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180-190

作者:姜新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81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一天


    几乎是在钟离寂开口的下一瞬,薛遥知便扑了上去,飞快的用捆仙绳把他五花大绑了起来。


    她的动作敏捷得钟离寂都睁着迷蒙的眼看了她一眼。


    确定钟离寂动不了了,薛遥知才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你说呢。”他难耐的动了一下,但薛遥知捆得太紧,他动都动不了。


    薛遥知摸出针灸包,说:“我给你扎两针试试,看能不能把火消下去。”


    “你先走吧。”钟离寂看着那泛着冷光的针,第一次不太信任薛遥知,他怕出了什么岔子,那岂不是完了。


    “或者我这里有下火的药丸你试试看……”


    “不要。”


    “可是你……”


    钟离寂因为动弹不得,呼吸声越发粗重,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声音也沙哑得不成样子:“还不走,想看我发/情?”


    薛遥知:“……”


    她感觉钟离寂好像很痛苦的样子,但是这世上可没什么不男女交/合就会死的毒,所以他痛苦的捱过去也就罢了。


    总不能让她献身吧,在这里是绝对不可能的。


    “够意思。”薛遥知拍他肩膀,扭头往外跑:“我先走了,明早来找你。”


    被她拍过的地方,似乎有一团火在烧一样,自上而下,一直烧到某个隐秘的地方。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身子仰倒,蜷缩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钟离寂抬头,想去看一眼薛遥知,她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身上,他冷静了许多,只有生理上还在仿佛被火灼烧着。


    虽然本来也是他让薛遥知走的……可是她真的把他绑成这样也就算了,还跑得那么快,哪怕多看他一眼呢。


    钟离寂觉得很痛苦,又很委屈,蛇毒击溃了他生理防线的同时,也几乎击溃了心理防线。他湿漉漉的眼睛里有泪花泛出,与脸上滚烫的汗珠汇聚在一起。


    似乎并未过去多久,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滚烫的脸颊上,他被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薛遥知蹲在他面前,用湿帕子给他擦脸。


    “你哭啦?”薛遥知惊讶的说。


    钟离寂又使劲的闭了闭眼,视线清明了许多,他看着薛遥知,张嘴想要说话,溢出唇角的却是破碎的呻/吟。


    薛遥知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立刻说道:“外面不远处是条瀑布,我打了水来给你降降温。而且……我好像给你绑太紧了,你、动不了的话都没办法自己……”


    耳畔的声音模糊不清,他只看见了她漂亮的小脸,与一张一合的柔软唇瓣。脸上的凉意如同饮鸩止渴,被她指尖不甚触碰到的地方,像是燃起了滚烫的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他很痛苦,他想做些什么。


    但浑身动弹不得。


    而此时,身上的桎梏逐渐被解开了。


    薛遥知扭扭捏捏的说:“你用手……”


    话音未落,钟离寂便挣脱了身上摇摇欲坠的捆仙绳,猛地朝着她扑了过来。


    薛遥知没想到他的速度这么快,她刚跑出两步路,就被他拉着脚踝拖进了怀里,紧接着,便被压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脑袋磕在了他的手心,眼睁睁的看着他欺身而下——


    她似乎惊叫了一声。


    钟离寂已经听不真切了,他只是凭借本能吻上那片唇,带着灼热的欲/望撕咬着,她却十分抗拒,一直呜咽着在说些什么。他不为所动,死死地禁锢住她,滚烫的唇变幻着阵地,自上而下。


    身上的痛苦似乎随着与她的亲密逐渐减退,他听清楚了一些,她断断续续的说:“钟离寂,你不要这样……我不想……”


    为什么不想?


    不是她自己折返的吗?


    不是她亲手解开的绳索吗?


    况且……燕别序都可以,他为什么不行?


    可是她好像一直在哭。


    他将脑袋埋在她的脖颈,上面鲜红的痕迹让他清醒了一些,他紧紧的抱住了她,让她能轻易感受到他身体的滚烫。


    “知了,我难受。”他低声开口。


    她抽噎着:“我怕。”


    某些挥之不去的阴影,似乎又如梦魇一样,不依不饶的纠缠了上来。


    他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激起层层颤栗,他抱着她,一动不动,似乎是已经平静了下来。


    可是薛遥知知道还没有,他身上的温度烫得吓人。


    薛遥知已经绝望的闭上了眼。


    他似乎又有动作了,她指尖紧紧的按着身下坚硬的地面,几乎要折断指骨。


    “为什么要回来?”他粗重的喘息着,勉强从她身上爬了起来:“跑吧。”


    薛遥知用手背使劲的擦了擦眼泪,勉强从地上站起来,见钟离寂已经背对着她,开始拿脑袋磕墙,似乎是希望用另一种疼痛盖过那种痛苦。


    她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然后看了眼四周,设下了结界,从储物袋里找出了厚厚的褥子,让冰冷的地面柔软了些许。


    钟离寂觉得他快要疯了,空气里全是她身上清涩的药香,他能够轻易的感知到她的存在,她为什么还不走?是真的要逼他做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吗?


    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似乎是想逃离这片全是薛遥知气息的空间。


    “钟离寂……”她结结巴巴的开口:“你坐过来。”


    钟离寂没理她,他刚站起来,就被她拉着往柔软的褥子上坐了下来,背靠着坚硬的墙壁,然后一具柔软冰凉的身体,朝着他贴了过来。


    她俯在他的耳畔,轻声说:“你不要乱动,我就帮你。”


    宛若天籁的声音像烟花一样在他耳边炸开。


    薛遥知在说什么?她不是不愿意吗?


    那一瞬间,爱超越了欲。


    所以他一动不动,呆呆的看着她。


    视线已经模糊,身上的感知却越发清晰,他的外袍被解落,露出布满伤痕的精壮胸膛。


    她贴着他,一眼都不敢看他,冰凉的温度,让他忍不住更想贴近她,她掌心按在他的胸膛,下滑——


    钟离寂浑身一震,他暗红色的眸子里全是氤氲的水汽,可他和薛遥知离得太近了,他能够清楚的看见她绯红的面容。


    她闭着眼没有看他,他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带给他直击灵魂的愉悦,却又更像是饮鸩止渴。


    他想要更多。


    钟离寂忍不住向前倾身,想要亲吻她。他一有动作,她就惊惶的说:“说好不能乱动的。”


    他忍耐着,果真没有再动。


    然而一旦没有了任何动作,身体上的感觉便越发明显,他的呼吸还是很重,暗红色的眸子里湿漉漉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好像并没有好转多少。


    他声音沙哑,梦呓一样的喊着她的名字,轻柔又缠绵。


    薛遥知脸颊通红,她感到难堪,因为她好像并没有帮到他,他看起来更痛苦了。她的声音很低:“怎么办啊……”


    下一瞬,他贴得离她更近,按着她的后脑勺,又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动作有些急躁,倒是没有了没有一开始的粗暴,只讨好的舔舐着她的唇舌。


    薛遥知微眯着眼,呼吸逐渐也重了。迷迷糊糊间,他似乎握住了她的手。


    那一刻,薛遥知浑身发软,几乎倒在了他的身上,由主动变成了被动。


    他像妖精一样缠着她。


    似乎并没有过去太长的时间,他的脑袋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不断的落在她的脖颈,激起难以言喻的颤栗。


    薛遥知不自在的动了动手,她松了口气,指尖上挪,又被他按住。


    温度滚烫。


    钟离寂满头大汗,潮红占据了他整张脸,他低声开口:“知了,还难受。”


    “我手疼……”她没什么气势的说:“你自己来。”


    “好。”


    “我说你用自己的手!”薛遥知挣扎着,声音软绵绵的:“真的疼,都破皮了。”


    他说:“那你换只手。”


    “我这只手脱臼了啊。”薛遥知觉得她又要哭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钟离寂力道温柔的揉着她的手,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他低低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惹得薛遥知露出震惊的目光。


    薛遥知还未拒绝,他便又吻上了她,仍是用温和的、讨好的、她无法拒绝的力道,勾弄着她的唇。


    迷迷糊糊中,他们似乎换了个位置。


    她睁着眼,看见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薛遥知瑟缩了一下,忽然说:“我不要在下面。”


    钟离寂似乎笑了一声,如她所愿,又把她抱到了身上。


    她抱着他的脑袋,感受着他暖烘烘的亲吻落在她的脖颈间,忍不住哼哼了两声,说:“你属狗的吗?”


