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裴祁忽觉这日子有些耳熟,“三日后是不是庙会到了?”
小六子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吼,庙会要到了,又可以出去玩了!”
“这次可别像上次一样什么东西都要...何夫人。”
两人边走边聊已然走进了偏室,室内一位素衫女人正陪着一个刚满四岁的小孩子玩耍,那孩子见裴祁来了,兴冲冲地跑上前抱住他的腿,“子渊哥哥!小六哥哥!”
“几日未见,肆儿又变重了不少。”裴祁俯身抱起裴肆,伸手在他鼻头一刮,小孩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何珺涵是裴老爷的妾室,别家的妾一般都是老爷不顾主母强娶的,而裴家的妾是裴家主母唐常灵自己找的,妻妾二人常常相伴出去玩,可惜在裴祁六岁生辰那天,何夫人一个人匆匆跑来回来,衣衫破烂,没人记得那天还是他的生辰,后来从仆人口中得知,裴家主母半路被土匪劫去,宁死不屈被乱刀捅死了。
这件事轰动了整个京城,裴母生前是江南的才女,想娶她的人多到数不胜数,现如今惨死路上,所有人将错怪在了同她一起的何珺涵身上,何珺涵因此事郁郁寡欢差点自尽,直至裴肆出生,众人才缓缓从悲痛中走出来。
“听说渊儿昨日抱着林家公子回了卧房,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裴祁讪讪道,“一不小心把人误伤了。”
何珺涵闻言眉头微皱,“把人伤了?怎会如此不小心?还是得找个时间拿些东西上门赔礼才好。”
“何夫人教训的是,渊儿这就去。”裴祁把裴肆放回地上,匆匆转身离开。
真瞎和装瞎真的有本质性的差别。
就从裴府出来的那一段路,光人林长述就快撞了七八个,趁绛月与商贩讨价还价的时候,还差点被一辆马车撞飞了。
“吁!”
白马扬起前蹄急刹,不耐烦地将蹄子在地上蹭了蹭,带起的灰尘将林长述与周围的路人给呛个不停,待人定睛一看,这哪是普通的白马,而是寻常人难以一见的上乘马,通体雪白一丝杂色都没有仔细看还泛着淡淡的金光,就像是从天上飞下的神马般,不禁令人不由得心生畏敬,车身也由上等的金丝楠木制成,一见便知车上坐着大官,手持鞭子的马夫破口大骂道,“走路不看路,瞎子还敢一个人出来逛街!?”
林长述深吸几口气,心里默念着刚刚裴祁的嘱咐,耐住性子撑着地站了起来,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温文儒雅,“这位先生,听你这么一说难道瞎子就得待在屋中一辈子吗?”
“从我们进城的那一刻,流言蜚语从未听过。是,我的父母不幸遇难,不得已只能来投靠林老爷,可这并不代表我们只会吃喝,你们用得着这么看不起我们吗?”
林长述话刚说完就被灰尘呛的咳嗽起来,咳得面颊通红,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可缓过来仍旧挺起身不愿被人看不起。
在外人眼中,他只不过是父母刚亡,年仅十六岁的小少年,还是一个唇红齿白,样貌出众的美少年,自是多偏袒他些,纷纷指责起车夫来。
而自始至终,车中人一点反应也没有,绛月在一旁看着受着委屈的林长述,不上前安慰,竟还偷偷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殿下竟如此可爱。
林长述一早便察觉到了绛月静静地待在人群中看着自己演戏,他深呼一口气,给全场的人留下了一个悲愤的背影。
“这林公子还真是可怜啊....”
林长述走远后,一只白皙的手掀开车帘,车上人只是轻轻扫看了一眼,在场的人都一溜烟的跑散开来。
倒不是车上的人有多吓人,男人相貌很是俊美,只是本该含情的丹凤眼此刻却如同一潭深水般令人捉摸不透,黑衫宽袖,袖口处绣了不太引人注目的异形文字,墨发被发冠束起,“林长述....”
