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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3

作者:芝书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71章 第71章


    门扉轻响,安礼弘踉跄离去的脚步声渐远。姜采盈方欲回首,忽觉耳垂一痛。卫衡衔着她耳珠轻咬,温热吐息里混着几分狠意。


    “别闹!”她指尖触到他渗血的绷带,声音都颤了,“伤口又裂了”


    “别管伤口了,”卫衡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他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病中特有的黏腻,“安礼弘,他为何在这儿?”


    察觉到他的酸意,姜采盈不由失笑,“脚长在他人身上,他来去自由,与我何干?”


    他灼热的呼吸喷在她唇畔,眼底暗潮翻涌,“可他不仅请旨随你北上,还跟着你进入了平阜。昌宁,不要告诉你,你看不出他对你的情意。”


    想起那夜山林之中安礼弘的剖白,姜采盈止不住张口,“你误会了。”


    “误会?”卫衡低笑一声,声音沉着,“入境锦州那晚,在山林小坡上,你与他独处那么久,也是误会?”


    姜采盈瞳孔微缩,没想到他竟知晓此事。


    “你派人跟踪我?”她声音陡然转冷,是啊,惜春坊里处处是他的暗卫。


    “我需要跟踪?”卫衡扣住她的后颈,逼她直视自己翻涌的眸光,“他看你的眼神,就差把觊觎二字刻在脸上了。”


    姜采盈气急,指尖在他伤口上狠狠一按,鲜血顿时洇透绷带。卫衡却纹丝不动,反而欺身更近,眼中的委屈溢出来,“你为了他伤我”


    他眸间可怜的神色令姜采盈的怒意减去几分。


    “你简直”姜采盈无奈地叹气,伸手抓住他衣领,在他唇上不耐烦地啄一口,“卫衡,不酸么?”


    “酸?”卫衡舔了舔唇,眼神充满侵略性地盯着她,“还没尝出来,再来一次。”


    他扣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直到两人都气息紊乱才稍稍分开。


    “这才像话。”他抵着她的额头低喘,指腹抹去她唇上水光,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玄机子刻意的咳嗽声。


    看见几乎交叠的两人,玄机子顿时黑了脸,“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卫衡非但不松手,反而将姜采盈往怀里又带了带,在她惊呼声中对着门口挑眉:“确实不是时候。”


    气得玄机子转身就走。


    姜采盈在身后急唤,“神医请留步!他失血过多,伤势危重,需立即医治。”


    玄机子这才止住脚步转身查看,只靠近些,他神色骤变:“伤口溃烂至此”他瞥见卫衡苍白的唇色,摇头道:“再晚半日就没救了。”


    “请你务必想想办法。”姜采盈指尖发颤。


    “放心,别的大夫可能没办法,可我不一样,谁让我是”玄机子刚要自夸,卫衡冷眼扫来,“再多说一字,将你舌头拔下来。”


    玄机子立即噤声


    清理伤口时,布帛与皮肉撕离的声响令人齿寒。卫衡额角沁出冷汗,却始终未发一言,直到剧痛过后才陷入昏迷。


    “伤口已处理妥当。”玄机子拭汗道,“由于伤口感染,他夜间必会发热,需时时降温,还请姑娘多留意些。”


    “若实在情况危急,我就在一楼,可随时叫我。”


    “多谢神医。”


    #


    后半夜,卫衡果然开始发热。


    姜采盈急急绞了凉帕子覆在他额上,又取来温水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指节。


    五更鼓敲过时,卫衡的热症才渐趋平稳。姜采盈累极,伏在床沿打了个盹儿,卫衡睁眼时,瞧见的正是她枕着手臂沉睡的模样。


    一缕青丝垂落腮边,随呼吸轻轻起伏,眼下淡青色的阴影显出几分憔悴,发间金钗将坠未坠,在晨光熹微中泛着朦胧的光。


    卫衡伸手去触她的发丝,却见她眼睫颤动,幽幽转醒,“卫衡,你醒了?”