    好痒。


    他没说话,只专注着动作。


    意乱情迷中,修长的指尖,往她裙下探去。


    幽蓝色的火焰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深夜时分,那轮血月也透不出丝毫的光了,山洞里一片漆黑。


    薛遥知看不清任何东西,眼睛不能视物,身体的感觉便越发的敏锐。


    她倒在了褥子上,双手紧紧的勾着他的脖颈。


    他吻去她眼角的泪花,缠绵的喊着她:“知了……”


    她双眼迷蒙,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谁中了蛇毒。


    她是被钟离寂传染了吗?


    钟离寂哑声说:“专心一点,不要偷懒。”


    她似乎是应了一声,声音软得不像话。


    四周很安静,非常安静,她几乎能听见远处瀑布坠落的声音,哗啦啦的水声击打着岩石,溅出晶莹的水花。


    血月被厚重的乌云遮盖。逐渐透不出一丝光亮,在极致的黑暗中,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


    ……


    ……


    今晚似乎特别漫长。


    薛遥知完全没有力气了,但她指使着钟离寂至少用了三遍清洁术,她闭着眼,躺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钟离寂的精神一如既往的好,他的双眸清明,含着绵绵情意,他低声说:“知了,我们说说话。”


    薛遥知:“……”


    有病。


    不是刚解完毒吗?就不能好好休息吗?


    或许是今晚过于亲密,钟离寂忍不住袒露一些心事,他说:“知了,我不想骗你的。我不愿你去衡城,是因为——”


    “衡城城主,两面三刀,贪生怕死,当年也是我父母身陷囹圄时,落井下石的那一波人。”


    钟离寂不去找衡城城主麻烦也就算了,怎么可能既往不咎的去帮衡城呢?


    “知了,你听见了吗?”


    他实在烦人得很,薛遥知敷衍的“嗯”了一声。


    钟离寂的眼睛一亮,他接着说:“所以我们直接去芜城好不好?”


    困倦不已的薛遥知手酸腿疼,钟离寂说的什么她压根都没听清楚,但她不回答,他就一直问。


    薛遥知烦不胜烦,继续“嗯”。


    “再过几个月到了魔都,等我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们就能成婚了。”


    薛遥知:“嗯。”


    他更高兴了,搂着她说:“今天是你先占我便宜的,你得对我负责一辈子,不能离开我,知道吗?”


    薛遥知:“嗯。”


    兴奋的钟离寂后面又说了好多话,薛遥知一句话都没听清,困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才作罢,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和她一起休息。


    一夜无梦。


    第二日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薛遥知难得醒得迟了许多,她睁着眼,刚动了一下,钟离寂就发现她醒了,声音温柔的同她打招呼,还想亲吻她。


    薛遥知用没有被摧残过的左手推开钟离寂,语气不佳:“离我远点。”


    休息了一夜,手和腿似乎更酸了。


    “不要。”他殷勤的帮她捏着酸疼的手腕,带着些许讨好。


    薛遥知甩开他的手,坐了起来:“你说不*要就不要?我那么听话呢?那怎么不见你听点话?”


    他顿了一秒,冷静的说:“你知道的,我是中毒了,听不太清楚。”


    “我是不通医术吗?”


    钟离寂贴上去,笑意吟吟的说:“那你看看我的毒都解了没有。”


    太不要脸了。


    薛遥知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钟离寂倒是也没再做什么了,他细心的帮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衫,遮住颈窝和锁骨上的痕迹,结界未曾散去,山洞里还萦绕着暧昧的气息。


    钟离寂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贴着她耳畔说:“知了,还是你的味道比较香。”


    薛遥知尖叫一声,捂着耳朵跑了出去。


    钟离寂留下来将一地狼籍收拾干净,才不紧不慢的出去找薛遥知,彼时薛遥知已经坐在了那条瀑布边,正在洗手。


    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冒犯到了。


    怎么这么大反应,明明他都恨不得能把手舔干净。


    薛遥知又洗了一遍手后,见钟离寂走过来,她大声说:“你不要和我说话!从现在开始你不准说话!”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从昨晚开始,钟离寂的脸皮好像彻底消失了,什么话都可以往外蹦。


    薛遥知没有见过这么无耻的。


    钟离寂看她的反应太大,一时也不敢招惹她,安静的在她旁边坐下。


    许久,薛遥知才平复好复杂的心情,她不自觉的揉着有些酸痛的大腿,然后开口:“聊聊吧。”


    距离他们被刺客追杀已经过去了一夜半日,那些刺客应当还在四处搜寻他们的踪迹,也不知乌秋他们脱险了没有,这葬骨岭那么大,又该怎么找到他们呢?


    不过钟离寂应当是有主意的,可以听听他怎么说。


    “好。”钟离寂立刻点头,然后说:“知了,我帮你揉揉。”


    薛遥知一脚踹开他:“不用。”


    昨晚他后来也是这么说的,但他是个大骗子。


    “哦。”钟离寂缩回手,没太招惹她,他看着她又开始泛红的脸颊,他凑上去,贴着她滚烫的脸颊说:“知了,你的脸好红。我也是昨晚才知晓,你对我的上半身不太感兴趣,所以每次看见脸都不红一下。原来竟然是对下半身感兴趣吗?”


    薛遥知:“……”


    闭嘴啊!


    “我是被你气得!”薛遥知强调:“你太无耻了!你没脸没皮!”


    钟离寂笑着说:“你怎么那么容易害羞啊。”


    爱与欲,本就是人之常情。


    “我同你说过,正视自己的欲/望,并不可耻。”


    “你说得很有道理。”薛遥知赞同的点点头,补充:“可是你这也太正视了吧。”


    “有吗?”他眨眨眼,笑容灿烂:“可能我便是这样正直的人吧。”


    薛遥知沉默一瞬:“你对自己太宽容了,可以苛责一些吗?”


    “是你对自己太苛责了。”钟离寂贴着她坐着,顺势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要不我们再试试?”


    试你个大头鬼。


    薛遥知没理他,她原本打算和他说正事的,但既然钟离寂都不急,她急什么,反正她腿还疼着呢。


    钟离寂慢悠悠的给她揉着酸痛的手腕,力道与动作恰到好处,薛遥知被按得很舒服,也就没甩开他。


    薛遥知往旁边靠了靠,身上的重量几乎都枕在了钟离寂的身上,她看着眼前垂落的瀑布,与远处一望无垠的巨大河流,过了许久才开口。


    “钟离寂,你认路吗?能知道我们接下来该往哪里走吗?”


    “我虽不确定我们此时身在何处,但是只要沿着确定的方位走,我们便能抵达目的地。”钟离寂给薛遥知指明方向:“血月会一直在我们的东边,永不落下。”


    东边就是芜城。


    钟离寂不紧不慢的开口:“或许我们接下来,可以考虑走水路。”


    “那你会造船吗?”


    钟离寂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介意游过去吗?”


    “介意。”


    “那你骑着我吧。”钟离寂平静开口:“我可以化作原型。”


    “那目标会不会有点大啊?”


    毕竟他的真身那么大一只。


    钟离寂说道:“我可以缩小,只不过若我显出真身,可能刺客会很快发现。”


    薛遥知:“……”


    他们还正在商量着,身后忽然又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薛遥知立刻警惕的坐起来,钟离寂把她按住,没什么情绪的开口:“那三个废物找来了。”


    薛遥知扭头一看,果真看见了乌秋三人,他们全须全尾的,似乎并未受到什么严重的伤。


    “你们怎么找到我们的?”薛遥知惊喜的问道。


    乌秋看见他们,也松了一口气,她的呼吸有些沉,稍微缓了一会儿后才说:“景曜能找到钟离寂。”


    “啊?”薛遥知不太明白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乌秋撇了撇嘴,刚要说话,钟离寂就站起身来,说:“你们最好没有把刺客引到这里来。”


    “怎么可能啊,你们躲在这么偏的地方。”乌秋摆手,不甚在意的说道,她说:“本来昨晚就能找到你们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钟离寂的气息被阻断了,你们昨晚干嘛去了?”