男人又念了几次这个名字 ,林家的事他熟记于心,什么支族旁门的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从没听过林长述这个人。
继而男人冷笑一声,车夫早已被他的动作吓得直冒冷汗,连说话都有些说不清,“崔...崔少爷,我们还走吗?”
“不走留在这而堵路吗?”
“走...走!小的这就走!”
林长述就算半瞎了眼,也能感受身边有一束炽热的目光,不用想就知道那人绝对嘴角挂笑,似乎是刚刚脾气发猛了,胸口传来轻微的钝痛,他不动声色地深呼吸调整了几次,“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
林府里裴府并不远,只隔了一条街,老远就看见林府大门前一群人焦急的等待着,两位年龄稍大的夫妇在门口前走来走去,见他们回来连忙凑上前问候,“阿述,松白,你俩去哪儿了,听说阿述昨晚受伤了,今天还差点被车撞了,怎么一回事?”
宋涣然对刚刚发生的那场闹剧有所耳闻,便上前握住他们的手,带着他们进入主厅坐下,眼中似有泪水,“我们既然答应你们爹娘要照顾好你们四个,那这林府便是你们的家,若再受委屈直接找人把人打一顿,有什么事我们会替你兜着。”
“好,多谢林夫人。”林长述吸了吸鼻子,表现得十分感动。
“既然有伤就好好回去休息,一会儿我找大夫给你瞧瞧,谁敢伤害我们家述儿,我必叫他不得好死。”林易也跟着说了两句。
“阿嚏——”远在裴府纠结解药的裴祁措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他的面前摊了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药材,其他都好找,唯独缺了这最后一味药材,他面露难色,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那个吗....”
林长述被下人带着来到了他的屋子旁,他挥了挥手让下人散去,两人相视一眼,在进去的一瞬间,绛月便开了个隔音结界,屋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绛月环视一圈后嫌弃般的啧了两声,“林府不是挺有钱的吗?怎么屋子还是这么破,宫中下人住得都比这儿好。”
其实只要有心之人都能看出来,林长述的床是用一种特殊的冷木制成,人躺上去冬暖夏凉,还防潮防火防蛀,由内而外的木质香有安神之效,而这种冷木就算有钱也买不到,连皇室之人也没人能有钱到这种地步来做家具的。
“这床和桌子都超万两了,这对林府来说不算是一个小数目。”
放心下来的林长述也不再遮掩,整个人扶着桌长呼出一口气,此刻他的法力只能简单的维持人形,再撑不住变幻其他的东西,头发从发尾开始逐渐变白,按理来说人界的毒对他是并不起作用的,但这毒会渐渐侵蚀血脉,不论是人或是妖,若没解药,除非是制毒人亲自解毒或中毒者愿意耗尽自己所有的妖力,否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逐渐衰竭而亡。
裴祁真的会有如此痛恨之人吗?
而这毒只有妖界之人能够制成,且法力绝不在他之下,如此厉害之人他竟一点也不知,除非是....
绛月并没有发现林长述的不对劲,不情愿的接受这一现实,忽然腰间吊坠一动,那玉蝶竟幻化成一只透明的小灵蝶,灵蝶停在桌上,扑棱扑棱翅膀,“喂,听得见吗!”
那声音大的稀奇,若不是绛月有预感先施了个隔音结界,恐怕全京城人都能听到这声吼叫,可那不要命的吼声还在继续,“喂!有人吗!不会坏了吧。”
思虑被打断,林长述按了按自己发疼的耳朵,若再听下去,自己的耳朵可能也要聋了,便开口制止道,“你给我闭嘴。”
灵蝶那边停了一会儿,可他还能听到对方嘟囔道,“小声就小声,那么凶干嘛...”
“东西有下落了吗?”
“有了,在一个叫裴祁的人身上。”对方顿了顿,“裴府离林府不远,你哪天抽时间去找找看,详细资料我让子叶带给你。”
“这倒是省的我们去找了。”林长述和绛月相视一笑。
“四弟你在和谁讲话,是大哥和子钦哥哥吗?”一道清脆明朗的女音横插进来,却让两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祈祷四弟不要答应。
“对啊。”
两人不由得捂住耳朵,下意识站的离灵蝶远了些,不出片刻,只听那女声冷冷的哼笑,“你们挺厉害啊,别人使传音蝶就好使,我就不好使了。”
“绛子钦!长孙喻!”
