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遗》 第1章 开始 春日高照,初阳即升,一座华丽的酒楼矗立在街市中心,这里每日几乎人满为患,只为续上前一日未完的听书。 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站在酒楼中心的说书台上,手持一柄白玉精雕的松木竹扇,竹扇在主台上轻敲两下,吵杂的人声瞬间消失不见,只见老人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轻嗓片刻,用深沉年迈的声音叙述着为人熟知的故事,“百年之前,西渚还只是中原的一个无名小国,阿回木欲一举吞并中原,永宜帝带兵亲征,接连击退收复失地,甚至不惜弃子保帅,这才使其退至疆外。凯旋后,他将朝廷内外与外敌私通企图倾翻朝政的人一并处死,曝尸了足足五日,这才稳定了时局,安定了人心。” “不过自承宣帝即位后,阿回木与薛延陀接踵而至。六七十年前,西渚虽然成了中原最大的国家,可边境依旧战火不断,百姓们民不聊生,哀怨四起。” “就在这时,裴二公子挺身而出,为人们解决鬼城一事,从此一路高升,终有一日向皇帝请军踏平阿回木。承宣帝御驾亲征,与裴将军一路披荆斩棘,势如破竹,直抵老巢,阿回木终是向西渚俯首称臣,同意归顺。” “不过这最后一战可谓是生死一瞬,三十万大兵惨死一半,裴将军不仅打赢了此仗,还将所有战死的士兵的遗骸带回西渚好生安葬,找不到遗骸的也为他们立了衣冠冢可他却回绝了所有赏赐,连那位倾国倾城的花家小姐也给拒了....” 全场哗然 “花家小姐那是谁....千年难遇的美人呐,性子极其刚烈,对于不喜欢的人说什么都是不肯的,当年多少人踏破门槛想迎娶,就连圣上都曾下令只要她肯入宫直接越位直升至妃位,皇上的命令谁敢不听,可她却宁死不屈,花家满门忠烈如今只剩她一个,她以死相逼,皇上也不舍这美人就此陨落,便也随她去了,认了花小姐作干女儿,现在花小姐脖子上纱带下便是当日自刎留下的疤痕。” 此话一字不差的落入一个身着灰衫的男子耳中,男子闻言扬嘴一笑,虽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但举止间透露的修养仍吸引着不少姑娘。 “当日庆功宴,花小姐一眼便相中了裴将军,大胆示爱,连着几月都不肯放弃,甚至于三番五次向裴将军明示暗示,甚至愿意委身当妾,可还是无用。” 几个粗糙大汉贼兮兮的打趣道,“美人给他都不要,裴将军怕不是身患隐疾吧...哎呦,谁砸我!” 不远处,男子收回手,浑身一滞心下忽而一阵慌,差点连菜篮子都忘了拿,急匆匆的冲回离早市不远处的一处小山丘上,身形也跟着发生了改变,近九尺之高,俊美的脸上尽是焦躁之色。 树枝被厉风吹的沙沙作响,男子在一处竹舍前停下,跨步而入,便被眼前之景吓得不轻。 木床上躺着一位白发苍苍,已入耄耋之年的老人,鲜血吐了一地,看见来人后原本无神的眼睛突然有了光,但这束光却被汹涌而出的眼泪冲了个散。 “快...快过来!” 老人对男子迫切的招着手,不停唤着他的名字,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隔了万重山般,无比遥远。 “阿喻,让我最后再..再看看你。” 长孙喻快步上前握住老人那双苍白且布满皱纹的手,细细吻着,从指尖到手心,再至手腕,虔诚又深情,脉搏虚弱无力,暗示着这人将命不久矣。 老人颤着手抹去长孙喻眼角的泪,笑道,“你哭什么,相伴大半辈子,我已经知足了。” “裴子渊,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 裴祁指尖一顿,眼眶红了个彻底,他何尝不想留下,可人类的生命只有短短百年,若不是这些年长孙喻悄悄为他续命,也许他早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早知你这么麻烦,当初就不该应了你。” “去把菜洗了,说不定还能撑到最后一餐呢。” 裴祁花尽力气撑至床头,看着长孙喻远去的背影逐渐模糊,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无力的垂下了。 一阵微风过,枯叶尽数落地,长孙喻蹲在溪边洗菜的手一顿,大片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他感受不到裴祁的气息。 一点不剩,十分干脆,不留一点念想。 百年前,永顺六年,那时候的人界尚不知妖界的存在,承宣帝长孙曲靖治理有方,国泰民安。 “诶诶,听说林府来了几个人,知道是什么来头吗?” “我知道我知道,前几日林老爷的亲戚意外坠崖,只留下了四个孩子,老大眼瞎,老二腿瘸,老三虽是女流,但常年在外不归家,老四倒是啥事都没有,林老爷看他们可怜,将他们接来了嘛。呐,那个排头发香料的就是老大,林长述。” 此时的天空淅淅沥沥下着小雨,一个年仅十四的男孩怀里紧紧揣着一个紫木匣子,面色急切却被堵在了林府门口。 “让一让!各位大爷大妈们让一让!” 男孩被人潮挤得找不到北,手上的伞也丢了,“哎呀,你们就不能先让我过去嘛,我还赶时间呢。” “这位小友。” 男孩不知觉被挤到了最前边,抬眼却愣了神,摆满香料的桌后坐着一位身穿素白的男人,男人体形消瘦,原本俊美的面容此刻却面颊瘦削,嘴唇苍白,一副病弱的模样,眼睛上还缠着一条白布,让人更生怜爱之心,想必这就是林府刚接来四子中的老大林长述。 男孩不经看迷了眼,等再回过神,腰间已经被系了一个绣着白花的青色香囊,他来不及道谢,只能边挤出去边大声说道,“多谢林公子。” 小六子小跑至客栈最里面的一间房门前,来回踱步好久才敢慢慢的推开房门,约定的一炷香时间早就过去了,男孩盯着那盆烧尽的香灰,傻傻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也不敢抬头与人对视,支支吾吾道,“少、少爷,我回来了。” “小六子,你还知道回来啊,宋爷爷的铺子来回不过半柱香,你又上哪儿偷偷玩去了,给我过来!” 小六子慢腾腾的挪步至前,瞟了一眼面前的人脸色后又快速的低下了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而他面前正坐着一位肤若凝脂一双丹凤眼微眯着的男子,缥缈碧色的交领衫搭配同色的外袍,细细打量之下,衣边袖口处隐现兰草、竹叶的暗纹,衣摆末端以金丝勾勒出几只闲鹤与流云,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柄蛇缠玉骨竹扇,一根冷木竹笛斜插于腰间,发髻半挽,乌黑如墨的长发仅用一支鎏金龙玉的簪子半束于脑后,腰间悬着的一块扇形琉白玉佩上刻着一个“祁”字,正是裴府二公子,裴祁裴子渊。 “东西呢?” 小六子赶忙从怀里掏出小匣子,人淋了个湿,匣子却一点水都没沾到,“少爷别生气嘛,谁知道林府今日发香料把路堵了个死,你看,我连伞都丢了。” 裴祁抬眼见他浑身湿透,也没再出言责怪,起身将自己用来御寒的裘衣披至其身上,并递去了一杯热茶,闻言轻蹙眉,“林府已经多久没广发香料了,你说说怎么回事?” 小六子把所见所闻一字不落的复述了一遍。 “林长述?”裴祁不停念着这个名字,“怎从未听林深说过?你这香囊也是他给你的?” 小六子点了点头,瞧了眼裴祁后“诶”了一声,将香囊取下在他身上比划了几下,“是啊,咦?香囊这么一看还挺适合您的。” 林家世代制香,连皇宫的香料也是从他们那儿进的,裴祁与林深一同长大,印象中并没有见他提过这么一个人。 林长述这一家人倒是像突然冒出来的。 “哦对了,宋爷爷对我说此物需小心保存。” “知道了。”裴祁推开滑盖,一支青白玉簪静静地躺在其中,簪身晶莹剔透,簪头的几朵钟花伴着绿叶被雕刻的栩栩如生,雕刻者手艺极好,连花蕊与叶片上细细的纹路都能雕的一丝不差,微风轻拂阳光掠过,竟真让人觉着它在随风飘动着,让人赞叹不已,小六子托着腮两眼放光,毫不遮蔽的夸赞道, “不愧是宋老爷子,果真厉害,这手艺没人能比得上了吧。” 小六子见自家少爷这么宝贝这个簪子,眼睛一眯发觉不对劲,嘴角噙着笑嘿嘿了两声,“少爷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裴祁动作一顿,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无奈,“说你傻你还不信,小心点儿,别摔了。” 小六子小心翼翼的接过裴祁递过来的簪子,上手的瞬间小六子惊诧了片刻,这个簪子竟轻的可怕,“这到底有...啊!” 不知道是按到哪处地方,簪尾处竟然飞出了一支暗箭,堪堪的擦过裴祁耳边,险些见血。 “你....” “少爷!” 裴祁责备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传出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他心下一惊,快步至门口,木板竟被暗箭穿了个洞。 “少爷该不会....林公子!?” 小六子着急忙慌的跑出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而林长述此刻却紧蹙着眉心,捂着右臂衣袍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裴祁环顾四周,还好此时走廊上并没人,没有人看见这件事情的发生,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在受伤的林长述身上,暗箭仅仅只是擦过了一点点,却引得其血流不止。 他没想过与林长述的相遇如此奇妙,苍白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痛苦。 妖艳 这种想法虽只存在了一瞬,但仍让他大惊,回过神后揣起林长述的手直接将人横抱了起来。 怀中人诧异片刻后就开始不停地挣扎,脸上多了几分愠色和羞愤,“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血流过快会加快毒素侵入。”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伤口处蔓延开来,疼得林长述直冒冷汗,指骨分明的手不自觉攥紧裴祁的衣襟,微微颤抖,青筋暴起。 裴祁将裘衣从小六子的身上扯下,盖在林长述的身上,挡住了那血淋淋的袖子,脚步匆匆的带人回了裴府。 小六子和林长述的仆人面面相觑,被裴祁的一句话搅乱了心神。 毒素!? 箭上有毒!? 小六子欲哭无泪,感觉自己的生命可能就要终结在这一天了。 林长述是被嘈杂的人声吵醒的,一旁的小六子见他醒了,面露喜色大喊道,“少爷!林公子醒了!” 裴祁晃着身子进来,脸颊处红了大片,“林公子.....” 没说完,裴祁便直着身子跪了下去。 林长述微微侧头,“裴公子这是何意?我中的究竟是何种毒?” “剧毒... 我会尽全力挽救公子性命,若....我会和公子一起。” 林长述眉心微蹙,太阳穴腾腾的跳,“此毒可会有什么副作用?” “因人而异。” 林长述倒吸了一口气,挑眉压着怒气,“我明白了,裴公子可否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好。”裴祁起身,眼底尽是自责之意,而这份自责在关上门的那一刻便消失不见。 “小六子。”裴祁招了招手,附耳道,“你去和宋玄打声招呼,计划有变。” “计划?什么计划?哎哟!少爷你又打我!”小六子捂着额头,一脸愤恨的瞪着他。 “叫你去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屋内,林长述耳尖微动确保门外无人后,右手手腕朝外随意一翻,一片普通人看不见的隔音结界便笼罩了整个屋子,他掀开被子盘腿而坐,抬手取下抬眼的白布,原本还空洞无神的眼睛渐渐明亮有神起来,垂眸像是在深思些什么,手掌心竟凝聚出几丝金线,那金丝顺着手腕上的脉络探查全身。 不知顺到何处时,金线猛然绷直,一股令人十分不适的力量正一步一步蚕噬着金线,林长述屏着一口气与之抵抗,眉头紧蹙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而后猛地一惊,法力像是被压制了般一点也使不出来,那股力量趁机侵入心脏,心口传来钝痛,林长述紧捂着胸口,颤着呼出几口气,暗骂道,“嘁。” 他调整好状态又试了几次,原本还绰绰有余的法力此刻却一点也使不出来,林长述轻啧一声,从袖中拿出一个埙,不出三响,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殿下。” 来者藏身于黑袍之中,面容半掩于铁面之后,双手亦戴着手套,周身上下只有一双暗红色的眼眸露出,但目光深邃冷冽,令人不寒而栗。 “子钦,你法力借我点。” 绛月摘下面具,单手一挥身上的黑袍便化烟消失,袍下身着一袭墨蓝束袖圆领袍,不加丝毫繁复的缀饰简洁至极,墨发被发冠高高束起,腰间悬挂着一柄由邬铁打造的长剑,通体银白,坚不可摧,他眼睛死死盯着林长述,眼底尽是担忧,“你怎么了?” “被人下了毒,不过不是大事。”此时的林长述丝毫不像刚刚般柔弱,一只手搭在支着的腿上,朝着身前招了招,“你法力先借我些,等法力回来了再还给你便是了。” 绛月面色变得奇怪起来,他看着林长述对着一团空气讲话,“殿下,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林长述一愣,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并不是因为刚醒来不适应,而是真的看不清了,眼前模糊一片,只能分得清哪里有光哪里无光,连简单的人形都分辨不出来。 假瞎子现在倒变成了真瞎子。 “可是那伙人?” “不像,我当时偷偷用术法探察了下,只是一个普通人。” “凡人而已,我去杀了他便是。” “哎哎哎,你去杀了他谁来帮我解毒。”林长述凭着模糊的视线按住他的肩膀,“再不济,我们的计划这不还差一个人吗?” “不过...真瞎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门外响起脚步声,林长述轻拍了拍绛月的肩,示意他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随即将白布带上,虚弱着半靠在床头。 “公子。”裴祁推门而入,发现屋内突然多了一个人,脚步一滞,警觉道,“你是谁?” 林长述眯着眼朝光亮出解释道,“这是舍弟,林...哎。” 林长述措不及防被人转了个身,绛月在他耳边低声道,“人在这边。” “哦,这是舍弟,林松柏。” 裴祁手里端着一碗药,对绛月的突然出现并没有感到怪异,“这药林公子先吃着,能暂缓中毒的症状,但林公子体寒与这药相克,喝下后一刻钟可能会感觉胸口异常,片刻后便会消退,七日后我会将解药制出,七日后请公子务必在午时前回到这儿。” “为何?” “中此药者七日内若不服用解药,必将浑身溃烂,七窍流血而死。” 林长述接过绛月递过的药一饮而尽,“那便在此告别。” “ 等等,在公子离开之前,在下有几点需嘱咐一下。” “请讲。” “第一,林公子在这七天内不可再动武,不可受伤,中此毒者若受伤则会血流不止,即使没有毒发身亡,也会因为血尽而亡。” “第二,请林公子勿动气勿再次中别的毒,否则气血入心、两毒相冲,届时也很难再挽救回来。” “好。” 小六子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屋内只剩裴祁一个人,他从林长述醒来后便隐隐感觉不对劲,当着人的面也不好说,此刻终于提了出来,“少爷,林公子是不是想寻死?” 裴祁缓步至床旁坐下,目光落在还温热的床褥上,“何出此言?” “其他人中毒,无论什么毒都会先大喊几句,啊我要死了,我要你偿命之类的,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这林公子异常冷静,中了剧毒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不是寻死是什么?” “你又是从哪本话本上看来的东西。”裴祁白了他一眼,“早该叫爹把你送到西郊私塾那儿,整天怎么专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六子一听到西郊私塾这几个字便着了急,“别啊少爷,我以后不看了还不行嘛,别把我送到那儿去。” 裴祁和小六子一同长大,两人与其说是主仆,还不如说是兄弟,他的尿性裴祁知道的一清二楚,若真把小六子送过去,那私塾授课的邱老头子不得气疯过去。 小六子两指一抓,扯着裴祁的衣袖撒娇道,“少爷,好不好嘛。” “把你送去,邱老头还活不活了。”裴祁顿了顿,“宋玄那儿怎么说?” “宋公子说,三日后戌时老地方。” 现在还在存稿阶段,大概一月一更吧,月中左右=v= 看文愉快>O 第2章 拐走了!? “三日后?”裴祁忽觉这日子有些耳熟,“三日后是不是庙会到了?” 小六子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吼,庙会要到了,又可以出去玩了!” “这次可别像上次一样什么东西都要...何夫人。” 两人边走边聊已然走进了偏室,室内一位素衫女人正陪着一个刚满四岁的小孩子玩耍,那孩子见裴祁来了,兴冲冲地跑上前抱住他的腿,“子渊哥哥!小六哥哥!” “几日未见,肆儿又变重了不少。”裴祁俯身抱起裴肆,伸手在他鼻头一刮,小孩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何珺涵是裴老爷的妾室,别家的妾一般都是老爷不顾主母强娶的,而裴家的妾是裴家主母唐常灵自己找的,妻妾二人常常相伴出去玩,可惜在裴祁六岁生辰那天,何夫人一个人匆匆跑来回来,衣衫破烂,没人记得那天还是他的生辰,后来从仆人口中得知,裴家主母半路被土匪劫去,宁死不屈被乱刀捅死了。