    薛遥知:“……”


    应当是她设下的结界。


    “我们昨夜啊……”钟离寂慢悠悠的拉长了调子,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


    薛遥知一把将钟离寂推倒身后,脱口而出:“我们打算走水路,但是没有船,你们会造船吗?”


    “本小姐怎么可能会造船?”


    景曜也摇了摇头。


    薛遥知将希冀的目光望向裴隐。


    裴隐顿了一下,竟点了点头。


    薛遥知眼睛一亮:“那太好啦!”


    “他造的船,能用么?”钟离寂扫了一眼裴隐,反问。


    裴隐说:“少主若相信属下,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你别理他,去造船。”时间紧迫,薛遥知直接开口:“钟离寂你去帮忙砍树。”


    钟离寂一点都不信任裴隐,但他不动的话,薛遥知可能就要自己去砍树了,她那小身板哪能做这种粗活。


    他“哦”了声,转身去了不远处的林中,景曜见此也去帮忙。


    瀑布边便只剩下了薛遥知和乌秋。


    裴隐说道:“我们还需要一张帆,两位姑娘可以用布裁试试。”


    “好。”薛遥知应了一声。


    乌秋从储物袋里开始掏衣裳,她愁眉苦脸的说:“虽然我不会缝什么帆布,但我衣裳多呀。知了你随便用。”


    他们几人合力,再加上有灵力加持,在傍晚的时候,一艘不算太大但足以容纳他们五人的简陋船只,便停在了岸边。


    乌秋问:“我们现在出发吗?”


    “晚上行船会很危险。”薛遥知看了一眼一望无垠的水面,说道:“我们休息一夜,明早出发。”


    其余几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正当他们要搭起帐篷的时候,那些穷追不舍的刺客便找来了。


    昨日并没有让他们的数量减去多少,他们来势汹汹,必然又是一场恶战。


    钟离寂瞥了眼乌秋三人,眼神冷冷的。他就知道,他们一来,刺客也差不多就要来了。


    “我打不动了。”乌秋连忙说道:“我已经一天一夜没休息了啊,我们直接上船吧,不和他们打。”


    薛遥知想了想,明天就是月底了,时间紧迫,无法耽搁,与其将时间浪费在与刺客的打斗上,不如直接上船。


    景曜都听乌秋的,而钟离寂是只要薛遥知没意见他也就好说话,几人几乎是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便跃上了那艘船。


    钟离寂是最后上船的,他挥出了一道灵力,将船往水面中央推去,然后又随手杀了几个跑得比较快的刺客,才慢悠悠的上了船。


    已经快要入夜,水中的温度很低,非常人难以忍受,因为钟离寂的阻拦,那些刺客也错过了最佳时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远去。


    晚风吹动着那张五颜六色的帆,带动着船只缓慢的前行着,裴隐掌舵,控制着船只前行的方向。


    乌秋踩在甲板上,还跳了跳,船只坚固,她大为纳罕:“还真让你们造出来了,景曜你手真巧。”


    景曜笑了笑,站在乌秋身边。


    薛遥知站在船边,往平静的水面看去,在血月的照耀下,水面红得发黑,不难看出,这水底颇深。


    他们做工粗糙,这船连个栏杆都没有,钟离寂拽着薛遥知的胳膊,说道:“你当心掉下去。”


    “不怕,我水性好。”


    钟离寂瞥了眼水面:“这水底可能会有暗流涌动,当心被暗流卷走。”


    “那你记得抓住我。”薛遥知不甚在意的说道,她总不至于在钟离寂身边出事。


    钟离寂唇角微勾。


    夜色渐浓,水面上的风也大了许多,随着血月光芒逐渐黯淡,前路一片漆黑,这时候再行船就有些危险了,裴隐提醒甲板上的几人站好,他要降帆了。


    然而那张五颜六色的帆还未降下来,便狂风大作,水上的风本就比陆地上的要大,这一吹几乎将船只吹得偏离了方向。


    水底,似乎有什么在撞击着船身,发出哐哐的声响。


    钟离寂扶住险些被吹倒的薛遥知,表情不太好看:“水底有魔兽。”


    他将薛遥知推给乌秋,让景曜帮忙看顾,然后便跃下了水面,显然是打算亲自动手清理水中的魔兽了。


    有更深的红色在起伏的水面涌动着。


    薛遥知感觉脚下似乎有些潮湿,她低头一看,发现是船只漏水了。


    乌秋直接跳到了景曜身上,她不谙水性,吓得哇哇大叫:“我就知道你们这是豆腐渣工程,钟离寂看你造得好船。”


    恰巧钟离寂也从水面探了出来,他杀了水底的那几只魔兽,但这船也保不住了,耽误那些时间造船,还不如他带薛遥知游过去呢。


    钟离寂朝着薛遥知伸出手:“知了,跳下来。”


    “啊?”


    “这船要裂了。”钟离寂不忘说:“我就知道裴隐不靠谱。”


    还在努力掌舵的裴隐:“……”


    景曜温声说:“我们也下水吧。”


    “要不用飞行法宝吧……”之前是因为目标太大,乌秋才一直没有拿出来的。


    “不行,风太大了。”


    话音未落,景曜便带着乌秋落入水底。


    薛遥知甩了甩脚上的水,也跳了下去,钟离寂张开双臂,欲接住她——


    然而又是一阵狂风吹来,将半空中的薛遥知吹得东倒西歪,直直的坠进了水中。她深谙水性,本想直接浮起来,这水中的确如钟离寂所说,暗流涌动,她几乎难以控制方向。


    钟离寂正在朝着她游来。


    薛遥知努力的去抓他的手,但他们离得实在是太远,薛遥知只能先凝聚周身灵力,抵御着四周涌动的暗流,浮出水面。


    水面上,已是浪潮大作。


    薛遥知努力的记着方向,她记得钟离寂说过血月会一直在他们的东边,那么衡城的方位,自然也就出来了。


    浪潮涌来,将薛遥知卷了起来,仿佛是遵循着她的心意,将她往她想要去的方向卷落。


    钟离寂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手,却又被一个浪潮冲散,薛遥知感受着水底的暗流,她没有再抗拒这股力量,而是大声对钟离寂说:“先上岸!”


    钟离寂还想再去抓薛遥知,然而再强大的灵力在自然的力量下,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一个浪潮过去,他便失去了薛遥知的踪迹。


    直到后半夜,风浪平息了不少,差点将那片水域翻了个底朝天的钟离寂,才不甘心的上了岸。


    远处,已经隐约可以看见芜城的轮廓。


    钟离寂有些焦躁,失去薛遥知下落,让他格外的不安。他离不开她。


    河里,乌秋安详的平躺在水面上,一动也不敢动,等着风把她吹上岸,瞧见钟离寂,她兴奋的招手:“拉我一把啊。”


    钟离寂没理她,她也因为身体上的动作,险些沉进水底,好在也快到岸边了,乌秋及时扶住,从水里爬了出来,指着钟离寂骂他见死不救。


    钟离寂盯着河面,又跳了下去。


    乌秋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几乎是天色将明时才缓过来,只是现在附近只有她一人,她不禁有些忧心。


    钟离寂又一次破水而出,浑身湿漉漉的,冰凉的河水让他的脸色透出一丝灰白。


    乌秋连忙凑上去问:“怎么样,有找到知了他们吗?”


    “没有。”钟离寂找了半个晚上,若是薛遥知在水里的话,他早就找到了,这只能说明,薛遥知已经上岸,只是他们上岸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钟离寂大步往芜城的方向走。


    他要在城门口等薛遥知。


    乌秋怕遇到刺客,连忙跟上他,见钟离寂到了城门口却不进城,她问:“你在这待着干嘛,等刺客来找你麻烦啊?”


    “知了会来这里的。”钟离寂说。


    乌秋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劲:“就算是知了上岸了也会去衡城啊,你们不是约定好了吗?”


    “你懂个屁。”钟离寂没好气的说:“知了承诺我,来芜城。”


    乌秋惊讶:“真的假的?”