    姜采盈手肘撑在床沿上,屈着膝盖,下意识去探他的额温。


    指尖触及一片温凉,她才舒眉浅笑:“退热了…”话音未落,忽觉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揽入锦衾之间。


    她轻呼一声,掌心抵住他胸膛,沉稳的心跳一下下敲击着她的耳膜。床帐垂落,卫衡将下颌抵在她发顶,嗓音低哑,“你守了一夜。”


    “是。所以卫衡,这笔账,本公主日后再慢慢同你算”


    卫衡轻笑,“好。等北梁的事情解决,我们来日方长。”


    身体一沾到柔软的被衾,她浑身瘫软犯困,嘴里含糊着,“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如何潜入北梁的?”


    卫衡轻描淡写,“没什么,北梁城防再严,也不是铜墙铁壁。更何况,春娘他们都在北梁。”


    姜采盈了然,头靠在卫衡的胸膛之上,没说话。


    “昌宁,既然我来了,明日我便让春娘安排你出关,与何冉回合。这几日,吴悬和何冉应当就会推进夺回堰城之事,平阜并不太平。”


    “不行。”姜采盈瞬间睁大眼睛,抬眸看他,“我一路随军北上,为的就是这一刻。现在让我退出,岂不是半途而废?


    “昌宁,我知道你想利用李慕父子离间拓跋涣和拓跋烈两兄弟,可你如今未看清局势,此事太过危险。”


    “危险?”姜采盈也看着他,“卫衡,我此次北上并不为一举拿下北梁,只为了亲自诛杀李慕父子,若大云和北梁能够止戈,我又有何危险?”


    “如何止戈?”卫衡见她眼神中闪着倔强的光,无奈叹一声,“好,那让我听听你的计划。”


    “听就听”


    晨曦微露时,她将一切讲完,有些期待地看向卫衡,“如何,可有不妥之处?”


    卫衡然后沉眸,一怔见血地指出:“昌宁,你如何保证拓跋涣和拓跋烈兄弟真的会因为一个李慕反目成仇?”


    “为了争夺王位,拓跋氏两兄弟不合已久。我说了,我不指望拓跋烈或是拓跋涣能够杀了李慕,我会亲自动手。”


    卫衡摇摇头,“你错了。若他二人兄弟阋墙已久,那么李慕根本不可能在北梁站稳脚跟。”


    “你的意思是,这是他们制造的假象?”


    自古以来王位之争都会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姜采盈自小生活在皇室之中,这种事情她见得很多。


    她就不信北梁王室的两兄弟真能放下王位之争一致对外?


    “若无全然的团结,他们一介蛮族是如何在北方占据这块肥硕之地上百年的?要知道北梁的威胁可不只有大云,东掖也是劲敌。”


    “可是他们又为何要这样?我们扮作商队混入北梁,也就几天时间而已,不可能是做给我们看。”


    卫衡嘴角一勾,眸色变得幽深,“他们是为了防李慕。”


    “一个大云的叛徒不惜通敌叛国,这样的人怎会有契约精神?倘若事后他借着北梁的力量成功控制住了大云,那么他敢不敢过河拆桥,反咬北梁一口呢?”


    ……


    姜采盈在惊异之余,后脊也有些发凉。倘若一切真如卫衡所说,拓跋兄弟为了迷惑李慕而隐藏了兵力,那么何老将军率领的兵力未必会在平阜讨得好。


    “卫衡,难道我要就此放弃我的计划…”


    卫衡宠溺一笑,“别灰心。此举虽险,却也不是毫无胜算。你若想杀李慕,我会帮你。”


    “这样,会不会太危险?”