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京城,裴母生前是江南的才女,想娶她的人多到数不胜数,现如今惨死路上,所有人将错怪在了同她一起的何珺涵身上,何珺涵因此事郁郁寡欢差点自尽,直至裴肆出生,众人才缓缓从悲痛中走出来。 “听说渊儿昨日抱着林家公子回了卧房,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裴祁讪讪道,“一不小心把人误伤了。” 何珺涵闻言眉头微皱,“把人伤了?怎会如此不小心?还是得找个时间拿些东西上门赔礼才好。” “何夫人教训的是,渊儿这就去。”裴祁把裴肆放回地上,匆匆转身离开。 真瞎和装瞎真的有本质性的差别。 就从裴府出来的那一段路,光人林长述就快撞了七八个,趁绛月与商贩讨价还价的时候,还差点被一辆马车撞飞了。 “吁!” 白马扬起前蹄急刹,不耐烦地将蹄子在地上蹭了蹭,带起的灰尘将林长述与周围的路人给呛个不停,待人定睛一看,这哪是普通的白马,而是寻常人难以一见的上乘马,通体雪白一丝杂色都没有仔细看还泛着淡淡的金光,就像是从天上飞下的神马般,不禁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敬,车身也由上等的金丝楠木制成,一见便知车上坐着大官,手持鞭子的马夫破口大骂道,“走路不看路,瞎子还敢一个人出来逛街!?” 林长述深吸几口气,心里默念着刚刚裴祁的嘱咐,耐住性子撑着地站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温文儒雅,“这位先生,听你这么一说难道瞎子就得待在屋中一辈子吗?” “从我们进城的那一刻,流言蜚语从未听过。是,我的父母不幸遇难,不得已只能来投靠林老爷,可这并不代表我们只会吃喝,你们用得着这么看不起我们吗?” 林长述话刚说完就被灰尘呛的咳嗽起来,咳得面颊通红,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可缓过来仍旧挺起身不愿被人看不起。 在外人眼中,他只不过是父母刚亡,年仅十六岁的小少年,还是一个唇红齿白,样貌出众的美少年,自是多偏袒他些,纷纷指责起车夫来。 而自始至终,车中人一点反应也没有,绛月在一旁看着受着委屈的林长述,不上前安慰,竟还偷偷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殿下竟如此可爱。 林长述一早便察觉到了绛月静静地待在人群中看着自己演戏,他深呼一口气,给全场的人留下了一个悲愤的背影。 “这林公子还真是可怜啊....” 林长述走远后,一只白皙的手掀开车帘,车上人只是轻轻扫看了一眼,在场的人都一溜烟的跑散开来。 倒不是车上的人有多吓人,男人相貌很是俊美,只是本该含情的丹凤眼此刻却如同一潭深水般令人捉摸不透,黑衫宽袖,袖口处绣了不太引人注目的异形文字,墨发被发冠束起,“林长述....” 男人又念了几次这个名字 ,林家的事他熟记于心,什么支族旁门的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从没听过林长述这个人。 继而男人冷笑一声,车夫早已被他的动作吓得直冒冷汗,连说话都有些说不清,“崔...崔少爷,我们还走吗?” “不走留在这而堵路吗?” “走...走!小的这就走!” 林长述就算半瞎了眼,也能感受身边有一束炽热的目光,不用想就知道那人绝对嘴角挂笑,似乎是刚刚脾气发猛了,胸口传来轻微的钝痛,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调整了几次,“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林府里裴府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老远就看见林府大门前一群人焦急的等待着,两位年龄稍大的夫妇在门口前走来走去,见他们回来连忙凑上前问候,“阿述,松白,你俩去哪儿了,听说阿述昨晚受伤了,今天还差点被车撞了,怎么一回事?” 宋涣然对刚刚发生的那场闹剧有所耳闻,便上前握住他们的手,带着他们进入主厅坐下,眼中似有泪水,“我们既然答应你们爹娘要照顾好你们四个,那这林府便是你们的家,若再受委屈直接找人把人打一顿,有什么事我们会替你兜着。” “好,多谢林夫人。”林长述吸了吸鼻子,表现得十分感动。 “既然有伤就好好回去休息,一会儿我找大夫给你瞧瞧,谁敢伤害我们家述儿,我必叫他不得好死。”林易也跟着说了两句。 “阿嚏——”远在裴府纠结解药的裴祁措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他的面前摊了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药材,其他都好找,唯独缺了这最后一味药材,他面露难色,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那个吗....” 林长述被下人带着来到了他的屋子旁,他挥了挥手让下人散去,两人相视一眼,在进去的一瞬间,绛月便开了个隔音结界,屋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绛月环视一圈后嫌弃般的啧了两声,“林府不是挺有钱的吗?怎么屋子还是这么破,宫中下人住得都比这儿好。” 其实只要有心之人都能看出来,林长述的床是用一种特殊的冷木制成,人躺上去冬暖夏凉,还防潮防火防蛀,由内而外的木质香有安神之效,而这种冷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连皇室之人也没人能有钱到这种地步来做家具的。 “这床和桌子都超万两了,这对林府来说不算是一个小数目。” 放心下来的林长述也不再遮掩,整个人扶着桌长呼出一口气,此刻他的法力只能简单的维持人形,再撑不住变幻其他的东西,头发从发尾开始逐渐变白,按理来说人界的毒对他是并不起作用的,但这毒会渐渐侵蚀血脉,不论是人或是妖,若没解药,除非是制毒人亲自解毒或中毒者愿意耗尽自己所有的妖力,否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衰竭而亡。 裴祁真的会有如此痛恨之人吗? 而这毒只有妖界之人能够制成,且法力绝不在他之下,如此厉害之人他竟一点也不知,除非是.... 绛月并没有发现林长述的不对劲,不情愿的接受这一现实,忽然腰间吊坠一动,那玉蝶竟幻化成一只透明的小灵蝶,灵蝶停在桌上,扑棱扑棱翅膀,“喂,听得见吗!” 那声音大的稀奇,若不是绛月有预感先施了个隔音结界,恐怕全京城人都能听到这声吼叫,可那不要命的吼声还在继续,“喂!有人吗!不会坏了吧。” 思虑被打断,林长述按了按自己发疼的耳朵,若再听下去,自己的耳朵可能也要聋了,便开口制止道,“你给我闭嘴。” 灵蝶那边停了一会儿,可他还能听到对方嘟囔道,“小声就小声,那么凶干嘛...” “东西有下落了吗?” “有了,在一个叫裴祁的人身上。”对方顿了顿,“裴府离林府不远,你哪天抽时间去找找看,详细资料我让子叶带给你。” “这倒是省的我们去找了。”林长述和绛月相视一笑。 “四弟你在和谁讲话,是大哥和子钦哥哥吗?”一道清脆明朗的女音横插进来,却让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祈祷四弟不要答应。 “对啊。” 两人不由得捂住耳朵,下意识站的离灵蝶远了些,不出片刻,只听那女声冷冷的哼笑,“你们挺厉害啊,别人使传音蝶就好使,我就不好使了。” “绛子钦!长孙喻!” 咔嚓 两人回头一看,那传说中无坚不摧的冷木床竟被活生生地吼断了,这姑奶奶再吼几句,整个林府说不定都要塌了。 “别生气。”长孙喻好声好气道,“你每隔一个时辰就来一只,我也不是每一个都有时间接的,这样作为赔偿,一只传音蝶一个糖葫芦怎么样?” “.....” “一只两根,不能再多了。” “好吧,那就勉强原谅你们,一百根我要验收的。” “知道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佛,长孙喻本想扶着桌子缓缓自己嗡嗡叫的头,谁知手一放上去,他人就直直的倒了下去,“靠!” 轰隆! 绛月修床修到一半,还以为其他人来了,刚一回头就看见自己的殿下倒在一片废墟之中,身边是被扬起的木灰,眼神里充满迷茫和惊恐。 万两银子被吼坏了!?这姑奶奶该不会练了狮吼功吧.... 长孙喻还没从震惊里出来,声音还有些颤,“以后该让老二管管她了,这哪里有...当个公主的样子。” “你们那儿还好吗?我这边湘儿直接把书架吼断了,书掉了一地...”灵蝶那边一顿,又传来了一阵坍塌的声音,“咳咳咳...又塌了一架。” “还好,但估计再不修补整个林府都要塌了。” “这小家伙最近刚认识了个新朋友,狮子族的。” 