    “她马上来了。”


    “哦。”


    乌秋掰着手指头,和钟离寂在芜城附近等了三天,都没有看见薛遥知的踪迹。


    她感到很无语:“你有这个等她的时间,我们都已经去衡城找到知了了。真是搞不懂,我为什么要跟你这个废物在这里浪费这么久时间。”


    钟离寂没说话,只是神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发冰冷。


    他们不是说好了,不去衡城吗?


    在他们柔情蜜意时,薛遥知亲口答应过他的。


    可是这么久的时间过去了,薛遥知如果有来芜城的打算,早就来了。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


    薛遥知在骗他。


    意识到这一点,钟离寂的神情更难看了,他忍不住问,若是这是骗他的,那么其他话呢?也都是骗他的吗?


    他说要和薛遥知成婚,要薛遥知负责,难道都是一场空话吗?


    既然这样,他们那晚算什么?


    他满心欢喜,以为是与她更进一步,可是此刻,久等薛遥知不见,他又忍不住想,薛遥知有将那晚放在心上吗?


    无数个疑问,在此时凝聚成一个答案。


    薛遥知在耍他,他被薛遥知玩了。


    而且她还没打算负责。


    第182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二天


    水底暗流冰冷汹涌,在深夜狂风的加持下,仿佛可以摧毁一切,而就是这样可怕的力量,轻柔的将薛遥知送出了水面。


    薛遥知完好无损的站在岸边,连呼吸都没有乱半分,她有些纳罕的看着颤动的水面,下一瞬,一道熟悉的身影自水面跃了上来。


    “初云——”薛遥知惊讶的看着她:“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吗?”


    初云脸色苍白,脸上的疮口泡水太久,泛了白,看起来尤为狰狞,她轻声说:“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衡城。”


    初云在帐篷里休息好了之后,身上也恢复了些许力气,便马不停蹄的想回衡城,途中她看见了在岸边徘徊的黑衣刺客,而这葬骨岭里她也只见过薛遥知她们,便疑心这些刺客都是来追杀她们的。


    再一定眼,初云瞧见了即将驶出视线的船只,她便猜测薛遥知就在这艘船上,而天幽河里魔兽无数,更有凶猛的暗流,夜晚行船,十分危险。


    初云便入了水,好在找到了薛遥知。至于别的人,便与她无关了。


    薛遥知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你水性这么好的吗?之前怎么还会溺水?”


    “我是鲤鱼妖。”初云说着,有些惊诧薛遥知好像对魔界的某些常识知之甚少,她解释道:“真身和人身是不一样的,我们费尽心力方能化形,自然也要接纳人身脆弱的缺点。”


    薛遥知还真不知道,因为她看的书上好像没有写过。她用灵力烘干了身上的水汽,然后摸出一张面巾戴上,说道:“把我从水里捞出来不容易吧?谢谢你啦。”


    “不妨事的。”初云连忙说道:“我幼年时便在天幽河中出生,我对这里很熟悉,也能将暗流化为己用。”


    薛遥知说:“天幽河是不是很大?”


    “对。”初云用手比划了一下,她说:“若是走水路取道天幽河,至少可以去五座城池。”


    整个魔界也不过十四座主城,而天幽河至少覆盖了五座城池,足见幅员辽阔。


    薛遥知还以为这只是条小河流呢,既然这么大,倒也不用担心初云在水里游来游去的传播瘟疫了,这样大的河流,自净能力也会十分强大。


    她看了眼天色,这时候甚至都还没有天亮,周围也都黑漆漆的,她说:“你有看见我的朋友们吗?”


    “看到了。”初云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的给她数:“一直跟在您身边的那位朋友好像还在水里不知道找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钟离寂还在水里找她,乌秋不会游泳只能在水上飘着,景曜被暗流冲去了别的城池,至于裴隐……


    初云指着水面:“他跟着您游过来了。”


    薛遥知愣了一下,然后便见水底冒出一个湿漉漉的人影,裴隐想爬上岸,然而又一波浪潮涌来,要将他拖入水底。


    还是薛遥知不顾危险上前抓住了他的手,把他从水里拖了上来。


    裴隐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低声同她道了声谢。


    薛遥知站在岸边,自河面吹来的潮湿狂风,还将她的裙摆吹得飒飒作响,岸上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天幽河里呢?


    钟离寂这个笨蛋,都说了让他去岸上了,在水里瞎找什么呢?


    以前也没见他会这么死心眼啊。


    薛遥知有些心焦,她想请初云帮忙给钟离寂传个话,但初云方才也耗费了很多体力,已经坐在地上喘粗气了,看起来情况也不太好。


    她只能作罢。


    钟离寂应当也不会一直待在水里的,找不到她也就上岸了,他不会迷失方向,所以自然也能找到她。


    薛遥知又看了眼天色,对初云说道:“等天亮了我们就去衡城。”


    初云忙不迭的点头。


    薛遥知靠着附近的一株大树坐了下来,背靠大树,风小了一些,她拢了拢衣衫,觉得有些冷,不过也不是不能忍受。


    她估摸着差不多等到天亮,钟离寂也该找过来了。


    怀揣着这种想法,疲倦不已的薛遥知靠着大树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她面前生了一把火,她当是钟离寂来了,睁开眼一看,却是裴隐。


    温暖明亮的橙色火焰在搭起的枯枝上跳动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薛遥知听着这声音,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渐渐的,枯枝燃烧的声音逐渐消失,她却也不觉得冷。


    这是天亮了。


    薛遥知睁开眼,往四周看。


    她首先看到的是抱着剑守在不远处的裴隐,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初云安静的坐在地面上,没有靠他们很近。


    钟离寂并没有找到她。


    这个认知让薛遥知忍不住皱眉。


    初云见薛遥知醒了,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眼神期待的看着她。


    薛遥知放慢了速度用冰冷的河水洗漱,此时差不多已经辰时,仍不见钟离寂的身影。她倒不至于去担心钟离寂的安慰,只是觉得他大概是被什么绊住了脚,等到事情处理完,也就来找她了。


    还是说,她再等他一会儿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薛遥知否定了。他们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浪费时间等来等去的算什么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衡城疫症迫在眉睫。


    薛遥知刚要说出发,裴隐忽然开口:“薛姑娘,掌舵时,少主让我往东边的水域行驶。”


    “他要去芜城?”薛遥知皱眉。


    不是都答应了她要和她一起去衡城吗?骗她的吗?


    薛遥知忍不住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有些许的烦躁,但很快被压了下来。


    她也不能对钟离寂抱有太高的期待,毕竟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在她面前会收敛很多,她一直都是知道这一点的。不过收敛却并不意味着改变,他自然会有别的想法。


    一开始的时候,他也是坚持继续去芜城的。


    所以此时不见钟离寂,他也不是出什么事了,而是跑去了芜城。


    没出事就行。


    就是这人竟然敢骗她。


    薛遥知想着还是有点生气,她可以骗他,但是他怎么能骗她呢?


    算了。


    到时候再找他算账。


    薛遥知很快开口:“我们出发了,去衡城。”


    初云听到了,忙不迭的跑了过来,又停在安全的距离,眼巴巴的看着她。


    薛遥知说:“没事的,你过来吧。”


    反正等她进了衡城,四处也都是感染瘟疫的病患,他们的情况一定会比初云要严重得多。


    “你去找钟离寂,不用跟着我。”薛遥知又扭头对裴隐说道。


    裴隐说:“我不认路。”


    “你不认路你在那么黑的水里都没跟丢我?”薛遥知反问。


    裴隐:“……”


    啧,真聪明。


    裴隐已经看出钟离寂是想借刺客的手除掉他了,若他当真去找钟离寂,这位薛姑娘不在,那位少主可能反手就把他脖子给扭了。既然这样,他还不如跟在这位薛姑娘的身边效命。


    至少比跟着那位少主有前途。


    思及此,裴隐说道:“此去衡城,薛姑娘若有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必当竭尽所能。”


    这就是不肯去找钟离寂的意思了。


    薛遥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裴隐说的话也有道理,她也就默许裴隐留下,还给了裴隐一条面巾,让他围上。


    血月高悬,光芒正盛,虽将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都笼罩在偏暗的红色之中,但也带来了几分,像是阳光一样的温暖。


