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70-180

作者:姜新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71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一天


    万籁俱寂。


    薛遥知的意识再度回笼时,耳畔几乎只剩下了与钟离寂交织的呼吸声,她的呼吸声粗重,甚至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动了动,却发现动弹不得。


    他们这是被埋在流沙下面了吗?


    薛遥知张了张嘴,发觉自己还能发出声音,她有些不安:“钟离寂。”


    “嗯。”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们是被埋起来了吗?”薛遥知艰难的说道。


    钟离寂仍紧紧的抱着她,舍不得松开,听见她的询问,张口就说:“你说以后我们被挖出来,见我们相拥在一起,定然会知晓,我们是一对有情人。”


    薛遥知皱了皱眉,她挣扎着,不想被他抱着。他们距离得太近,极具侵略性的气息笼罩着她,让她不安。


    要死的话还是各死各的吧。


    而且在这个世界里她好歹是唯一的女主角,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乌秋幽幽的声音响起:“你俩能别玩了吗,大不了等你们以后死了我就这么把你们埋了,但现在你们倒是起来啊!”


    恰巧这时候钟离寂也松开了挣扎个不停的薛遥知,铁臂一般的桎梏解开后,薛遥知终于能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她的呼吸也顺畅了。


    薛遥知立刻恼了:“钟离寂你敢耍我,力气大了不起吗,我还以为我被埋土里了。”


    “这不是看你抓着我不放,那种生同衾死同穴的感觉上来了,人之常情。”钟离寂跟着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笑着抬起手说:“你脸上都是沙子,我帮你擦干净。”


    薛遥知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顺手抓了一把沙土,看钟离寂还敢伸手,她直接将手*心的沙土一扬。


    钟离寂站着没动,随便沙土糊了他满脸,脾气出奇的好。


    薛遥知凶巴巴的说:“你下次再惹我,我就这么把你扬了。”


    “哦。”钟离寂语气随意,看得出来虽然认错态度良好,但下次还敢,他又说:“当然,和你生同衾就足够了,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我们可是立下过誓言,要与天地同寿的。”


    薛遥知:“……谁和你生同衾了啊,你不要在别人面前造谣。”


    她说着话,又用手背去擦脸上的沙土,这里的沙土是湿濡的,和蛮荒之地干燥的沙子很不一样。


    乌秋蹲在一边休息,在薛遥知和钟离寂说话的空挡,她已经把埋在土里的沈翊和景曜挨个刨了出来。


    此时听见薛遥知的话,她竟有些感动,因为:“知了,你终于想起我了吗?要不你们先别吵了呢,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呗。这里看着不太像沙漠啊。”


    薛遥知的眼睛也逐渐适应了黑暗,她打量着四周。


    在蛮荒之地,无论是在荒漠中,还是在荒城里,扑面而来的沙土都是干燥的,而在这里,他们脚下踩着的,比起沙土,更趋近于土壤,甚至还是湿濡的。


    这时没有人说话,她甚至还能听见轻微的滴答滴答声——是水。


    这里竟然会有水源。


    钟离寂半蹲下来,指尖摩挲着湿润的土壤,他忽然开口:“知了,阿娘曾和我说过,她为什么会选择,将影城建立在距离蛮荒之地最近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薛遥知还没说话,乌秋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她亮闪闪的眼睛充满了崇拜:“魔主和我说过,在魔界创立之初,蛮荒之地并不是一片沙漠。而是充满了生机的地方。”


    她的声音随之低了下来:“可是,战争与杀戮,毁了这里……”


    原本充满了灵力的土壤,在无尽的掠夺中,逐渐失去了生机,最终变成了绵延数万里的荒芜沙漠,被当成了放逐之地。


    钟离寂烦死聒噪的乌秋了,他站回了薛遥知的身边,打断乌秋的喋喋不休,亲自和薛遥知讲述:“阿娘说,蛮荒之地极有可能还蕴藏着灵脉,可以让这片土地恢复生机。她将影城建在蛮荒之地外,便是希望有朝一日,她能带领着影魔们,重建灵脉,给他们更好的栖身之所。”


    只是影城建成后没多久,便爆发了黄昏之战,后来,魔主便再也没有机会,踏足这片天地了。这里仍是一片荒芜。


    薛遥知的视线扫过这处昏暗的天地,这里是沙漠下的世界,湿濡的土壤已经带来了生机,她看见了几许绿意,藏在不起眼的角落,慢慢的长大。


    她灵光一现,说道:“会不会初代魔君魔主设下禁制,便是为了灵脉能够重新凝聚。灵脉力量式微,那时候应当经不起任何的掠夺了。”


    “有这个可能性。”钟离寂慢慢的说:“至于那些被放逐进此地的魔种……”


    他们死后,便会是这片土地的养分。


    乌秋兴奋的说道:“当时魔主和我说的时候我还以为她在和我说童话故事呢,我们魔界怎么可能会有灵脉,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诶!”


    魔种之所以一心想要重返大陆,便是因为魔界的灵力稀薄,《魔史》上曾记载,一开始的时候魔界灵力稀薄得甚至都难以修炼,数千年过去,魔界的灵气虽然不再如一开始那样稀薄,但也远远比不上大陆上灵气充盈。


    倘若这里当真是灵脉的话,便是记载历史的书册,哄骗了他们。


    意识到这个可能性,乌秋愤然:“是先辈贪婪无度的掠夺毁了灵脉!”


    薛遥知也听得火大,她重重点头,和乌秋同仇敌忾。


    钟离寂的情绪倒是十分平淡,在他看来世间万物必当遵循强盛与衰弱的过程,灵脉终有枯竭的一日,他们要做的,就是不断掠夺新的力量,化为己用。


    不过看薛遥知的模样,他识趣的没有再发表什么意见。


    钟离寂将仍然被困在幻境中的沈翊和景曜都扔到了马背上,他牵着马,和薛遥知说道:“我们循着水声走,说不定会有出口。”


    至于裴隐,将他们带进流沙中,的确是目的不纯,用心险恶。


    “好。”薛遥知点头。


    乌秋还在好奇的四处打量,他们就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周围又安静了下来,黑暗寂静的地方最能滋生恐惧,乌秋忙不迭的跟上了他们。


    薛遥知若有所思的说道:“不知道巢禄知不知道这个地方,这里真的好大。”


    他们已经走了挺久的了,却仍然未能找到出口。


    “的确。”钟离寂盯着面前的那株野草,叹了口气:“这已经是我们第四十七次看见这株破草了。”


    “嗯?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吗?”


    钟离寂辩解:“是这里的路太绕了,我们不小心绕回来了而已。”


    “你不会带路就别带。”乌秋走得腿疼:“都跟本小姐走。”


    乌秋越过薛遥知和钟离寂,昂首挺胸大步向前,她走得有些匆忙,脚尖没入土壤,被凸起的硬物给绊了一跤,脸朝地的摔进了土壤里。


    钟离寂嘲笑:“废物。”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薛遥知连忙上前去扶乌秋。


    乌秋的脸从松软的土壤间抬起,她的额头高高肿起,显然是被什么磕到了。心高气傲的大小姐立刻恼怒了,她直接反手将那硬物拽了出来。


    一根通体纯白、泛着光泽的人骨,被她握在了手里。


    “就是你这死人敢绊本小姐!”乌秋咬牙切齿。


    钟离寂还在一边说风凉话:“这么多年了,这里有几具白骨再正常不过,大惊小怪什么,说不定你脚底下就藏着一堆骨头呢。”


    这话没吓到乌秋,倒是吓了这里唯一的正常人薛遥知一跳,她一蹦三尺远,离开了那片区域,她的脚尖踮着,如果可以,她几乎都不想踩在地面上。


    钟离寂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他改口:“我开玩笑的,你别怕。”


    “我不是怕,我是——”薛遥知艰难的说:“死者为大,总不能踩在残骸上,我们还是该有一些敬畏之心才对。”


    “你说得对。”钟离寂赞同,然后又话锋一转:“说不定这里会有还未去投胎游荡于此的鬼魂,我抓一只来问路。”


    在灵脉中,那禁制也派不上用场了,钟离寂神识铺开,被这里在歪七扭八的路绕得头晕,半天也没抓到什么鬼魂。


    他得出结论:“这里没有鬼魂,都去投胎了。”


    “废物。”乌秋骂了一句,她蹲了下来,用手里的人骨开始刨土,她说:“过来帮忙,我们把这里刨开,先把尸身拼凑出来再说。”


    薛遥知站在原地没动,她催促钟离寂:“你快去帮忙。”


    钟离寂不情不愿的去了,就着乌秋刚刨出来的另一根人骨,开始刨土。


    薛遥知:“……”


    他们就非得用别人的骨头刨吗?!


    这两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钟离寂和乌秋的动作很快,不过须臾便刨出了一堆骨头,乌秋是魔界圣女,自幼学了不少诡谲功法,她知晓如果通过尸身召唤魂魄,前提是逝者的确未曾投胎。


    在这之前,他们还需要拼凑出完整的尸身来。


    钟离寂将头骨摆在最上面,然后……就不会了。他看着一堆大同小异的骨头,额角直跳。


    他不会拼图,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乌秋已经完全放弃了:“算了,拼出来也没用,我们还是继续走迷宫吧。”


    她站起身,不爽的将一根骨头踢到了一边,然后拍掉手上的灰尘,扭头就走。


    薛遥知叹了口气,小心的将那根骨头捡起来,她用莹白干净的指尖将那根骨头上的泥土擦干净,说道:“这是尺骨。”


    作为一名医者,薛遥知自然知晓人体的每一根骨头。


    乌秋跑了回来,蹲在一边看薛遥知拼骨头,钟离寂则是殷勤的给薛遥知递骨头,她放一块他递一块。


    薛遥知认真的神情有些绷不住:“我在拼上半身你一直给我递下半身干嘛?”


    钟离寂:“……”


    她把钟离寂赶到一边,心无旁骛的拼着骨头,偶尔见上面沾染了泥土,她还会用指尖蹭干净。


    很快,一具完整的尸身便拼凑了出来,薛遥知蹲在一边,看着这具尸身说道:“这是一具女性的骨骼,喉骨破损,看角度应当是自裁。”


    “我来召唤她试试。”乌秋当即说道。


    她就地坐下,双手结印,掌心泛起纯黑的魔气,将那具尸身笼罩。


    或许是他们的运气还不错,不过须臾,便有被牵引而来纯白透明的灵魂,披散着长发的女人茫然不安的看着周遭环境,似是为了寻求庇佑,她躲在了薛遥知的身后。


    乌秋直接问她:“你是谁?”


    透明的魂体颤抖着,看着虚弱又恐惧。


    薛遥知指尖亮起新绿色,她虽然触碰不到魂体,灵力却能传递进女人的身体,女人不安的情绪被安抚了下来。


    她满目茫然:“我不知晓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你在这里游荡了这么久,会知道该如何离开这里吗?”薛遥知温和的问她。


    女子盯着薛遥知,轻轻的点头。


    薛遥知小心翼翼的将她的骸骨搬到了一边,说道:“等我们回来了,再让你完整的入土为安。”


    她没有说话,只跟着薛遥知的旁边,认真的给他们带着路。


    他们又走了很久很久,越往里走,周身能感知到的灵气便越充盈。


    钟离寂还牵着那匹驮着两个人已经有些懈怠的马儿,说道:“这地洞很大,甚至足够我们从荒城外走到荒城里,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灵力最充盈的地方,上面会是巢禄的老巢。”


    似是为了印证钟离寂说的话,他们的视野逐渐明亮清晰了起来,眼前流水潺潺,肆意生长的野草野花生机勃勃,充盈的灵力笼罩在这片天地,让眼前的一切都被灵力的光晕点亮了。


    只是……生机之下,是无数堆积的白骨,几乎铺满了这片土壤,花草便从白骨间钻出来,点缀着旧年的死亡。


    薛遥知瞪大了眼,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由死亡开出的绮丽生机。


    身旁的马儿终于罢工,双腿一曲便坐在了地面上,马背上的沈翊和景曜也摔了下来,恰巧摔在了那鬼魂脚边。


    女子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去,然后对上一张苍老的面容,沈翊睁着一双有些混浊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他呢喃了一声:“玄漓……”


    “我竟还在幻境中吗?”


    否则本该在幻境里,与他地老天荒的女子,怎么会在他一睁眼的时候,就站在了他的面前呢?


    钟离寂抬手把沈翊从地上拉了起来。


    沈翊还呆呆的看着玄漓,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玄漓微微歪着脑袋,看着他,许久才说:“沈翊。”


    “是你吗?”


    乌秋惊喜:“你恢复记忆了!爱情的力量太伟大了!你们是爱情吗?”


    “这么神奇?”薛遥知惊讶。


    钟离寂和薛遥知解释:“像她这种鬼魂之所以能滞留于世间,是因为生前的人还记得它们,它们能从记忆中获取留在人间的力量。而流连人间太久的鬼魂,会逐渐忘记生前的时,直到她被铭记她的人看见的那一刻——”


    “当然,还有一些鬼魂,则是凭怨念留在人间,化作厉鬼,只为复仇。”


    “除此之外,还有……”


    钟离寂大有长篇大论的趋势,薛遥知更好奇另一件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乌秋撇撇嘴:“你听他卖弄呢,这些最基本的事,书上都有。”


    “关你屁事。”钟离寂皱眉:“闭嘴。”


    乌秋冷笑了一声。


    薛遥知看沈翊和玄漓半天都没有动作,她不得不问:“沈大夫,玄漓,你们能说说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吗?”


    “我与玄漓,在荒城邂逅……”沈翊慢慢的开口,向来平静的声音,流露出哽咽。


    那时他还是少年模样,意气风发。


    玄漓彼时已经在荒城待了好几百年的时间了,按理说来到蛮荒之地的,都是罪大恶极的魔种,而玄漓不一样,她天真单纯,笑容明媚如春光。


    他见她,几乎是瞬间,挣脱了巢禄带给他的阴霾。


    沈翊不止一次的对她说:“玄漓,你和荒城的其他魔种都不一样。”


    “我们都一样。”玄漓掰着手指头和他数:“我出生在这里,已经三百四十九年了。爹爹告诉过我,在魔种眼中,这里是怎么样的地方。”


    “可是不是所有留在蛮荒之地的都是恶人。是有些恶人,来到了蛮荒之地。”


    “这片土地,从来都不是罪恶的。”


    “不一样。”少年沈翊执拗的说:“你不一样。”


    在他的眼中,在他的心里,玄漓都是特殊的。


    少年不会诉说那朦胧的情愫。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九十七日快乐的时光,第九十八日,玄漓严肃的对他说:“沈翊,我要离开了。”


    玄漓没有解释什么,甚至都没有给沈翊追随她的机会,在当天的深夜,她便闯出了荒城,那扇沉重的大门,敞开着,送她离开。


    沈翊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他只是永远的失去了她的踪迹。


    百年间,沧海桑田。


    沈翊又见到了玄漓,只是他已经垂垂老矣,她虽仍是少时模样,却魂体透明,已死去多时。


    钟离寂不为所动,谁要听沈翊的爱情故事了,没点意思。


    薛遥知倒是听得非常认真,眼眶都跟着红了。


    钟离寂指了指玄漓:“你说。”


    “我……”玄漓张了张嘴,她的目光不再落在沈翊身上,她凝视着这片死亡与生机的土地,诉说着她的所有。


    玄漓出生在荒城。


    她的父母都是被流放入蛮荒之地的魔种,他们在荒城中邂逅,然后有了她。


    他们在这里平凡而幸福的活着。


    直到名为巢禄的魔种出现,荒城的很多魔种都认得他,谁会不认识这位德高望重的魔将呢?


    然而他是他们灾难的开始。


    虽然在荒城里他们用不了灵力,但灵力融入筋脉与骨血中,让他们身体强悍,寿命悠长。


    巢禄是邪修,他将魔种炼化成了一枚又一枚的人骨贝壳。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蛮荒之地禁制的构造,将蕴藏着灵力的人骨贝壳当做灵力供给的容器,改变了禁制,将其变成了所谓的聚灵阵。


    不断有魔种失踪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发现了巢禄的阴谋,却无力抵抗。他们生活了这么久的荒城,成了地狱。


    有魔种将目光放在了荒城之外,然而荒城的城门紧闭,只许进,不许出。


    无数的魔种付出了鲜血的代价,前赴后继,用生命推开了那扇大门,自此之后,那扇门不会再阻拦任何想要离开荒城的人。


    沈翊听到这里,神情怔然:“原来不是这座城生出来灵智吗……”


    是想要逃离这片地狱的先辈意志,用生命与鲜血,改变了那扇门。


    玄漓的声音艰涩:“荒城里是地狱,荒城外或许还有搏一搏的机会。”


    有从幻境中挣脱的先辈,跌入流沙,来到了这片天地,他们一开始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直到一位年迈的魔种,说起了那个关于灵脉的传闻。他们这才明白过来,这无处不在的海市蜃楼,其实保护的是脚下的灵脉。


    他们离不开地狱,与其在荒城里成为邪器,不如将一身骨血奉还灵脉。


    或许有朝一日,会有继承了他们意志的后辈,揭穿巢禄的真面目,还荒城一个太平。


    无数的魔种就这样自愿死在了灵脉中。


    而荒城里,针对魔种的屠杀还在继续,巢禄要续命,此时他所得的灵力,还远远不够。


    玄漓身边熟悉的魔种在一个一个死去,她知道,巢禄杀的,都是他们这些知晓真相的魔种,很快就会轮到她。


    她不愿成为巢禄的养分,和无数先辈一样,她选择灵脉作为她的埋骨地。


    后来的荒城,几乎在巢禄之前来到荒城的魔种,都死绝了,但蛮荒之地外的魔种数目巨大,每一天都有无数魔种进入蛮荒之地,来到荒城。


    渐渐的,荒城里的势力完全洗牌,更多信仰巢禄的魔种出现了。


    巢禄也停止了对魔种的屠杀,选择以源远流长的方式为自己续命,然后做一个被爱戴的好城主。


    玄漓轻声说道:“这里是灵脉的中心,也是城主府所在。巢禄动用不了这里的灵力,他害怕我们会反扑,所以用力量强大的聚灵阵,把我们封印在这里。”


    无数厉鬼躲藏在这里,等待着复仇的那一天。


    “将巢禄带到这里来——”玄漓的目光,落在了薛遥知的身上。


    钟离寂挡在了薛遥知面前,说:“你们的仇,我会报。”


    “可是我们回荒城的话,是不是又会用不了灵力了?”薛遥知感受着四周充盈的灵力,皱眉说道。


    玄漓说道:“灵脉的力量,足以助你们打破桎梏。”


    当年的灵脉已经完全枯萎,是无数魔种甘愿奉上一身骨血,聚集了灵力,重新让灵脉焕发了些许生机。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他们可以用灵脉的力量,确保不再受到聚灵阵的影响。


    钟离寂看了眼薛遥知,斟酌着语言想让她就留在灵脉中修炼,薛遥知看出钟离寂的想法,她直接说:“我一定要和你一起,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别劝我,我不听。”


    乌秋也说:“还有我,我一定要把那个老不死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沈翊身无灵力,只能留在这里,至于景曜……他还没醒。乌秋这时候的注意力也不在景曜身上了,她只想杀了巢禄。


    他们在深夜离开了荒城,又在另一个深夜带着百年的恩怨与期许,重返荒城。


    第172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二天


    巢禄其实并没有将钟离寂和薛遥知放在眼里,毕竟荒城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便是他们暂时躲藏了起来,最终的结果也无非是被拖死罢了。


    如今更重要的,自然是他的伤势。


    因为薛遥知的背叛,巢禄大抵也明白过来,他所中之毒,绝对和她脱不了干系,所以薛遥知也绝对不可能给他解毒。


    巢禄正捏着一枚传讯玉筒,联系远在魔都中的同盟,要对方快些送一批医者进来,他的伤势不能再拖。


    他虽然修为高深,但这毒也不知究竟是如何制成,极其凶险,若无灵力压制,只怕他早已凶多吉少。


    正在这时,地面忽然开始颤动,开裂,巢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巨变,下一瞬,那一身黑衣的男人,左手化作坚硬锋利的爪,朝着他袭来。


    雄浑的灵力气势磅礴,不再受到蛮荒之地禁制的约束。


    ……他们竟找到了灵脉吗?