长孙喻哑然,“怪不得...先这样吧。” “好。” 等到他们彻底修好林府,已临近黄昏,人界与妖界不同,妖界虽四季变换,但由于有结界,即使在冬天仍能薄衣薄衫,导致不少出门游历的少妖们都冻死在了人界的冬天,长孙喻也不例外。 正值寒冬三月的人界,长孙喻没有法力傍身,就算身着暖裘可寒风还是透过他的衣襟往里面钻,不出一会儿,耳根、指尖、脸颊,但凡是露出来的地方无一不被冻得通红。 “嘶....”长孙喻搓了搓胳膊,试图让自己暖起来,一旁的绛月见状却暗下神来,“若是属下早些去学御寒结界,殿下就不必在此受苦了。” “凡事都有万一,你又不知道我过来会发生这种事。”长孙喻顿了顿,语气少带严厉,“再者,我都说过了在人界不许叫殿下,我们俩是兄弟,再叫一次罚一个金币。” “是,殿...兄长。” 话语之间,两人已逛过大半个林府,林府人丁虽不多,但供人玩乐的东西倒不少,花球、竹编的小玩意,据下人说,在风景极佳的涿邪山上有一块宝地被先帝赐给林易做了马场。 绛月抬手拂去长孙喻肩上的落雪,“三日后京城有庙会,要不要去看看。” “庙会?也好,老是呆在这儿总是呆不住的。” 三日一瞬而至,冬月十七的庙会是京城一年中最盛大的一次庙会,届时皇城里的皇室贵族都会隐姓来此一游,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各种杂技戏团轮番上场,在这里你可以抛开你的身份地位,戴上一副简单的面具,便可游玩全部,没人会在意面具之下的你会是何种身份,就连平时冷冰冰的护城河也被各类花灯映照的如同天上的星河般绚丽。 那些小商小贩的灯谜自是难不倒长孙喻,出府还未到半刻钟他便已经多了好几个动物形状的花灯。 可能玩的过于尽兴,以至于在长孙喻留下那句“我去买那盏花灯”后匆匆离去时,绛月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直至半个时辰后,绛月脸上刷的一白,急忙朝着那处小商跑去,兔子花灯还在,人却不见了。 “可有见过林长述?” “未...未曾。”小商被绛月吓得连话都说不灵清,腿上直发抖。 因被下过禁制,绛月无法大范围的探查,顺着气味只能一家一家的去找。 第二章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拐走了!? 第3章 意外发现? “你家公子呢,他先邀我,怎的美人都来了,他还没来?”一位戴着罗刹面具身着紫蓝色衫衣的男人半靠在软塌上,怀里抱着香肩半露,胸前衣裳似遮不遮的绝色美人,美人眼眸含水,指尖戳着男人的喉结,娇滴滴的唤道,“公子,奴家要等不及了嘛~” “等不及了?”男人放在美人腰际的手骤然一缩,另一只手抬起面具抵着美人便吻了上去,两人发丝相交,吻得难舍难分。 一旁守人的小六子听的面红耳赤,转过去也不是,闭眼不看也不是,心道自家主人怎么还不来。 正这么想,房门被人一开,裴祁看到房内香艳景象也不惊,只是坐在一旁静静地喝茶,待床上之人微微分离,欲再度吻下去时插了一句,“你俩好了吗?” 床上的人一愣,往美人胸间塞了几块金子,美人便识趣的退了出去,那人摘下面具,裴祁盯着宋玄那张鲜红欲滴的唇和胯间的异样反应,冷不丁的嗤笑一声,“这就有感觉了?” 宋玄也不觉得羞,一双桃花眼微眯,眼底的**还没彻底褪去,声音微哑,“能尽兴一天是一天,等哪天我哥败了,我不就没用了吗?再说了,我好歹有用,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隐疾呢。” “对了,你那簪子怎么回事?早上刚拿去,下午怎就用了,我可没听说那老头微服私访啊。” “还不怪小六子。”裴祁瞥了小六子一眼,“这小孩误按了开关,把人伤了。” “哪个无辜的平民惨遭你毒手了,伤了就伤了,我可听仙儿说你连人都抱回家去了。” “我....” 哐啷—— 隔壁传来一声巨响打断了两人的说话。 “滚....开....” 声音很是微弱,裴祁眉头微蹙,这声音他似乎这几天刚刚听过,“这怎么了?” “老娘们刚从庙会上掳来了一位小公子,现估计在迎客呢。” 空月阁是京城第一大春楼,里面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看不到的,里面大多数的男孩和女孩都是掳来的,没人知道空月阁的老板究竟是谁,只知道它权力很大,连官府之人都管不了他,从建立之初便只进不出,除非有人肯花大价钱赎人。 “别碰我!” 宋玄话语刚落,隔壁的人声大了些,给裴祁听了个一清二楚,“林长述!?” 心底不由得升起一阵愤怒,裴祁起身大步的朝隔壁走去,宋玄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愣,“谁愿意去上一个瞎子?” 裴祁一脚踹开隔壁的门,屋内罗帐还没放下,林长述被人绑在床上,身上衣裳被一个胖子撕得接近粉碎,宋玄慢悠悠的走来,看清了床上人的面貌,“哟,这不王家二公子嘛,你家老爷子不送你去私塾了吗?怎么还逃学来这儿玩美人,宋家与王家离得近,既然你喜欢这位公子,要不我去和你家老爷子说说媒?” 王家二少本被人插了一脚气的半死,又看来人是惹不起的宋玄和裴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花钱买的美人,我要怎么玩我说的算,关你们什么事!?” 宋玄用扇骨敲着手,思考片刻,走到床边也不曾转移视线,抬手在王家二少身上随意点了几下,“你说的不错,不过嘛,我还就看上你家美人,一炷香内去找医师,不然你的下半辈子就玩完了。” 宋玄为宋怜在京中当质子的弟弟,却不似其他宋家人练武,他从小跟随宋家老爷子学医,在医学方面颇有造诣,王家二少闻言匆忙下床,衣服都差点没来得及捡,边跑边大喊道,“宋玄!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好啊,我等着。” 宋玄转而看向门外被气快死的裴祁,瞳孔猛地一缩,此时的裴祁像是换了一个人般,眼底的狠戾不加掩饰,他试探性的唤了句,“裴子渊?” 裴祁身形一滞,像从梦中惊醒般微微清醒过来,随后晃悠的走到床边,薄唇紧抿。 “你打算怎么办?”宋玄借着扇面上的竹炭香让自己清醒过来,“这里可全都是白沙溪啊,烈性春药。” “还能怎么办?解毒。” 怼人无数的宋玄此刻像是被人扼住了喉般说话都不利索,“解...解...解....” “话都不会讲了?”裴祁轻扫了他一眼,“你要看?” “不看不看,记得做好前戏,我先去找我的仙儿了。”宋玄脚底像是抹了油般带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六子滚出了房间。 房内只剩下两个人,裴祁拿起宋玄顺手放在桌子上的解药半跪在床沿,抬起林长述的下巴,拇指摩挲着他的下唇,“你怎么过来的?” 裴祁不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气愤,只知他看到林长述被欺辱的那一瞬,心底总有一道声音,有人动了你的东西。 可这股愤怒在他亲眼看见林长述深陷欲海的模样时便烟消云散,长孙喻此时已经被春药与迷药折磨的转不过脑子,只能一直开口骂道,“滚开....” “话都说不清楚,让谁滚。”裴祁将解药含在嘴间,赋唇而上。 不知是初尝人事的兴奋还是迷香的催情,下腹竟也腾腾的升起一份热意,两人唇齿相交,未进嘴的解药顺着津液流了下来,裴祁抬脚一钩,罗帐被轻易的放下,外衫、里衣、亵裤被人一件件的扔了出来。 牙尖轻磨着喉咙,手也不停歇在林长述身上摩挲,身下人止不住的轻颤和从唇逢中泻出的几丝闷哼,无一不激起裴祁的野性。 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攥紧了被褥.... 人界的迷药对于长孙喻来说,即使没有法力傍身也不致命,并不会使他失去自主意识,何况还有刚刚宋玄留下的解药,神志稍稍回笼,撑起身子本该停下的他在抬眼与裴祁对视的瞬间却愣了神,怜惜隐忍,复杂的情绪在裴祁眼中流转。 身体被人一翻,两人倒转局势,裴祁被长孙喻反制身下,两只手被很轻易的禁锢住,心下一惊,“你...你要干什么,嘶.....” 未等到回答,后脖颈处传来一丝疼痛,紧接着湿润又柔软的触感不由得使他攥紧了被里,明明他并没有中迷药,脑袋却也昏昏沉沉般。 两人虽皆未经人事,身体却异常默契..... 临近早晨,裴祁悠悠转醒,身体如同散架的稻草人般,想屈膝却被股间的异感搞得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一只手撑着床褥一只手扶着腰缓缓坐起,但仍因疼痛与不适而不停的倒抽着气,身上遍布的红印与咬痕皆暗示着自己昨晚的惨状。 他偏头往旁边望去,罪魁祸首正在身边沉沉睡着,眼神逐渐往下,随即像是看见了什么,眼睛微咪沉吟片刻后轻哼笑一声,“小鸟,我好想找到你的同类了。” 长孙喻悠悠转醒,对身边人的早早离去并不意外,反而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感到了一丝诧异,盘腿凝气竟发现自己凝滞的法力竟恢复了几分,“还真是意外之喜。” 