    “北梁与大云之间,本就有一场硬仗要打。昌宁,你想兵不血刃就保住两国百姓的安宁,根本不可能。以战止戈,是最好的方法。”


    ……


    “嗯…”姜采盈的眼皮不知不觉地打着架,她记不清卫衡还说了些什么,只知道醒时,外头已经完全黑了。


    手探了探身边,被衾里已经没了余温。


    “卫衡”她轻声叫着,怕惊扰客栈外的人。


    春娘听到动静,在门外敲了敲,推门进来。


    “姑娘,主上他还有些事情要办,先走了。他叮嘱我们,一切按照您的计划进行,必要时刻他会出现与您里应外合。”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卫衡都未出现。


    只是按照计划,她商队下的珍宝被人洗劫一空,拓跋烈身负皇城安全职责,找过她几次问话。


    后来,不出所料。


    拓跋烈向她提到了李慕父子,“苏姑娘从大云来,是否认识大云曾经的淮西侯之子,李漠。”


    姜采盈浑身一怔,表情开始不自然,连额角也开始冒汗,眼神闪躲,“不不认识。民女不过一商户之女,怎会认识那样显赫的君侯世家?”


    “是么?”


    盘问过后,拓跋涣不出所料地邀请他参加三日后的宴会,只不过地点改在了拓跋涣的行宫。


    那里,守卫更加森严。


    ##


    三日后。


    席间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姜采盈以大云商队主事身份携厚礼赴宴,一袭绛色胡服,眉目含笑,却暗中观察着席间众人的神色。


    在席间,她突然感受到一道热切又饱含着恨意的视线,直直地向她射过来。


    她循着视线看过去,熟悉的一张面孔映入眼帘。


    是李漠,他认出了她。


    姜采盈面色冷峻,向他投以一个从容蔑视的微笑,气得李漠当场将酒杯掷出巨大声响。


    可那声响,也被满席的歌舞瞬间淹没。


    酒至半酣,三皇子拓跋烈忽然起身,眸子朝席间所有人扫过一圈,视线落在姜采盈身上,意味深长。


    姜采盈也轻轻向他点头,不卑不亢。


    拓跋烈拔高音量,对着首座的拓跋涣冷笑道:“二哥今日设宴款待贵客,却不知座上有人心怀鬼胎。”


    他抬手一挥,侍从押上一名浑身是血的商人,正是姜采盈商队中的一人。


    “此人前日潜入淮西侯府,身上搜出了李慕亲笔密信。”拓跋烈将信笺掷于案上,字迹赫然是李慕与她的锦州商队约定里应外合、助大云夺回堰城的证据。


    拓跋涣面色骤变,猛地看向李慕,“侯爷作何解释?”


    第72章 第72章


    酒过三巡,舞姬们踏着鼓点翩然入场。


    姜采盈借着举杯的间隙,抬眼与李漠的视线对上,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暗藏的软剑。


    李漠的眼神如淬了毒的箭,直直刺来。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线,指节因用力握杯而发白。


    席间的拓跋烈如毒蛇一般敏锐,注意到他二人之间眼神之间的交锋,不禁开口发问,“李公子,可是认识苏婉姑娘?”


    “不认识。”李漠收回视线,似从唇齿关硬生生地挤出这几个字。


    怎么可能不认识,她的脸庞经常出现在他午夜梦回之中。年初的灵山县一役,她轻而易举地将他推入死局。


    这份仇怨,若不亲手得报,恐怕他会抱憾终身。


    “不认识?”拓跋烈轻笑,眼神幽深,“这就怪了。”


    酒过三巡,图穷匕见。


    拓跋烈命人将人押上来,又将一沓信笺甩在案桌之上,“这是李慕与大云商队来往的亲笔密信。”


    酒席之下的李漠有了些慌乱,而李慕却波澜不惊,不慌不忙地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


    姜采盈见状,暗骂这老狐狸确实冷静。


    可是她不准备给李慕翻身的机会,于是她故作惊慌地起身,“殿下明鉴,我们皆是寻常商贩,并不认识什么大云的侯爷,还望三王子明鉴。”