    那灵脉一直以来都是巢禄的心腹大患,他派出了许多士兵出荒城通过流沙进入灵脉,然而所有前往灵脉的士兵都死了,血肉最终滋养了灵脉。


    百年间的风平浪静,让巢禄也放松了警惕,却不想今日,钟离寂竟从灵脉里闯了出来。


    不过那又如何呢?


    只要在荒城,他便立于不败之地。


    灵力碰撞,本就岌岌可危的主院此时彻底成为了一片废墟,听见动静的荒城士兵一拥而上,乌秋拿了景曜那把沉重的刀,挡住了围攻钟离寂的士兵。


    至于薛遥知,她在现身的时候,也被士兵团团围住了,她没打算浪费时间在这群士兵身上,直接一把毒药撒过去,便药倒了一大片。


    不远处的乌秋震惊的看着薛遥知,她不忘大喊:“知了,补刀补刀!把他们头都砍下来……诶你怎么跑了啊?”


    薛遥知身姿轻盈的跃上一片高大的废墟,躲藏在其间,然后召唤了雪峰,对准了正在与钟离寂打斗的巢禄。


    活了一千多年的老怪物的确非同凡响,不仅她精心制作的毒药都未能让他彻底虚弱,便是钟离寂对上他,一时间也占不到上风。


    比起制造更多无谓的杀戮,薛遥知更愿意去帮钟离寂。


    不过须臾,她便瞄准了巢禄,抬手,灵箭射出——


    巢禄的反应极为敏捷,他飞快避开,然后朝着薛遥知的方位打出一道气势磅礴的灵力。


    薛遥知早有防备,在射出那一箭的时候,就已经换了方位。


    灵箭一支一支的射出,一支都未能击中巢禄,还几乎耗空了薛遥知体内灵力;不过在巢禄躲避她射出的冷箭时,他身上已经多了许多口子,都是钟离寂所伤。


    这前后不过几息的时间,薛遥知再度被荒城士兵包围,她如法炮制,再度挥出了毒药,只是这一次大多数荒城士兵都已经有所防备,未能中招,薛遥知便只能尽量避开他们的攻击。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嗅见浓浓的血腥味,比她当初在陵城清冷巷里感受过的血腥味更为深沉。


    她是知晓那些杀手最后还是死了,钟离寂不会放过那些失去行动力的杀手,虽然他们并非是彻底死在她的手上。


    可某些事,一旦开了头,便永远无法再回去了。


    薛遥知颤抖着手,将雪峰对准了距离她最近扑过来的士兵头颅。


    不杀他们,死的就会是她。


    一旦她仁慈软弱,他们哪怕只剩下一口气,必然都会将手中的武器对准她。他们此时的处境已经非常艰难,既然她选择了离开灵脉,便不能拖后腿。


    下一瞬,却是已经杀完了面前的一片士兵的乌秋,落在了薛遥知身前,她手起刀落,圆滚滚的头颅滚到了废墟中。


    一身红衣的女子扭头对着薛遥知说:“你脸色不太好看,别逞强。”


    薛遥知体内灵力所剩无几,因为瞬息之间的纠结,她的脸色也苍白了下来。


    只是薛遥知没有退,她站在乌秋的背后,想替乌秋挡住来自背后的攻击,一名本想偷袭乌秋的士兵,在举着刀朝着她砍过来的时候,动作微微顿住。


    “薛姑娘。”他忽然开口。


    薛遥知握着刚从地上捡的一把带血的剑,看着对方:“是你啊……”


    这是城主府里巡逻的士兵首领,薛遥知前几天晚上还在城主府瞎逛的时候,这位士兵长还曾和她交流过。


    两人勉强算得上泛泛之交。


    薛遥知见士兵长并没有攻击她,她自然也不会攻击对方,她还说道:“你快离开吧,不要再助纣为虐——巢禄作恶多端,今日必然命丧于此。”


    士兵长似乎是有些犹豫,问她:“薛姑娘为何要背叛城主呢?”


    “不是背叛——”她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见一个士兵想趁机偷袭乌秋,她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剑,对准了那名士兵。


    未曾防备身后的士兵被长剑穿透了腹部,薛遥知拔出带血的剑,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士兵,指剑的指节泛白。


    而没有防备身后的,可不止那士兵一个,剑气划过虚空,寒意飞速逼近,薛遥知察觉到了士兵长的攻击,但他们距离得太近,她勉力躲避,仍被剑刃划破手臂,摔倒在地。


    那士兵长提着剑再度袭来:“任何背叛城主的魔种,都得死!”


    薛遥知不顾手臂的鲜血淋漓,将雪峰对准了士兵长喉骨,用体内残余的灵力,毫不犹豫的射出一箭——


    那边,同一瞬,钟离寂与巢禄的打斗似乎也到了尾声,他一脚将巢禄踹出老远,巢禄便重重的跌在了废墟间,撞塌了一片断壁残垣。


    钟离寂的左手垂在身侧,锋利的爪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渗着血。


    “你当初背叛我爹娘时,可曾想过有今天这一日——”他大步走向巢禄,通红的眸子眨也不眨的盯着巢禄。


    巢禄吐出一口黑色的鲜血,幽幽的叹了一声:“这荒城……是我的心血,我本不想,就此毁了它的。”


    话音未落,无数灵力汇聚成漩涡,涌入巢禄体内,而四周无论是还在打斗的荒城士兵,还是倒在地上的士兵,甚至包括就要被薛遥知射穿喉骨的那士兵长,皆在一瞬之间,化作了森森白骨。


    城主府外,似乎还隐隐传来了惨叫声,那些佩戴着贝壳腰牌的魔种,都在逐渐被吞噬着灵力与生机。


    巢禄驱动了聚灵阵,用最决绝的方式,飞速的获取着灵力。


    钟离寂扯了扯唇角,嘲讽道:“废物,你也只有这点能耐了。”


    他再度朝着巢禄攻去。


    然而战局已经被逆转了,巢禄仿佛回到了最鼎盛的时期,他只是一挥手,便将钟离寂打飞。


    钟离寂重重的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又一次迎上巢禄的攻击。


    不比钟离寂的一招一式都带着决绝的杀机,此时的巢禄更像是在冷眼看着垂死之人的强弩之末,雄浑的掌风一次一次的落在钟离寂的身上,让他呕出了一口又一口的鲜血,胸口的伤处彻底开裂,让他整个人都成了血人。


    乌秋终于找到与巢禄一战的机会,她提着刀就冲了上去:“巢禄,过来受死!”


    巢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乌秋就也被打飞了。


    “若我是你,当初就该追随前任魔君魔主去死,还能一家团聚。”巢禄冷冷的说道,他的掌心凝聚出了一道气势磅礴的灵刃,朝着钟离寂的头顶落下——


    一支灵箭自后往前,扎进他的脖颈中,却因为他强悍的□□,未能彻底刺穿他的喉骨。


    巢禄动作微顿,他扭头看去,便见耷拉着右边胳膊,左手拎着雪峰的薛遥知站在远处,他目光最终在她鲜血淋漓的右手手臂顿住,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嗅见了什么珍馐一样,让他直接锁定了薛遥知。


    巢禄在薛遥知的身上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他相信,只要将薛遥知吞噬,他不仅能重回巅峰,还能打破寿命桎梏。


    薛遥知察觉到不对劲,她立刻想跑,却快不过巢禄,强大的吸力从背后传来,一瞬之间,巢禄便掐住了她的右臂。


    巢禄五指嵌进伤处,几乎是让薛遥知在一瞬之间痛呼出声。


    钟离寂身下蜿蜒的鲜血已经逐渐形成了阵法,但见薛遥知被挟持,他立刻暴起,鲜血凝成的阵纹被打乱,他也将薛遥知从巢禄手里夺了过来。


    巢禄没想到钟离寂会忽然反扑,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个人,眼底浮起一抹兴味:“没想到还是一对苦命鸳鸯?”


    话虽如此,巢禄也没打算再留钟离寂,他重新凝聚了灵刃,厚重的杀机,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了薛遥知的心上。


    她看见了巢禄的动作,惊惶的推着钟离寂:“躲啊,你在做什么?!”


    钟离寂没说话,只握着她的手臂,灵力涌入她的手臂,帮她止血。


    他被打一下不会死,但薛遥知流了这么多血,会很疼。


    “铿锵”一声,灵刃撞上了一把坚实的刀刃,乌秋惊喜的声音随之传来:“景曜,你终于醒了!”


    景曜提着从乌秋手边捡回的武器,应了乌秋一声后,便与巢禄打在了一起。


    巢禄眉头紧锁,眼神显出几分失望:“当真是色令智昏,枉费……”


    他没有将话说完整,只迎上景曜的刀,景曜也解开了体内的禁制,此时正是力量全胜的状态,巢禄似是也有所忌惮,一时间竟也奈何不了景曜。


    “你竟敢帮钟离寂?!”巢禄不可置信。


    景曜匆忙间惊诧的瞥了眼钟离寂,他未曾说话,只沉默的提着刀,挡在了钟离寂和薛遥知的面前。


    那一瞬间,钟离寂对上了景曜的双眸。他们在那小院里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说上过几句话,但方才那一眼,双方俱是满眼陌生。


    钟离寂将薛遥知拉到不远处,匆忙对她说:“知了,待在这里休息。”


    说完后,他大步走向巢禄。


    自他身上溢出的鲜血,滴落在地面上,又一次形成神秘的阵纹,不过转瞬之间,浓郁的魔气便笼罩了这片天地。


    巢禄的面色大变。


    别人不知晓,但他是聚灵阵的主人,没人比他更能感知到聚灵阵被钟离寂用血阵改变了,钟离寂取代他,成为了聚灵阵的主人。


    钟离寂脸色惨白,站在原地,不动如山:“准备好去死了吗,巢禄。”


    他在灵脉中冲破禁制的时候,也顺带了解了一下聚灵阵,阵法并非不能易主,只是代价会很大,有损修为。


    不过这也没关系,损伤的修为,他可以像巢禄一样,在荒城中找回来。


    而现在,他需要做的,是杀了巢禄。


    巢禄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他体内源源不断供给的灵力断掉,加上受伤的身体,让他整个人极速衰老了下来。


    钟离寂毫不犹豫的一爪,捅穿了巢禄的心口——


    巢禄口吐鲜血,踉跄着未曾倒下,他的目光越过钟离寂,看见了*远处正咬着一块布条给手臂包扎的薛遥知。


    对,只要吞噬了她,他就能回到全盛时期,一个钟离寂也会不足为惧!


    在求生欲的支配下,巢禄爆发了巨大的力量,他捞起手边的一把刀,不管不顾的朝着薛遥知冲去。


    钟离寂没想到巢禄竟然还有力气,他去追巢禄时,巢禄已经到了薛遥知面前,他大声说道:“知了躲开!”


    彼时薛遥知才刚从地上爬起来,巢禄的速度太快,她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刀,刺向她的心口——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当年被诛雪剑刺穿她心口的彻骨寒意。


    又要再经历一次了吗?


    这一次她还能……活下来吗?


    如果——


    她还未想出如果来,那把刀就已近在咫尺,在心脏即将被刺穿的那一刻,纯黑的光芒大盛,击碎了巢禄手里的那把刀。然而那把刀带着的灵力却也影响到了她,让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瘦弱的后背撞在了一片废墟之上。


    不过这对被刺穿心口来说也算不得什么了,薛遥知捂着完好无损的胸口,心有余悸。


    刚才那是什么?


    难不成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


    薛遥知还没来得及问系统,钟离寂就抓住了巢禄的肩膀,狠狠地将他砸向远处他们来时破开的地面。


    藏在灵脉中的厉鬼,会将巢禄碎尸万段。


    钟离寂落在了薛遥知面前,想把她抱起来,她立刻缩了缩,说:“你别抱我,我后背疼……”


    钟离寂的手顿住。


    “巢禄是不是死了?”薛遥知喘着粗气,问他。


    “嗯。”钟离寂的手虚虚的圈着她,还是想将她抱起来,但有点不敢下手。


    薛遥知的脸上绽放了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杀了他的!钟离寂你太棒啦,你是英雄!你又救了我们所有人!”


    上一次是在蜜山时,他与她一起破开了杀阵,挽救了蜜山生灵;而这一次,他救了荒城的所有魔种。


    钟离寂的好,薛遥知都记得。


    她眼睛里的笑意满得跑了出来,唇角也上扬着,露出洁白的齿,钟离寂难得见她笑得如此开怀。


    原来他做好事的时候,她会笑得那么开心。


    薛遥知没什么力气,她想往身后的废墟靠,钟离寂却把她拉向自己,她靠在他的胸膛,因为太过于疲惫,声音都软了下来:“钟离寂,荒城的魔种都会很感谢你的……我也会,我很开心,能和你一起惩恶扬善。”


    什么惩恶扬善,他是在报仇,他也不需要什么荒城魔种的感激,一群废物,留他们又有何用?


    钟离寂不以为然,但他看向薛遥知时,声音逐渐温柔:“我也很开心,能和你一起。”


    “我要睡一会儿……”她低声说道。


    薛遥知体力有限,此时放松下来,早已筋疲力竭。


    “嗯。”钟离寂摸了摸她乌黑的头顶,说道:“可以多睡一会儿再醒。”


    薛遥知昏倒在了他怀中,他这才控制不住的,呕出了一口鲜血,身形摇晃,险些倒下。


    钟离寂擦掉嘴角的鲜血,看向四周的一片狼藉,城主府已经完全坍塌,不断有闻讯赶来的魔种,其中还有死里逃生的影魔,在钟离寂旁边热泪盈眶。


    那些险些被吞噬的魔种们惨白着脸,看着他们,他们腰间的人骨贝壳,随着他们惊惶的动作晃动着。


    ……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废物。


    活着有什么用?


    钟离寂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极速流逝,他的眼神逐渐狠戾了下来。


    乌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方才见巢禄骤然乏力时她就猜到是钟离寂以血阵让聚灵阵易主了,只要他想,他也可以效仿巢禄,须臾之间便能恢复鼎盛。


    钟离寂的母亲善良仁慈,而他的父亲暴戾恣意,是最典型的那一类魔种。


    某些恶事,钟离寂做得出来。


    魔界皇族的血脉,除了景曜,几乎都是恶种。


    乌秋跑到了钟离寂面前,一字一句的对他说:“巢禄是邪修,你绝对不能效仿他的恶行!你难道想彻底毁了荒城吗?”


    百年前,荒城就已经被毁了一次,再也经受不起第二次了。


    钟离寂的目光从那些魔种身上,挪回了怀中的薛遥知身上,片刻后,他俯身,终于找到合适的角度,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闭着眼,已经熟睡,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在睡梦中拽住了他的袖口。


    他唇角不受控制的上扬,无限的满足与爱意填满了心脏。


    又不是没有当过英雄,再当一次吧。


    反正那群废物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死了还是活着都没什么区别。


    此时在薛遥知面前,他可以暂时做个好人。


    在钟离寂抱着薛遥知转身之际,无数人骨腰牌骤然碎裂,与那清晰显现的聚灵阵一起,消散在天际血月散开的血光中。


    荒城变得不一样了。


    第173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三天


    疼。


    后背火辣辣的疼。


    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碾过一样的疼。


    不知过去了多久,薛遥知终于大汗淋漓的睁开眼,她趴在如云朵柔软的床榻间,轻薄的蚕丝落在她的身上,垂下的纱幔遮挡了她的视线,她费力的抬起手,将纱幔撩开了一条缝。


    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薛遥知仍能确定,这里绝对不是在荒城,荒城没有这样简约优雅,却又透着精巧的卧房。


    这是在哪?


    下一瞬,席地坐在床边入定的钟离寂,便撞进了她眼中。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甚至眼下竟然都多了一圈淡淡的乌青,唇角也干涩得有些起皮。本来也应当是病人的男人,没有半点伤员的自觉。


    “你不去躺着,在这里做什么?”薛遥知惊诧。


    见她醒来,原本神情紧绷的钟离寂表情微微松缓了下来,他张口,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是散漫的:“你醒过来不得问我这是哪,我自然得在。”


    “你身上的伤都包扎好了吗?”薛遥知却问他。


    “嗯。”钟离寂随意的说:“我没什么大碍,你知道的,我血厚。”


    这倒是真的。


    但是薛遥知总觉得不太放心,在她面前钟离寂都不太可能会乖乖包扎养伤,更何况是她没盯着他了。


    薛遥知刚想起身,便被钟离寂一把按住了肩膀,他说:“你别乱动,大夫已经来过,留了药酒给你涂后背的淤青。除此之外,内脏还有些出血,大夫还开了几贴药,药现下还在温着。”


    钟离寂说着,表情有些古怪。


    他没想到薛遥知只是撞了那么一下,不仅后背大片大片的淤青,还撞出了内伤。她太脆了,实在是太脆了,这种对他来说连伤都算不上的程度,放在她的身上,竟然这么严重,这一整天过去,他都怕她会醒不过来。


    还好他早就拔了一片龙鳞送给她,不然那把刀要是真插进她的心口,钟离寂都不敢去想那会是什么后果。


    薛遥知的确不适合待在危险中,她和他完全不一样,她是真的会一不小心就会死掉。


    钟离寂忧心忡忡的看着她,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薛遥知无精打采的趴着:“要喝水。”


    钟离寂立刻去倒水,递到她唇边喂她,她没什么力气,抬着脑袋就着他的手,喝完了一整杯水。


    喝完了水,薛遥知还是想爬起来,她趴着好难受。她的手支撑着身体,费力的起身,一边问他:“我们现在在哪?”


    “影城。”钟离寂的表情看起来非常不自然,低声回答:“我们已经出来了,你睡了一天一夜……还有,你别乱动了……”


    “你能不能别老按我,我就要起……”


    薛遥知声音顿住,她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劲,低头一看,自己上半身只着了一件轻薄的小衣,蚕丝被滑落,露出光/裸的肩膀,此时他修长的指节便按在她的肩膀上,又把她按进了柔软的被褥间。


    在察觉到时,突如其来的痒意甚至盖过了身体上的疼痛,让她懵了一瞬。


    钟离寂怕她生气,已经飞快的缩回了手,还帮她把被子盖好了,遮得严严实实的,一副正直的模样。


    “我衣裳你脱的?”虽然薛遥知可以去脱钟离寂的衣裳,但钟离寂绝对不能趁她昏睡来脱她的衣裳,又不是没别人了。


    钟离寂摇头:“乌秋脱的。”


    “我身上的小衣你换的?”


    “乌秋换的。”钟离寂体贴的说道:“原本那件我给你洗了,但是裙子破了,我就没洗,给你扔了。”


    薛遥知:“……”


    在荒城的时候,灵力宝贵,很多事都不得不亲力亲为。而那里整日风沙漫天,薛遥知爱干净,基本每一日都会换衣裳,本来那天她是自己在那搓衣裳的,恰巧钟离寂回来的时候看见了,见她手泡在水里,就说让他来。


    钟离寂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洗过衣裳,但这并不是什么多困难的家事,他没两下就上手了,帮她将衣裳洗得干干净净。


    钟离寂这么殷勤,薛遥知也欣然接受,有的时候她犯了懒,钟离寂偶尔不回家,她就将衣裳堆在盆里,等他回家了再帮她洗。


    但是!


    她还不至于那么坦然的让钟离寂给她洗小衣。


    之前她就是怕钟离寂抢着要给她洗小衣,所以洗这些贴身衣物的时候都非常小心,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给洗上了。


    而且他们不是都已经出了荒城了吗?他又不是灵力废了,还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不会真是灵力废了吧?