时辰还早,他在房间里巡视了一圈,将所有被撕碎的衣服堆了起来,随后闭眼凝神,破碎的衣布竟有序的漂浮向中心汇拢,一套与之前毫无差别的衣服就这么幻化了出来,眨眼间便一丝不苟的穿在了他的身上。 长孙喻鼻尖一动,恶心的气息顺着晨风飘入窗内,是昨天趁他不备将他拐走的那三个人,眼底寒光一闪。 “殿...兄长,你昨晚去哪儿了?”绛月昨夜收到了长孙喻的传信,让他不要担心先回屋,可他仍一晚没睡,在房间里焦急的等待,见长孙喻脸色苍白,身上又只披了件单衣,赶忙端来姜汤让他暖暖身子。 一碗姜茶下肚,寒气被逼出体外,长孙喻也好了些,这才回答了他的问题,”昨夜本想去买花灯,没想到被三个壮汉堵了路,中了药,不知道被拐到了哪儿,这不才走回来。” “那人呢,我去杀了他们。” “不用。”长孙喻微顿,”他们已经死了。” 长孙喻用低级法术为自己和绛月渡了层御寒结界,眼底却冷得像块冰一样,“我们去裴府看看。” “是。” 两人一合掌便瞬移到了装府之上,长孙喻闭眼微施法,却被毒素反噬反出一口血来,他抬手擦去血液,“看来只恢复了两成不到。” 殊不知他们这一举动,裴府暗牢里已有六年昏睡的“人”竟奇迹般睁开眼,裴祁本是来送饭却被这一幕吓的连饭都撒了,语气是掩住的欣喜,像见到分离许久的友人般,“你终于醒了。” 那人本没注意裴祁的话,只知空气中却漫着一丝熟悉的气息,自顾自地想要挣脱锁链,喃喃自语道,“子钦…子钦……” 裴祁浅叹了口气,从脖间拉出一条吊坠,绳上嵌着一颗散发着异样红光的珠子,那人的目光被珠子吸引了过去,不出一会儿,眼底便清明起来,“裴子渊,别拿着我的妖丹乱晃。” “你自己说等你不清醒了拿出来给你看看,现在怎么还怪我了。” “快放我下来。”那人不满绑着他的铁链,“你绑我做什么?” “不绑你...”装祁一边帮他解绑边吐糟着,”你昏过去的第二天差点吃了整个京城的鸡、鸭各种禽类,我不绑你绑谁,还好没人发现,这案子到现在都还没破呢。” 那人心虚的讪笑两声,转了转被绑麻了的手腕,身上脏烂的破旧麻衣在踏出脚的那一瞬幻化成了纯白缀金大衫,一头黑发掺着金丝披散落至地面,整个人像是刚从雪地中爬出来般,面颊凹陷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 “咦?你怎么成这样了,跟个死人一样。”裴祁嫌弃道,”现在记起来你是谁了吗?除了名字叫苏子蓦,是只鸟……算鸟吧,还有什么吗?” 苏子蓦摇了摇头,“我能察觉到我的体内被人下了一层禁制,我现在法力还没恢复,破不开。” “破不开就慢慢来。”裴祁带人走出了地牢,屋内早有预感叫人备好了饭菜,“对了,你口中一直念的子钦是谁?” “我的儿时玩伴。” “子钦是字吗?那他的名你可知?” “绛月字子钦。”苏子蓦沉吟了一会儿,停下筷子,眼神在他身上止不住的来回扫动,“对了,你最近可有遇上什么人?身上一股妖气。” “咳咳…”裴祁措不及防的被呛住了,咳了半天才缓过来,“是有两个人,昨夜…我帮了他,可能是那时候沾上的吧。” “帮了他?若不是床第私事怎会沾上这么多。”苏子蓦见裴祁不回话,耳根却通红,也有些惊奇,连饭都舍不得吃,“我之前叫你一起去空月阁,你死活不肯去,连看一眼都嫌脏,怎么我一觉醒来,你就变得这么……这么开放了。” “滚开。”裴祁狠狠踢了他一脚,“我只是替人解毒罢了。” “若你对他没好感,你会帮他解毒?”苏子蓦打趣道。 “我只不过是把人伤了,心里有些愧疾罢了。”裴祁慢悠悠地舀起一勺莲子汤,想起清早与宋玄见面时,对方所说的异常,“但我明明我他只见过一面,但我看到他被欺辱时,竟想杀了那个人,宋玄也说我当时跟换了个人一样。” 苏子蓦闻言思索,他拉过裴祁的手注入一丝妖力,果然那道禁制裂了一道口子,从那道口子里传出的气息令他熟悉又陌生。 不是妖气也不是魔气,那道气息宛如一道甘泉,泉水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香气,不腻又让人沦陷其中,苏子蓦发现那道灵气会顺着他的妖力流入他腹中带来潺潺暖意,不由的停了许久。 裴祁见他眉头皱了又松,松了又皱,重复了好些次,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那到也不是。”苏子蓦这才收回手,”你体内禁制破了道口子,怕就是因为你口中的那位林公子。” “你若想知道些什么,多跟他接触接触不就明白了。” “哦,对了。”裴祁见他不再动筷,偷偷把他扯进自己的里室,从床底翻出来一个木盒子。 “你来看看,这是何物?”裴祁打开盒盖,里面装着一本破烂到连皮都没了的书册,每张纸仅用一根绳吊着,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这是你哪儿淘来这么破…嘶。”苏子蓦好奇地接过书,可他的手一碰到那书便被一道火焰烧了个正着,但寻常的火焰并对他起不到什么伤害,可现在苏子蓦的手却被烧的血肉模糊。 两人皆愣在了原地。 “连你也碰不了吗?”裴祁嘟嚷道,“上次小六子将这书拿来给我的后一天便发起了热,三天都不退,我本以为这书上有什么邪物,看来你也没法儿。” “你没事儿?” “一点事都没有。”裴祁还将那书翻了翻,手上动作骤然一停,眉头微皱,”咦?怎么还有字了,上次还没有。” 苏子蓦靠过去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能问道,”上面写了什么?” “呃…千万年前、九州大陆被分为人、仙、妖三界,天陵仙君,开阳神君,玄枵神君共管三界、奉悯神君是由天地灵气孕育而生的凤凰,与其同期出世的还有鹓雏,凤凰主火,鹓雏主冰,千年后,奉悯神君在涅槃之时走火入魔,魔火浸润大地,魔族由此而生,天陵仙君以身殉阵、魂飞魄散,终将其封印。” “没了?” “没了。”裴祁话语一顿,随后眼底一亮,“你快化形,这儿有图,我看着挺像你的。” 苏子蓦后撤几步退入院中,先是抬手给周围上了个结界,随后双手合掌至面前,嘴里重复默念着一段一段听不懂的语言。 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通体纯白的大鸟赫然出现,羽毛白中通金闪着细碎的微光,四支带有眼状斑的尾羽极大不知比本体长了多少倍,大鸟身姿挺拔,幽蓝色的眼眸低垂着,像极了不谙世事通达神性的仙人,仰头对天长啸,鸣声凄婉幽扬,全京城的人都不由的抬头望天,连长孙喻也不例外。 这鸣声使他浑身一颤,本调息到一半却被乱了心绪,法力反噬,竟又吐了一口血。 第4章 第4章 苏子蓦每每化为鸟身,总会引起一些小状况,犹如此刻百鸟在裴府空中盘旋,引起了不小的动静。 “你也真是,叫你那些鸟儿都散开。” 苏子蓦微微歪头,过了好半晌才抖了抖羽冠,那些鸟儿果真就飞走了。 裴祁环绕着大鸟走了几圈,拿着书细细比对端详着,沉吟片刻,“像又不太像,鹓雏比你要更美些,眼睛也是金色的。” 化为鸟的苏子蓦有一个缺点,他听不太懂裴祁在说些什么,恐怕是因为禁制,使得他保留了点鸟的特性,听到裴祁在夸别的鸟,想也不想便用鸟喙去啄他。 裴祁眼睛一眯,即使知道苏子蓦想干什么,他的动作也快不过一只鸟,见躲闪不过,干脆直接将古书挡在脸前。 果不其然,鸟喙在接触到古书的那刻便被一股火焰激了回去,可这次的火焰却比之前来得更猛些。 “昂!” 整只鸟被火焰包裹在其中,因受不了疼痛而不由得大叫,裴祁不知怎么收回火焰,只得大喊,“别叫了,快变回来!” “砰”的一声,苏子蓦非旦没变回来,还被火焰烤的缩了水,变成了一只手就能放得下的小鸟。 “什么鬼东西。”裴祁两指一并,揪着鸟翅,嫌弃的看着手中那个一半金一半白的胖鸟,“丑死了。” “少爷,少爷。”小六子从主厅方向跑来,“喜—报—” “何来喜报。”裴祁戳了戳胖鸟的肚子,意外发现那地方又软又暖,不禁又掐了几把,可胖鸟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大少爷中状元了!刚出的,别人都说刚刚的鸟儿是在报喜呢。” “中了!?那他人呢?” “呃,大少爷他……”小六子挠了挠头,傻笑了两声,支支吾吾道,”他说纪二少在家中宴请,今日就不归家了。” 裴祁一想到纪曲阳那张鬼脸就直来气,裴沐就还只与他交好,也不知道他看上纪曲阳哪儿了,竟然中状元也不归家,“该死的纪二,他是狐狸精吗?这么会招引人。” “叩叩叩。” “谁啊?” 小六子见有人在敲门,刚上前下一秒大门便被人踹了开,力度不小,门框撞上小六子,把人都撞飞出去。 门外俨然站着一队人马,领头之人裴祁并不陌生,他将撞伤的小六子护在身后,“邵怀瑾?你来做甚?” 邵怀瑾一身黑衣,束袖立领显得十分干练,年纪却只比裴祁大了一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一抖,“今日朝上有人举证裴右相私藏赈灾款于裴氏祠堂之下,皇上叫臣来查证,裴公子请见谅。” 他抬手一摆,身后的人得了命令,纷纷冲入府内,有几个人直冲祠堂而去。 “我爹藏款?