    正说着这话,她袖中暗藏的北梁军报“不慎”滑落,正是她的商队遇袭前一日,从李慕府邸上泄露泄露的平阜布防图。


    上面清晰地标注了日期,以及李慕的印鉴。拓跋涣命人将那信笺呈了上去,握着信笺的手指止不住地发抖。


    拓跋烈趁机添火,“二哥,你力保的李家父子,可是连我军要塞都卖给了大云。”


    话毕,满座哗然,宴会中的北梁世家与贵族纷纷开始交头接耳,场面一片混乱。


    姜采盈坐在下首,静静地看着席间的无序的一切,有些感慨。


    若不是她早知道拓跋氏这俩兄弟在演戏,只怕也会被他们的演技欺骗。


    拓跋涣眼神阴暗地看着左下入座的李慕,“侯爷,事到如今您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慕只是掀了掀眼皮,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拓跋涣勃然大怒,当即下令羁押李家父子。


    “父亲?”李漠闻言,有些慌乱地看向自己的父亲,只见李慕神色淡淡,朝他看了一眼,后者直接噤声。


    李慕欺身,朝主座上的拓跋涣深鞠一躬,”清者自清,二王子殿下若真的要将我二人抓起来,我与犬子绝无怨言。”


    “来人,将他们拿下,押入月牢。”


    北梁人信仰月神,国家的牢笼按照等级分为地,天,月三级。一般关押入月牢的人,都是一些叛国之人,需承受挫骨削皮或是五马分尸等酷刑。


    人一旦被关进月牢,基本没有生还可能。


    姜采盈仔细观察着李慕的神情,有些讶异。如果说拓跋氏兄弟是在演戏的话,那么李慕呢?他是否也知道实情?


    如果不然,他怎么可能这么淡定?


    “二王子,三王子明鉴。我与父亲自从来到北梁之后就一直为北梁统一未竟事业殚精竭虑,不曾有过半点异心啊。”


    李漠的声音微抖,他显然知道月牢是个什么地方。


    “是她,是她故意挑拨。”李漠眼神阴暗,手指向姜采盈的方向一指,“二王子,您可知道她是什么人,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商户之女,她的真实身份是大云朝的公”


    “住口!”


    李慕情急之下,向后大声呵斥住他,“孽障,再敢信口雌黄”


    被李漠这么一指,姜采盈有过瞬间的心惊,她没想到李漠竟然会蠢到要在宴会之上公然揭穿她的身份。


    李慕显然也始料未及。


    当初,淮西侯李氏与姜采盈的婚事举朝轰动,甚至外邦也有所耳闻。


    这个时候,大云朝的公主竟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北梁的国都,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她是为了李氏而来。


    如果说,方才李慕的淡然是一种伪装。


    那么,李漠的指认简直就是在二话不说把这层伪装给撕开,并且亲自自掘坟墓。


    淮西侯怎能不气?


    好在他及时止住,没酿成大错。宴会上针对于二王子识人不明所引发的内讧,被指使的北梁世家贵族纷纷开始讨伐,宴席上一片大乱。


    姜采盈悄然离席,春娘紧随其后。


    他们几人一离开行宫,宴会上的丝竹酒肉全数被撤去,连方才有些咄咄逼人的世家贵族也缄默地快速退下。


    拓跋涣循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眼神变沉。他身侧的蓝眼胡服少年此刻也敛去通身的阴鸷戾气,恭敬地发问,“哥,我们已经成功除去李慕这个后顾之忧,为何你好像还是不开心?”


    据堰城探子来报,他们攻下堰城后不久,大云就已经派了大军北上,驻扎在黄楚河与堰城边境等地,具体兵力尚不知。


    对于大云,北梁人是有愤懑的。几百年前,大云与北梁原属于统一王统辖,可王下首领叛变,趁北地天灾引大军出逃,跨过黄楚河拥兵自立为王,由此渐渐形成大云朝。


    如今,大云朝占据九州大地最为富庶地盘,可王的统治却脆弱不堪。朝中之臣为了一己私欲,便可不顾百姓社稷,贪赃枉法弄权夺势。


    这样的国家,他们有义务去征服和统治。


    而对于李慕的投诚,他们从根本上是不信的。在他们看来,大云人从骨子里都流淌着背叛的基因。


    李慕的价值,在他提供完大云的军防部署后,差不多已经殆尽。只不过,还差一个借口将其铲除。


    如今,他们借助大云商队,成功将背叛的罪名安在李慕身上,他已经插翅难飞。


    拓跋涣心中却忧虑不断,“三弟,李慕心思深沉,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二哥,何出此言?”