    薛遥知抬起泛红的脸,瞥了钟离寂一眼,有些担忧的说:“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钟离寂:“?”


    “现在不都是一个清洁术可以搞定吗……你的修为还好吗?清洁术都用不出来了吗?”


    见薛遥知担忧的模样,钟离寂笑着说道:“我没什么事,只是去了荒城我才发现,比起清洁术,用皂角洗衣裳会更香,况且是你贴身穿着的小衣。”


    他还闻了?


    薛遥知总不能这么问。


    她又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耳根通红。


    后脑勺有灼热的视线,让薛遥知怎么也不能忽略,她把脸埋得更深。


    钟离寂在床边蹲下,他身子前倾,脸也贴在了枕头上,盯着她露出来的绯红,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一样,问她:“你在害羞吗?”


    他的尾音上扬,听起来非常开心。


    这应当是薛遥知第一次对他红了脸,是因为害羞,而不是愤怒。


    钟离寂忍不住伸出手,钻进枕下去摸她的脸,触手滚烫。


    他不太确定:“还是发热了?”


    薛遥知用脸顶开他的手,安静趴尸。


    “我去找大夫。”他倏的站起身。


    钟离寂大步往门口走去,薛遥知硬着头皮说:“你回来,我没事。”


    “哦。”钟离寂又跑了回来,继续蹲在床边看她:“那你就是害羞了。”


    薛遥知辩解:“我是尴尬!你好歹还是个男人,你怎么能洗我的贴身衣物?”


    “不就一块布。”钟离寂不以为意,他还开始贫嘴:“你还知道我是个男人啊,我当你把我当你姐妹了呢。”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有点想给他一巴掌,但想想还是算了,他应该也是一片好意,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


    而且她还是别和他再聊这个了,越聊这狗男人好像越嘚瑟。


    她睁眼说瞎话,开始赶人:“我困了,你先出去。”


    “你先别睡,我去给你拿药。”钟离寂立刻说道:“喝完再继续睡。”


    “嗯。”


    钟离寂又起身去门口。


    但薛遥知忽然又意识到不太对劲。


    她叫住钟离寂,钟离寂又大步走回来,继续蹲下问她:“怎么了?”


    “谁给我背上涂的药酒?”


    钟离寂:“……”


    “还真是你!”薛遥知气得想拿枕头扔他,但她上身只着了一件小衣,出不了被褥:“你真搞趁人之危那一套是吧?你手艺那么差,给我揉得疼死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不行吗?”


    钟离寂听着听着忽然开始理直气壮:“那男大夫是专业,但你伤在背上,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碰。”


    “那乌秋呢?”


    “你以为你一开始睡都睡不好是谁干的,就是乌秋。”钟离寂冷哼了一声:“笨手笨脚的蠢货,她根本不会用药酒。”


    至于这影城里的侍女,钟离寂自认她们都没有他细心,与其让薛遥知疼得睡都睡不好,那还不如他来涂。


    他说:“你看你后来是不是舒舒服服的,我技术还不好?是不是不疼?”


    薛遥知:“……”


    听起来,怪怪的?


    但是她睡着的时候,的确是感觉后背非常疼,她还以为是做噩梦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大概就是钟离寂接手了。


    她的确好受许多。


    算了……不就被摸个后背,一块皮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钟离寂一片好意,她也不该心有芥蒂。


    薛遥知说服着自己,她又说:“那为什么不给我把衣裳穿好。”


    “穿了还得脱,多麻烦。”钟离寂无所谓的说:“我守在这,谁敢多看你一眼,我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那你自戳双目吧。”


    钟离寂:“……我又不是别人。”


    他嘟囔着,飞快跑出去给她拿药了。


    薛遥知看他堪称身轻如燕的背影,不禁觉得有些不公平,凭什么钟离寂这么能活蹦乱跳,她就得卧床。


    薛遥知手肘撑着被褥,勉强爬了起来,她给自个儿把了脉,内伤倒是不算严重,就是后背,可能得养一段时间了。


    不过好不容易能爬起来了,薛遥知也不想再趴着,她忍着疼调整着姿势,终于坐了起来。


    薛遥知刚想下床去找衣裳,钟离寂就回来了,他敲门的时候,她飞快的将被子裹在了身上。


    钟离寂将门关好,端着一碗药走到了她旁边,眉头微皱:“你怎么起来了?”


    “趴着难受。”


    钟离寂从衣柜里又找出了好几个软枕,垫在了她身后,他用手试了试,对她说:“这样靠着会不会舒服点?”


    他扶着薛遥知的肩膀,让她一点一点的往后靠,他动作很慢,薛遥知都不耐烦了,她直接往后一躺,然后险些弹起来。


    “疼……”


    钟离寂按住她:“你动作那么大,能不疼吗?”


    他指尖仍按在她的肩膀,轻柔的控制着她的动作,让她往后靠。


    这一次他用了些许灵力,在薛遥知往后靠时,轻轻的托住了她的身体,她这次倒也没再喊疼。


    “钟离寂,我要穿衣裳,我储物袋呢?”薛遥知裹着被子,不自在的说。


    “你枕头下面。”钟离寂说着:“衣柜里也有,等你喝完药了给你拿。”


    薛遥知点点头,钟离寂就端着那碗黑乎乎的汤药,捏着一个瓷勺,舀了一勺,凑近她唇边:“温的,不烫。”


    薛遥知盯了钟离寂一眼,选择给面子的喝下,见钟离寂还要再喂,她说:“我可以一口气喝完的,不用你喂。”


    这么苦的药她才不要一口一口喝。


    “不行,呛到了怎么办。”钟离寂很喜欢照顾薛遥知,他捏着瓷勺,继续喂。


    薛遥知:“……”


    她再忍忍。


    薛遥知张嘴喝了。


    她忍了三勺,才从被子里伸出手,夺过碗,一饮而尽。


    然后她朝着钟离寂伸出手:“蜜饯。”


    薛遥知都闻到了。


    钟离寂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的笑容越深,他说:“这一次你倒是把我的话记在心里了吗?”


    “什么?”


    钟离寂塞了一颗蜜饯进她嘴里,还顺手把她唇边的药渍擦干净了。他慢悠悠的说:“你不记得就算了,吃吧。”


    那是很久之前了。


    在前往青城的路上,他与容朝闹崩的那天,薛遥知也生病了。


    那时候生病的少女格外乖觉,明明被药苦得皱起了眉,却一声都不抱怨,他摸出在城里买的蜜饯,喂给她,问她甜吗,她也只是愣愣的点头。


    他说过,以后还想吃问他要。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很有价值的东西,但心意远胜一切。


    往事流转,当年的少女在他面前,理直气壮的接受着他的一切好意。


    真好啊。


    薛遥知看着傻乐的钟离寂,觉得他莫名其妙,她说:“给我倒水。”


    钟离寂起身,倒了水给她,看她似乎没有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打算,他还把杯子凑到了她唇边,喂她喝下。


    薛遥知嘴里的苦涩终于被冲淡,她眉眼舒展了不少。


    “我去把碗放回去。”


    薛遥知散漫的点点头。


    钟离寂一推开门,乌秋就窜了进来,她已经换了一身华丽的红色长裙,脚腕又系上了那枚金铃,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她梳着精巧的发髻,流光溢彩的珠钗点缀其上,而一切的堆砌都不如她那张极有灵气的漂亮小脸。


    出了荒城,乌秋还是壕无人性的大小姐。


    “知了知了,你可醒啦。”


    钟离寂想把乌秋赶出去,但薛遥知已经开始赶他,他瞪了乌秋一眼,离开。


    乌秋得意的把门关上。


    “你怎么样啦,身上还疼吗?”


    薛遥知说:“能忍,没关系。”


    “那就好。”乌秋一脸愧疚的说:“都是我不会涂药酒,真是便宜钟离寂那小子了。”


    在钟离寂让她帮薛遥知换衣裳的时候,乌秋就知道,他们之间还在谈纯洁的恋爱,真难想象钟离寂竟然会谈纯洁的恋爱,一点都不像他们纯正魔种。


    果然是在大陆上待了百年的废物。


    薛遥知:“啊?”


    她没太明白乌秋在说什么。


    乌秋也没多说什么,她打量了一眼薛遥知,有些纳罕的说:“你睡了一天一夜,钟离寂在这守了一天一夜,都不让侍女过来照顾,那个废物竟然会照顾人,我还以为他只会打人呢。”


    “他挺细心的。”薛遥知为钟离寂说话。


    “表面功夫。”乌秋撇嘴,见茶壶茶杯都在,她顺手就给薛遥知倒了杯水,说道:“你可别被男人一时的好迷住了,不就喂个药倒杯水垫个枕头这种无关紧要的小动作,谁不会,可别觉得稀奇。”


    乌秋对钟离寂意见很大,她喋喋不休的说:“知了你一定不要被男人装模作样的体贴给骗了,我认识个魔女,年纪小,又单纯,从小缺爱,狗屁男人就在她生病的时候多关心了一句,就给她感动得跟什么似的,结果最后落得个财财两空的下场。”


    “除了景曜,他们魔男都一个鬼德行,钟离寂一定更是其中翘楚!尤其是知了你年纪也还这么小,可千万千万别被骗啊,玩玩可以,别太认真……”


    乌秋的声音落在薛遥知的耳畔,薛遥知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冷。


    “嗯?你这什么表情?”乌秋的话头止住,她盯着薛遥知,表情危险:“你不会要当这种笨蛋吧?”


    “不会了。”薛遥知摇头。


    乌秋松口气:“那就好,那你刚才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钟离寂。”


    乌秋挑眉。


    薛遥知笑开:“能够照顾我,是他的荣幸。”


    “那肯定的。”乌秋立刻笑了,她摸摸薛遥知的脑袋,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对男人就得这样!”


    第174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四天


    在乌秋的帮助下,薛遥知终于穿上了单薄的白色寝衣,后背的伤处疼痛得实在太厉害,让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知了你别吓我,你要是晕了钟离寂肯定要找我麻烦了。”


    薛遥知单手扣好扣子,说道:“我没事,乌秋,你和我说说荒城的情况?”


    乌秋听了,脸色一沉,就开始骂钟离寂:“我在荒城里也就多待了小半天吧,差点又没出去荒城——该死的钟离寂,让段无涯把那扇传送门给关了!”


    不过现下荒城已经不受人骨贝壳的影响,聚灵阵也已经消散,在蛮荒之地的魔种,也能逐渐使用灵力,开始修炼,只不过受到禁制残余力量的影响,他们还是很难离开蛮荒之地。


    这样也好,毕竟在那里还有很大一批穷凶极恶的魔种,若是一朝得了自由,跑到外面来,只怕还得兴风作浪。


    影城荒城休戚相关,毕竟唯一的出入口的其中一边是在影城的,而如今影城城主段无涯听命于钟离寂,钟离寂便相当于是将影城和荒城握在了手中。


    乌秋想到这一点就牙痒痒,顽固不化的老古董不肯归顺于她,让她直接失去了两座城池,不过……


    事情还没有结束。


    毕竟这里,不是魔都。


    乌秋微微垂眸,掩下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光,她转移了话题,对薛遥知说道:“对了,温小满还让我问你要解药。”


    “她自己也知晓,我给她吃的只是一枚糖丸,哪来的什么解药呢。”


    “啊,这样啊。”乌秋不解:“那她竟然还肯帮我们。”


    薛遥知也没有去在意温小满的态度,至少在荒城的那一个月时间,温小满的确帮了他们很多。


    她想着,又问:“沈翊和玄漓怎么样啦?沈大夫的修为还有可能恢复吗?”


    “他们啊……”乌秋沉默了一下:“沈翊没有选择重新修炼,他说他寿数已尽,这百年也活够了。”


    自幻境中脱离,耗费了沈翊巨大的心力,他破败的身体,放弃了修炼,便极速的干枯腐朽。


    他找回了玄漓的尸身,与她合葬了。


    九十七日的快乐时光,他用了一百二十九年的时光回忆。


    直到死去。


    乌秋有些恼怒,她说:“沈翊要是想的话,重新修炼本小姐也能帮他,我手里一堆的天灵地宝,让他多活个几百年不成问题,可是他不要,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人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薛遥知的心情有些复杂,既然可以活,她就不想死,她是绝不会殉情的。


    “玄漓是去投胎了吗?”


    “嗯。”乌秋叹了口气,说道:“她看着沈翊死了之后,就和灵脉里的其他魔种去鬼界投胎了,希望他们下辈子,能有不一样的活法吧。”


    她的眼神悲悯:“只是有些怨气太重的魂魄,便是入了鬼界,也投不了胎了,最终的结果,也只能魂飞魄散。”


    薛遥知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年,她见证过许多死亡,却仍会为每一次死亡的噩耗,而感到悲伤。


    乌秋忽然凑近薛遥知,对她说:“知了,我会承袭魔主的意志,改变魔界的,你愿意帮我吗?”


    薛遥知看着情绪陡然转变的乌秋,眉梢微挑,她还没来得及说话,钟离寂就冷着脸推开了门。


    “你该出去了,知了要休息。”


    乌秋被抓包了也淡然自若,她慢悠悠的说:“偷听女孩子说话可不是个好习惯哦,知了,警惕些,当心以后他管你。”


    薛遥知失笑,她开口,温和道:“你先出去吧。”


    “那我走啦。”乌秋摆摆手,看都没看钟离寂一眼,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


    钟离寂把门合拢,不忘对薛遥知说道:“我可没偷听你们说话,我刚回来就听见乌秋要带坏你。”


    薛遥知朝着钟离寂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她小声说:“我跟你说个秘密。”


    钟离寂立刻走了过去。


    “你知道景曜是现在的魔界少主吗?”薛遥知一直没机会跟他说。


    钟离寂盯着她,问:“乌秋告诉你的?你就这么告诉我了吗?”


    “是我聪明,自己猜出来的。乌秋让我不要告诉你呢。”不过现在出了荒城,一切都不一样了,她有些担忧的说:“他们一个魔界少主,一个魔界圣女,此时都在你身边,还知晓了你的身份,你的处境会不会很危险呀。”


    “知了,危险的是他们。”钟离寂淡淡的说道:“若没有我的允许,他们连影城都离开不了。”


    薛遥知一想,好像也是,毕竟影城这么偏,天高皇帝远,发生了什么也是鞭长莫及,她好像更应该担心乌秋。


    她问:“那你会对他们动手吗?”


    钟离寂知晓薛遥知的心很软,她会担忧他,自然也会担忧乌秋,他没去问某些会让她为难的问题,只是说:“暂时不会,他们若是在影城出事,魔都那边势必会找到对影城发难的理由。”


    等出了影城,可就不一定了。


    薛遥知心不在焉的点头。


    钟离寂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转移了话题:“我们离开荒城之后,裴隐便来找我解释了,说当日他也没想到,我们会掉进流沙中。他觉得荒城危险,只能先带段无涯先离开。”


    “感觉……不太靠谱?”薛遥知不太确定的说,裴隐这个人无利不起早,一开始她找上他合作的时候,这人理都不理她,直到她拿出了那瓶毒药。


    “但此人可用,至少比影魔那个卧底靠谱点。”钟离寂说着,见薛遥知脸上露出疲态,他说:“不说了,你好好休息。”


    薛遥知忽然伸出手,拉住起身的钟离寂,她说:“你身上的伤真处理了吗?”


    “我脱了给你看看?”他反问。


    “好。”


    钟离寂:“……”


    “你还挺敢说。”他拨开薛遥知拉着他衣袖的手,说道:“等你把我当个男人的时候,再脱给你看。”


    薛遥知:“我是大夫啊。”


    “不脱。”


    薛遥知狐疑的盯着他,她又抓住了钟离寂,借着力身子前倾,在他面前使劲儿的嗅了嗅。


    有一瞬间,他们距离得很近。


    钟离寂呼吸微滞,他似乎嗅见了她身上清涩的药香。


    薛遥知松手,坐了回去:“我闻见药膏的味道了,看来你有好好疗伤,以后也要记得这样爱惜自己。”


    “哦。”他把枕头放平了,扶着她侧躺下,然后拉下帷幔,说道:“你快睡。”


    薛遥知打了个哈欠,问他:“那你呢?你怎么又在我床边坐下了?”


    钟离寂的声音隔着帷幔传来:“我是修炼,又不是休息,在哪都一样。”


    “可是这很奇怪诶。”薛遥知嘟囔道:“你就在我床边……”


    他问:“那我上来?”


    薛遥知安静了。


    随便他吧,爱蹲哪蹲哪。


    她打了个呵欠,枕着柔软的枕头,又沉沉睡去。她这一觉睡得安稳,身上反而都没有那么疼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都不用掀开帷幔看,就知晓钟离寂还坐在床边的地上。


    不过她一动,钟离寂就跟着睁开了眼,声音随之传来:“醒得正好,这个时辰恰好就要换药了。”


    薛遥知看着他把帷幔重新掀开,她有些纳闷:“你这么闲吗?”


    影城这边也就算了,有段无涯在,但荒城如今是无主之地,他若想控制荒城,怎么会整天整天的待在她床边?


    “我在养伤。”钟离寂慢悠悠的说道:“再过几日我会去荒城。”


    “那我就不陪你了。”


    “自然,你还是好好躺着吧。”


    钟离寂打了水来让她洗漱,她婉拒了钟离寂捏着毛巾往她脸上擦的举动,然后让钟离寂帮她把乌秋叫过来。


    “你叫那个蠢货干嘛,我亲自给你上药你还不满意?”


    薛遥知很坚定:“不要你,我要乌秋。”


    “她下手没轻没重的。”钟离寂苦口婆心:“你会疼的。”


    “那你找个侍女来。”


    “她们哪有我细心。”钟离寂说着,扯了条纱幔,把自己的眼睛一遮:“我保证不看。”


    薛遥知也没那么扭捏,反正昨晚也是他上的药,上就上吧,她不忘说:“你下手轻点,不然下次不找你。”


    钟离寂胸有成竹:“放心。”


    薛遥知背对着钟离寂坐好,她抱着蚕丝被,微微掀起了后背的衣裳。


    隔着纱幔,钟离寂的视线朦胧,仍能看见她瘦弱单薄的后背上,那经过两天,越发醒目的青紫。


    他也没别的想法,只是觉得那片青紫非常刺眼。


    钟离寂甚至想,她就留在影城算了,这里很安全,她也不会再受这样的伤。


    之前在陵城的时候,他一心想要将薛遥知带进魔界,他希望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福祸与共。


    无论如何,他都会保护她的。


    可是现在真的看见她在这个过程中受伤,钟离寂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某些事,薛遥知完全可以不去经历。


    那本来就不是她的生活。


    她只要像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钟离寂心思百转千回,皆指向不忍与心疼,薛遥知倒是没察觉到那么多,她的心思全在他落在她后背的指尖上。


    沾了药酒的指尖落在*她后背的皮肤上,先是他指尖滚烫的温度,然后才是冰凉的刺痛。


    上药怎么可能一点都不痛呢。


    不过他应当是非常小心了,薛遥知也忍着没喊疼。


    药酒揉到最后,钟离寂的手法也逐渐娴熟,薛遥知被按得身子渐软,被他眼疾手快的扶住,他问:“又困了?”


    薛遥知配合的打了个呵欠,又趴下了,她说:“你再按按,可以再重点。”


    钟离寂盯着她,想着薛遥知把他当按摩工了,便是隔着纱幔,他也能看见她逐渐泛起粉红的皮肤,他还能隐约看见,在她白皙皮肤上,他留下的指痕。


    他忽然咽了咽口水,喉结上下涌动。


    薛遥知扭过头问他:“你怎么啦,动起来呀?”


    钟离寂倏的伸手帮她把衣裳拉下来整理好,他扯下覆眼的纱幔丢到一边,镇定的回答:“结束了。”


    “小气鬼。”薛遥知撇嘴。


    他摸摸薛遥知乌黑的发顶,声音有些沙哑:“等你好了,你要是想的话,我再帮你按。”


    “我好了还能让你按?”薛遥知反问。


    钟离寂:“……”


    她能不能有点女子的细腻与敏感。


    他就没让她感觉到危险吗?


