的心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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