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虞清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无名指上那道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戒痕。窗外的梧桐树叶上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极了昨晚程叙白说"我喜欢你"时眼睛里那种光芒。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程叙白发来的消息:「今早的例会推迟到十点,记得吃早餐。」
简短的文字,公事公办的语气,仿佛昨晚的对话从未发生。虞清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知是释然还是失落。她回复了一个「收到」,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片刻,又补了一个咖啡的表情符号。
十点整,程叙白走进会议室,深灰色西装衬得他肩线格外挺括。虞清坐在长桌另一端,看着他从容地翻看文件,偶尔抬头时目光扫过全场,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并不比其他同事多一秒。
"虞总监,东南亚项目的进展如何?"他突然点名。
虞清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阳光从侧面照进来,给他的睫毛镀上一层金边。"尽调已经完成,正在等当地政府的批文。"她回答,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稳。
程叙白点点头,嘴角浮现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做得很好。"
会议结束后,虞清发现桌上多了一杯美式咖啡和一块杏仁可颂。没有字条,但她知道是谁放的。咖啡温度刚好,是她喜欢的浓度——不加糖,微苦中带着一丝回甘。
公司年会在十二月最后一个周五举行。虞清选了一条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头发松松地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她站在宴会厅角落,小口啜饮着香槟,看着同事们三三两两地交谈。
"虞总监今天很漂亮。"
程叙白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今晚穿了一套午夜蓝的西装,领带是低调的银灰色,整个人像一片深邃的夜空。虞清注意到他手里拿的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泽。
"谢谢。"她轻声说,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工作场合讨论与工作无关的话题。
程叙白没有刻意靠近,但虞清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气息,混合着一丝酒精的醇厚。"要跳舞吗?"他突然问,目光落在舞池中央几对随着慢歌摇曳的同事身上。
虞清的手指紧了紧,香槟杯在她掌心留下一片冰凉。"我不太会跳。"
"没关系。"程叙白微笑,"我带你。"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轻轻扶在她腰间的触感隔着丝绒布料依然清晰可辨。虞清第一次发现他左眼角有一颗极小的痣,平时被眼镜遮挡着,此刻在宴会厅的水晶灯下显得格外明显。
"你跳得很好。"程叙白低声说,引导她转了一个小圈。
虞清抿了抿唇。"大学时学过一点。"她没说的是,那是前男友硬拉着她去学的,说金融圈需要这些社交技能。
音乐变得舒缓,他们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近了些。虞清能感觉到程叙白呼吸时胸膛的起伏,平稳而有规律,像他做决策时的节奏——深思熟虑,不疾不徐。
"你今晚一直没戴戒指。"程叙白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音乐淹没。
虞清的心跳漏了一拍。"放在家里了。"她停顿了一下,"觉得...不太合适了。"
程叙白的拇指在她腰间轻轻按了一下,像是无声的回应。灯光暗了下来,音乐进入尾声,但他们谁都没有立即松开手。
一月初,公司安排虞清和程叙白一起去深圳出差。飞机上,虞清靠窗坐着,正在审阅一份合同。程叙白坐在过道另一侧,偶尔会倾身过来指出某个条款的问题,每次靠近都带来一阵淡淡的雪松气息。
"天气不太好。"程叙白望着舷窗外逐渐聚集的乌云说。
虞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云层像灰色的棉絮般厚重。"希望不会影响返程。"
飞机遇到气流颠簸时,虞清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扶手。程叙白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一杯温水推到她面前的小桌板上。"喝点水会好些。"
水杯上凝结的水珠滚落到虞清手背上,凉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来。她突然想起大学时第一次坐飞机去纽约实习,也是这样紧张得手心出汗,而邻座的陌生人递给她一块薄荷糖。
"谢谢。"她接过水杯,指尖不小心碰到程叙白的手。这一次,她没有立刻缩回。