    钟离寂叹气:“起来吧,给你手上的伤口再涂点药。”


    “已经快结痂了。”她右手手臂前两天被那士兵长划了一刀,但钟离寂用了好多灵力给她治,这种皮外伤治起来反而方便,现下伤口都已经不疼了。


    “祛疤的。”钟离寂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起来。


    薛遥知点头:“那涂吧。”


    她也不想身上有疤,难看死了。


    钟离寂摸出药膏,她配合的伸出手,看他指尖沾了药膏,往她手臂上的伤口上涂抹。


    薛遥知惬意的微眯着眼,她重新靠在了垫了很多软枕的床头,说道:“这伤口不是很深,其实不涂药也能好的。”


    “你很有经验吗?”钟离寂问。


    “我是医者呀。”薛遥知眨巴着眼,笑着说道:“像你身上有几处伤疤就很棘手,再好的药膏也不能完全消除。”


    她用指尖点了点,她对他身上的伤很熟悉,指的都是几处致命伤。


    他沉默了一瞬,问她:“那你呢?”


    “我什么?”


    “乌秋跟我说,你心口处有一道疤。”钟离寂用平静的语气问:“怎么来的?”


    和危机四伏的魔界不同,寒川州早已经稳定,燕别序身边很安全,薛遥知是不该受那么重的伤的。


    薛遥知身上只有一道疤,她知道钟离寂说的是哪里,她不太想说,觉得怪丢人的,毕竟谈个恋爱差点把命搭上了,这让她怎么和钟离寂说。


    “那是剑伤,还残留着些许寒意。”钟离寂回忆道:“我听闻你在寒川州,第一次要与燕别序成婚时,是因为受伤耽搁……是那个时候吗?”


    薛遥知:“……”


    “是在梦魇之境里的心魔干的?”


    钟离寂一直在追问,她无奈道:“不是……就是,意外吧。”


    “什么意外?”


    薛遥知生硬的转移话题:“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你是偷看我了还是偷摸我了,钟离寂你果然占我便宜!”


    “薛遥知!”他有些恼怒。


    “好吧,就是他杀人,我不让他杀,他没注意到我,那一剑就刺过来了。”薛遥知又笑:“也是我倒霉,不过还好没死,运气不错。”


    “你还笑。”


    “都过去了呀。”薛遥知倒是坦然的说:“我也报仇了,往他心□□了淬毒的箭,他这时候肯定还没醒,我厉害吧?”


    钟离寂冷冷的说:“还不够。”


    若是知晓,他当时绝对不会那么轻易离开,非得将那个伪君子捅成筛子。


    不过,来日方长。


    他和燕别序还有的是碰面的机会。


    薛遥知戳戳他,反而安慰道:“你别气了,不要再在我面前提燕别序了,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


    钟离寂沉默的点了点头。


    听见薛遥知的解释时,他已经做好了决定,薛遥知就该留在影城,平安的生活下去,她已经因杀戮受过那么重的伤了,他没有必要再让她身陷囹圄。


    况且,她一开始那么想离开荒城,不也是因为,她要去找容朝么。


    现在出了荒城,接下来的路她也不会和他一起走的。毕竟过去在面临这样的抉择之时,她从来都没有选择过他。


    第175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五天


    钟离寂一直陪到薛遥知后背的淤青逐渐散开,他才又折返了荒城,薛遥知本来就闲,现下就更无所事事了。


    又过去了小半个月的时间,钟离寂还没有从荒城回来,薛遥知身上的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


    这一日。


    薛遥知见乌秋一直没有来找她玩,她出了门,打算四处走走,打发时间。


    这些时间她基本上都没有外出过,对于这座影城的城主府还是有些陌生的,但城主府里的侍女见她的穿着打扮,倒是都知晓她是谁,偶尔还会有面善的侍女同她打招呼,笑着恭喜她痊愈。


    薛遥知便问:“请问乌秋在哪?”


    “乌秋小姐在后花园呢。”侍女贴心的给薛遥知指明了方向。


    薛遥知道了谢,往后花园的方向走。


    这影城因为距离蛮荒之地太近,所以也不免飞沙走石的,只是没有荒城那么严重而已,不过贫瘠的土壤,也种不出什么美丽的花,这后花园里种的也多是一些耐旱的植物,高大的树木掩映着一片又一片的绿意,薛遥知都差点迷路了。


    正在这时,她斜前方传来了些许交谈的声音,似乎是影城城主,他正在说话,声音激动:“一百二十九岁……一百二十九岁,没错,没错,该是这个年纪!”


    薛遥知循着声音走过去,就见乌秋半靠在景曜身上,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看着前方,前方是神情激动的段无涯,与一脸深沉的裴隐,以及懵懂的影魔。


    乌秋瞧见了薛遥知,眼睛一亮,立刻将她牵了过来,低声和她说:“知了来看,父子久别重逢。”


    “谁?”薛遥知看了眼那边的三人:“城主和裴隐吗?”


    乌秋摇头:“不是。”


    薛遥知惊呆了:“裴隐和影魔是双胞胎兄弟,他们都是段城主的孩子!”


    “也不是。”


    薛遥知:“……影魔啊,好吧。”


    她觉得很不可思议,毕竟一直以来好像都是裴隐和段无涯走得比较近。


    “我和景曜在花园里散完步,正要去找你呢,然后便看见他们仨了。”乌秋饶有趣味的看着不远处的“认亲”场面,好像自始至终激动的只有段无涯。她说:“好像是裴隐和影魔在聊他们之前在逢魔谷里的事,让段无涯听见了,然后仔细一盘问,就确认了影魔就是他素未谋面的儿子,唉,可惜了,不是裴隐。”


    裴隐的话说不定她还能拉拢一下,但影魔明显就是钟离寂的狗腿,看来这影城注定了是钟离寂的囊中之物了。


    既然如此,她还是趁钟离寂还在荒城,赶紧和景曜离开吧。


    薛遥知和乌秋说着话,那边的影魔还在质疑段无涯是不是想和他套近乎,毕竟他可是少主麾下的得力干将。


    直到段无涯看见了影魔耳后那一颗小小的红痣,当初他的儿子在逢魔谷出生之时,他匆匆见过一面,耳后便有这样一颗红痣,他确定了影魔的身份,潸然泪下。


    影魔还挺纳闷,毕竟他从来都不照镜子,也不知晓自己耳后竟然有一颗红痣。


    薛遥知看他们好像还有聊不完的话,便对乌秋说:“我先回去了。”


    “我跟你一起。”乌秋朝着景曜挥了挥手:“你自个儿回去吧,晚点我来找你。”


    薛遥知与乌秋一同离开,乌秋好不容易等到薛遥知终于不窝在院子里看书制药了,兴奋的拉着她去逛街。


    乌秋像是脱笼的小鸟,她想和薛遥知去青楼玩,但影城太过于贫瘠,并没有那种风月场所,这些天她买衣裳首饰都买吐了,最后只能陪薛遥知去买书。


    见薛遥知买的都是一些冗杂无趣的魔族史书,她忍不住说:“知了,你看这些没意思的东西做什么?在我们魔界,最纯正的魔种都不一定了解魔族的历史,大几千年的事情,哪能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薛遥知只是单纯的想多了解一下魔界,不至于像之前在荒城那样两眼一抹黑,多读点书没有坏处,说不定以后在魔界还能用上,不过乌秋问了,她也只回答道:“我打发时间用。”


    “这些书最没意思了,但你可以让钟离寂多看看。”乌秋轻哼了一声:“我记得他那个人从小就不爱读书,天天跑出去挑衅别的魔种,这种讨厌鬼真可惜没在小的时候被打死。”


    薛遥知好奇:“他真的从小就打架啊?有打输过吗?”


    “当然!”乌秋搓着手,兴奋的说道:“景曜和我说,钟离寂还没有化形的时候,就去挑衅他了。那个时候景曜已经化形,比钟离寂长了好几岁,一脚就能把他给踹开,但他小小年纪就耍赖,景曜踹他,他就咬景曜,当然,他最后被景曜捏着尾巴暴打了一顿。”


    景曜已经和乌秋说过,钟离寂大概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她也没必要再去遮遮掩掩了,直接和薛遥知聊了起来。


    “我要是也早个几十年出生就好了,这样就不是那个废物扔我了,我还能把他的尾巴拧成麻绳。”乌秋恶狠狠的说。


    薛遥知失笑,她又想着钟离寂和景曜果然是从小就认识的,不过很显然,钟离寂在大陆待了一百多年,该忘的都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一开始才没有认出景曜。


    乌秋说着,又叹息:“但是景曜说,那是他唯一一次打过钟离寂,后来钟离寂没多久就化形了,越来越无法无天,魔君也不管,还夸他打得好,魔主又太忙,几乎没时间管他……”


    说来也是奇怪,这样的一个人到了大陆上,本来应该更嚣张暴戾,怎么现在见到,反而收敛了那么多呢。


    乌秋想不明白,但她看着旁边的薛遥知,又觉得她好像也不是不明白。


    ……疯狗果然都需要栓起来。


    或许知了就是那根绳。


    乌秋轻嗤,还真搞纯爱那套么。


    他也配。


    她攥紧了薛遥知的手,像是抓住了某种致胜的法宝。


    她们回到城主府的时候已经入夜,乌秋又赖在薛遥知的旁边待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乌秋前脚刚走,影魔后脚就喜滋滋的走过来了,他脸上带笑,脚步发飘,一看就是高兴得过了头。


    见着薛遥知,影魔便兴奋的问她:“薛姑娘,你知道少主什么时候回来吗?我要跟少主说,我找到失散多年的父亲了!”


    影魔从小就是孤儿,他躲在逢魔谷里,在比他更年长的魔种欺负下长大,不想被欺负,那他就只能比他们更凶悍。他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孤家寡人的成为钟离寂身边的一员猛将,却没想到,上苍眷顾,他找到了自己的亲人。


    “应当就是这几日了,钟离寂同我说他要去半个月。”薛遥知笑着恭喜他,然后又问:“那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我父亲给我取了名。”他嘴角咧开,很是高兴:“我叫段思,思念的思。”


    薛遥知点点头,说道:“你爹想必这么多年来,都很想念你们母子。”


    “只是可惜我没有见过我娘,我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段思苦恼的问她:“薛姑娘,有爹有娘都是什么感觉呢?”


    “不知道。”薛遥知平静的说:“我没有爹娘,不能给你回答。”


    段思连忙和她道歉,薛遥知也不在意这个,没有就没有,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她现在也活得很开心。


    又聊了几句后,段思又去了书房,要找他新认的父亲。


    这时候已经快要深夜了。


    薛遥知见头顶血月光芒彻底黯淡了下来,才放下今天新买的书,沉沉睡去。


    睡梦中,似乎又有嘈杂的声音传来,颇有些撕心裂肺,那声音远远的飘过来,只有些许落进她耳畔,直到大力的拍门声响起,将她吵醒。


    段思冲了进来,颠三倒四的说段无涯被刺杀了,性命垂危,请她前往施救。


    薛遥知赶过去的时候,乌秋和景曜都在,乌秋打着呵欠,睡眼朦胧的样子,一副刚被吵醒过来看热闹的样子;裴隐也在,他一身黑衣,同把守的侍卫站在一起,面无表情。


    房间里已经有大夫在看诊,薛遥知走过去给昏迷的段无涯把脉,又用灵力探查他体内的情况,她写了方子开了药,但不过也是吊着段无涯的那口气罢了。


    凶手没有丝毫让段无涯活命的想法,若非段无涯灵力深厚,只怕那口气也吊不住了。


    听着薛遥知的话,段思双眸通红,似乎下一刻就要哭了一样。


    他声音沙哑:“我来找我父亲时,他就已经躺在血泊中了……”


    “能确认凶手吗?”


    段思摇头。


    城主府的张管家形容憔悴,开口说道:“会不会是魔都那边的刺客……他们之前便闯进过影城一次……”


    当初在魔主创立影城之时,为了保护影魔们的安全,特地设下了强大的禁制,外来魔种,非影魔带路,是绝对不能进入影城的。


    那个时候,影城里就已经有叛徒了。


    这一闹就闹到了天亮,他们才各自散开,段思封锁了影城,开始找凶手,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收获。


    又过了几天时间,乌秋找到薛遥知,对她说:“知了,我要和景曜离开影城了,出来的时间太久,我得回魔都了。”


    她和景曜外出,本就是私自偷偷的离开,在这里逗留的时间太长,要是被多疑的魔君知晓,也是麻烦。


    “本来段无涯遇刺的第二天我就打算离开的,但段思把影城给封了,我们这时候走,显得好像凶手在逃离案发现场一样……”乌秋嘟囔着,又话锋一转,问她:“知了,你要和我一起离开吗?”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乌秋:“我和钟离寂是一起的,他还没有回来,我再等他一段时间。”


    “你等他做什么,和他同行么?”乌秋循循善诱:“魔君的眼线遍布魔界,影城和荒城哪怕再偏远,消息传进魔都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魔都地理位置特殊,一切传送门都不能直接到魔都,这意味着想回到魔都,必然要经过很长的一段路,这一路上,必然会有杀手千方百计的阻挠钟离寂回到魔都,你和他一起,会很危险。”


    薛遥知神情平静:“我都知晓,不过我们已经闯过了荒城,接下来那段路也该要一起走的。”


    钟离寂一路走来有多艰难她都知晓,既然她能帮上忙,她不想半途而废。


    “真这么喜欢他啊?”乌秋挑眉。


    薛遥知沉默一瞬,她其实不太明白他对钟离寂的感情,这么多年来,每一次他对她表达喜欢时,都被她毫不犹豫的拒绝。她觉得他们的关系,应当是朋友。


    只是近些日子来,似乎亲密了许多。


    不像朋友。


    上段感情的失败让薛遥知不想再去想这个问题,她仍然是说:“我和钟离寂认识很多年了,他帮过我,我自然也要帮他,我们是朋友。”


    “朋友啊……”乌秋拖长了调子,她抱着薛遥知的手臂撒娇:“那我也是你的朋友呀,你为什么不和我走呀。跟我走这一路上你不会风餐露宿,我的马车可大可豪华啦,每到一个新城池,我们都能去买最漂亮的裙子,吃最好的美食。”


    “乌秋。”薛遥知拨开了乌秋的手臂,她的声音依旧温和,这一次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冷淡:“我知晓,你们与钟离寂势不两立,尤其是回到魔都之后。而我会始终与钟离寂一条战线,你不要再劝我。”


    乌秋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了下来。


    她有种热脸贴冷屁股的感觉,这个认知让她不悦。


    乌秋盯了薛遥知一眼,她正要拂袖离开,耳尖却敏锐的动了动,她意识到什么,笑容又很快挂在了脸上。


    “好嘛,我知道啦,不劝你就是。”乌秋又贴了上去,撒娇一样的说:“我和钟离寂是敌人,可我和你不是呀,知了,我可喜欢你啦。”


    薛遥知轻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有朝一日,我们会成为真正的朋友。”


    “我们当然是真正的朋友呀。”乌秋顺着薛遥知的话往下说,紧接着话锋一转:“可是知了,离经叛道的魔种的确可以与人类成为朋友,但是魔种绝对不可能找一个人类女子当伴侣,我们的血脉,绝对不容玷污。”


    薛遥知审视的看着乌秋:“你知晓我不是魔种。”


    “钟离寂渡了魔气给你,掩盖了你的气息,一开始我的确误以为你是魔种,直到在巢禄死去的那晚,我嗅见了你的血味……”她深嗅一口气,眼神幽深:“知了,那不是魔种该有的味道。”


    薛遥知往后退了两步:“你想说什么?”


    “知了,你不要紧张,我说过我们是朋友呀,我不会伤害你的。”乌秋神情温和,她接着说:“我猜测你应当是钟离寂在大陆上认识的吧?世人对魔种诸多偏见,你却能接纳他,甚至跟他一起,来到我们魔界吗?”


    薛遥知没有解释什么,她倒也不是跟着钟离寂一起来魔界的。


    乌秋观察着薛遥知的表情,她试探道:“或者,是钟离寂逼你来到魔界的?这样的事,他也做得出来。”


    “如果你还不说出你的目的,我想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聊下去了。”


    “知了,你不属于魔界,在魔界,尤其是在钟离寂的身边,你会很危险。”乌秋直接说道:“影城的传送门,可以助你离开魔界,你若是想的话,我可以去帮你开启传送门。”


    薛遥知一怔,乌秋趁热打铁接着说:“你可以离开魔界,在大陆上,你应当还有你该去做的事吧?”


    薛遥知的确有事要做,早在荒城的时候,她的一切目的就是为了离开荒城,然后去找容朝,在海市蜃楼里看见的容朝,让她放心不下……


    那段时间要忙的事情太多了,她怎么会现在才记起这件事?


    当时她还以为得去了魔都才能离开魔界,现下看来,她似乎没有必要再多跑一趟了,她完全可以走影城的传送门回到大陆,然后去沐青州找容朝。


    甚至说不定她再来魔界的时候,钟离寂都已经如同剧情里的那样,成为魔君了,她可以安安全全的打攻略进度。


    她担心容朝,也能选择更安定的生活,这样似乎就是两全其美的。


    是不是又要做出一次选择了呢?


    她心中的天平开始倾斜。


    乌秋见薛遥知表情松动,她再接再厉,接着说:“知了,既然真的有非做不可的事,那就回大陆吧。你一个人类,身怀那样纯洁的灵力与神奇的骨血,在魔界会很危险。”


    “钟离寂那个坏种……他便是到了魔都,也极有可能是去送死,当他性命垂危时,你就不怕他把你吞噬了吗?”


    薛遥知脱口而出:“他不会的。”


    短短的四个字,让乌秋安静了下来,她瞥了一眼门外,连声道别也没有,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开。


    薛遥知在椅子上坐下,她拿过一边介绍魔界的书籍,想继续看,却心乱如麻,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外面忽然又传来了脚步声,薛遥知抬头一看,便见风尘仆仆的钟离寂走了进来。他去了荒城大半个月的时间,可算是回来了吗?


    钟离寂见着她,脸上一如既往的带了笑,轻声喊她:“知了。”


    “嗯。”薛遥知放下书,应了一声,问他:“还顺利吗?”


    顺利的话,钟离寂也不需耽搁这么久的时间,不过他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只说道:“那些废物,也不值得我多花费什么心思。”


    薛遥知又问他知不知晓城主府里发生的事,钟离寂说段思都和他说过了。


    凶手只怕是抓不到了,想必钟离寂也没有时间再在影城耽搁。


    薛遥知说:“刚才乌秋来过了,她和我道别,同景曜回魔都了。”


    “嗯,也该走了。”钟离寂慢慢的说道:“我们也该离开了。”


    他接着问:“知了,你要和我,一同前往魔都吗?”


    薛遥知刚才就是在思考这件事,她还没思考出结果,钟离寂就回来了,他这么突然的问她,让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总是避不了的。


    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钟离寂似是不想听她的回答,直接道:“你身子骨太弱了,若是再在路上受伤,我会很愧疚。”


    “知了,你留在影城吧。”


    他用平和的语气,替薛遥知做出了决定,薛遥知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呆呆的看着他,忘了出声。


    钟离寂垂眸,声音从喉咙里一个字一个字的挤出来:“哦,对了,在荒城的时候,你不是就说你想去找容朝么。影城刚好有一扇传送门,可以送你回大陆。你可以去找容朝了。”


    薛遥知:“……”


    她彻底呆住了。


    钟离寂什么意思?他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要放她离开?他不是一向对她死缠烂打吗?


    他这么潇洒豁达,反而让薛遥知开始不习惯了。


    薛遥知终于忍不住问:“钟离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被夺舍了?”


