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蓦每每化为鸟身,总会引起一些小状况,犹如此刻百鸟在裴府空中盘旋,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你也真是,叫你那些鸟儿都散开。”
苏子蓦微微歪头,过了好半晌才抖了抖羽冠,那些鸟儿果真就飞走了。
裴祁环绕着大鸟走了几圈,拿着书细细比对端详着,沉吟片刻,“像又不太像,鹓雏比你要更美些,眼睛也是金色的。”
化为鸟的苏子蓦有一个缺点,他听不太懂裴祁在说些什么,恐怕是因为禁制,使得他保留了点鸟的特性,听到裴祁在夸别的鸟,想也不想便用鸟喙去啄他。
裴祁眼睛一眯,即使知道苏子蓦想干什么,他的动作也快不过一只鸟,见躲闪不过,干脆直接将古书挡在脸前。
果不其然,鸟喙在接触到古书的那刻便被一股火焰激了回去,可这次的火焰却比之前来得更猛些。
“昂!”
整只鸟被火焰包裹在其中,因受不了疼痛而不由得大叫,裴祁不知怎么收回火焰,只得大喊,“别叫了,快变回来!”
“砰”的一声,苏子蓦非旦没变回来,还被火焰烤的缩了水,变成了一只手就能放得下的小鸟。
“什么鬼东西。”裴祁两指一并,揪着鸟翅,嫌弃的看着手中那个一半金一半白的胖鸟,“丑死了。”
“少爷,少爷。”小六子从主厅方向跑来,“喜—报—”
“何来喜报。”裴祁戳了戳胖鸟的肚子,意外发现那地方又软又暖,不禁又掐了几把,可胖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少爷中状元了!刚出的,别人都说刚刚的鸟儿是在报喜呢。”
“中了!?那他人呢?”
“呃,大少爷他……”小六子挠了挠头,傻笑了两声,支支吾吾道,”他说纪二少在家中宴请,今日就不归家了。”
裴祁一想到纪曲阳那张鬼脸就直来气,裴沐就还只与他交好,也不知道他看上纪曲阳哪儿了,竟然中状元也不归家,“该死的纪二,他是狐狸精吗?这么会招引人。”
“叩叩叩。”
“谁啊?”
小六子见有人在敲门,刚上前下一秒大门便被人踹了开,力度不小,门框撞上小六子,把人都撞飞出去。
门外俨然站着一队人马,领头之人裴祁并不陌生,他将撞伤的小六子护在身后,“邵怀瑾?你来做甚?”
邵怀瑾一身黑衣,束袖立领显得十分干练,年纪却只比裴祁大了一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一抖,“今日朝上有人举证裴右相私藏赈灾款于裴氏祠堂之下,皇上叫臣来查证,裴公子请见谅。”
他抬手一摆,身后的人得了命令,纷纷冲入府内,有几个人直冲祠堂而去。
“我爹藏款?天大的笑话,谁参的,顾江还是王朝?”
“王朝与王弘德。”
“王叔?”裴祁了然,冷下脸,“儿子和爹都不是个东西。”
裴祁安顿好受伤的小六子与邵怀瑾并肩向祠堂走去,还未开口,从前方传来一声尖叫。
”啊!你们干什么!?”
裴祁瞳孔一缩,飞奔而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祠堂内何珺涵脸上出现了一道红印,显然是被人扇了巴掌,怀中的裴肆额间破了一道口子,正向下淌着血。
而她们面前的人手里攥着一个牌位。
裴氏主母唐常灵
“谁让你动这些的。”裴祁脸色一黑,声音跟着沉了下来,“邵怀瑾,皇帝让你来查案,不是让你来毁我裴氏祠堂的。”
邵怀瑾似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呵斥道,“你干什么,快放下!”
那人也不听,手上一用力,牌位碎了一地,何珺涵见状,不顾形象爬着过去捧住那堆灰尘,不让其随风飘逝,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唐姐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邵怀谨你出去,我不杀你,不过今日进这祠堂的人,就别想出裴府了。”
裴祁将何珺涵拉至墙边的椅子上,轻声安慰道,“何夫人,闭眼别看。”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帕子,拭去裴肆脸上的血,忽而一笑,“会设事的,交给我。”
随后他侧掌往何珺涵后颈部敲去,还未将人放好,那个毁了牌位的人乘邵怀瑾不注意,一掌向裴祁拍去,掌风刚劲,用了十成十的力,分名是想要人的命。
邵怀瑾瞳孔一缩,侧身而上,但还没贴近,便收了手愣在原地。
不知何时,裴祁身边多了一位白衣人,他缓缓的抬起手放在那人的头颅上。
“喀喀”那人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头颅竟被苏子蓦徒手捏碎了。
“你是谁?”邵怀瑾抽出佩剑,剑尖对着来人,警惕的盯着他。
苏子蓦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些小兵,“杀谁?”