    “今日宴会中,你可注意到那李慕的神情?如此淡定,似乎早已料到我们会演上这么一出戏?他一旦下狱,身上便无任何筹码,为何他还能如此怡然自得?”


    “这”拓跋烈脸色也沉了下来,思索片刻后惊讶道:“难道说,李慕根本就没有对我们和盘托出,对于大云的情况,他仍旧有所保留?”


    拓跋涣默然。


    一定是这样的。


    一旦他们想过河拆桥,李慕一定会有后手。


    “还有,”拓跋涣脸上愁容遍布,“你可有注意到李漠那蠢货在席间所指认的,那位大云商户之女苏婉的真实身份?”


    拓跋烈沉思片刻,“他说,她是大云朝的公”电光火石之间,两兄弟异口同声,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公主!”


    她是大云朝的昌宁公主!!


    拓跋烈气得拍案而起,“也就是说,从头至尾李慕那厮都在耍我们?他根本就是在假借投诚名义,反过来套取我国机密。”


    “这是最坏的推算。”拓跋涣回忆着几个月前南下汝城时,李慕声称自己已经被大云皇帝抛弃,无路可走。


    当时他们二人他们的窘状和仇恨,应做不得假。


    更何况,李慕那个蠢货儿子,似乎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我现在就去杀了他。”拓跋烈目眦尽裂,一股被背叛的愤怒感油然而生。


    “回来。”拓跋涣脸色很黑,“切勿急躁,如今我们的处境恐怕很被动。”


    拓跋烈转念一想,“二哥,如今李慕父子已经在我们手中。不如,我们把那位公主也抓起来,到时候双方交战,我们便拿捏住了他们的软肋。”


    拓跋涣还是摇摇头,“不可。”


    “为何?”


    “恐怕,已经晚了。”拓跋涣心中一片寒凉,“他们既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我们行宫的宴会上,想必也做足了准备。”


    “几日前,你不是说过,城中出现了一些身法异常的高手么?他们的行踪,你可有查到?”


    想起这个,拓跋烈心中一阵挫败,摇摇头,“二哥,他们来无影去无踪,且行踪不定,毫无规律。我目前,实在还无头绪。”


    “我猜,他们的行踪之一,一定有那位公主所居住的客栈。”


    拓跋涣的话,如一记棒喝敲击在拓跋烈的心上。此刻,他终于明白兄长所忧心的一切。


    恐怕,在他们未曾注意到的暗处,大云朝的势力早已全面渗透。只待时机成熟,他们便会与等候的大云军队里应外合


    “二哥,如今我们该怎么办,难道就只能等着大云率军压境么?”


    室内沉静了一会儿,拓跋涣走至水榭亭外思忖了片刻,回身严肃道:“身为北梁子民,我们绝不可未战先怯。李慕那儿,先不必打草惊蛇,我们不若先从那个被抓的商队镖师入手”


    ##


    如果姜采盈知道,拓跋氏两兄弟对于目前局势的判断,同样觉得北梁岌岌可危的话,她便不会如此慌乱。


    自出了行宫,姜采盈便有些愤然急切,“怎么回事,我们的人怎么会真的被拓跋烈抓到?”


    这本来只是一场演给拓跋王室的戏而已。春娘小心翼翼道:“主上说,以身入局会更容易混淆敌人视线?”


    姜采盈的脚步霎时顿住,“这是他的主意?”