    “没有。”他回答。


    薛遥知猜测:“那你不会是要跟我一起出魔界吧?”


    “不是。”他否认:“我去魔都。”


    薛遥知哑然。


    都不是,那就是单纯的不缠着她了,要放她离开?


    薛遥知越想越不可置信:“为什么啊。”


    “什么为什么?”


    薛遥知总不能问你怎么不对我死缠烂打了,毕竟之前烦他的是她,这时候问她多没面子。


    “就是……你放我走?”


    “你本来就是自由的。”钟离寂微笑着说:“我从来没有限制过你的行动,你想去哪都可以。”


    薛遥知愣愣的点头:“好。”


    这应该,算是件好事吗?


    “我还有事要处理。”钟离寂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温和的声音细听有点颤抖:“你要走传送门,就去找影魔。”


    他转身就走。


    转身之际,他的两只手都在发抖,脸上的笑意随之僵硬了下来,他强忍着没有发作,表情便越显瘆人。


    薛遥知没有察觉,她只是因为钟离寂的态度,而更不适应了。


    他们这么多天没见诶,他说完放她走然后他就这么走了吗?


    莫名其妙。


    薛遥知踢了踢脚边的桌腿,忽然开始有些烦躁。


    第176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六天


    钟离寂出了荒城之后,只粗略的听段思禀报了这段时间来城主府里发生的事,就马不停蹄的去找薛遥知。


    结果他刚到门口,就听见乌秋正在与薛遥知交谈,他知晓乌秋是知道了那时候他就在门外,她是故意的。


    可是那又如何呢?


    这本就该是他和薛遥知之间,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他必须正视薛遥知并不会选择他的这个问题。


    既然如此,他不如假装放手。


    他会千依百顺,他绝不会愚蠢的再在薛遥知的面前做一个恶人。


    只要能留住她,这张面具他戴一辈子也无妨。


    段思还在喋喋不休的同他说起段无涯被刺杀一事,恰巧这时裴隐进来了,说乌秋和景曜在闯城门,他们要离开影城。这时候影城还因为段无涯遇刺性命垂危一事,尚在封锁中。


    “乌秋今早便同我说过要离开影城了,但刺杀父亲的凶手尚未找到,影城还不能解除封锁。”段思狠戾的说:“属下这就去带人把他们抓起来,他们很可疑!”


    钟离寂心不在焉的说:“你若能抓到凶手,早就抓到了。放他们走吧。”


    “可是……”


    男人曲着修长的五指,骨节不轻不重的扣在了坚硬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眼神冰冷的瞥了一眼段思,丝毫不掩眼中的戾气。


    段思清楚的感觉到钟离寂心情不佳,往常便是不在薛遥知旁边,他们都能无伤大雅的说几句玩笑,但现在好像不一样了。他咽下嘴里的反驳之语,连忙点头。


    钟离寂朝着裴隐微抬下巴,说道:“你去。”


    “是。”裴隐颔首,转身离开。


    “那属下干啥?”


    “晚些时候,我会即刻动身,离开影城。”钟离寂不紧不慢的开口:“薛遥知也会留在影城,这段时间,你必须完全的听命与她。她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啊?”段思想说他很听薛遥知的话的,薛姑娘说话温温柔柔的很有信服力,哪像他少主。


    钟离寂接着说:“想必再过不久,她就会找你,说要走影城的那道传送门,离开魔界,重返大陆。”


    “属下定然让薛姑娘安全离开!”段思连忙保证道。


    钟离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声音平静,不见丝毫起伏:“你的确要尽心尽力的,演一出戏给她看。”


    “在她进入传送门之前,改变传送门的轨迹,封锁通往大陆的出口——她绝对不能离开魔界。”


    这个倒也不难,只要稍稍改变祭坛的阵法轨迹就能做到,钟离寂说着,又觉得影魔不靠谱,这件事交给他他不放心。他站起身,亲自前往祭坛,将传送门的轨迹改变,封锁了大陆入口。


    届时薛遥知离不开魔界,便只能出传送门,然后留在影城了。


    段思站在祭坛上,看着正在检查传送门的钟离寂,满脸疑惑。


    钟离寂甚至亲自去试了一下,确保薛遥知离不开魔界也不会在传送门里受到伤害之后,他退了出来,对影魔说:“知了若是问,你就说这传送门坏了,但你会尽力修补,一定尽快让她离开。”


    段思:“……”


    折腾这么一出,干啥呢?


    “您不想让薛姑娘离开,您就和她直说啊,你们关系那么好。”


    钟离寂没理会,只问:“记住了吗?”


    “属下领命,绝对不会出问题!”段思连忙说道。


    钟离寂“嗯”了声。


    段思又说:“那万一薛姑娘要去找您呢?”


    “她找我做什么,那么危险。”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她若实在是在影城待不住,你就给她找点事做,请她帮你找刺客。”


    “刺客还在影城里?!”


    “不一定。”钟离寂看段思一脸傻的样子,大发慈悲的解释了一句:“段无涯去世已成定局,刺客自然没有留在影城的必要。他们动手,想必也是特地挑了,我不在影城的时候。”


    段思听了,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们重新回到了城主府,钟离寂估摸着乌秋和景曜这时候也差不多离开影城地界了,他就让段思派些刺客去刺杀他们。


    段思终于得了一个正常的任务,他喜不自胜:“属下一定杀了他们!”


    “不必如此拼命。”钟离寂不甚在意的说:“给他们找点麻烦,尤其是乌秋那个蠢货。你最重要的是,还是听命于知了,另外便是这影城……”


    钟离寂希望在他抵达魔都的时候,段思能够完全掌控影城。


    “啊,我吗?”段思不确定的问。


    钟离寂瞥他一眼,淡淡的说:“你可以找知了帮你。”


    顺便再给薛遥知也找点事做。


    “就我们俩吗?”段思还是不太自信:“这可是一座城啊!”


    就这么让他们练手吗?


    钟离寂没理会段思,他想到马上就要离开,他就又想去找薛遥知了。


    毕竟这一别,可能又得很长时间不能见面了。他们认识的时间很长,可是似乎经常都是聚少离多。


    但是每一次的离别,都会迎来更美好的重逢,不是吗?


    就像此刻,她就在他的身边。


    他们之间终于没有第三个人了。


    薛遥知正坐在廊下的台阶上,她正神情专注的盯着手里的书看,听见钟离寂的脚步声,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嘴上却和他打着招呼:“事情都处理完了吗?”


    “嗯。”


    钟离寂没说他马上就离开影城了,他知晓薛遥知心软,很容易陷入纠结中,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他来替她做出选择。


    他在薛遥知旁边坐下,瞥了眼书本上密密麻麻隐晦冗杂的字,就额角一跳,一看封面,《魔族通史》。


    “知了,你看这玩意儿干嘛。”


    想要了解一个地方,自然要先从它的历史开始了解,薛遥知揉了揉有些泛酸的眼睛,随口说:“打发时间。”


    “你就*看这个打发时间啊。”钟离寂不忍,在薛遥知面前,他的计划可以说变就变:“我们出去玩吧。”


    “不去。”薛遥知拒绝:“影城没什么好玩的,我和乌秋已经玩过一遍了。”


    又是乌秋这个蠢货。


    钟离寂不悦,说道:“和她玩自然没意思,还得是和我玩才有意思,去吧?”


    “别卖乖,你还是像刚才那么高冷比较酷。”薛遥知唇角微勾,她似乎心情挺好。


    “我哪里冷你了。”钟离寂辩解:“让你跟我走你不高兴,让你自己走你反而更不高兴,你怎么总是变来变去的。”


    薛遥知顿了一下,她忽然又生气了:“你再多说,我就不和你去玩了。”


    “那行,不去了。”钟离寂又想,再和她待下去,他可能就真舍不得走了,毕竟就这么在影城待下去也挺好,像是之前在荒城那样。


    薛遥知:“?”


    有病。


    钟离寂忽然开口,含着某种隐秘的期待:“知了,我要走了。”


    “走呗。”薛遥知哼了声,随口说道。


    走哪去过几个时辰不都继续跑她旁边来了。


    钟离寂沉默了一瞬,忽然凑近了薛遥知。


    他是觉得他们的关系似乎比从前更亲密了一些的,某些从前他想也不敢想的举动,现在都可以顺其自然的发生。


    此去一别,他在离开前想亲亲她。


    他喜欢和她发生一些更亲密的举动,没有人会不爱与心上人唇齿相依。


    可是她看见他靠近,似乎往后缩了缩。


    钟离寂的动作微微僵住。


    他早就知晓,薛遥知其实并不喜欢他离她太近,尤其是当他流露出不纯的动机后,她会异常排斥。


    薛遥知开始赶人:“还不走?”


    钟离寂忽然伸出手,薛遥知下意识的捂住嘴,却整个人都被他按在了怀里,紧紧的抱着。


    她懵了一瞬。


    钟离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的声音轻快了起来:“走了,别赶我嘛。”


    他很快放开她。


    薛遥知盯着钟离寂潇洒的背影,仍是觉得他莫名其妙。


    她摸不准现在钟离寂的想法,便问系统:“系统,钟离寂现在的攻略进度是多少啦?破80%了吗?”


    系统慢悠悠的上线,瞥了眼攻略进度,回答她:“还是80%哦,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了宝。”


    这段时间这攻略进度涨涨掉掉的,最后还是定格在了80%,系统看见这乱七八糟的流水,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薛遥知唉声叹气:“上不去啊怎么办,怎么这么难。”


    燕别序好像都没这么难,她记得当时她就是安静的和燕别序谈了个恋爱,攻略进度就欻欻欻的上去了,就没掉过。


    而这钟离寂,明明一开始的攻略进度来得那么快,结果临到通关的时候反而卡住了,该死的80%。


    “要不你试着拿对仙君的态度对魔君?说不定就成了呢。”系统循循善诱:“归根究底还是你不够真心,肯定是人魔君没感受到你的真心。”


    “我还不够真心啊?”薛遥知指着自己,不可置信:“我对他那么好,换作以前,钟离寂都得对我感恩戴德了好吗?”


    系统:“……”


    果然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不比当初的仙君,宿主好像都没有好好攻略过这位魔君,攻略进度之前涨的那么快,全靠魔君又自信又会想。


    系统直接下线。


    薛遥知好不容易静下心来看书,现在又一个字都看不下去了。她想着等会儿钟离寂跑回来找她的时候,她再说几句甜言蜜语试试,管他信不信,她先说为敬。


    结果直到入夜,都不见钟离寂踪迹。


    薛遥知也没多想,反正钟离寂也应该是挺忙的,结果都第二天下午了,竟然还不见钟离寂的踪迹,她问过段思才知道,这混蛋昨天说走竟然是真走!


    潇潇洒洒的走,还真不带她。


    薛遥知差点给气笑了,好个钟离寂,跟她玩起了欲擒故纵这一套是吧。


    很好,但她可不吃这一套。


    敢和她耍心眼,后悔死这混账去吧。


    薛遥知气得书都看不下去了,直接去找段思,让他帮她开始传送门,她要回大陆了。


    虽说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的时间,但外面很有可能仍有玄极宗派出追杀她的弟子,她得小心行事。


    去沐青州,只怕又是一段艰难的路。


    这一次,得靠她自己走。


    钟离寂可以说走就走,薛遥知也行,她飞快的收拾了行囊,然后就站在了祭坛上,她盯着那扇散发着黑色光晕的传送门,面无表情,显然还在气头上。


    段思装模作样的舞了一阵,然后对薛遥知说:“薛姑娘,可以了。”


    “嗯。多谢。”薛遥知毫不犹豫的往近在咫尺的传送门走。


    黑色的光晕,几乎就要将她吞噬。


    她的脚步忽然间就顿住了。


    另一条路近在咫尺,可那一瞬间,薛遥知想了很多。


    她在想在海市蜃楼里看见的红眸白发的容朝,他凄凉的身影在她眼前一晃而过,恍如隔世。


    她又在想钟离寂,他们在蜜山,在青城的路上,在青城里,在逢魔谷中,在秘境里,在荒城,在影城……


    他们同甘苦,共患难。


    这一路很长,已经十年了。


    不知道他现在走到哪里了,是不是又被杀手给缠上了呢?


    人该是享受当下的。


    灼华说得一直都没有错,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她觉得和钟离寂在一起挺开心。


    薛遥知问段思:“你说钟离寂现在,应该走到哪了?”


    “呃……这属下怎么会知道呢,少主可不会给属下汇报行踪。”段思说着,问她:“您不走吗?”


    薛遥知也没有想特别久。


    她缓缓后退,退出了传送门。


    “你们少主,的确是好手段。”薛遥知大步往祭坛下方走去,她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的确是吃这套的。”


    不就是欲擒故纵么,恋爱中的小手段而已,薛遥知满足他。


    段思:“?”


    听不懂。


    似乎是因为终于做出了决定,薛遥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温柔沉静的气质变得张扬了许多,声音轻快的对段思说:“给我一张魔界的地图,我去追他。”


    段思:“……”


    他很想说你们下次能不能商量好了再行动,瞎折腾什么呢。


    第177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七天


    魔界只有几大主城是繁华到极致的地方。


    而距离魔都越远的地方,城与城之间间隔的距离也就越远,没有城池的地方地貌险峻,鲜有人至,放眼望去,皆是丛林与高山,贫瘠的土地里养分供不应求,魔兽与魔植在此无人问津,野蛮生长,渴求着鲜血成为它们的养分。


    从影城出来已经快要两天时间,出行的云兽受制于险峻的地貌,发挥不了日行千里的本领,以至于现在钟离寂都还没有走到下一座城池。


    夜深了。


    钟离寂在一片腐朽的密林前停歇,土壤贫瘠,树木也生不出几片绿叶,光秃秃的挤在一起,树枝张牙舞爪,一阵风吹过,发出轻微的颤栗之声,枯枝碰撞,像是声嘶力竭的恸哭。


    裴隐将两匹赶路的云兽拴在一边啃地上的枯草,然后回到了钟离寂身旁待命。接连两晚不眠不休的赶路,让他疲惫不已,如果不是赶路的云兽今天傍晚吐白沫了,他们也不可能停下来休息。


    他瞥了眼四周,这破地方根本无法好好休息,说不定下一刻那看似平静的枯树就会立时暴动。


    裴隐终于忍不住问:“少主,我们为什么不走官道?”


    若是走官道,按照钟离寂的赶路进度,或许他们这时已经到了下一座城池。


    钟离寂瞥了裴隐一眼,这是这两日他们第一次交流,裴隐平时无声无息的跟在他的身后,让他去做什么就会去做,比段思那个随地大小问的蠢货要好用得多。


    他冷漠的开口:“你既主动请缨,要追随我,只不过一段路而已,便有怨言了么?”


    当日钟离寂出发时,裴隐主动自荐枕席,要继续在钟离寂手下听从差遣。其实若是他留在影城,钟离寂也会让段思把裴隐杀了的,因为裴隐至今都无法说出,他为何要将他们引入流沙里。


    哪怕裴隐解释过,那是一场意外。不过钟离寂不相信,这裴隐十有八九是苍远山那个废物的走狗,因为他太了解荒城了,一个外来的魔种怎么可能那么快的了解一座城池,背后一定有人帮助。


    不过裴隐既然主动请缨,钟离寂转念一想,裴隐也不必现在死,若是能在这期间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也算裴隐死得其所。这段时间就当多了个好用的手下,倒也不错,不过钟离寂并非会给自己留后患的人,他会在抵达魔都前,杀了裴隐。


    裴隐不知钟离寂心中所想,他垂首,声无波动:“属下是担忧少主的身体。”


    毕竟荒城一战,对钟离寂不可能没有影响,也不可能会恢复得这么快。


    “走这条路,还有一个原因。”钟离寂望着漆黑深远的天空,他说:“魔都那边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我会选择走这条路,在我抵达芜城之前,若有杀手前来,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裴隐泄露了他的行踪。


    裴隐一如既往平静的解释,他似乎有些无奈:“属下不知少主为何又如此怀疑我的用心,这魔界皆在苍远山的掌控之中,您的行踪迟早会暴露。”


    钟离寂没理他。


    周围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四周一片漆黑,在温度偏低的夜晚,他们甚至连把火都没生,就这样硬生生的靠在枯树上,吹着冷风,算是休憩。


    身后似乎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钟离寂身后靠着的高大枯树,慢慢的伸出粗壮的枝干,上面生长了许多纤细的树枝,就要缠绕住他的脖颈——


    他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便拧断了那根粗壮的枝干,豁口处流出绿色的汁液。他将沉重的树干往外一扔,裹挟着磅礴力量的树干在空中发出沉闷的声响,刺进了柔软的肉身中,霎时鲜血淋漓。


    钟离寂来到魔界后的第一场刺杀,拉开了帷幕。


    身后是嗅见鲜血气息逐渐暴动魔植,身前是黑压的、数量惊人的杀手,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躲过致命一击,左手成爪,无数头颅坠地,死状凄惨。


    裴隐的反应速度也极快,他握着手中的长剑,迎向了一名又一名杀手。


    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地面上堆叠的尸体也越来越多,裴隐持剑的手逐渐有些脱力,钟离寂仍是淡然自若的模样。


    这本就是他的生活,他只是又回归了这种生活而已。


    他会在一场场的刺杀中受伤,也会更加强大。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


    所以当钟离寂想要直接拍碎眼前杀手的脑袋时,身后的杀手伺机而动趁机偷袭,他没有避开,因为避开他就不能直接解决面前的杀手了。


    如果不出意外,那把剑会落在他的肩胛骨,然后那把剑的主人,会在他拍碎面前杀手的脑袋后,也死在他的爪下。


    噗嗤一声——


    是箭矢扎穿喉骨的沉闷声响。


    泛着淡淡的新绿色光芒的箭矢,本该充盈着生机,却在这一瞬,成为收割生命的利器。


    钟离寂第一次在战斗中愣在了原地,他盯着那逐渐消散绿色灵力,瞪大了眼睛,下一瞬,他心有所感,望向一片枯树间,坐在高高的枝头上的女子。


    参天大树上,一袭黑衣的薛遥知坐在粗壮的树干上,乌黑的长发在微凉的晚风中肆意飞舞,漆黑的眸子明亮而专注。


    她一只手按在树干上保持身体的平衡,右手握着泛着冷光的弩箭,瞄准他身侧的每一个杀手。


    每一箭都没入喉骨,未曾失手。


    因为她若失手,不合时宜呆住的钟离寂,会被刀刃刺穿身体。


    薛遥知对上男人乍然亮起来的双眸,状若桃花的眼眸轮廓,宝石一样剔透的暗红色瞳孔,非常漂亮,比他那张又妖又冷的脸还要引人注目。


    被他注视着,薛遥知也不合时宜的顿了一瞬。她挑眉,她呆一下没关系,在这谁都打不到她,可是他这时候还看她呢?


    真是不怕受伤,也不怕死。


    薛遥知忽然朝着他那张妖冶夺目的脸,射出了一箭。


    箭矢裹挟着凌厉的风声,钟离寂殷红的唇勾了起来,他只微微歪头,那支箭矢便擦着他的脸颊向后射去,射倒了身后妄图偷袭他的杀手。


    箭矢未曾擦破他的脸,只在极速掠过时,在他的脸颊边,留下了一阵冰冷柔软的风,像是她的指尖拂过。


    那一瞬间,似乎定格着,让时间都慢了下来。


    四周包围钟离寂的杀手更是怒不可遏,他们在这里拿命拼杀,被围剿的人却在这里吃软饭。


    他们一拥而上,哪怕是死,在钟离寂身上划一刀,也是他们赚了。耗空钟离寂,就是他们的目的。


    钟离寂终于不再发呆,他抬起左手锋利的爪子,用极快的速度收割了无数条生命,而在这之后,他没有再受过任何伤。


    远处放冷箭的薛遥知让杀手无可奈何,毕竟他们也不能跑进密林里,把她从树上拽下来,在他们流露出这个意图时,锋利的爪子便已经落在了他们的脖颈。


    得益于薛遥知的加入,就连裴隐,都没再受过什么伤,因为薛遥知时刻注意着他们的动向,一旦有杀手想要偷袭,或者他们分身乏术时,她都能精确瞄准,免于他们再受伤。


    天色逐渐彻底暗了下来,薛遥知在夜晚中视物的能力不太好,不过好在那些杀手也逐渐被他们清缴了个干净。


    血液渗入黑红的土地,惹得原本还算平静的枯树都开始轻微的颤动了起来。魔界是一片带血的土壤,任何生物在接触到鲜血的那一刻,都会极为兴奋。


    薛遥知刚收了雪峰,便险些被忽然暴动的枯树给摔下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没有再稳住身形,直直的往下坠落。


    她的乌发与裙摆在下坠的风中勾勒出弧度,像是飞舞的精灵,落进钟离寂的臂弯中。


    他稳稳的接住她,手臂间的重量轻盈,触手皆是她柔软的身躯,他只紧张的问:“没受伤吧?”