    三人沐浴着月光,往衡城走去。


    因为衡城疫症的原因,他们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有看见,没有魔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靠近衡城。


    那座巨大的城池也逐渐映入眼帘。


    薛遥知只去过荒城和影城,这是她第一次踏足并非以沙石碎土堆砌而成的魔界城池,偌大的衡城以坚硬的砖石青瓦建造,坚实牢固,屹立不倒。墙面上有古朴岁月的痕迹,却不见丝毫裂纹,城角的石缝间,甚至还生长着不知名的野花。


    初云见薛遥知在看花,她觉得薛遥知缺乏常识,所以立刻开口:“薛姑娘,那是玄漓花,是魔界最常见的一种野花,生命力很顽强,在任何地方,都能生根发芽。”


    薛遥知自然知道,她点了点头。


    这时她又想起了之前在书上看见过的,关于衡城城主的一些事。


    据说当年前任魔君魔主身陷囹圄时,这衡城城主也是选择臣服于当今魔君的城主之一,她和无数魔种一起,将前任魔君魔主,踩进了尘埃中。


    也难怪,钟离寂这么排斥衡城。


    衡城已是近在咫尺,城门紧闭,黑色的大门上,贴着斗大的封条,封条之下,是一张寻求医者帮助的告示,已经被风吹得残破不堪。


    薛遥知又看了一眼裴隐:“你若是进了衡城,不慎感染疫症,可都是自找的。”


    裴隐大义凛然的说他并不害怕,毕竟他也是见识过薛遥知的医术的。


    不过说完了之后,他就直接藏进了薛遥知的影子里,避免更多接触城内病患。


    薛遥知没理会裴隐。


    她上前一步,仰头看着那封条与告示,下一瞬,她伸长了手臂,指尖莹白如玉,纤尘不染,按在了那张告示上,然后,往外一揭——


    那张破碎的告示,连带着那斗大的封条一起,被她撕了下来。


    薛遥知敲响了衡城紧闭的大门,微微拔高了声音:“衡城疫症,我愿一试。”


    过了许久,那扇大门才缓缓打开。


    守城的士兵脸上生了疮,唇瓣干涩得起皮,双眸浑浊无光,布满绝望。


    薛遥知看着这两名士兵便知晓衡城的疫症已经非常严重,否则不至于让两个染病的魔种,都要拿起长枪镇守城门。


    她说:“我是医者。”


    士兵似乎并不想放她入内,此时的衡城已是炼狱,很快就会成为火海,没必要再搭条命进来了。


    初云忽然从薛遥知身后探出头来,对其中一个士兵说道:“哥——薛姑娘很厉害,她一定能救我们衡城的!”


    薛遥知看了兄妹俩一眼,心说怪不得初云能逃出来。她也没对对此多说什么。


    他们并没有在城门口耽搁多少时间,薛遥知被守城的士兵带到了城内唯一的医馆,然而奇怪的是,她一个没有感染瘟疫的魔种都没看见,在大街上穿梭着的,全部都是身上生疮的魔种,步履蹒跚,形同枯槁。


    整座城,都弥漫在极致的绝望中。他们甚至都没有再做出任何反抗的行为。


    薛遥知经过时,他们也只是不感兴趣的看了一眼。


    医馆很快就到了。


    这里面只有一位年轻的大夫,巧合的是也姓沈,正坐在桌前。桌上摆着几本厚厚的书籍,应当都是魔界的医书,她神情专注的翻阅着,白净的脸上也生了疮。


    士兵开口:“沈大夫,这是从外面来的医者。”


    沈宁抬眸,看向薛遥知。


    她也是外来的医者,这城里原本的医者,已经死在了瘟疫之下。


    薛遥知上前,瞟了一眼她压在笔下的药方子,脱口而出:“苍冬、松参清热败火,但药效有限,若是重症,可用芫花替代入药,虽凶险,但利大于弊,剂量恰当,可取得惊人的效果,另外……”


    耳畔的声音轻柔,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沈宁的眼睛越来越亮,她激动的站了起来,紧紧的盯着薛遥知。


    沈宁心急,语速很快:“薛姑娘,我先带您去看看重症的病患。”


    她钻研多日,一直没有取得突破性的进展,今日便是最后之期,薛遥知的到来,让她看到了希望。


    或许这座城池,不会死在瘟疫之下。


    薛遥知颔首,跟着她往外走。


    从沈宁的口中薛遥知得知,如今的衡城已有三分之二的魔种,都已感染了瘟疫,所以城主决定将剩下的那部分魔种隔离起来,薛遥知能看见的,反而都是感染了瘟疫的魔种。


    重症的病患被安置在城郊,那里有一排临时搭建的小木屋,小木屋的后面就是刚挖出来的乱葬岗,死了便会被直接丢进乱葬岗里烧干净。


    沈宁站在木屋外,提醒薛遥知多戴几层面巾,若是她也被感染,才是真完了。


    倒也并非是捂得越严实就能完全隔绝病菌的,薛遥知推开门走了进去,察看那些魔种的情况。


    初云的症状比起他们来说,真的只能说是轻症,薛遥知蹲在一个小女孩的跟前,细细的察看着她的症状。


    情况比她想得要棘手很多,倒也不是找不出药方,只是需要时间。


    可眼下似乎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


    薛遥知微微皱眉,重病的小女孩挣扎着睁开眼,哭泣声断断续续的,尤为虚弱:“姐姐……我会死吗……我会乖乖吃药,不要放弃我……”


    她说着话,又呕出恶臭的酸水,薛遥知给小女孩顺着气,用干净的指尖帮她擦去嘴角的秽物。


    “不会的。”薛遥知温声安慰:“小朋友,你一定会健康的。”


    离开了小屋后,沈宁询问薛遥知的意见,薛遥知坚定的告诉沈宁,她可以救治,沈宁很信任她,直接带着她去找那位也在重病中的衡城城主。


    那位城主也是重症,但听沈宁亲自带了薛遥知来,还是强撑着爬了起来,接待薛遥知。


    季予贤听完了薛遥知的话,沉默了很久,只是问她:“你确定,只需要我为你争取时间吗?”


    薛遥知现在手里的方子只能说是勉强能控制住衡城的瘟疫,若要根治,只怕还得好好研究一番,所以此时时间就是最宝贵的,毕竟他们今天傍晚就要火烧衡城。


    “一个月内,我一定找出根治之法。”薛遥知笃定的说道。


    身为衡城的城主,季予贤身上背负的压力很大,虽然魔界里主城与主城之间相隔的距离很远,但毗邻的城池仍会恐惧瘟疫传播,他们巴不得衡城马上被一把火烧了,倘若她这时候说,取消这项决定,只怕势必会被那些城池口诛笔伐。


    但季予贤不想放弃任何希望。


    搏一搏,万一呢?


    她不想这座她曾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的城池,就这么毁于一旦。


    季予贤说道:“我承诺你。”


    薛遥知写了几个药方子,交给了沈宁,沈宁看了一眼便点头。


    “城内储备的药材可还够?”


    “只够三日。”沈宁立刻说道:“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药材,我会联系家里,让他们给我送药材,只是也需要时间。”


    薛遥知这时说道:“葬骨岭里有不少的药材,可解一时的燃眉之急。”


    他们若是出城,只怕隔壁的那几座城池会有意见……季予贤深吸一口气,说道:“就去葬骨岭采。”


    “感染瘟疫的魔种绝对不能外出。”薛遥知不忘说道。


    季予贤也没有犹豫,直接说:“城内还有一些人力可用,他们被隔离在城北。我会让他们去葬*骨岭采药的。”


    她们很快就商讨好了接下来的方案,季予贤做决定的速度很快,也很尊重薛遥知与沈宁的意见。


    身为衡城城主,季予贤需要承担的比所有人都要重,但这些也不是薛遥知一个医者需要担忧的事情。


    她需要做的只有治病这一件事。


    离开城主府的时候,薛遥知忽然问沈宁:“衡城的疫症这么严重,魔都那边,什么都没有做吗?”