    “姑娘请放心,十一他擅长缩骨功,且轻功极强,能够应付各种各种的逃亡场景。更何况,我们确实需一个人与我们里应外合。”


    十一,是那暗卫的名字。


    姜采盈在此之前,甚至都只是见过他两面,对他一无所知。


    她无法说出让十一退出,以他的安全为重的话。可是,她还是止不住问,“春娘,身为暗卫,你们是不是时常做这样的牺牲?”


    “姑娘,”猝然被这样问,她明白公主是在心疼他们,心中也有些动容,“姑娘不必为他们心疼,惜春坊的暗卫大多从小就无父无母,若无主上收留教养,他们恐怕早就横尸街头。”


    “十一被捕,是我们计划中不可缺少的一环。请姑娘不必挂心,我们会尽量保证他的安全。”


    “嗯”


    姜采盈默然,似乎卫衡永远有许多事情瞒着她。


    是夜,淮水对岸,烽火照夜,姜采盈站在山崖远眺。


    卫衡已率精锐沿暗探出的水路奇袭平阜。待北梁军反应过来时,大云旗帜已插上要塞城头


    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第73章 第73章


    “你说哪里,淮水南城?”拓跋烈死盯着前来传报军情的哨兵。


    “回禀三王子,昨夜子时时分,我朝南城边境遭到突袭,敌人沿着水路摸进我境,在南城边上与敌军展开了突袭。时值南城军换防之际,守备松懈故而我方不敌对面,南城南城已经落入大云手中。”


    拓跋烈当场踢落一匹脚凳,“李慕那厮,果真阴险狡诈。他平日里明明跟我们说,大云朝军力匮乏,无材当用。只要稍加引诱摸出其兵力,便可一举挥师,成功南下。”


    拓跋涣的脸色也黑了下来,继续追问那哨兵,“攻城之敌将,是为何人?”


    “回禀二王子,据南城的百姓说,是大云的大司马卫衡接管了南城的城防。”


    “卫衡?”拓跋烈心中一紧,“他不是在南海与夜秦作战么怎可能这么快就突军北上,千里奔袭?”


    正当他们凝神忧思时,外头又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报!堰城边境出现了大云主力军”


    堰城?


    据前些日子的探子汇报,堰城边境外驻扎的大云军,乃是由大云老将何冉率领。其麾下众兵,大多为临时征募之青壮年,毫无作战杀敌经验。


    何冉在战场上的打法,也一贯秉持着稳中求进的作风。如今,怎么会突然之间奇袭堰城?


    难道这种种一切,当真如三弟所说,皆是李慕为了迷惑他们北梁视线?可李慕,是那种能为了国之利益深入龙潭虎穴之人么?


    “报!”


    行宫内外人影交叠着,外头又响起了通传声。拓跋氏两兄弟心中皆一紧,有些烦躁地不想看向来人。


    可手底下的通传声还是急切地响彻耳膜,“启禀二王子,月牢那边传来急报,李慕父子已经畏罪潜逃,不知所踪”


    此话一出口,余下两人皆震惊不已,连拓跋涣也止不住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脸色黑沉。


    北梁月牢,有着全天下最为牢固的防守系统,机关遍布,固若金汤。这么多年来,北梁百姓在这种无形的强压之下,遵纪守法,莫敢逾越。


    如今,他们却被告知,他们引以为傲的设施,竟然顷刻间就被攻破?难这些年来,大云朝只是表面上羸弱不堪?


    “既然他们来势汹汹,我们也奉陪到底。三弟,我们对于攻入大云的准备并非一日,如今是时候了。”


    “是。”拓跋烈心中阴沉,“我这就下去做准备。”拓跋烈转身欲走,又被拓跋涣叫住,“等等。”


    “另外,立即封锁城门。”