    薛遥知嗅见了冰冷的血腥味,她想着这话该她问钟离寂才是,他才受伤了。她按住他的手臂,摸到了一手的湿濡。


    “你手怎么啦?”


    他低头一看,手臂上溢出的鲜血,已经将薛遥知干净的衣裳弄脏了,他说:“被划了一刀。”


    薛遥知连忙从他怀里跳下来:“那你还抱我。”


    早知道还是扒着树干爬下来了。


    钟离寂不语,仗着四周一片漆黑,他肆无忌惮的看着薛遥知。他能清楚的看见她白皙美丽的面容,五官的线条精致柔软,她的目光胡乱的在他身上打转,似乎是想在黑暗中找到他手臂的伤。


    半晌,薛遥知无奈的说:“你别盯着我看了。”


    他的视线存在感那么强,纵然在一片黑暗中,她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看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眼神,灼热的,滚烫的,不愿挪开半分视线。


    像是他过去热情洋溢的说了无数次的喜欢一样,薛遥知已经习惯。


    被这样看着,她还挺开心。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热忱地喜欢着、爱着的感觉。


    “我只是,太开心了。”他说。


    钟离寂的确非常开心,在看见薛遥知的那一瞬间,他几乎没有去想她为什么会待在这里,他的心里眼里,只有看见她时的喜悦,什么潇洒的让她留在影城,他一点都不潇洒。


    他的想法一直很阴暗,他只想把薛遥知绑在他的身边,他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和她分开。


    可是不行。


    因为燕别序就是这样失去她的。


    钟离寂不会犯这样的错,所以他忍了下来,放她留在影城,还骗她她可以离开魔界。


    晚风渐冷,喜悦稍稍退去,钟离寂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会在这里?”


    便是出不了魔界,她也该留在影城,过她的平静生活。


    “我来找你呀。”薛遥知拉着钟离寂的袖子,让他先把她带出去,她兴奋的说:“如果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的你,你也会觉得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段思的确不知道钟离寂的足迹,他除了能给薛遥知准备一张魔界的地图之外,什么都帮不上忙。


    影城之外,还有无数的城池,除了蛮荒之地的那一面,四面八方皆是方向,都能通往魔都。


    钟离寂的目标是魔都,可是他却不可能直接前往魔都,毕竟他纵然已经手握影城与荒城,却也远远不能和苍远山抗衡,他需要更多势力的支持。


    多亏了这段时间薛遥知多读了几本书关于魔界的书籍,史书可能会骗人,野史也可能消息不实,薛遥知比对了钟离寂接下来可能会去的几座城池,将目的地锁定在了芜城。


    芜城的城主,据说也是先魔君的旧部之一,忠心耿耿,从不接受苍远山的示好。


    所以薛遥知骑上云兽,马不停蹄的赶往芜城,只不过在路上,她意外遇见了一伙黑衣人。


    昨天下午出发的时候她没有估算好距离,所以没有找到能够落脚的地方,只能在就近的山林间休息一晚。


    黑暗中,她听到了那伙人交谈的声音,他们说在这条官道上一直未能找到钟离寂的踪迹,是否有可能会是他没有走这条路呢?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薛遥知没敢靠太近,也就没听清楚,只知晓第二日他们换了一条更危险的路。


    之所以说是危险,因为薛遥知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发现他们的数量一直在减少,地面上还有不少未曾被土地消化的尸体,还有魔兽在远处伺机而动。


    然后当晚,薛遥知便在这里,找到了钟离寂。


    她比对过地图,而这里是地图都未曾记载过的不毛之地。


    也不知道钟离寂跑这来干嘛。


    不过她想想那些惨死的杀手,好像也能大概明白过来。


    薛遥知说完之后,他们也走出了这片密林,钟离寂有些无奈,不过无论如何,此时她站在他的身边,没有受伤,他也该高兴才是。


    毕竟这一次,可不是他强求。


    钟离寂心情很好,他小心牵住她有些凉的手,捂在掌心中,声音愉悦:“知了,会怕吗?”


    他没有再去追问薛遥知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那答案或许并不会让他高兴下去,无非便是她发现出不了魔界,也不想留在影城,还不如来找他。


    不过也没关系,真的没关系,至少他是最后的选择。


    以后也会是她唯一的选择。


    他总会,拥有得更多的。


    “我胆子很大的。”薛遥知随口的应了一声,想着他们今晚该在哪里休息,这里遍地的尸体,她的胆子也不至于那么大。


    钟离寂牵着她多往外走了一段路,裴隐牵着三匹云兽跟在他们的身后。


    直到闻不见那些血腥味,钟离寂才停下脚步,他们此时在一处高山的山脚下。


    钟离寂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定帐篷,熟稔的扎好,薛遥知坐在幽冥火燃起的火把前,忍不住说:“要不别扎了,我感觉这天都快亮了。”


    “你需要休息。”那些杀手赶起路来估计和他差不多,薛遥知面容上已经透出疲惫了,钟离寂说:“明早也不用着急出发,等你睡醒了我们再走。”


    薛遥知挠头,不太好意思的说:“会不会耽误你的行程。”


    “我没有行程。”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


    一边默默包扎伤口的裴隐瞥了钟离寂一眼,这一次倒是见怪不怪了,天晓得当初他还在温小满的小院中的时候,看见钟离寂给薛遥知热饭洗衣服时候,他险些以为这位少主被嗔痴鬼夺舍了。


    原则与行程都是可以被打破的,只要是在这位薛姑娘面前。


    ……真有意思。


    裴隐想着,目光忍不住落在了薛遥知的身上,还是不太想得通,她是如何把钟离寂当条狗驯的。


    真是好手段。


    薛遥知恰巧也看了过来,他条件反射的低下头,便见一个瓷瓶朝着他扔了过来,他下意识的接住,就听她说:“我的药效果比较好,你知晓的。”


    裴隐道了声谢。


    他们半句话都没有多说,钟离寂闻着味便过来了,他冷眼瞥了裴隐一眼,声音温和的对薛遥知说:“去休息吧。”


    薛遥知盯着他的手臂看:“你过来。”


    钟离寂在她旁边蹲下。


    “就受了这一个地方的伤吗?”她小心掀开他手臂上被血粘连的衣物,像是怕他疼一样。


    钟离寂“嗯”了声:“已经止血了。”


    “好快。”她嘟囔着,手边没有水,她便施展灵力,帮他除去了手臂上的血迹,转眼间便只剩下一个狰狞的口子了。


    薛遥知娴熟的帮他包扎好,她忽然问他:“我这里有治伤疤的药,效果还挺好,你要不要试试?”


    钟离寂一直都有在自己用祛疤药,但他不太好意思对薛遥知说,只淡声回答:“不必。”


    “哦。”薛遥知笑着说:“但我已经给你抹上了,用我的,效果好。”


    她嗅觉灵敏,钟离寂抹了什么药,她都能闻出来,可别想瞒过她这个医者。


    在影城的这段时间,她重新研制了祛疤的药物,应该会比之前的有用。


    “随你。”钟离寂依旧一副随意的态度,他又指着她胸前问:“你用过吗?这里的那道疤能祛吗?”


    他想,要是真的非常有用的话,她能把心口的那道疤祛了才好。


    薛遥知拍开钟离寂的手:“少瞎指。”


    第178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八天


    翌日。


    薛遥知总共也没睡几个时辰,便天亮了,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虽然还是很困,但也该起床了。


    结果被掐着点过来的钟离寂又给哄睡了,他蹲在她旁边,说不急着出发。


    她再醒来的时候便已是当天下午。


    这下子又睡得太久,她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呆了好一会儿才就着旁边还是温热的水洗漱。


    钟离寂的储物袋里为什么连铜盆和帕子都有,他把卧房里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薛遥知百思不得其解,她换好衣裳出帐篷的时候,血月光芒正盛,带来丝丝缕缕的热气,不远处是正在啃草皮的三只云兽,裴隐安静的待在云兽旁边,却不见钟离寂的踪迹。


    见薛遥知看过来,裴隐开口:“少主往那边走了,已经过去了一会儿。”


    薛遥知便往裴隐指的方向走过去。


    那个方向正是昨晚他们过来的方向,薛遥知过去时,地面上堆积的尸体,七零八落,要么是被土壤吞噬,要么是被魔兽撕咬,一眼望去,血色间夹杂着看不出形状的血肉,有些惨不忍睹。


    钟离寂半蹲在尸体间,他拎着一把断裂的刀在看,那把断刀的刀背上挂着三只铁环,一阵风吹过,铁环碰撞,还发出清脆的声响。


    薛遥知想了想还是不过去了。


    她可能永远都不会习惯肉/体如同垃圾一样散落一地。


    薛遥知正要回去,钟离寂便看见了她,他扔下手里的刀,三两步便走到了她的面前,问她:“怎么过来了?”


    “裴隐说你在这。”薛遥知想了想,还是问他:“你刚才在看什么?那把刀有什么问题吗?”


    钟离寂听见裴隐的名字,眸中飞快的划过一抹冷光。倘若接下来的路,薛遥知会和他一起走的话,裴隐的存在便非常没有必要了,他更想和薛遥知单独相处。


    他温声回答薛遥知的问题:“没什么问题,只不过看昨夜的情况,那群刺客和之前的刺客,似乎不太一样。”


    他们人数众多,身手也远超从前那些歪瓜裂枣,充满了戾气,带着仿佛不死不休的决心。那些遗留下来的武器,也更加的精良。


    薛遥知倒是不太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差距,她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想想也挺正常的吧,毕竟钟离寂都到魔界了,被苍远山发现了行踪,为了阻止他,派出更精良的杀手也不足为奇。


    “或许想我死的不止苍远山。”钟离寂似乎有些无奈,还同她玩笑:“知了,我好像很招人恨。”


    薛遥知赞同的点头:“确实。”


    之前刚认识那会儿,她恨不得加入杀手行列。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恨你,我就不恨你呀。”薛遥知还用心的开解他:“虽然你这性子是挺招人恨,但世上哪有人能招所有人喜欢呢?”


    “谁说没有。”钟离寂瞥她一眼:“我就见过。”


    薛遥知就很招人喜欢,在哪都是。


    薛遥知敏锐:“你也喜欢?”


    “最喜欢了。”钟离寂笑着摸她头发:“知了。”


    薛遥知愣了下,反应过来钟离寂说的好像是她诶。


    怎么现在这么会说话了。


    谁说他招人恨的,他要是想招人喜欢,不是轻而易举吗?


    他们重新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有了薛遥知的加入,另外两匹云兽也不必撒开蹄子狂奔了,慢悠悠的速度,倒像是散步一样。


    不过前两日钟离寂已经赶出许多距离了,今日便是没走多少路,他们也抵达了葬骨岭地界,只要翻越眼前这片绵延的山脉,很快就能抵达芜城。


    薛遥知从云兽身上跳了下来,穿梭在高大的树木间,她忽然说:“今天会不会还有刺客啊?”


    那些不要命的刺客中午的时候已经来过一波了,钟离寂把他们引到之前那片密林前,全都杀完了,没把她吵醒。


    钟离寂走在她旁边,回答:“哪有那么多刺客,他们没那么快找来的。”


    薛遥知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只不过话音未落,便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传进来他们的耳中。


    钟离寂表情都没变一下,在魔界杀戮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他并不打算管闲事,不过……他扭头去看薛遥知,问她:“我们换条路走?”


    薛遥知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要惹麻烦了,毕竟这一路上他们的麻烦已经够多。她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有熟悉的女声怒喝的声音传来:“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刺杀我们?!”


    这是乌秋的声音。


    薛遥知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见乌秋:“你们魔界的刺客是不是都有绩效要完成啊,谁都要刺杀一下。”


    钟离寂眉头微皱,他也很意外乌秋会在这里,难不成段思竟这么用心完成他给的任务吗?竟把乌秋和景曜堵到葬骨岭?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钟离寂有些头疼的大步跟着正拉着他往那个方向跑的薛遥知。


    他们翻越了一处矮坡,很快就在矮坡下看见了正被刺客纠缠的乌秋与景曜,不比钟离寂早已经习以为常,两人颇有些手忙脚乱的。


    他们被密集的刺客冲散,肉眼可见的围攻乌秋的刺客可比景曜那边的要多得多,很显然还是乌秋比较招人恨。


    钟离寂还在思索这队刺客的来路,薛遥知便已经躲在了矮坡上的一株巨树后,召了雪峰,瞄准乌秋身旁的刺客——


    乌秋一开始并未察觉到薛遥知的存在,这些刺客并不好对付,且已经追杀他们一天一夜了,她的体力几乎要被耗空。


    一个刺客伺机而动,趁着她专注于眼前时,将手里的刀往乌秋的后心捅去,随着刺客的动作,刀背上的三只铁环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景曜一直注意着乌秋的动向,他想也没想便扔出了手中的刀,高呼:“乌秋,当心身后!”


    乌秋回首,看见的是近在咫尺的刀刃,一支泛着新绿光芒的箭矢破空而来,射穿了那刺客的喉骨。


    沉重的刀刃与躯体一柄坠地。


    景曜扔出的那把刀也砸在了扑向乌秋的一个刺客身上。


    乌秋盯着那支箭矢,眼睛忽然亮了起来。


    她就知道,她命不该绝。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选择出手,钟离寂自然也不能作壁上观,她没有说出让他帮忙的话,他也不至于真的袖手旁观。


    哪怕他和乌秋景曜并非一个阵营。


    有了薛遥知、钟离寂、裴隐的加入,这波刺客很快就被他们清剿了个干干净净,乌秋也不顾地上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喘吁吁。


    景曜跑到她旁边来,问她有没有受伤。


    他们说着话,薛遥知也从矮坡上跳了下来,乌秋见着她,撑着景曜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她笑。


    “知了!”她的笑容灿烂,仿佛她们的分别时并未闹出什么不愉快一样。


    薛遥知也注意到了那些刀,很显然这些刺客*和刺杀他们的刺客都是来源于同一势力,可是……为什么?


    乌秋见薛遥知径直往钟离寂身边走去,她瘪了瘪嘴,跟了上去。


    裴隐将地上一息尚存的刺客拽起来,那刺客奄奄一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薛遥知便摸出针灸包扎针施救。


    在这间隙,钟离寂看见走过来的乌秋和景曜,他提着那把刀,直接横在了他们面前:“说说吧,怎么回事。”


    薛遥知的疑惑,也正是钟离寂的疑惑。


    乌秋盯着那把刀,面无表情。


    景曜开口,声音细听有几分艰涩:“他们来源于执察司。”


    执察司是苍远山一手创立的机构,明面上是收集情报,将魔界都掌控在手中。暗地里却据说是豢养了极大的一批刺客,为他铲除异己。


    景曜本以为这只是传闻,却不想这竟然是事实,因为那样制式的刀刃,只出自于执察司。


    钟离寂瞥了景曜一眼,非常刻薄的说:“看来你与苍远山那个老匹夫的关系真是差到了极点。”


    竟然会派刺客来刺杀他们。


    乌秋冷声说:“有眼睛的都能瞧见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吧。”


    乌秋也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她将原因归咎到了钟离寂的身上,毕竟她也姓钟离,他们在荒城和影城的事必然也传到了苍远山耳中,苍远山怀疑她有异心,实属正常。


    虽然她也的确是有异心。


    “你们可以问问他。”薛遥知施针完毕,她往后退了一步,开口说道。


    乌秋一早就认出他们是执察司的人了,她大步走到那刺客面前,下巴微抬:“说,为什么要刺杀本小姐。”


    那刺客阴沉沉的盯着她,没说话。


    钟离寂本想亲自动手,但顾忌到薛遥知在场,他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但得不到回应的乌秋动手了,她碾碎了那刺客的指骨,一根根的敲碎他身上的骨头,逼迫他开口。


    惨叫声不绝如缕。


    钟离寂想帮薛遥知捂住耳朵,被她用手拂去,她面色如常,垂在身侧的指尖落在裙摆上,轻轻的攥住,她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早已翻天覆地的新生活。


    在酷刑之下,刺客愤怒的朝着乌秋吐出一口血,骂道:“你胆敢背叛魔君,擅离魔都,其心可诛!”


    果然,和乌秋想得一模一样。


    乌秋说了句“杀了”,景曜便上前,结束了那刺客的痛苦。


    山林间重归于平静。


    这里不是什么说话的地方,一行人又往前多走了一段路,在一处长长的河流边驻足。水声潺潺,清澈的流水在血月微光的照耀下,甚至还泛着淡淡的粉色。


    方才施针的时候那刺客身上的血浸染了她的指尖,她见着有水了,便三两步的跑到河边蹲下,清理着指尖的鲜血。


    景曜和裴隐在乌秋的支使下开始搭帐篷,钟离寂没去帮忙,而是来跟薛遥知洗手。他的手上很干净,不见丝毫血色。


    这两日薛遥知的变化很大,从前她似乎总是坚持着某种执念,为了自保伤人已是她的极限,而这两日也不知为何,她的执念好像被打破了。


    曾经只会用来治愈伤口的灵力,也能化作穿喉索命的利箭。


    钟离寂一直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他无所谓,他一开始也的确想让薛遥知也这样,毕竟这世上好人总是活得没有恶人畅快,但此时薛遥知的改变,又让钟离寂怕她会有压力。


    薛遥知扭头看他:“你怎么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


    “如果你觉得某些举动会让你不快,那就不要做了。”


    薛遥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钟离寂接着道:“比如说,你没有必要为难自己,接纳我的生活。”


    刀光剑影,杀伐决断。


    这似乎和一直向往平静生活的薛遥知八竿子打不着。


    她的生活该是像在蜜山那样,无忧无虑的摘着桃花,酿她的酒。


    “你在说这个呀。”薛遥知恍然大悟,她的心态已经很好:“我踏进修真界也许多年了,我身怀灵力,也不是能够平静度日的凡人了——况且真正的凡人,也做不到日日都能平静度日。”


    在什么样的地方,就要顺应什么样的生活,她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这么多年来,她也都是一直这样做的。


    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


    这一点早在燕别序手底下讨生活的时候,薛遥知就清楚的明白了过来。


    她弯着唇,声音很平静:“钟离寂,在一个地方就得有一个地方的活法,我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后悔。”


    虽然结局可能会不尽如人意,但至少过程是她选择的。


    她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她还有很漫长的人生要过,在这趟旅途中,总不能事事都顺心如意,哪有这样好的运气呢。


    薛遥知接着说:“况且你也陪我走过我人生中最艰难的那段路,我一直都很感激你,所以我也想尽我所能的帮助你……”


    她说的是从湄水城到青城的那条路,如果没有钟离寂的帮助,她和容朝绝对没有那么快能走到青城。


    钟离寂半天都没吭声。


    他想起那段快乐的时光,只觉恍若隔世,因为其中有个人已经不在,所以他也没有对此多说什么。


    或许这才是她在此时选择他的重要原因吗?