深圳的会议进行得很顺利,但原定当晚的返程航班因为暴雨取消了。酒店只剩下一间套房,前台小姐抱歉地看着他们:"两位可以凑合一下吗?套房有两个独立卧室。"
虞清还没来得及开口,程叙白已经拿出了信用卡。"没问题。"
套房比想象中宽敞,客厅连接着两个对称的卧室。程叙白将虞清的行李箱放在靠里的那间门口,"你住这间吧,比较安静。"
虞清点点头,突然注意到程叙白西装肩头有一小片水渍,头发也因为雨水而微微卷曲。他看起来不再像办公室里那个一丝不苟的CEO,反而多了几分难得的随意。
"你要不要先..."她指了指浴室。
程叙白会意地笑了。"你先用吧,我还有个电话要打。"
热水冲走了旅途的疲惫。虞清换上舒适的棉质睡衣,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闻到一阵诱人的食物香气。程叙白正在客厅的小餐桌上摆放外卖盒,暖黄的灯光给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点了些清淡的。"他说,递给她一双筷子。
虞清看着桌上的虾饺、白灼菜心和皮蛋瘦肉粥,突然感到一阵暖意。"都是我爱吃的。"
他们安静地吃着晚餐,窗外的雨声成了最好的背景音乐。程叙白谈起他大学时在深圳实习的经历,虞清则分享了第一次独自出差的糗事。没有工作,没有头衔,只是两个普通人的交谈。
"其实我一直想问,"虞清夹起一个虾饺,"为什么是我?"
程叙白放下筷子,认真思考的样子像是在评估一个重要项目。"因为你看着合同条款时眼睛会微微发亮,"他慢慢说,"因为你在茶水间发呆的样子像一幅安静的画,因为即使连续工作36小时,你依然记得给团队每个人买咖啡。"
虞清的筷子停在半空,虾饺的热气氤氲而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还有,"程叙白的声音变得更轻,"因为你取下戒指的那天,我在车里坐了整整一小时,想着该怎么告诉你,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雨声突然变大,敲打着窗户。虞清低头看着粥面上凝结的米油,心跳声大得仿佛盖过了所有声响。
"我可能...还没准备好。"她最终说。
程叙白只是点点头,将一块点心夹到她碗里。"我知道。"
回程的飞机上,虞清靠着窗睡着了。朦胧中,她感觉有人轻轻为她盖上了毯子,动作温柔得像对待一件珍贵的瓷器。
二月中旬,公司最大的投资项目突然出现危机。虞清带领团队连夜赶制应对方案,程叙白则亲自与投资方周旋。凌晨三点,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虞清的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箭头,咖啡杯已经空了四次。
"休息一下吧。"程叙白走到她身后,递上一杯热牛奶。
虞清摇摇头,一缕碎发从她的发髻中逃脱,垂在额前。"还差最后一部分。"
程叙白突然伸手,将那缕头发别到她耳后。他的手指很暖,轻轻擦过虞清的太阳穴。"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虞清愣住了,连日来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突然决堤。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眼睛酸涩得像是进了沙子。程叙白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旁,像一座可靠的山。
"我只是...不想让大家失望。"她最终说,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程叙白轻声回应,"但你不必独自承担一切。"
清晨五点,方案终于完成。虞清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天色由黑转蓝,再渐渐泛白。程叙白坐在她对面,领带早已松开,眼睛下方是淡淡的青色,却依然保持着挺拔的坐姿。
"成功了。"虞清发送完最后一封邮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程叙白微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送你回家。"
这一次,虞清没有拒绝。
车停在她公寓楼下时,天又开始下雨。虞清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立即下车。雨水在车窗上蜿蜒流淌,将外面的世界变得模糊而柔软。
"程叙白。"她突然开口,"如果现在...我准备好了呢?"
程叙白转过头,雨水在他的轮廓上投下流动的影子。他缓缓伸出手,掌心向上,等待的姿态。
虞清将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程叙白的指尖有些凉,但掌心很暖,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手指,像是一个迟来已久的承诺。
"不急。"他说,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节,"我们可以慢慢来。"
雨声渐大,但他们谁都没有动。在这个狭小而安全的空间里,时间仿佛静止了。虞清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明白,有些感情就像好的投资,需要的不是时机的精准,而是足够的耐心与信心。
而这一次,她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