    当平阜的城门被重重守卫围住时,姜采盈和安礼弘已经在暗卫的掩护之下出了平阜。


    至于其他人,则被卫衡留下来接应十一。


    由于商队分散,守城的士兵并未察觉到异样。等拓跋烈的亲兵骑着烈马奔赴城门口下达封城命令时,他刚好能从慢慢闭合的门缝里看到一丝他二人的剪影


    出关后,他们首先去与何冉汇合。五十里连夜奔袭,耗费掉她太多心力。


    见到大云军旗那一刻,她翻身下马,连脚步都止不住趔趄。


    隔着老远距离,揽月一路小跑过来。她巴掌大的小脸皱成一团,泫然欲泣,“公主!”语气里是止不住的委屈和心疼。


    姜采盈眼眶微热,向她张开双臂。揽月急忙刹住,手和脚隔着克制又恭敬的姿势,可脸止不住扬起去看公主。


    自她记事以来,好像从来没有离开过公主这么久。


    北地苦寒,公主瘦了,脸上也被风吹地僵红。


    揽月盛着泪花。


    下一秒,身体落入一个坚实又温暖的怀抱。


    “揽月,本公主回来了,切莫再为我担心。”


    公主温柔又坚定的话语,被呼啸的寒风吹散大半,却还是有力地响彻在她耳边


    简单叙旧过后,姜采盈擦去眼眶雾气,恢复从容,对着身后的何老将军恭敬道:“何将军,请。”


    堰城外的军帐里,安礼弘在姜采盈示意下,拿出了一张平阜城防图,摊开在众人眼前。


    辛苦之类的恭维之语,姜采盈一并免去。何老止不住感叹,“有了这城防图,他日我们袭城必能减少人员伤亡。”


    两军交战,必有一场恶战。


    虽然姜采盈不愿见到这种血溅沙场的事,可北梁人擅自越过黄楚河,攻下我朝堰城时的杀戮,曾激起多少的愤慨?


    沙场将士手中的刀剑,叫嚣着要饮仇敌的鲜血。


    她又怎能阻止。


    好在,自卫衡到来之后,原先大云被动的局势已经完全反转。北梁南城被控制,堰城的交锋也一触即发


    ##


    一个月后,北疆荒原。


    朔风如刀,割裂一切暖意。


    飞驰的战马向大地喷吐着白雾,四蹄翻飞间溅起碎雪与冻土。


    身后地平线上,一队黑甲骑兵如乌云压境,最前方那面绣着狰狞狼首的旗帜猎猎作响,这是拓跋烈的骑兵团,他们手中的弯刀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芒。


    何冉老将军的白须在风中狂舞,他眯起浑浊却锐利的双眼,望着远处如黑潮般涌来的北梁铁骑。


    “列阵!”老将军一声令下,战鼓擂动,长枪如林。


    堰城之战,远比他们想象中艰难。


    就连卫衡也未曾想到,北梁竟会将大多数兵力押在堰城。按照地形,堰城地势较平,一眼望去无任何地势遮挡。


    易攻难守。


    而南城与淮水连接,控制了北梁的商路命脉。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是以卫衡在策应姜采盈出平阜之后,没有选择让姜采盈去找他,而是让她先与何冉汇合。


    可就是这样的平原,却让大云的军队久攻了半月还未见进展,反而因为远线作战,粮草供应不及时而渐渐落入下风。


    南城之战,卫衡的部队也被紧紧咬死。


    虽然南城的城门被迅速攻下,可南城军民一致对外,以地形优势死死地咬住了卫衡的策应兵力。


    卫衡不忍以流箭火炮伤及南城无辜百姓,因此战争陷入了僵持。


    此后,北梁又主动在我朝防御薄弱之处主动发起了几次进攻,大云将士皆陷入了长期作战的疲态。


    何冉一直想打一场胜仗来鼓舞军中士气,一扫军中阴霾。


    因此今日一战,非同小可。


    “放箭!”何冉长剑一挥,箭雨遮天蔽日。北梁骑兵纷纷中箭落马,但更多的骑兵冲破箭雨,如潮水般涌来。


    两军轰然相撞,血肉横飞。何冉亲率亲兵冲入敌阵,长刀所过之处,敌军人仰马翻。但北梁骑兵实在太多,大云军阵渐渐被冲散。


    “将军,右翼撑不住了!”副将满脸是血地奔来禀报。


    何冉望向战场,只见大云右翼已被北梁骑兵撕开缺口,敌军正从侧翼包抄而来。老将军心中一沉,握刀的手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北方地平线上突然扬起漫天烟尘。一面绣黑底黄龙大旗迎风招展,三千铁骑如神兵天降,直插北梁军阵侧翼。