    沈宁说:“他们从不会管这种事。”


    死在病痛下的,都是弱者,而魔界,从来都不需要弱者。


    薛遥知便不再说什么,接下来的几日她都和沈宁待在医馆中,与她一起研制药方,她最先的药方取得了惊人的效果,疫症很好的被控制住,死亡率减少了至少有三分之二,只是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城内的药材不够了。


    季予贤派出了未曾染病的魔种,放话他们若不出城采药,现在就得死。


    薛遥知知晓无论是人性还是魔性,在面对生死时,都难以伟岸光正到哪里去,所以她派出了在她影子里躲闲的裴隐,让他监督那些魔种,若有趁机作乱逃跑的魔种,可以直接杀之,以儆效尤。


    她说这话的时候惹得裴隐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只是他们的人力还是有限,季予贤也写了信,却迟迟等不到别的城池的援助,城内的药材还是远远不够,又开始有不少人死在了无药可医下。


    城内因为一碗汤药开始引起了不小的混乱,季予贤铁血手腕,选择杀鸡儆猴,处理了一批刺头,很快稳定住情况。


    薛遥知这段时间白日里会出衡城,和他们一起采药,晚上就在医馆里研究药方,沈宁看她忙得脚不沾地的,劝她不要如此拼命。


    “我需要转换一下思绪,不能一直待在医馆里。”薛遥知放下手里的药方,揉了揉泛酸的眼睛,说道:“既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去做一些事。”


    沈宁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我们只是医者,却要操心并非我们职责之内的事情,想前任魔君还在的时候,虽然战乱不断,但总不至于面对此等困境时,真的如现任魔君一样,当一个甩手掌柜。”


    又过了几日。


    来自芜城的药材比沈宁家里送来的药材先到。


    季予贤当时还挺惊讶,因为她和芜城城主可谓是水火不容,她很难相信,这当真是芜城送来的药材。


    倒是薛遥知,听见芜城,若有所思。


    这批药材解了燃眉之急,薛遥知白天便不再出城了,而是留在城里照顾病患。


    来到衡城的第二十三天,薛遥知与沈宁一起,研究出了治疗此次瘟疫的药方。


    随之一同而来的,还有来自魔都沈家大批大批运送而来的药材,她们彻底不用再为药材不够而担忧。


    衡城的情况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好转。


    在确认病症不会再反复之后,薛遥知向季予贤提出了辞行。


    在病痛与压力下,女人的身躯极速的瘦弱了下来,但她的精神很好,未曾懈怠任何衡城公务,听见薛遥知提出辞行,她有些不舍:“城内的情况已经大有好转,想必再过些时日,必然焕然一新,薛大夫不如等到那时再走,你救了衡城,衡城百姓与我,必当对你感恩戴德。”


    薛遥知笑着婉拒,说她还有别的事要做,不能久留。


    季予贤便没有再强留。


    只是薛遥知离开衡城的这一日,仍有许多魔种闻讯而来,送她出城,还自发准备了谢礼,装进储物袋里,请她收下。


    薛遥知不太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她行医也并非是为了什么谢礼,她不缺这些,也不想收,最后还是沈宁出面替她婉拒了百姓的淳朴谢意。


    等到出衡城的时候,就已经是午后了,从这里到芜城,骑着云兽,只需半日的路程,就能抵达芜城。


    钟离寂却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她就在衡城,却不肯来找她,或许是要和她闹别扭,又或许是芜城事未了。


    不过薛遥知也不生气他骗她的事情了,她对钟离寂的包容度很高,所以钟离寂不来找她,她就主动去找钟离寂。


    反正也不是没找过。


    然而到了芜城,裴隐帮她把芜城翻了个底朝天,却只得出一个钟离寂早就离开了芜城的结论,至于去了哪就不知道了。


    钟离寂从影城出来后的路有迹可循,因为也就这么一座芜城,而出了芜城,偌大的魔界,十四座主城,若是钟离寂当真隐姓埋名,薛遥知自然也找不到他。


    薛遥知有些无奈。


    他这是欲擒故纵玩上瘾了吗?


    但是这个笨蛋,一点消息都不给她留,她哪里还能像之前一样找到他呢。


    真当她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他啊,明明也是要花费很多心思的。


    薛遥知在芜城休息了一段时间后,便准备前往下一座城池,只是她不太确定接下来她要去哪里,苦思冥想之际,她遇见了同样离开了衡城的沈宁。


    沈宁本就是外出游历行医,自然也不会在一个地方多待,时隔多日她摘下了面巾,当日的疫症在她脸上留下了一道难以祛除的伤疤,她也未曾遮掩,大大方方。


    她的笑容明媚,对薛遥知说道:“知了,你看,这是我离家以来的,第一道勋章!”


    薛遥知竖起大拇指夸赞她。


    “可若不是你,我可能也会死在衡城。”沈宁说着,又问她:“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吗?”


    薛遥知摇头:“我想找人,但不知道他在哪,四处走走吧,若是缘分到了,自然就能遇见。”


    或者钟离寂主动来找她。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游历吗?”沈宁憧憬的说道:“若是能跟着你一起,想必我的医术一定会大有增益的。”


    沈宁是想拉她一起,做一名游医。


    薛遥知心中一动,几乎是没怎么考虑,便点头应允:“我们可以一起走。”


    沈宁听了非常高兴,她们由此结伴同行,裴隐仍是藏进了薛遥知的影子里,平时不怎么出来。


    她们一路走过许多地方,恶疾,疫症,伤痛,遍布魔界的每一寸角落。


    这日,她们在山上采药的时候,沈宁盯着地面上黑红的土壤,忽然说道:“知了,你知道吗?魔界的土壤,已经被鲜血浸透,怎么也好不了了。适当的鲜血可以是养分,而无尽的杀戮却造就了这样一片不祥的土地,无数的病症与疫症,遍布在魔界的每一寸角落。”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一个无灾无病的魔界呢?”


    沈宁知晓,归根究底仍是这片土壤不够好,哪怕她们能医尽所有病症,也都是治标不治本。


    而她沈宁绝不是舍本逐末之人。


    薛遥知小心的挖出一株药草,放进背篓里,她注视着脚底黑红的土壤,眼神温和:“或许要先从改变魔界讳疾忌医的传统做起。”


    生病了不治病,死了就是弱者,这是什么奇怪的歪理?


    沈宁却说:“我们应该换一片土地,但现任魔君太无能了,倘若那钟离寂当真能掀翻他的统治,我必当身先士卒。”


    薛遥知:“……”


    又来了吗,钟离寂的拥护者。


    这段时日钟离寂可谓是在魔界声名大噪,他几乎是将他与现任魔君的矛盾摆在了明面上,仿佛只待一个机会,他便会一呼百应,带兵攻入魔都。


    钟离寂的出现,无异于是给了诸多不满现任魔君统治的魔种,一个推翻苍远山统治的机会。他们天生好战,无论是内战还是外战,他们迫切需要鲜血的洗涤。


    所有人都在猜测钟离寂会在什么时候闯入魔都,薛遥知也很好奇,因为这么长的时间,她一直没有碰见过钟离寂。


    无论是偶然,还是刻意。


    他们都没有遇见。


    不过钟离寂此时应当很忙,她也很忙,他们都在为各自的事情奔波,这种感觉也挺好的。


    又过了几天,沈宁受到家族的传唤,要折返魔都了,薛遥知打算与沈宁同行,一来她在外已经很长时间,二来钟离寂也是如此,他应当是该回家了。


    这几个月虽然薛遥知一直没有见到钟离寂,但有关于他的事情,还是不断的窜进她的耳朵里,铺天盖地。


    就像是当初她逃出仙君殿欲离开寒川州时的那样,无论是在大陆还是在魔界,他都是议论的中心,仿佛无处不在。


    怎么之前没发现他存在感那么强呢?