天大的笑话,谁参的,顾江还是王朝?” “王朝与王弘德。” “王叔?”裴祁了然,冷下脸,“儿子和爹都不是个东西。” 裴祁安顿好受伤的小六子与邵怀瑾并肩向祠堂走去,还未开口,从前方传来一声尖叫。 ”啊!你们干什么!?” 裴祁瞳孔一缩,飞奔而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祠堂内何珺涵脸上出现了一道红印,显然是被人扇了巴掌,怀中的裴肆额间破了一道口子,正向下淌着血。 而她们面前的人手里攥着一个牌位。 裴氏主母唐常灵 “谁让你动这些的。”裴祁脸色一黑,声音跟着沉了下来,“邵怀瑾,皇帝让你来查案,不是让你来毁我裴氏祠堂的。” 邵怀瑾似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呵斥道,“你干什么,快放下!” 那人也不听,手上一用力,牌位碎了一地,何珺涵见状,不顾形象爬着过去捧住那堆灰尘,不让其随风飘逝,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唐姐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邵怀谨你出去,我不杀你,不过今日进这祠堂的人,就别想出裴府了。” 裴祁将何珺涵拉至墙边的椅子上,轻声安慰道,“何夫人,闭眼别看。”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帕子,拭去裴肆脸上的血,忽而一笑,“会设事的,交给我。” 随后他侧掌往何珺涵后颈部敲去,还未将人放好,那个毁了牌位的人乘邵怀瑾不注意,一掌向裴祁拍去,掌风刚劲,用了十成十的力,分名是想要人的命。 邵怀瑾瞳孔一缩,侧身而上,但还没贴近,便收了手愣在原地。 不知何时,裴祁身边多了一位白衣人,他缓缓的抬起手放在那人的头颅上。 “喀喀”那人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头颅竟被苏子蓦徒手捏碎了。 “你是谁?”邵怀瑾抽出佩剑,剑尖对着来人,警惕的盯着他。 苏子蓦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些小兵,“杀谁?” 裴祁没有回头,只淡淡道,“除了穿黑衣服的年轻美男子,留一两个就好,其他的人.....都杀了吧。” 那群小兵瞬间就不乐意,他们少说也有一二十人,而对方却只有一个人,说话却如此狂妄,纷纷拨出剑,“来啊,怕谁!”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裴公子,此事是我的错,我的人我会依法处置,皇上还在等我的消息,你若是把人都杀了,不就证实了罪证吗?” 自从苏子蓦出现,邵怀瑾就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他,让他连剑都提不起来,也无法阻止这场闹剧。 “皇帝?你让他亲自来找我,这人我杀定了。” 白衣人宛如黑暗中的游龙,根本无法让人发现他的身影,不过半刻,小兵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剩下的那两个也被吓的瘫在地上,腿间多了一滩不明液体。 “轰隆隆!” “什么声音?” 或许是白衣人在杀人过程中无意间触碰到了什么奇怪的机关,只见地面开了一道大口,几人往里一瞟,几箱银子正好好的放在地库之中。 裴祁只瞟了眼并无在意,“这恐怕就是你要找的银子了,怎么?还搬的动吗?” 邵怀瑾黑着一张脸,“不劳裴公子费心。” 原本被吓尿的小兵被迫担起了运回灾款的责任,在经过苏子蓦身边时,只因他轻轻一动,便被吓得差一点瘫倒在地上。 腥臭味渐渐弥漫至整个祠堂,苏子蓦轻瞥了眼,哼声道,“没用的东西。” 裴府的闹剧很快便在京城内传开,邵怀瑾虽真在裴府搜到了数目对等的赈灾款,可却也损失惨重,正准备庆功宴的裴沐听到此消息后大惊,与纪曲阳一同回去,看到的确是杂乱的祠堂和碎了一地的牌位。 何珺涵因惊吓与伤心过度被婢女搀扶着下去休息了,裴肆额间也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邵怀瑾真不是个东西。”这场面就连纪曲阳都不忍红了眼眶,“义母明明那么好......” 曾经有一段时间纪曲阳的母亲亡故,纪父在外征战,是唐常灵收留了纪曲阳直至纪父回来,唐常灵对于纪曲阳来说算是黑夜中的一盏明灯。 如若没有唐常灵的帮助,在他母亲死去的那几天内,他也会被纪家的旁支设法害死,根本活不到现在。 “消息应该还没传到爹的耳朵里,爹在牢中受了风寒,先别让他知道。”裴沐眼眶虽然红着,但仍冷静的安排着一切,“待我去选个吉日,再叫人给母亲重新做一个牌位。” 他上前拍了拍裴祁的肩,轻眼神落在牌位的灰烬上,低声说道,“这件事迟早得要个说法,记得做个准备。” 裴祁声音闷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我知道了。” 长孙喻看着从裴府屋顶传来的阵阵金光,心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刚刚的事情绛月已经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包括那个突然出现的白衣人。 “金光、百鸟。”长孙喻的眼神晦暗不明,眉头紧锁,就连嘴唇也不自觉的微抿起来。 翌日,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市井街巷一半感受着阳光的暖意,另一半则笼罩在黑夜之中,街上来往行人并不多,却无不在讨论同一件事情,市井传出了不得了的消息,原本该被世人讨论的裴府闹剧,此刻却又换成了王府惨案。 王家少爷和仆从被人发现横死在不知名的巷子中。 “你听说了没有,王少爷死时那叫一个惨烈。” “浑身**,命根子还被人割了去。” 卖肉的小贩边说边绘声绘色的用菜刀比划着当时的惨状,买肉的姑娘和男人听着眉头直皱。 王二少的事对王家老爷王弘德打击巨大,当时便吐了口老血昏过去至今未醒,王二少乃王家唯一的血脉,此刻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若不调查清楚此事王家祖祖辈辈都不会安宁。 宫中消息闭塞,裴祁又早早入宫,以至于并没有听到这则消息。 此时的天气并不佳,乌雨连连,雷声阵阵,而此刻的承德殿内,裴祁跪在地上,背脊挺直,不认错的眼神不加掩盖的落在面前只离他几步之遥却隔着一道巨大鸿沟的儿时玩伴长孙曲靖身上。 他 长孙曲靖当今的皇上,年纪尚轻刚即位没多久,只比裴祁大了三岁,抬手遣散了殿内的所有宫人,眼眸微垂落在地下跪着的人,撑着脑袋看似漫不经心,可盯着台下跪着的裴祁的眼神却充满了杀意,"子渊,这事儿闹得挺大啊。" 手指在金杯盏口来回滑着,随即用手一点,某盏顺着桌沿滚落到地上,"啪嗒"一声,杯盏破碎。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长孙曲靖话语微顿,"贪污、杀人,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白衣人。" “草民深知,草民愿领罚。” “你不再解释什么吗?朕给你一次机会。” 裴祁不再开口,等着皇帝最后的通牒。 终是长孙曲靖松了劲,摆了摆手道,"你母亲的事朕必已听怀瑾细细说了,这事是他有错在先,朕已处置了他手下的人,停了他一月的俸禄,朕便不追究那位白衣人的事了。” “不过裴家何时出了这样的人才等什么时候带来让朕好好瞧瞧。” 长孙曲靖两袖一摆,起身缓步至他跟前,手落在裴祁的肩上,“你父亲的事,王相等人有你父亲亲自写下的认罪书和邵御史亲自带人找到的赈灾款,这事你又作何解释?” “回禀皇上,草民父亲为官做宰数十年,他决计不会做这种事情,请皇帝明察。” “朕深知你父亲的为人,也断然不会相信王相的一面之词,但在绝对的证据面前,子渊啊,朕有得选择吗?”长孙曲靖似是叹了口气,感慨道,“帝王不是那么好当的。” 长孙曲靖甩下几张纸,上面赫然写着是当时被劫赈灾款,有裴胤姓名和印章的文书。 随即转身振袖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严,“朕只给你三天时间。” 裴祁俯身立马谢恩,“谢皇上开恩。” “朕乏了,下去吧。” 踏出承德殿的那一刻,裴祁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算是争取到了三天的时间,他进去的不久,天上依旧着微微细雨,徐公公快步上前将手中的伞递了出去,“裴公子给。” “多谢徐公公。” 裴祁微笑接过,却无意中瞄到了徐公公手侧和衣袖处的墨印,心绪烦乱并没有将此事放于心上,雨滴落在伞面上滴答作响,走出几步他仍不由得停步回望,果然殿外有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见他回头,又匆匆回了屋。 