裴祁没有回头,只淡淡道,“除了穿黑衣服的年轻美男子,留一两个就好,其他的人.....都杀了吧。”
那群小兵瞬间就不乐意,他们少说也有一二十人,而对方却只有一个人,说话却如此狂妄,纷纷拨出剑,“来啊,怕谁!”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裴公子,此事是我的错,我的人我会依法处置,皇上还在等我的消息,你若是把人都杀了,不就证实了罪证吗?”
自从苏子蓦出现,邵怀瑾就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他,让他连剑都提不起来,也无法阻止这场闹剧。
“皇帝?你让他亲自来找我,这人我杀定了。”
白衣人宛如黑暗中的游龙,根本无法让人发现他的身影,不过半刻,小兵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剩下的那两个也被吓的瘫在地上,腿间多了一滩不明液体。
“轰隆隆!”
“什么声音?”
或许是白衣人在杀人过程中无意间触碰到了什么奇怪的机关,只见地面开了一道大口,几人往里一瞟,几箱银子正好好的放在地库之中。
裴祁只瞟了眼并无在意,“这恐怕就是你要找的银子了,怎么?还搬的动吗?”
邵怀瑾黑着一张脸,“不劳裴公子费心。”
原本被吓尿的小兵被迫担起了运回灾款的责任,在经过苏子蓦身边时,只因他轻轻一动,便被吓得差一点瘫倒在地上。
腥臭味渐渐弥漫至整个祠堂,苏子蓦轻瞥了眼,哼声道,“没用的东西。”
裴府的闹剧很快便在京城内传开,邵怀瑾虽真在裴府搜到了数目对等的赈灾款,可却也损失惨重,正准备庆功宴的裴沐听到此消息后大惊,与纪曲阳一同回去,看到的确是杂乱的祠堂和碎了一地的牌位。
何珺涵因惊吓与伤心过度被婢女搀扶着下去休息了,裴肆额间也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邵怀瑾真不是个东西。”这场面就连纪曲阳都不忍红了眼眶,“义母明明那么好......”
曾经有一段时间纪曲阳的母亲亡故,纪父在外征战,是唐常灵收留了纪曲阳直至纪父回来,唐常灵对于纪曲阳来说算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
如若没有唐常灵的帮助,在他母亲死去的那几天内,他也会被纪家的旁支设法害死,根本活不到现在。
“消息应该还没传到爹的耳朵里,爹在牢中受了风寒,先别让他知道。”裴沐眼眶虽然红着,但仍冷静的安排着一切,“待我去选个吉日,再叫人给母亲重新做一个牌位。”
他上前拍了拍裴祁的肩,轻眼神落在牌位的灰烬上,低声说道,“这件事迟早得要个说法,记得做个准备。”
裴祁声音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知道了。”
长孙喻看着从裴府屋顶传来的阵阵金光,心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刚刚的事情绛月已经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包括那个突然出现的白衣人。
“金光、百鸟。”长孙喻的眼神晦暗不明,眉头紧锁,就连嘴唇也不自觉的微抿起来。
翌日,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市井街巷一半感受着阳光的暖意,另一半则笼罩在黑夜之中,街上来往行人并不多,却无不在讨论同一件事情,市井传出了不得了的消息,原本该被世人讨论的裴府闹剧,此刻却又换成了王府惨案。
王家少爷和仆从被人发现横死在不知名的巷子中。
“你听说了没有,王少爷死时那叫一个惨烈。”
“浑身**,命根子还被人割了去。”
卖肉的小贩边说边绘声绘色的用菜刀比划着当时的惨状,买肉的姑娘和男人听着眉头直皱。
王二少的事对王家老爷王弘德打击巨大,当时便吐了口老血昏过去至今未醒,王二少乃王家唯一的血脉,此刻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若不调查清楚此事王家祖祖辈辈都不会安宁。
宫中消息闭塞,裴祁又早早入宫,以至于并没有听到这则消息。
此时的天气并不佳,乌雨连连,雷声阵阵,而此刻的承德殿内,裴祁跪在地上,背脊挺直,不认错的眼神不加掩盖的落在面前只离他几步之遥却隔着一道巨大鸿沟的儿时玩伴长孙曲靖身上。
他
长孙曲靖当今的皇上,年纪尚轻刚即位没多久,只比裴祁大了三岁,抬手遣散了殿内的所有宫人,眼眸微垂落在地下跪着的人,撑着脑袋看似漫不经心,可盯着台下跪着的裴祁的眼神却充满了杀意,"子渊,这事儿闹得挺大啊。"
手指在金杯盏口来回滑着,随即用手一点,某盏顺着桌沿滚落到地上,"啪嗒"一声,杯盏破碎。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长孙曲靖话语微顿,"贪污、杀人,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白衣人。"
“草民深知,草民愿领罚。”
“你不再解释什么吗?朕给你一次机会。”
裴祁不再开口,等着皇帝最后的通牒。
终是长孙曲靖松了劲,摆了摆手道,"你母亲的事朕必已听怀瑾细细说了,这事是他有错在先,朕已处置了他手下的人,停了他一月的俸禄,朕便不追究那位白衣人的事了。”
“不过裴家何时出了这样的人才等什么时候带来让朕好好瞧瞧。”
长孙曲靖两袖一摆,起身缓步至他跟前,手落在裴祁的肩上,“你父亲的事,王相等人有你父亲亲自写下的认罪书和邵御史亲自带人找到的赈灾款,这事你又作何解释?”