    转眼间,薛遥知来到魔界也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在魔界天气骤降、步入冬季的那一日,她也终于抵达了魔都。


    她曾在海市蜃楼中,见过这座古朴而华丽的城池,百年过去,名为魔都的城池,不受岁月影响,依旧巍然矗立。


    城门大开着,薛遥知畅通无阻的迈入魔都,正如当初她在海市蜃楼里一样。


    她凝视着前方,仿佛又看见了在百年之前,被困在云兽背脊上的少年,带着愤怒与绝望,与她擦肩而过。


    薛遥知发现,虽然她在游历的途中很忙,也能经常听到他的消息。


    但她此时,还是有点想他的。


    快点回家吧,钟离寂。


    第183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三天


    魔界共有十四座面积广袤无垠的主城,薛遥知这几个月来虽不至于能全部都游历一遍,但少说也算是去了一半。


    不比影城那样的穷乡僻壤,距离魔都越近的城池越是繁华,薛遥知在大陆上去过的地方也不算少了,那些城池的繁华程度,绝对不亚于大陆上的某些城池。


    魔界发展得应当是很好的。


    好的地方是很好的,可是坏的地方也坏到了极点。


    沈宁告诉薛遥知,最繁华的,当属魔都,这话也不假,此时踏足魔都,她只觉此处的富丽堂皇,比头顶的血月更亮。


    高大巍峨的城池以黑与红为一应建筑的主色调,宽阔的街道以墨色的砖石铺就,两侧朱楼画栋,数不清的商铺鳞次栉比,琳琅满目。纯黑的建筑上流淌着红色的微光,以血色的灵石雕刻镶嵌,让整座城池都笼罩在难以言喻的明亮暗色上。


    突兀又和谐。


    最重要的是,这魔都的灵气,都比其他城池要充裕许多。


    很难想象生活在这里的魔种,都过着怎样醉生梦死的生活。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身子都忍不住放松了许多。


    这段时间行医,薛遥知的手里攒了不少的灵石,她没打算同沈宁一起去沈家,而是打算找个清净的地方暂住。


    薛遥知和裴隐在魔都里的一家客栈落脚,没过几天,沈宁又跑过来找她了,要她出门看诊。


    “我和那位大小姐从小就不对付,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给她治,要不是她未婚夫找上了我我才不去。”沈宁大多数时候的心态都很好,语气也平和,真的像一个无欲无求的医者,但此时提起那位病患,她咬牙切齿:“结果她直接把我打出来了让我滚,不让我医治。”


    薛遥知来魔都只是单纯的等钟离寂,并不想惹事上身,尤其是魔都这种三步一世家,五步一权贵的地方。她说:“还有力气折腾就说明死不了,你不用担心。”


    “我不担心她,我只是担心我的诊金。”沈宁比划了一个数,和薛遥知说:“你去给她治,到时候拿了灵石你七我三!”


    沈家在魔都也算是大家族了,只是家族式微,大不如前,她前段时间问家里要了那么多药材,自然也是要还回去一部分的。所以她很缺灵石。


    薛遥知想了想,不忘再确认一句:“那位大小姐叫什么名字?”


    “乌秋。”


    “她为何会受伤?”


    “不知道。”沈宁嘟囔着:“我外出游历的时候就听说她生病了,没想到大半年都过去了,到现在都还没死。”


    薛遥知:“……”


    看得出来,她们关系的确不好了。


    乌秋没有住在钟离家,而是有自己的圣女府,坐落在最繁华的街市,门口守着威风凛凛的侍卫,身后府邸高大华丽,气势磅礴,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沈宁露了面,带着薛遥知一起进了圣女府,她边走边和薛遥知介绍乌秋:“这位大小姐在成为少主的未婚妻之前,就已经是魔界的圣女了。”


    她的地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万人之上,魔界的一切她都可以过问,早几年的时候魔君极为信任赏识乌秋,后来也不知为何,三番两次的顶撞魔君,她也不再理会政事,每日要做的就是醉生梦死。


    乌秋居住的院落名为凌月院,沈宁不想进去讨骂,就在门口等薛遥知。


    薛遥知提着医药箱走了进去,侍女恭敬的给她带路,轻轻的扣响了房门:“殿下,大夫来了——”


    房门被侍女谨慎推开,紧接着一只茶盏就飞了出来,侍女不敢躲,茶盏精准的砸在侍女的额头上。


    被薛遥知接住。


    乌秋在里面暴躁的尖叫:“都说了不用大夫不用大夫,让沈宁这个蠢货赶紧滚,滚远点!”


    薛遥知轻声说:“我进去吧。”


    “您一定要当心……殿下最近脾气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薛遥知点头,推门进去,见房间里被乌秋砸得一片狼藉,乌秋靠在床榻上,隔着纱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扔得那么准。


    乌秋抓起手边的茶壶就扔了过去:“还敢来,本小姐说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薛遥知避开,那茶壶就摔在了地上。


    “你还敢躲?!”乌秋怒不可遏。


    薛遥知有些无奈:“乌秋。”


    里面的人影微微顿住,她有些不可置信,掀开纱幔,苍白的脸上满是震惊。


    “知了!怎么会是你?”


    薛遥知上前,见她穿着单薄的里衣,腹部有血渗出,应当是方才的动作太大,伤口撕裂了。


    她坐在床边开始给乌秋处理伤处,顺便回答乌秋的问题:“我和宁宁在衡城认识,她说有个不配合治伤的病患,便让我来看看。”


    乌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又不严重,有什么好治的。我要是治好了,只怕苍远山那个老匹夫还不消气呢。”


    “为什么?”薛遥知问。


    “你还问,我就是被执察司的刺客伤的啊。”提起苍远山时,乌秋眼神狠戾:“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回来了,直接跟着钟离寂反了他。”


    乌秋对薛遥知没什么戒心,还告诉了薛遥知一些事,比如说一开始她会被封为圣女是因为苍远山要安抚钟离家的情绪,然后又是赐婚,给足了她体面。


    在诸多的荣耀下,乌秋曾以为,苍远山会是她追随的信仰,就像曾经的魔主那样,她为了配得上圣女之名,认真的学习了很多,废寝忘食。


    她也看不上分明是魔界下一任魔君的景曜,觉得他整日只知道他的刀,和他的母亲,还有她,是不思进取。只是因为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乌秋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


    后来乌秋发现苍远山并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样,是一个合格的魔君,她便认为她不该再为苍远山做事了,是浪费时间。


    她迫切的希望魔界能迎来改变。


    只是景曜实在是不够上进,她也一直没有等到合适的机会,直到钟离寂的出现,打破了魔界的平静。


    乌秋觉得她能做一些什么,所以她冒着风险,带着景曜偷偷离开了魔都,只是出师未捷,第一站就碰上了钟离寂,而她抢不过他,这一趟可以说是无功而返。


    薛遥知这次来也是为了打听钟离寂的情况,她说:“你们一起去的芜城吗?”


    她记得当时初云说过,景曜是被冲去了其他城池了,钟离寂和乌秋反倒是误打误撞的飘到了一起。


    “对啊。”


    “还顺利吗?”


    “比在荒城顺利点吧。”乌秋撇了撇嘴,三言两语就总结完了他们的芜城之行:“那芜城城主也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但他撞上了硬茬,被钟离寂教训了几次之后就老老实实的了。”


    “没受伤吧?后来还有刺客找到过你们吗?”


    “你这不是废话吗?”乌秋指指自己的肚子:“我这被捅了一刀。”


    “我知道。”薛遥知说:“我说钟离寂。”


    “那我就不知道了。”乌秋耸耸肩,说道:“我们刚离开芜城,景曜就找到我了,钟离寂没和我们同行。”


    在芜城的时候自然也有刺客阴魂不散的找了上来,不过还好乌秋跟在钟离寂旁边,倒也得了些庇佑,没有受伤。


    后来离开芜城,不止景曜找到了她,还有她带出来的侍卫。乌秋本来还想再去几座城池试试,但最终还是因为来势汹汹的刺客放弃了。


    只是在快到魔都的时候还是出了点意外,乌秋受了伤,是被抬回魔都的。


    她知晓苍远山早就知晓她之前不在魔都,也知道她和钟离寂碰过面,她被钟离寂给连累死了。


    乌秋近些年来一直玩世不恭,乍然闹出这种事,并不好收场,所以她也不想把伤治好,可能等伤一好,她可能就会被召进魔宫。


    薛遥知不太赞同乌秋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说:“一定要这样拖着吗?”


    “嗯。”乌秋苍白着脸,说:“我没什么大碍的,况且……钟离寂应当也快来魔都了,到时候我和他里应外合,一定能杀了苍远山!”