他二人一帝一臣,终是回不到从前。 “呦,这不是裴二少吗?” 裴祁还没来得及惋惜便被这令人作呕的声音打扰了思绪。 只见远处顾江身着墨绿色华服,衣摆奢华至极,竟用纯金、东珠与珀玉勾出一朵朵花来,他趾高气昂地走到裴祁面前,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裴二少怎么这么落魄啊。” 裴祁当然没打算理他,眼睛一眯,不动声色的在他身后婢女的脸上细细打量,反问道,“顾相不知何时换了婢女,碧儿姑娘呢?” “关、关你何事!”顾江嘴角一抽,整个人变得慌乱起来,随即又装着毫不在意的振了振袖,“碧儿家中有要事,本相放她归家了,不行吗?” 顾江猛地意识到这是裴祁在炸他,气急败坏地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是个明眼人在场都知道这件事有问题,顾江还自以为自己赢定了,当初这个丞相位能轮至顾江并保持至今都只是大家忌惮他兄长是当朝国师顾寒,西渚现存五大仙人之一,是西渚与上天与自然交流的媒介。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在众人眼里顾江甚至抵不过一个七岁小孩。 裴祁来不及喘口气便又差点与人相撞。 “啊!” 雨天路滑,面前之人脚下并未踩稳,若不是裴祁抬手扶住,这人怕是要摔的不轻。 “大胆,是谁敢碰长公主!” 裴祁这才回过神来,后撤一步对着面前金饰满身的人微微躬身道,“在下裴祁,长公主赎罪。” 李萱钰身着浅粉色薄云裳纱,腰间坠着来自各处有名的宝玉金饰,头顶的金饰裴祁认出来了,前些年宋怜带着战果回来当中便有这最有名的秣溪脂金,在当地有幸福美满、一生顺遂平安之意,这才入了长孙曲靖的眼给她打了这副金冠。 李萱钰摆了摆手,不知道追谁追的累了,叉着腰轻喘着气,眼睛却落在裴祁的身后,随后她叹了口气,将一个荷包递给裴祁,“我认识你,你是裴相的二儿子,裴公子可否认识顾相的婢女碧儿?” “认识。” 李萱钰大喜过望,将荷包塞至裴祁的怀中,“这是前段时间她不小心掉的,我见里面用布包着东西就没扔掉,可连着几天都没见到她,可否拜托裴公子帮帮忙,我现在急着和皇帝哥哥用膳。” “好。”裴祁收好荷包,承诺道,“在下一定不负公主所托。” “那多谢你啦。”李萱钰不顾身后婢女的说教,道谢后提起裙摆便朝远处冲去,丝毫不顾裙摆与头发被雨水打湿。 第5章 解毒 苏子蓦没旨意不能进宫,只得在宫外等着,但出众的外貌和一丝不染的白衣仍引得不少女子频频回头欣赏。 裴祁一出来便是这一幅场景,苏子蓦面无表情的倚靠在宫门旁,一脸恹恹的模样,而身旁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还有些女子将自己篮中的花穗扔到苏子蓦脚边,开口调戏道,“小郎君,你在等何人?要不要跟本姑娘我回家,我定千娇万宠。”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阵哄笑声,眼见人聚集的越来越多,宫门出入受阻,镇守的官兵们蹙着眉一身凶意的走到苏子蓦身边,“这位公子在这儿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等人。” 苏子蓦轻抬眼皮,只是在来人脸上停留了一瞬,便又闭上不再理人。 领头的官兵见他态度如此敷衍,“嘿”了一声准备上手,自己好歹是一个队长岂能让人这么看不起。 身后的小兵示意他看看周围的百姓,不可再多生事端,领头的官兵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即将爆发的怒气,“那能不能请这位公子稍微过去一点,站在这儿会影响宫门出入。” 苏子蓦没回话,但领头的官兵还是听到了从喉咙口发出的极其轻蔑的一声呵,他再也忍不下去,“嘿,你这什么态度,我在和你说话呢!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以扰乱宫门秩序把他抓起来。” 苏子蓦蹙着眉头“啧”了一声,抬手欲做些什么,还没出手便被匆匆而来的裴祁按了下去,拉直身后。 “各位官兵大哥真是对不住了,他这里有些不太好,请各位谅解谅解。” 裴祁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头,随后抿唇装作一脸惋惜的模样摇了摇头,又微微欠身不动声色地偷偷往带头大哥那儿塞了点东西。 领头的官兵自是认识他的,既然得了好处也就不再阻拦,挥了挥手便让他们离开了。 裴祁拉上苏子蓦快步离去,直至到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时,才拿出那个香囊交至苏子蓦手上,“帮我查一下这个香囊的主人在哪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还有香囊里有迷香你小心点。” “好。”苏子蓦靠近鼻尖轻嗅,一股刺鼻的味道直直冲上来,他被熏得抬手掩住口鼻,神色凝重道,“那你呢?” “制解药。”裴祁冷笑道,“皇帝只给了我们三天时间,你必须得快,碧儿姑娘是我们唯一的转机,你顺便找些人看好她的亲人,别让顾江这个贼人得了手。” “好。” 两人在一处岔路口分开,裴祁兜兜转转拐了好多个弯走了莫约半柱香才来到一处破旧沾满灰尘的房屋前,墙上长满了青苔和蜘蛛网,是就算有了人经过都不会进来的程度,屋檐上的牌匾摇摇欲坠,只得模糊的看见上面写着“槐棠居”三字。 是了,只见空荡的院子里只栽着一颗槐树与海棠树。 在外人眼里这只会是两棵枯死的树,而此刻在裴祁眼里两棵树却正开得盛,微风拂来还往下落着点点花瓣。 他正想推门而入,可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转身冷脸对着不知何时出现的两位黑衣人,“不知你们是何人?” 黑衣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眼神却落在了他的脖颈之上,其中一个从腰间抽出软剑向他攻击。 裴祁迅速往旁边撤去,可明明没有碰到,他却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剑,涓涓不停的血顺着腹部流下,很快便染红了半身衣裳。 他见此情景便有了猜测。 “你们是妖?” “裴公子果然聪明。”黑衣人欺身上前,“不过....” 黑衣人的话还未说完,一计剑光闪过,那人躲闪不及,胳膊上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来人一袭红衣仗剑而立,墨发被红色发带高高束起,带着斗笠看不清相貌,“你们为何要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黑衣人显然并没有料到,他们其中一人抽出腰间竖笛,那笛声似有震慑之效,压制住了那位红衣女子的法力,二对一寡不敌众,女子渐渐败下阵来,斗笠早已不知去向,脸上和身上也满是伤痕。 裴祁一只手捂着腹部的伤口,一边缓缓向那位吹笛人方向挪去,好在两人都在专心对付红衣女子,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裴祁看准时机扑上前夺下了那人的笛子。 “姑娘小心!” “子叶!” 是林长述和他那个弟弟的声音。 终于有人来了。 裴祁摇摇晃晃跌坐在地上,腹部不停地流着血,眼前因失血过多变得有些模糊,他的眼神紧紧跟随着与人打斗的林长述身上,那法术竟让他觉着有些熟悉。 到底是在哪儿见过? “唔……” 裴祁闷哼一声,紧咬着唇让自己不至于晕死过去,他一把拉住身旁救助红衣女子之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打我……快…” 绛月被他的举动搞得有些疑惑,但当看到衣领下那颗妖丹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子渊!” 苏子蓦正忙着找碧儿,谁知妖丹那儿却传来了异动,等他赶去,只看见倒在血泊之中的裴祁与其余不认识的一人以及一个跪在地上拼命救人的人。 这股熟悉的气息。 苏子蓦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人,“子钦?” 绛月本就有伤在身,再加上杨子叶受伤倒地心急如焚,听见自己的名字便应了上去,随后一愣警惕的望着来人,“你是谁?” 苏子蓦敛下神情,向他展现自己的术法,“和你一样,把这个吃了。”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木盒,先是拿出一粒喂裴祁吃下,随后抬手扔给绛月,见他仍不动,开口提醒道,“我不会害你...们的,你再不喂他们吃,他们不出一刻钟便会死,当然你也得吃。” 