咔嚓
两人回头一看,那传说中无坚不摧的冷木床竟被活生生地吼断了,这姑奶奶再吼几句,整个林府说不定都要塌了。
“别生气。”长孙喻好声好气道,“你每隔一个时辰就来一只,我也不是每一个都有时间接的,这样作为赔偿,一只传音蝶一个糖葫芦怎么样?”
“.....”
“一只两根,不能再多了。”
“好吧,那就勉强原谅你们,一百根我要验收的。”
“知道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尊大佛,长孙喻本想扶着桌子缓缓自己嗡嗡叫的头,谁知手一放上去,他人就直直的倒了下去,“靠!”
轰隆!
绛月修床修到一半,还以为其他人来了,刚一回头就看见自己的殿下倒在一片废墟之中,身边是被扬起的木灰,眼神里充满迷茫和惊恐。
万两银子被吼坏了!?这姑奶奶该不会练了狮吼功吧....
长孙喻还没从震惊里出来,声音还有些颤,“以后该让老二管管她了,这哪里有...当个公主的样子。”
“你们那儿还好吗?我这边湘儿直接把书架吼断了,书掉了一地...”灵蝶那边一顿,又传来了一阵坍塌的声音,“咳咳咳...又塌了一架。”
“还好,但估计再不修补整个林府都要塌了。”
“这小家伙最近刚认识了个新朋友,狮子族的。”
长孙喻哑然,“怪不得...先这样吧。”
“好。”
等到他们彻底修好林府,已临近黄昏,人界与妖界不同,妖界虽四季变换,但由于有结界,即使在冬天仍能薄衣薄衫,导致不少出门游历的少妖们都冻死在了人界的冬天,长孙喻也不例外。
正值寒冬三月的人界,长孙喻没有法力傍身,就算身着暖裘可寒风还是透过他的衣襟往里面钻,不出一会儿,耳根、指尖、脸颊,但凡是露出来的地方无一不被冻得通红。
“嘶....”长孙喻搓了搓胳膊,试图让自己暖起来,一旁的绛月见状却暗下神来,“若是属下早些去学御寒结界,殿下就不必在此受苦了。”
“凡事都有万一,你又不知道我过来会发生这种事。”长孙喻顿了顿,语气少带严厉,“再者,我都说过了在人界不许叫殿下,我们俩是兄弟,再叫一次罚一个金币。”
“是,殿...兄长。”
话语之间,两人已逛过大半个林府,林府人丁虽不多,但供人玩乐的东西倒不少,花球、竹编的小玩意,据下人说,在风景极佳的涿邪山上有一块宝地被先帝赐给林易做了马场。
绛月抬手拂去长孙喻肩上的落雪,“三日后京城有庙会,要不要去看看。”
“庙会?也好,老是呆在这儿总是呆不住的。”
三日一瞬而至,冬月十七的庙会是京城一年中最盛大的一次庙会,届时皇城里的皇室贵族都会隐姓来此一游,各色商品琳琅满目,各种杂技戏团轮番上场,在这里你可以抛开你的身份地位,戴上一副简单的面具,便可游玩全部,没人会在意面具之下的你会是何种身份,就连平时冷冰冰的护城河也被各类花灯映照的如同天上的星河般绚丽。
那些小商小贩的灯谜自是难不倒长孙喻,出府还未到半刻钟他便已经多了好几个动物形状的花灯。
可能玩的过于尽兴,以至于在长孙喻留下那句“我去买那盏花灯”后匆匆离去时,绛月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直至半个时辰后,绛月脸上刷的一白,急忙朝着那处小商跑去,兔子花灯还在,人却不见了。
“可有见过林长述?”
“未...未曾。”小商被绛月吓得连话都说不灵清,腿上直发抖。
因被下过禁制,绛月无法大范围的探查,顺着气味只能一家一家的去找。
第二章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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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