    他紧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薛遥知看着他,声音轻快:“我们能顺利走到青城,也能走到魔都,现在可比那时候好多啦,我觉得我也挺厉害的。”


    她说了很多话,却都不是钟离寂想听的。他慢慢的点了点头。


    她说:“钟离寂,我愿意站在你的身边,成为你的助力,但是——”


    “我相信,我们永远不会过这种生活的,对吗?”


    迎着她晶亮的目光,钟离寂知晓她是在为他勾勒未来,他沉沉的应了一声。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终究还是选择了他一次,不是吗?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里好受了不少,他很快就把自己哄好,有些话他说得很多了,可是他想听薛遥知说,他张口:“知了,你选择了我,对吗?”


    “当然。”


    他问:“为什么?”


    他想听到那个答案。


    如果她愿意说,哪怕只是像从前一样,是虚情假意,他也会为此高兴的。


    然而有些话是谎言时,可以自然而然的从薛遥知舌尖滚落,可是此刻,或许是因为有了那么几分真心,又或许是还因为不够深厚,让她无法说出来。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想听钟离寂说:“你说为什么?”


    本来就是他该说给她听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钟离寂等了半天,可不是想等这模棱两可的答案的。他有些失望,忍不住微微倾身,似乎是想凑近薛遥知:“因为——”


    薛遥知歪头,等着他说他喜欢她。


    这样她可以默许他亲近她一些。


    钟离寂最终在与她极近的地方停住了动作。


    薛遥知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与她的呼吸交织,她的呼吸莫名的沉了一瞬。


    月下,溪前,似乎一切都在为某件应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做铺垫。


    那么钟离寂说不说也就无所谓了。


    她的睫羽扑闪着,遮挡住了她的大半视线。


    钟离寂看着她,她低垂了眼眸,他也看不见她眼中神情。


    她总是这样,他分不清究竟是默认还是拒绝;因为她模糊不清的态度,只要他想,她可以是默认,也可以是拒绝。


    之前的很多次都是如此。


    钟离寂似乎是嘟囔了句什么。


    薛遥知睁开眼,看他又坐了回去。


    薛遥知眉头微皱,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退了,总不能是害羞吧,可他没皮没脸的。


    “你刚说什么?”她没什么兴趣的问,只是有种好兴致被打扰的感觉。


    钟离寂只将她拉起来,往那边升起的篝火走去:“过去了。”


    他最后也并未等到他想要的答案,可薛遥知的选择,让他希冀着,她对他或许也是有那么几分爱意的。


    这其中可能有很多原因,但总不能一点点的爱都没有吧?


    因为有爱,所以她明明可以待在影城里风平浪静的生活,但她还是选择了来到他的身边。


    虽然薛遥知不肯承认,但他可以等,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他等得起。


    届时一切事都会水到渠成。


    薛遥知:“……?”


    钟离寂有病吧。


    又和她玩欲擒故纵这套吗?


    算了,她也不急,急的是钟离寂。


    等他下次再说喜欢她,她或许可以装作勉强的模样接受他,那天不会太远,毕竟他从前可是张口闭口就是喜欢她。


    两人各怀心思,结束了短暂的对话。


    第179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九天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帐篷已经扎好了,乌秋正在吩咐景曜往大帐篷里添置各种家具,数不清的大件物品被景曜从储物袋里挑出来。


    裴隐借着拨弄篝火的理由躲过了乌秋的又一轮支使。


    薛遥知踮起脚往里看了一眼,想起昨晚钟离寂搭帐篷的架势,感慨道:“你们还真是兄妹。”


    “知了,你在羞辱我。”


    这话乌秋听到了,她没好气的说道:“废物男人,和你的属下一样偷奸耍滑,不好好搭帐篷,我们知了跟着你真是受苦了。知了今晚和我睡吗?”


    这顶帐篷大得吓人,景曜还在里面布置着,他们所有人凑在一起打地铺都绰绰有余,薛遥知笑着点头。


    景曜从帐篷里走了出来,看向钟离寂,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两人去了一边说话。


    乌秋撇嘴:“什么话还背着我们说,知了我也有话跟你说。”


    薛遥知倒是无所谓,她问的话钟离寂之后也会告诉他的,不过既然乌秋也要说,反正也没什么事,听听也无妨。


    她们去了河边。


    乌秋是个话多的,都不用薛遥知问,她就自己抖出来了:“真是太倒霉了,我刚出影城,还没和我的侍卫汇合,就被一波不知道哪里来的杂碎刺杀了,好不容易躲过去,结果执察司的刺客又来了——”


    双拳难敌四手,乌秋和景曜在追杀途中不得不放弃走官道前往衡城,只能选择取道葬骨岭,从葬骨岭出去后道路便是四通八达了,只要他们低调行事,刺客也没那么容易再找到他们。


    乌秋话锋一转,忽然问:“知了,或许你们接下来是要去芜城吗?”


    她既然猜到,薛遥知也没有隐瞒。


    “那你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走呀——”乌秋勾着薛遥知的胳膊撒娇:“魔界这么大我们偏偏能在葬骨岭遇到,实在是太有缘啦。”


    薛遥知回忆着段思给她的那副魔界地图,钟离寂如果是要去芜城的话,来葬骨岭都算是绕路了。若是出了葬骨岭,他们要去芜城的话,取道衡城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会节约不少时间;不过不走衡城的话也无所谓,时间上差不了多少,只是会麻烦许多。


    往那条路走薛遥知倒是无所谓,只不过乌秋相邀,无非是觉得跟着他们安全能有保障,就像今天一样。


    薛遥知只救眼前事,今日帮了乌秋并不代表要接着帮她,她回答道:“这你得去和钟离寂商量。”


    乌秋也只是想和他们走到衡城,她的侍卫没在官道上找到她,便会去衡城等待她,等到了衡城她的就安全了。


    只是薛遥知每次都能把她的小算盘看得清清楚楚,又不肯松口,乌秋有些气馁。


    “其实我不明白。”薛遥知忽然开口:“景曜已是魔界少主,你为何要大费周章的带他去影城?”


    按理说,乌秋景曜与苍远山,都应当是同一阵营的才对。


    “景曜手中并无实权。”乌秋紧抿着唇:“等到苍远山退位还得不知道多少年,这中间若有任何变故,我和景曜有婚约,只能被绑定在一起等死。”


    乌秋说得明白,她想要权利。


    薛遥知想着,又问:“他们父子的关系很差吗?”


    “还行。”乌秋口无遮拦,笑眯眯的就说了:“就是经常因为我闹得不愉快,你也瞧见了,他派出的执察司的刺客,连带着景曜一起杀。”


    但景曜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乌秋就不一定了。


    “可是很奇怪。”薛遥知慢慢的说:“是你们魔界中人行事都是这样毫不遮掩吗?为什么刺客的身份这么容易就推敲出来了?”


    乌秋愣了下,然后理所当然的说:“可能苍远山觉得,只要我们死了,就算是知道刺客身份也无关紧要吧。”


    薛遥知听着,好像也挺有道理。


    正事已经聊完了,乌秋又好奇的问她:“知了,你为什么没有离开魔界?你一个人类待在这里,应当挺不习惯的。”


    薛遥知看着也不是什么天天喊打喊杀的人。


    “还能为什么。”


    乌秋费解:“真这么喜欢啊……真的吗?”


    薛遥知不太想正视这个问题,所以她也一直以各种理由回避着,像现在这样模模糊糊的也挺好,她若是和钟离寂真的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了,没有确定任何关系,她也能说走就走。


    他也没有立场来留她。


    上段失败的感情还历历在目,薛遥知其实……不太想负责。


    她知道这样很没责任心,也对钟离寂很不公平,但他不是也挺高兴她过来找他的吗?她回不回应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也算两厢情愿吧。


    薛遥知都没有认真的回应过钟离寂,当然也不可能回答乌秋,她指着平静的水面,惊喜的说:“看,有鱼!”


    乌秋也很高兴:“来烤鱼吃!”


    两人一拍即合,只不过乌秋并不会抓鱼,薛遥知也不会,她们也不想下水,便只能用灵力去抓鱼,动作不甚熟练,激起了一滩水,却捉不住腾飞到半空的鱼。


    乌秋气得要把这条河给轰了。


    裴隐面无表情的擦干脸上的水,他面前的篝火已经被水浇灭。


    薛遥知心细,注意到了,她朝着裴隐摆摆手,微微抬高了声音,说道:“你走远点,乌秋要放大招了。”


    乌秋凝聚着灵力,似乎是真想把眼前的这条河轰了。


    裴隐看了她们一眼,忽然走了过来。


    他听到了她们说要抓鱼。


    在血月的笼罩下,他们的影子落在了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那道最长的影子开始扭曲,紧接着探入水底,消失不见。


    下一瞬,一条硕大肥美的鱼便跃上了岸,不停的蹦哒着。


    薛遥知惊讶:“你也是影魔呀。”


    裴隐颔首。


    “那你把鱼处理了。”乌秋命令。


    裴隐会抓鱼但却不会烤鱼,自然也不会处理,他没理乌秋,默不作声的来,又默不作声的回去在附近捡柴火。


    薛遥知也不会处理,但是钟离寂会,她喊了一声:“钟离寂——”


    明黄色的火焰在层层叠叠的枯枝上跳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炙烤过后的鱼肉泛出油来,滴落在火堆中,又腾升起滚烫的烟雾,扑鼻而来的都是烤鱼香味。


    薛遥知时不时的翻动着架子上的烤鱼,听乌秋故意在钟离寂面前问她在魔界这么久真的可以习惯吗?


    “挺好。”薛遥知白皙的脸被烟雾氤氲得格外柔和,她说起了从前:“现在有点像我少时幻想过的生活——”


    虽然从前她并不能修炼,但穿到修真界,她自然也是幻想过她身怀灵力,跟着小伙伴们一起四处历练,打怪升级。


    平静的日子过久了,换种活法倒是挺新鲜。


    乌秋看薛遥知的表情,就知道没能给钟离寂找到不痛快,她有些失望。


    钟离寂忽然说:“知了,你若是能早出生一百年就好了,说不定我还能提前遇见你。”


    那时候她在流浪,他也在流浪,但是若他们在一起,便不算流浪了,他们都是有家的。


    “一百年前大陆应该挺乱的吧,黄昏之战不是才刚结束不久吗?”薛遥知笑着说道:“早出生一百年,我可能都没那么容易长大。”


    “别说大陆了,魔界都不怎么样。好不容易富了点又被打回原形了,得养好多年。”乌秋忍不住插话,她唉声叹气:“果然战争带来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


    钟离寂不以为然,他说:“是失败的影响不可磨灭。”


    若是胜利,魔界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乌秋反问他:“你真的觉得黄昏之战,是他们人族赢了吗?”


    “他们赢得并不光彩。”钟离寂不屑。


    “可我觉得并没有赢家。”乌秋试图寻找同盟,她先是看向景曜:“你说呢?”


    景曜没什么立场,他毫无意外的赞同乌秋。


    薛遥知正在往烤鱼上撒调料,从钟离寂的储物袋里掏出来的,她随口回答:“任何战争都没有赢家。”


    只有死伤无数。


    乌秋得意:“是吧!钟离寂你还真是和那些老古董一样顽固不化。”


    “你说。”钟离寂看向裴隐。


    裴隐挪开落在烤鱼上的目光,没什么情绪的回答:“我的至亲死在战争中。”


    钟离寂不高兴了:“知了——”


    “当然。有分裂才有融合,我们不能一味的去否认战争。”薛遥知安抚钟离寂,然后说:“不过为什么要讨论这么沉重的问题?鱼烤好啦。”


    那条大鱼烤好了,薛遥知的手艺很好,火候也控制得恰到好处,鱼肉的外壳被烤得焦脆,特地改好的花刀下,是嫩白的鱼肉,散发着阵阵香气。


    钟离寂掏出干净的匕首,拆解着那条肥美的鱼,眼看着鱼就要拆好了,他的动作忽然顿住,若有所思的往后看去。


    他身后不远处,就是那条河。此时水面平静,被风吹起阵阵涟漪。


    薛遥知问:“水里有什么吗?”


    “你装什么深沉。”乌秋指着钟离寂骂,然后说:“水里除了鱼还能有什么?”


    钟离寂扔了手中的匕首,他说:“好像有什么东西刚才在扑腾。”


    裴隐坐在钟离寂的对面,正对着那条河,他看到了,便开口:“没什么,一个落水的魔种罢了。”


    乌秋“哦”了声,嘟囔了句“大惊小怪”,然后又催钟离寂赶紧分好。


    薛遥知看他们平淡的模样都震惊了:“救人啊!”


    她果然和魔界格格不入。


    薛遥知站起身往河边跑,水面的涟漪逐渐扩大,的确是能看见清澈的水里,有一道影子在扑腾。


    薛遥知捡了树枝想递给那道影子,钟离寂走过来,一挥手,河水腾升而起,卷着那道险些沉进水底的身影上了岸。


    那是一个年轻的姑娘,气若游丝的躺在地面上,湿漉漉的头发遮挡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些许苍白的皮肤。


    薛遥知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件披风,遮在了女子身上,她蹲在女子旁边,十指摁在她的胸口上按压。


    乌秋探头过来,撇嘴:“说不定是伪装的刺客呢,知了你救我就好啦,救陌生人干嘛。”


    不多时,那女子便吐出了呛在喉咙里的河水,薛遥知拨开她脸上的头发,见女子白皙的面容上,腐烂流脓,一眼看去,惨不忍睹。


    女子惊惶的抬起手遮住脸,她的手背上也是这样的疮口,显然是很严重的。


    薛遥知皱眉,稍稍往后退了两步,对钟离寂说:“可能会传染。”


    钟离寂不太明白薛遥知的意思,总不可能是让她再把这女人给扔下去,不过……他失望的问薛遥知:“那鱼是不是不能吃了?”


    薛遥知:“……”


    她施展清洁术将双手清理干净,然后摸出一方面巾遮住口鼻,又要上前。


    钟离寂拉住她:“不是说会传染吗?”


    “没事。”薛遥知的声音从面巾后传来,有些闷:“你们别靠太近。”


    虽说在场的人都是身怀灵力,但病症可不分究竟是凡人还是魔种。


    那女子已经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身子乏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薛遥知靠近,她瑟瑟发抖,哭着哀求:“别……别杀我……”


    薛遥知将手背贴在女子额头,发觉温度滚烫,她温声说:“别怕,我是医者。”


    女子看着薛遥知,不安的情绪稍稍被抚平了些许,她颤声开口,似是难以启齿:“姑娘……我、我是瘟疫……你不要靠我太近,我……”


    “我知道。”薛遥知已经将手搭在了女子的手腕上,给她把脉,她说:“不算太难治,别担心。”


    钟离寂已经站到了薛遥知旁边,他居高临下的瞥了眼那女人,在薛遥知施针的时候开口:“你从哪里来?”


    “衡城……”她低声,不安的说道。


    钟离寂松了口气,不是芜城就好。


    乌秋听到了,她的脸黑了:“那我岂不是去不了衡城了。”


    薛遥知问:“有疫症应当全城封锁,你为何要跑出来?”


    那女子诧异的看着薛遥知。


    钟离寂斟酌着语言告诉薛遥知:“知了,你应当知晓,魔界的医者不比大陆,很少有医者会去钻研棘手的疫症。”


    薛遥知能理解,之前她在影城的时候,那位大夫给她开的治疗内伤的药,她喝了那贴之后便换了自个儿的药方子。


    她问:“那生病了怎么办?”


    “强大的魔种不会死在病痛下。”钟离寂只说道。


    魔种讳疾忌医,几乎用不到大夫,也就导致魔界的医疗水平低下,若是当真死在病痛下,性命微贱,不足为惜。


    而至于这种会传染的瘟疫,魔界的做法都是直接将感染的魔种聚集在一起,一把火烧了,杜绝瘟疫扩散的可能。他们不从根源解决问题,他们直接解决根源。


    薛遥知摸出下火清毒的药丸先喂女子吃了,然后问:“衡城如今是什么情况?”


    女子已经好受了一些,她揪着身上蔽体的披风,勉强坐了起来,低声开口。


    她名唤初云,是衡城里再普通不过的魔种,半月前,衡城爆发了瘟疫,本身这也没什么,按照最原始的方法解决了就好,然而这次的疫症来势汹汹,几乎感染了半城人,甚至连城主都不幸染病。


    位高权重的城主自然不能被一把火烧了,可凭什么他们普通的魔种就要赴死?


    重病的城主下令封锁了衡城,命令城内的医者尽力研制出治疗瘟疫的药方,若在月底之前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她会亲自踏进火场。


    初云是在衡城被封锁前逃出来的,那时候很多人都在逃,但只有她逃了出来。她不敢走官道,若被发现只会死得更快,所以她跑到了葬骨岭来,只是身体实在是太虚弱,她不甚落水,在水中昏迷又醒来,顺流而下,遇上了他们。


    薛遥知让钟离寂另外支了一顶帐篷,将初云放了进去,她还得好好研究下药方,才能正式给初云用药。


    这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乌秋回了她的帐篷里休息,景曜守在帐篷外,裴隐坐在熄灭的篝火前发呆。


    薛遥知摘了面巾,又施展了清洁术,然后才跑到钟离寂跟前,脱口而出:“钟离寂,我们去衡城吧!”


    钟离寂就知道,他好声好气的和薛遥知讲道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不能在衡城耽误时间。”


    疫症的治疗是很漫长的一个过程,钟离寂没有那个时间陪薛遥知去做好事。


    “怎么会是耽误时间呢?”薛遥知认真的和钟离寂分析:“疫症并不难治,我很快就能研究出药方,这也是你提升声望的好机会呀,到时候全魔界都能传少主钟离寂又救了一座城池诶!”


    她笑眯眯的,毫不介意的说:“虽说我才是医者,但功劳都给你,你要给我跑腿的。”


    钟离寂说:“我并不需要一个好名声。”


    他需要的是能震慑魔种的杀名,好名声有什么用,只会让魔种觉得他心慈手软,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你要去芜城,但是取道衡城会更方便,我们只是经过,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薛遥知和他商量:“或者到时候我先留在衡城,等解决了再来找你。”


    “你觉得我会放心把你留在衡城吗?”


    薛遥知脱口而出:“那你同我一起。”


    钟离寂想说没必要去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薛遥知不知道每年魔界会因为疫症死去多少魔种。


    但他看着薛遥知执着的样子,缓缓的点了点头。


    薛遥知立刻就笑了:“那就说好啦!”


    她去了乌秋的帐篷里,想来也不会休息,去研究药方子了。


    钟离寂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甚至还想进去先杀了那个染病的女人。


    不过是撞到薛遥知面前的人,她救就救了,钟离寂没什么意见,但是要特地跑到衡城去,就不行了。


    钟离寂并不打算让薛遥知去衡城,反正她也不认路,他说哪个方向就是哪个方向,衡城到时候估计都被烧完了。


    第180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天


    天还没亮的时候,薛遥知便轻手轻脚的出了帐篷,准备去察看一下初云的情况。帐篷外,景曜抱着刀沉默的守在门口,不远处是席地而坐正在入定的钟离寂,薛遥知只瞥了一眼,便匆忙离开。


    钟离寂的眼睛开了条缝,偷看薛遥知,看她竟然都不多看他一眼,有些失落。都是因为身边的闲杂人等太多了。


    景曜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不会吵醒熟睡的人,也能让钟离寂听见:“我很意外。”


    钟离寂冷眼瞥过来。


    “你会与薛姑娘走到一起。”景曜的声音里有些许赞叹:“她是难得的好人。”


    魔种的恶仿佛是刻进骨子里的,他们生来冷血无情,少有的某些正面情绪,也微不可闻。


    其实人也是如此。


    黄昏之战时,景曜在大陆上待过几年,他见过魔种的丑恶,也见过比魔种更丑恶的人类。


    而从荒城到葬骨岭,景曜都能看出,薛遥知是难得的好人,她正直善良,似乎见不得任何不平之事。


    至于钟离寂……与薛遥知无异于是两个极端,景曜觉得很意外,他们竟也能和谐相处。


    钟离寂嘲讽:“我也很意外,你能容忍乌秋这个蠢货。”


    听到乌秋的名字,景曜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他不紧不慢的开口:“看来你也承认了,你们之间的确意外。好在你会伪装,记得一直装下去,小寂。”


    钟离寂顿时暴怒:“你瞎叫什么!”