绛月用法术探查无事后只好照做,好在裴祁和杨子叶伤的不重,苏子蓦将法力凝在手中缓缓传过去。裴祁转醒,眼前依旧有些模糊,他的眼神落在了此刻与黑衣人相战的林长述身上,此时的他不似之前那般柔弱,手上拿着一把银身金柄的剑,剑尖还向下淌着鲜血,每个招式都是朝着他们的命门而去。 有了林长述的帮助,黑衣人很快便败下阵来。两人见敌不过互相对视一眼,从腰间掏出一颗小小的黑球,当他们意识出来这是什么后,黑球接触地面一团烟雾立刻炸开,烟雾消散后两人不知所踪。 “噗——” 长孙喻终是支撑不住,喘着粗气嘴唇发紫,死死捏着心口前的衣服猛然吐出了一口血,随后体力不支重重的向前倒去。 “殿下!” 绛月眼疾手快将人捞到怀中,林长述脸上脖颈上出现了一条又一条紫黑色的脉络,口唇发绀,面色发白,眉心因为痛苦而紧紧蹙着,一看便是毒发了。 “把他扶进去。” 裴祁半撑着身子半靠着苏子蓦,头往屋内一扬,示意绛月将人扶进去,“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不会害你们。“ 绛月与杨子叶相视一眼,慢慢将人扶进槐棠居里,房间里面没什么太多东西,只有几张床和一个巨大的浮空炉子。 这个炉子与平常的火炉不同,似玉又不是玉,通体泛着白金色的光芒,无数个球嵌套在一起,镂空的球体在朝着不同方向转着,而炉子能稳稳的悬空在空中靠的便是炉两旁那一对半透着光栩栩如生的翅膀。 “真的要这么做吗?”苏子蓦正色道,“你也明白这事成功和失败对半开吧。” 裴祁扯着嘴角一笑,很自觉的躺在冰床之上,“没办法啊,命运使然。” “行。” 绛月一脸警惕:“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你们家殿下中的是万魂咒,本来是没有解药的,唯一的解药就是施咒人全身尽七八成的血再加入这个。” 苏子蓦手上多出一颗似珍珠般的小丸子。 “这是什么?” “独家制作,恕不外传。”虽着苏子蓦缓缓抬手,那颗小丸子飞入炉子之中,“快把你们殿下放上去。” 绛月本还在纠结,可苏子蓦又一次催道:“你再不放上去,等毒发他就死定了。” 绛月一咬牙,见眼下也没什么其他的方法,便和杨子叶小心翼翼的将人拖了上去。 苏子蓦双指竖在唇前,嘴中默念着没有人听得懂的古老咒语。 裴祁的手腕与脚踝都被划出来了一道小口子,大量的血液从中流出将冰床染了个鲜红,被收集的血液被带进炉子中又变成白如透明的法术进入林长述体内。 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苏子蓦脸上也出了不少细汗,他必须精准掌握解读所需的剂量,多了裴祁会因失血而亡,少了林长述身上的毒解不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苏子蓦算准剂量后马上断了血去为裴祁疗伤。就在术法断了的那一刻,长孙喻缓缓睁开眼,眼前依旧有些模糊,感觉渐渐回笼,身上再也没有被毒束缚的感觉。 “裴子渊,你不许死。” 长孙喻下意识地往声音来源望去,瞳孔骤然一缩,此时的裴祁浑身浴血,脸上毫无血色,胸前也无起伏,就像是...死了一般。 长孙喻听绛月大致的解释了一番,现毒已解两人再无瓜葛,他本该一走了之,却不自觉地离狼狈的裴祁越来越近。 他见过的,这个人倒在一片血泊之中,一点生息都没有,这种感觉他不知该如何形容 恐惧? 不....应该是害怕 他害怕这个人再次消亡在自己眼前,尽管自己依旧虚弱不堪,仍强撑着身子赤脚来到裴祁的身边,在他的另一侧身侧跪下,配合着苏子蓦一同救人。 苏子蓦诧异道:“你...” “殿下!” “先救人。” 在两人的不停救治之下,总算是将人从阎王爷那儿救了回来,但命是回来了,人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是什么地方?” 周围一片漆黑,脚底是无尽的虚无,此时的裴祁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也不知自己是生还是死,低头甚至看不见自己的身体。 鬼吗? 可他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自己还没报仇,甚至一切都还没开始。 “甘心吗?” “还没做完你计划中的事,你甘心吗?” “你甘心吗?” 古老又苍荒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同一个疑问被不停地重复,像是问题又像是自白。 裴祁呼吸一滞,却不是因为这难以解释的现状,而是似乎自己对这个声音的出现并不意外,相反自己对这声音的主人很是熟悉,可当他想要深入,却被一股不知明的力量阻挡不能前进,他不相信仍要往里面冲去,最终被那股力量弹出了这个地方。 “你醒了?” 裴祁的耳边依旧有些喧闹,眼前也由模糊慢慢转至清晰,待好些才往身侧看去,苏子蓦静静地坐在床边,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只见苏子蓦一脸严肃的模样便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现在是第几天了?” “第三天。” 裴祁猛的起身,可身体上的虚弱使他重新跌了回去,开口怀疑的问道,“等等,那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啊....” 裴祁管不上其他的,手忙脚乱的穿好衣服,一下床,脚下不稳跌倒在了地上,苏子蓦正将他扶起,长孙喻正巧推门而入,神情有一瞬的不自在,但还是吩咐道,“子叶,去准备一辆马车。” 杨子叶接到任务便应下跑了出去,长孙喻从袖中拿出两件物品递给他,裴祁凝视着手上的传音蝶和信件,却不太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无论有用还无用,这必将让朝廷失去原本的平衡,掀起一场巨浪。 半晌后,裴祁把信捏的死死的,剧烈咳嗽起来,眉头紧锁,“这个徐公公,他可是看着皇上从小长大的,怎么能做出此等违背天道之事!” 苏子蓦也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拿来杯水来,帮他抚背,也猜到信上几分,“顾江是你们人界国师顾寒的亲弟弟,你觉得,皇上会怎么做?” 裴祁啧了一声,晃了晃手上的茶杯,茶水泛起层层波澜,自己昏迷了这么久又得到了如此难以接受的事实,再过一个时辰便是他当初与长孙曲靖相约的时间,可证据... “都找齐了,不过.....” 半盏茶后,一行人望着陷入昏迷之中床上的二人,苏子蓦解释道:“这位就是碧儿,而这位是小齐。” “我探查了碧儿的记忆,小齐与她从小一同长大,两人是挚友,之前也同在为顾江做事,两人虽前后被扔入乱坟堆,但小齐受伤太重,已经气绝了。” 裴祁面色凝重:“那碧儿怎么样?” “刚捡来时,全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苏子蓦话语一顿,“但这小姑娘命大,都是些皮外伤,没伤到内里,我已经替她治好了身上的伤,也许过一会儿便能苏醒。” 杨子叶看着碧儿身上的伤痕红了眼眶,开口骂道:“还御史呢,他这样的人就不配活在世上!” “现如今我们就差人证就能指证顾江了,可碧儿姑娘....” “裴公子....” 苏子蓦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床上之一的碧儿姑娘便有了醒来的迹象,极为细弱的声音险些听不见。碧儿被杨子叶扶着,脸上与其他露出来的地方皆是伤痕累累,不忍直视。 碧儿双手相叠轻落在腰间,态度异常坚决下床半蹲在裴祁面前,“碧儿感谢裴公子的救命之恩,若不是裴公子一行人的帮助,我可能早就死在那乱坟堆上了,刚刚你们说的事情我都听见了,顾江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就让我去吧。” “那我扶着姑娘吧。” 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虽是林长述的声音,但却又是另一幅模样,身材矮小,整个人驼着背,畏畏缩缩的,跟床上另一名长得一模一样。 “小齐!” 碧儿眼睛一亮,顾不上自己的伤便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你...你还活着!” “是啊,当初顾江将我推至乱坟堆后也没想过我会被人所救而活下来吧。” 长孙喻全程低着头,非常尽心的扮演着小齐这个角色。 一群人出门正巧碰上楼的绛月,他刚想开口便被长孙喻的模样和眼神暗示噤了声,当作不认识他们的模样,与之擦肩而过。 “子钦,你今日就先呆在客栈里,有事我会唤你。” 是传音术。 绛月停在走廊的尽头,心里虽有疑问,但很快便被一声极小的喊叫扰乱了思绪。 “救命...” 第五章来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