“回禀皇上,草民父亲为官做宰数十年,他决计不会做这种事情,请皇帝明察。”
“朕深知你父亲的为人,也断然不会相信王相的一面之词,但在绝对的证据面前,子渊啊,朕有得选择吗?”长孙曲靖似是叹了口气,感慨道,“帝王不是那么好当的。”
长孙曲靖甩下几张纸,上面赫然写着是当时被劫赈灾款,有裴胤姓名和印章的文书。
随即转身振袖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朕只给你三天时间。”
裴祁俯身立马谢恩,“谢皇上开恩。”
“朕乏了,下去吧。”
踏出承德殿的那一刻,裴祁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算是争取到了三天的时间,他进去的不久,天上依旧着微微细雨,徐公公快步上前将手中的伞递了出去,“裴公子给。”
“多谢徐公公。”
裴祁微笑接过,却无意中瞄到了徐公公手侧和衣袖处的墨印,心绪烦乱并没有将此事放于心上,雨滴落在伞面上滴答作响,走出几步他仍不由得停步回望,果然殿外有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见他回头,又匆匆回了屋。
他二人一帝一臣,终是回不到从前。
“呦,这不是裴二少吗?”
裴祁还没来得及惋惜便被这令人作呕的声音打扰了思绪。
只见远处顾江身着墨绿色华服,衣摆奢华至极,竟用纯金、东珠与珀玉勾出一朵朵花来,他趾高气昂地走到裴祁面前,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裴二少怎么这么落魄啊。”
裴祁当然没打算理他,眼睛一眯,不动声色的在他身后婢女的脸上细细打量,反问道,“顾相不知何时换了婢女,碧儿姑娘呢?”
“关、关你何事!”顾江嘴角一抽,整个人变得慌乱起来,随即又装着毫不在意的振了振袖,“碧儿家中有要事,本相放她归家了,不行吗?”
顾江猛地意识到这是裴祁在炸他,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是个明眼人在场都知道这件事有问题,顾江还自以为自己赢定了,当初这个丞相位能轮至顾江并保持至今都只是大家忌惮他兄长是当朝国师顾寒,西渚现存五大仙人之一,是西渚与上天与自然交流的媒介。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在众人眼里顾江甚至抵不过一个七岁小孩。
裴祁来不及喘口气便又差点与人相撞。
“啊!”
雨天路滑,面前之人脚下并未踩稳,若不是裴祁抬手扶住,这人怕是要摔的不轻。
“大胆,是谁敢碰长公主!”
裴祁这才回过神来,后撤一步对着面前金饰满身的人微微躬身道,“在下裴祁,长公主赎罪。”
李萱钰身着浅粉色薄云裳纱,腰间坠着来自各处有名的宝玉金饰,头顶的金饰裴祁认出来了,前些年宋怜带着战果回来当中便有这最有名的秣溪脂金,在当地有幸福美满、一生顺遂平安之意,这才入了长孙曲靖的眼给她打了这副金冠。
李萱钰摆了摆手,不知道追谁追的累了,叉着腰轻喘着气,眼睛却落在裴祁的身后,随后她叹了口气,将一个荷包递给裴祁,“我认识你,你是裴相的二儿子,裴公子可否认识顾相的婢女碧儿?”
“认识。”
李萱钰大喜过望,将荷包塞至裴祁的怀中,“这是前段时间她不小心掉的,我见里面用布包着东西就没扔掉,可连着几天都没见到她,可否拜托裴公子帮帮忙,我现在急着和皇帝哥哥用膳。”
“好。”裴祁收好荷包,承诺道,“在下一定不负公主所托。”
“那多谢你啦。”李萱钰不顾身后婢女的说教,道谢后提起裙摆便朝远处冲去,丝毫不顾裙摆与头发被雨水打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