    景曜又抱着刀不说话了。


    另一边,帐篷里。


    初云还在熟睡,薛遥知摸了摸她的额头,发觉已经退烧。她的疫症不算太重,休息一晚又吃了药,成效可喜。


    薛遥知又施了一次针,给她擦了脸上的汗,忙活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初云也醒了过来。


    见着薛遥知,初云红着眼眶感激的看着她:“薛姑娘,多谢您!”


    “无妨。”薛遥知又说道:“具体的方子还需要几天才能研究出来,这几天你便吃些清热排毒的药丸。”


    初云连忙点头,她期待的看着薛遥知,问她:“薛姑娘,您是要去哪里?若是您有救治之方,能否救一救衡城?”


    “这里距离衡城还有多远?”


    “不到一日的脚程。”初云立刻说道:“翻过前面那座山,往北就是衡城。”


    往北是衡城,而往东是芜城。


    薛遥知回忆着地图,在脑海中勾勒了一番路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说:“我会去衡城,但你不太适合与我们同行。”


    一来这疫症会传染,薛遥知并非孤身一人,她需要为所有人负责;二来执察司的刺客已经知晓他们的行踪,若是再遇上刺客,初云就是累赘。


    人是薛遥知要救的,而对上那么多刺客她可能都自顾不暇,自然没有精力再去照顾初云,也总不能让钟离寂帮她。


    她说:“你可以在此多休息一些时候,然后回衡城,想必那时候我已在衡城了,会正式为你治疗。”


    初云此时已经好受了许多,听见薛遥知的安排,她讷讷的点头,又忍不住问:“您真的会去衡城吗?”


    如今只要是听说过衡城瘟疫的魔种,没有一个不是绕着衡城走的,这是人之常情,初云不敢相信薛遥知会跳进火坑里。


    “会。”薛遥知言简意赅。


    她留了一些药物在帐篷里,叮嘱初云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薛遥知出帐篷的时候便偏见了站在门口的钟离寂,她摘下面巾,让钟离寂赶紧离开这。


    钟离寂不以为意:“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我是医者,你能*和我一样吗?”薛遥知说着,又将她对初云的打算说了,让初云自己去衡城,不与他们同行。她考虑得很全面,显然是深思熟虑了许久的。


    只是因为昨夜钟离寂答应了她,会和她一起去衡城。


    钟离寂又想起了后来景曜对他说的话,让他既然骗了,就一直骗下去,只要不被薛遥知发现,他们就能一直相安无事。


    反正他也一直都在薛遥知面前,装得勉强像个好人。


    他神情温和:“都听你的。”


    “你还挺好说话。”薛遥知笑眯眯的拍他肩膀:“保持这种心态,钟离寂你未来要当一个爱民如子的魔君。”


    钟离寂不以为意,爱薛遥知就够了,爱什么民和子,没必要。


    本来薛遥知估算着路程,他们傍晚就能到衡城,结果没想到乌秋睡懒觉睡到了中午,而钟离寂竟然也愿意等。


    他这人也不是什么会兄妹情深的人,薛遥知问:“景曜昨天和你说什么了吗?”


    “嗯。”钟离寂点头:“他说要和我们同行。”


    “你同意啦。”


    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对啊,万一真遇到解决不了的刺客,就把乌秋推出去,你也看到了,她带坏魔界少主,可比我要招人恨多了。”


    “你好谦虚,乌秋哪里比得过你。”


    他们说笑着,乌秋也终于在午后睡醒,景曜飞快的收拾了帐篷,重新出发。因为接下来的那段山路不太好走的原因,云兽也被收进了灵兽空间中,他们需要徒步翻越眼前的高山。


    薛遥知和钟离寂从前天天在蜜山爬上爬下,自然是走惯了山路的,乌秋却是走两步路就迈不开腿了,由景曜背着,裴隐则是不远不近的缀在后面。


    临近傍晚的时候,又有刺客追了上来,薛遥知烦不胜烦,捡了一把遗落在地上的剑就砍了上去,偶尔在暂时脱离包围圈的时候她也会用雪峰攻击刺客。


    因为人多势众,乌秋也没那么紧绷了,她不停的夸薛遥知:“知了你竟然还会用剑,太厉害啦!”


    这话不知触动了钟离寂的哪根弦,他一脚把面前的刺客踹到乌秋身前,吓了乌秋一大跳。


    只不过他们很快就没有时间起内讧了,刺客来势汹汹,似乎不除掉他们誓不罢休,甚至还因此惊动了山林里的魔兽,引发了一轮兽潮。


    林间栖息的飞鸟被这动静激得飞向遥远的天际,四周高大的树木贪婪的吞噬着倒在地面上的尸体,甚至还在觊觎提着剑并未倒下的人。


    如果再拖下去,只怕所有人都会被耗死在这里。


    薛遥知的手沉得剑都抬不起来了,裴隐得了钟离寂的命令,在旁边保护她。她趁机甩了甩手,想着为什么魔界会有这么多不要命的刺客。


    钟离寂不知何时落到了薛遥知的身边,他握住薛遥知的手,说道:“不打了,我们跑。”


    正好甩开这群累赘,他和薛遥知过二人世界。


    “啊?”薛遥知愣了一下。


    钟离寂挥出一道气势磅礴的灵刃,一瞬间击溃了面前的包围圈。


    他拉着薛遥知就跑,很显然,他并没有去管其他人的想法。


    比如说在他们突破重围后,被更多刺客包围的裴隐。


    眼看着一个刺客就要将刀送进裴隐的脖颈,薛遥知急得去拉钟离寂,但钟离寂还在处理追上来的刺客,似是无暇顾及。


    薛遥知指尖溢出灵力,新绿色的灵力缠绕上四周高大的树木,树木受她驱使,在一瞬间暴动,无数的藤蔓缠上了四周的刺客,险些被刀砍进脖颈的裴隐也因此逃过了一劫。


    裴隐本来想追着钟离寂和薛遥知跑的,但他意识到钟离寂就是想利用这场刺杀除掉他,他毫不犹豫的往乌秋景曜那边靠,五人分成两波,在山林间逃跑。


    方才那一击用掉了薛遥知体内的所有灵力,她腿软得几乎站立不稳,钟离寂将她抱了起来,敏捷的绕过无数高大的树木,将刺客远远的甩在身后。


    薛遥知勾着他的脖颈往后看,都快看不到刺客的影子了,她忍不住说:“以后遇到刺客我们能不能都跑啊,我觉得我们还是比较擅长跑步的。”


    她说话的时候,呼吸的热气就喷洒在钟离寂的脖颈,他左脚拌右脚,险些摔倒,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钟离寂将薛遥知往上掂了掂,让她离自己的脖子远点,他说:“今时不同往日,我怎么能做一个缩头乌龟。”


    “那你把我放下来,你去和他们打。”薛遥知警惕的观察着身后。


    她说话时的热气,又落在了钟离寂的耳垂,一下子便熏红了那块皮肤,他的手一抖,不舍得扔也不舍得放,只能继续调整着抱她的姿势,还不忘抽空回答薛遥知:“可是你都放大招了,我不能辜负你的心意。”


    “你吃软饭……唔……”薛遥知说着,因为钟离寂一直不肯好好抱她,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嘴唇就磕上了钟离寂的下巴。


    钟离寂倏的停下脚步。


    这是薛遥知第一次主动亲他。


    就是有点疼,好像被她磕了个牙印。


    薛遥知捂着有些发酸的牙齿,从他怀里跳下来,反手拉着他往前跑:“发什么呆啊!快跑!”


    钟离寂配合的跟着她跑。


    他们的速度很快,甚至还能边跑边说话,或许是因为这样的场面经历得多了,薛遥知还挺松弛,跟来郊游一样。


    她还有时间抱怨:“你刚刚是不是不想抱我?”


    “想。”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你刚才为什么一直乱动,我长胖了你抱不动?”


    钟离寂立刻摇头,还伸出手:“我重新抱,你别生气。”


    薛遥知拍开他的手:“你没机会了。”


    钟离寂又贴了上去,薛遥知往后看了一眼,已经只能看见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影了,再跑一段路,应当就能彻底甩开他们。她跑得有些喘不过来气,钟离寂还想来拉她手干扰她,她有些烦。


    “你……”薛遥知刚想说他两句,便被凸出的石块绊倒,直直往前栽了下去。


    钟离寂抓住了她的胳膊,但前面就是一处矮坡,他只能和薛遥知一起往矮坡滚了下去,然后跌进了一处潮湿的坑洞中。


    薛遥知摔在钟离寂身上,以俯趴的姿势。她的呼吸很重,刚才在坡上滚了一圈,钟离寂又并非是柔软的人肉垫子,她一时间脱了力,没办法爬起来。


    下一瞬,钟离寂忽然掐着她的腰把她扶了起来,他往后退了退,神情不太自然,但见薛遥知脸色不太好,他立刻紧张的问:“受伤了?”


    薛遥知掀开衣袖,她腕骨红肿,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很是明显,应当是滚下坡的时候扭了一下,但她找钟离寂的麻烦:“脱臼了,肯定是在你身上磕的,你身上太硬了。”


    她摸着手边湿濡柔软的地面,不太高兴:“还不如摔地上,身上硬就别当什么人肉垫子。”


    “可你身上很软。”钟离寂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使了巧劲,帮她将骨正好。


    薛遥知闷哼了一声,忍了这痛,还挑眉:“那下次我给你当垫子?”


    “不必在这里。”钟离寂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你还想在哪呢?”薛遥知随口说,然后抬头往上看,几乎看不见出口的光。


    这坑洞真的很深。


    上面还隐隐传来脚步声,与刺客冰冷的声音,似乎是在寻找他们的踪迹。


    薛遥知说:“不和他们打了吧,我们沿着这条地道走走看?”


    “行。”钟离寂收回落在薛遥知身上的目光。


    这四周的光线昏暗,薛遥知拽着钟离寂的袖子当拐杖。她看不太清,只能确定这坑洞里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地道,而地道又是四通八达,也不知会通往何处。


    但这里是修真界,薛遥知想着,兴致勃勃的说:“我们会不会在这里找到什么机缘啊,比如说让我的修为大涨。”


    “不太可能。”钟离寂将四周的景象尽收眼底,他说:“如果有什么机缘,哪里还能轮到我们,早就被挖了。”


    “可是我们不一样啊。”薛遥知理所当然的说。她很自信,因为他们是主角啊,机缘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钟离寂和薛遥知分析道:“你还记得蜜山吗?那里也有这样的地道,这里也应当一样,是兽类的巢穴。”


    “不会是蛇洞吧。”薛遥知听着,立刻头皮发麻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怕蛇吗?”钟离寂逗她:“我也是一条,你怕不怕?”


    薛遥知正在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听见他问,张口就说:“你真身挺漂亮,我不怕。也看习惯了。”


    钟离寂的真身虽然也是一条一条的,但他全身都是坚硬的、会在月光下发亮的漂亮鳞片,块头又大,她当然不怕,但若是在蛇洞里,面对着细长柔软在地面蠕动的生物,薛遥知还是觉得不太能接受。


    钟离寂并不觉得他残缺的真身有什么好看的,但听薛遥知夸他,他体很高兴。


    薛遥知想说要不他们还是原路返回吧,但这时候已经走了挺长的一段距离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或许是心理作用,这里安静得只有他们的脚步声,薛遥知却觉得她听见有某种阴暗生物悉悉索索爬行的声音,她汗毛倒竖,手心被冷汗浸湿。


    钟离寂察觉到薛遥知不安的情绪,他刚想说话,鼻翼间却飘过来了一阵陌生的味道,他皱了皱眉,难以分辨。


    “怎么了?”薛遥知看他的脚步停下,不安的问道。


    “这什么味道。”


    薛遥知闻言嗅了嗅,她没嗅出个所以然来,钟离寂便闻着味道拉着她走。


    离得越近,那奇怪的味道便越浓烈。


    薛遥知忽然面色一变。


    她停住脚步,钟离寂也停了下来:“闻出来了?”


    “我们别过去了。”薛遥知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她拽着钟离寂的手往回走。


    “这地道跟迷宫一样,要想找到出口,只怕颇费功夫。”钟离寂不肯走,他拉住薛遥知,说道:“前面应当就是那东西的巢穴,我去把它抓出来问路。”


    “别了吧……”薛遥知仍是拒绝。


    “为什么?”钟离寂不以为然:“你别怕,不会出事的。”


    “我只是觉得我们现在过去不太方便。”薛遥知磕磕绊绊的解释:“闯进别人家打扰别人,不好。”


    “哪里不方便了。”钟离寂追问:“所以这到底什么味道?”


    薛遥知应当是已经闻出来了,毕竟她是大夫。


    见她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钟离寂还以为她是害怕,贴心的说:“那你在这等我,我过去。”


    就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钟离寂就往前走了好几步了,薛遥知手忙脚乱的拉住他,反应很大。


    钟离寂更不解了。


    “这是……他们在、欢好的味道……”她硬着头皮说:“所以我说我们不要去打搅,我们走吧。”


    钟离寂:“……”


    他想说大夫连这种味道都能闻出来吗?可是他又想到她和燕别序,她当然会知晓这是什么味道。


    钟离寂酸溜溜的“哦”了声:“你挺清楚。”


    “你闭嘴!”


    钟离寂没说话,闷头往前走。


    “你干嘛还过去啊,不准去。”


    “问路啊。”他说得理所当然。


    越是靠近,那股味道的存在感便越强烈,其中参杂着几许不正常的甜腥味。


    钟离寂接着说:“这应当是春露蛇的巢穴,一会儿你闭着眼别看。”


    薛遥知已经读过不少关于魔界的书籍,她自然知晓春露蛇是什么。


    春露蛇,性/淫,生活在潮湿阴暗的洞穴中,最喜化作美艳皮囊将猎物哄骗至巢穴中,在欢好时绞死猎物。


    巢穴近在眼前,耳畔也多出了高昂欢愉的尖叫声,薛遥知面红耳赤,钟离寂面无表情,看起来非常镇定。


    她忍不住说:“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又不是我与你,我为什么要有反应?”钟离寂费解,反问。


    里面不过是两块交叠的肉罢了,如此丑陋,他都觉得是脏了薛遥知的耳朵。


    薛遥知:“……”


    她觉得很羞耻,蹲在一边不好意思进去,钟离寂就已经目不斜视的迈入巢穴中,恰巧这时惨叫声传来,是那条春露蛇攻击了它的猎物。


    薛遥知听见的是一个男人的惨叫声。


    管不住下半身的废物,活该。


    薛遥知捂着耳朵,默默的在心里骂。


    听见里面的打斗声暂时停住了,薛遥知整理好复杂的心情,走了进去。一进去她便看见了一条赤/裸的尸体,如同垃圾一样堆叠在角落,身上全是鲜血,惨不忍睹。


    而那条春露蛇,身上罩了一层轻纱,玲珑的曲线若隐若现,却被钟离寂掐着脖颈威胁:“出口在哪?”


    薛遥知只看了一眼就连忙捂住了眼睛,因为这条蛇妖有一具很完美漂亮的身体,但她想到钟离寂,她手指张开了条缝隙,视线从缝隙间透出,盯着钟离寂。


    蛇妖扭动着身体,似乎想要凑近钟离寂,她红唇轻启,声音柔媚,然而还未吐出话来,脖颈间便传来窒息的痛楚,让她的表情陡然狰狞了起来。


    钟离寂言简意赅:“出口。”


    随着一身沉闷的坠响,蛇妖被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背对着正门,往北走过三条地道后,往南就是出口。”蛇妖脸上的表情在瞬间只剩下了痛苦与惊恐。


    “那个男人是她杀的,不是我。”钟离寂三两步走到了薛遥知旁边,说道:“这蛇妖要不要杀了?”


    薛遥知还未开口,那蛇妖便俯趴在了薛遥知的面前,泪眼朦胧的说:“姑娘……放过我吧……”


    血脉喷张的躯体就在眼前,薛遥知扭头去看钟离寂,钟离寂还在看她。


    薛遥知揉了揉泛红的脸颊,说道:“走吧。”


    “嗯。”他牵着她的手,越过那蛇妖。


    那蛇妖柔媚的表情陡然狰狞了起来,她看着两人的后背,想也没想就朝着他们扑去,可钟离寂的后背就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扭头就把她踹到了一边。


    蛇妖重重的摔在石壁上,她尖叫了一声,无数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转瞬之间便有透着绯色的蛇类,挤满了巢穴。


    薛遥知面色大变。


    钟离寂没把它们放在眼里,他把薛遥知推到一边,无数灵刃挥出,没有任何一条蛇能够再前进半步。


    蛇妖看见落单的薛遥知,心有不甘,竟是直接化作原型,朝着薛遥知扑了过去。


    眼见着那条巨大的绯色春露蛇朝着她扑来,她哆嗦着手凝聚了一道灵刃,精准无误的扎进了蛇妖的七寸之中。


    与此同时,钟离寂注意到这里,黑色的灵刃也将那条蛇妖砍成了三截。乍然斩断的蛇身还在不断的扭动着,很是骇人。


    眼见着蛇妖被砍断,四周的蛇也如潮水一般褪去。


    薛遥知看见满地的蛇尸,眼前发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钟离寂蹲在她面前安慰:“没事了,我带你出去。”


    “我不想踩地上。”


    钟离寂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薛遥知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他抱着薛遥知往外走,途径那条蛇妖还在扭动的断裂蛇身,他想着竟然胆敢把薛遥知吓成这样,真是死不足惜。


    钟离寂想也没想的就一脚踩上去,想直接把那截蛇身踩烂,却不想尚未死去的神经,在钟离寂一脚踩上去时,蛇头一口咬在了他的脚踝上。


    薛遥知听到声音,探头看去,差点被吓晕:“你脚那么贱干嘛啊!”


    钟离寂单手抱着她,弯下腰,用另一只手把蛇头拔出来,捏成了一摊肉泥,他脸色不虞:“我给你报仇啊,它吓你。”


    薛遥知全身颤抖,盯着钟离寂半天才说出话来:“你那只手不准碰我!”


    钟离寂说:“我用清洁术了,很干净。”


    “那也不行!”


    “哦。”


    钟离寂这才往外走去。


    他们离开这地道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恰巧这地道的出口是一处山洞,钟离寂便打算暂时先在这里落脚。


    在黑暗中,薛遥知开口:“你点把火呗?我看看你的伤口?”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抱薛遥知抱太久了,钟离寂伸出手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不多时,幽蓝色的火焰,颤颤巍巍的在他们面前点燃。


    薛遥知借着这点光芒去看钟离寂的脚踝,他伤在左腿的脚踝上,血已经止住了,但伤处还凝聚着黑血。


    “春露蛇的蛇牙有毒,具有催/情的作用,据说药效很猛。”薛遥知像个科普小卫士,她说:“不过看来书上写的也不一定正确,还是得实践过才知道。对你来说,区区催/情蛇毒,不足为惧。”


    钟离寂看她一眼:“你确定?”


    “对啊,你看起来很正常。”薛遥知很欣慰的说:“钟离寂你果然是个很正直的人,自制力很好,根本不怕蛇毒。”


    钟离寂:“……”


    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捆缚仙绳。


    “把我捆起来吧。”钟离寂使劲的闭了闭眼,声音沙哑。


    薛遥知:“啊?”


    “不然,我就捆你了。”


    不知何时,他的脸上爬满了潮红,暗红色的眸子里湿漉漉的,春情盎然,像勾人的精怪。【你现在阅读的是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