    “是卫将军!”大云将士欢呼雀跃。


    只见卫衡一马当先,长枪如龙,所过之处敌军纷纷落马。他率领的三千精锐如一把尖刀,将北梁军阵生生撕裂。


    打斗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战场之上黄沙飞扬,血溅四方。


    拓跋烈见状大怒,亲自率亲卫迎战。两员大将战在一处,刀光剑影间火花四溅。卫衡枪法凌厉,拓跋烈刀势凶猛,一时难分高下。


    何冉抓住战机,重新整军反击。大云将士士气大振,喊杀声震天动地。北梁军腹背受敌,阵型大乱。


    卫衡于千军阵前,勒马俯视着眼前涣散的北梁骑兵团,对着拓跋烈道:“你败了。”


    他身后的副将吴悬摇臂高呼,”杀!”


    “撤。”拓跋烈见大势已去,咬牙下令撤退。北梁残兵如潮水般退去,留下遍地的两军尸骸。


    夕阳西下,血色染红了整片荒原。


    此战过后,大云迎来了转机,不久后拓跋烈代表北梁王室,提出了请和邀请。


    再次踏上北梁疆土时,平阜下了一场大雪。


    厚厚的雪花似鹅绒一般盖住了满城的血腥,到处银装素裹,洁白一片。仿佛战争与杀戮只是一场不曾存在过的梦。


    可城中将士和百姓的伤口和泪水,昭示着无法磨灭的一切。


    这一次,姜采盈以大云公主的身份出席北梁王宫的宴会,卫衡陪行。踏上那一节节台阶时,两边的贵族官员皆微垂着头,动作恭敬肃穆。


    谈判中,两国签订了50年止戈之约。但在堰城和南城的军队驻守问题上,双方僵持不断。


    最终,卫衡以北梁先攻为由,舌战群儒,最终使得北梁让步,牺牲南城部分军事防守兵力为代价,促成了谈判。


    接近尾声时,拓跋涣礼节性地向姜采盈一问,“公主殿下,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姜采盈盯着满天的大雪,心中缺漏的那块渐渐涌起一番颤抖,“我想要李慕父子的命。”


    此言一出,拓跋氏兄弟相视一眼,皆有些心虚。


    “怎么,二王子可有难处?”姜采盈回眸,注意到他二人的惊慌。大局已定,她不认为拓跋涣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力保李慕父子。


    除非


    当猜想终于被证实,姜采盈只觉得耳边嗡鸣,仿佛整个世界骤然失声。拓跋涣面色铁青,挥手屏退左右,声音压得极低,“李慕父子已畏罪潜逃,不知所踪。”


    这是北梁的耻辱,他甚至不敢宣之于众人面前。


    姜采盈猛地抬头,一瞬间,她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力气,整个人如坠虚空,连呼吸都凝滞了。


    她死死攥住袖中的手,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又让他们逃了?


    又让他们逃了?!


    拓跋涣见姜采盈情绪失控,眼神止不住往一侧的卫衡瞥去。这位在南城与他短暂交手过的大云朝将领,令他折服,也令他恻然。


    很明显,他很在乎这位大云公主的喜怒。


    拓跋涣有些慌。


    他的解释有些苍白,“月牢堪称我们北梁第一坚固的牢笼,时至今日我仍想不通为何他们能够逃脱”


    卫衡在一旁淡淡道,“是我放他们出去的。”


    此话一出,二脸震惊。


    拓跋涣:“?”


    姜采盈:“?!”【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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