    薛遥知惊讶:“你能联系到他?”


    “不能。”乌秋摇头:“这是我暂时的计划。”


    薛遥知:“……”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们后来没有在一起吗?他怎么会放你一个人来魔都?”


    “我们没有遇到。”薛遥知解释:“这段时间我一直和宁宁在外行医。”


    乌秋笃定道:“那他肯定就是故意不来找你的,知了,不听话的男人就甩了吧。”


    薛遥知笑着说:“我考虑一下,看他到时候怎么说。”


    “你一定要教训他。”乌秋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笑话一样,捂着肚子笑着和薛遥知说:“当时我跟着他在芜城外面等了你三天呢,他非得说你答应他会来芜城的,我问他你什么时候答应的,他不理我,怕不是在他梦里答应的。”


    “你们等了我三天呀。”薛遥知惊讶。


    “对呀对呀。”乌秋难掩笑意,又问她:“没这事吧,知了?”


    薛遥知想了想,一点印象都没有。


    乌秋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更觉得好笑了:“反正他当时挺生气,我在想明明应该是你生气吧,毕竟说好要去衡城的。好莫名其妙的男人。”


    薛遥知还在想钟离寂怎么会有这种认知,虽然他平时也会自己哄自己,可总不至于哄到把自己都骗了的程度。


    不会是因为她一直吊着他,给他整出臆症了吧?


    薛遥知有些愧疚。


    她或许不该这么不负责任的。


    乌秋凑近薛遥知,睁大眼,一惊一乍的说:“你这什么表情?心疼?就因为等了三天吗?知了你心怎么这么软啊!而且我也等了你三天啊,你要不也心疼一下我呢?”


    “疼你,放心,我一定会治好你的。”薛遥知回过神来,她已经重新给乌秋包扎好了伤口,站起身去写药方:“一日三次,三日后我会来复查,一定要喝,我会让你的侍女监督你的。”


    “啊?”乌秋撑起身子一看,纸上密密麻麻的药材让她一个头两个大:“这药苦不苦啊?”


    “良药苦口。”


    “那你还是别心疼我了吧。”


    薛遥知已经出门去找侍女叮嘱该如何用药了。


    乌秋的伤已经拖了一段时间,再拖下去只怕真的要出问题。


    按照约定,薛遥知三日后来给乌秋复查,只是来得不太巧,乌秋去魔宫了,据说是魔主召见。


    薛遥知多等了一会儿,结果乌秋直到深夜才回来,面容疲惫,脸色苍白。


    “是出什么事了吗?”


    乌秋摇头,说道:“魔主宽厚仁慈,是很好的人,我能出什么事,这几天我都有好好喝药哦。”


    薛遥知便不再说什么,给她复查完了之后,才离开了圣女府。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唯一的变数就是沈宁竟然带着她进了几次魔宫,给那位魔主调理身体。


    据说这位魔主当年是在黄昏之战中受了重伤,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靠大量的灵力与珍稀药材在吊着命,薛遥知能做的也只是尽她所能,调整了魔主的药方。


    转眼间就到了十二月初。


    十二月十五日是初代魔君魔主的忌辰,每逢此日,其余十三座主城的城主,都必须要赶往魔都祭拜。他们会在血月山山顶的祭坛上,为初代魔君魔主,举办盛大的祭祀大典。


    魔都最近也随着城门不得不大开而乱了许多,盘查严密,唯恐混入了什么别有用心之人。


    祭祀大典前夕。


    今日恰巧是乌秋最后一次换药,薛遥知照例给她换完了药,乌秋忽然对她说:“知了,明天祭祀大典,钟离寂一定会有所行动。我也打算动手了。”


    薛遥知愣了下:“你动什么手?”


    “自然是为钟离寂造势,杀了苍远山啊。”乌秋理所当然的说。


    “你什么时候那么向着他了。”


    “因为我发现,凭借我自己是没有出路的,唯有背靠大树好乘凉。”乌秋叹了口气:“只是可惜我联系不到钟离寂,不能和他一起行动了。”


    “你的意思是,他明天会上血月山?”


    “对。”乌秋笃定的说道:“他最近一直没有动作,恐怕就是在等祭祀大典。明天魔界所有举足轻重的魔臣魔将都会在血月山上,他此时出手必然能震慑众人,省去之后很大的麻烦。”


    前任魔君魔主去世后没多久,就有了巢禄一事,魔种们就已经开始对苍远山有所怀疑,苍远山无法服众,也就导致百年过去,魔界还有不少拥护着前任魔君魔主的魔种。钟离寂若要做点什么,在很多魔种眼里看来,也是师出有名,大快人心。


    薛遥知看着神情坚定的乌秋,问她:“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想我为你做些什么吗?”


    “明日祭祀大典我自然也会出席,知了,我可以带上你。”乌秋与她有商有量的:“无论是救人还是杀人,你都很在行,若是我们无法斩草除根,你或许能帮我们毒死苍远山。”


    从前与钟离寂同行的时候,薛遥知从不需要费心考虑身边的人究竟可不可信,钟离寂比她更懂人心,但此时她一个人在魔都,乌秋要将她拉进权力斗争的漩涡中,她不敢确定乌秋究竟是不是别有用心,若是选择错了,给钟离寂带来麻烦,那也不是薛遥知想看见的。


    乌秋还在追问薛遥知,薛遥知心里存疑,面上却不动声色:“好,我答应你。”


    “那太好啦。”乌秋喜笑颜开:“知了,你今夜就住在我府中吧。”


    薛遥知说:“我要回去收拾一些东西。”


    “好。”乌秋很干脆的应了一声。


    薛遥知很快离开,然而刚出了圣女府,就见着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安静的等待着她。


    这段时日薛遥知偶尔会在乌秋家里看见景曜,两人也只是点头之交,不算熟悉,只是现在他等在这里做什么?


    薛遥知不明所以,景曜看见她,便已经走了过来:“薛姑娘,借一步说话。”


    两人去了附近的茶楼包厢里。


    景曜没有与她寒暄什么,只是说道:“我希望薛姑娘明日,能够与我待在一起。明日血月山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没必要插手。”


    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了,薛遥知说:“明天血月山会发生什么事,不都是你家里的事情吗?你什么都不管?”


    “嗯。”景曜闭了闭眼,平静的回答:“这是他们的恩怨。”


    “那我呢?”薛遥知灵光一现:“你是不是联系上钟离寂了?”


    “未曾。”景曜如实答道:“小寂帮我保护过乌秋一段时间,我也应当替他保护你。薛姑娘,魔都很危险,你与小寂的关系……或许不如你想象中的那么隐秘。”


    “你的意思是,苍远山已经知道了,我和钟离寂是一起的?”


    景曜没有对此多说什么,而是道:“乌秋应当已经同你说过,小寂明日也会上血月山,他想要借此机会报仇,同样的,我父亲也是这样的想法,早已在血月山设下了重重埋伏。”


    他们都想借着这次机会,让对方死在祭坛中。


    这桩恩怨,很快就会落幕。


    “乌秋让我上山帮她。”薛遥知继续问:“看来你们俩的意见不统一了。”


    “向来如此。”景曜无奈的说:“只是这一日,我要违逆她了。”


    乌秋和景曜各执一词,她都不相信乌秋,自然更不可能相信景曜。尤其是景曜,他是苍远山的亲骨肉,她脑子有病才会相信他会默许钟离寂对付他爹。


    薛遥知说:“我答应你,只是我还需要回客栈收拾一些东西。”


    还是先脱身要紧。


    “薛姑娘,你并不相信我。”景曜用陈述的语气说道。


    “那你想如何呢?”


    景曜只是摸出了一枚令牌:“或者你也可以拿着令牌,离开魔都,守门的魔兵不会拦你。”


    魔都如今是只进不出。


    “再或者——”景曜慢慢的说:“这是一张血月山的布防图,你可以去帮小寂。”


    两件东西被推到了薛遥知面前。


    薛遥知忍不住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景曜,如果景曜说的是真的,那他就是在帮钟离寂对付他的父亲,这怎么可能?


    景曜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薛遥知没有回客栈,客栈已经不安全了。她借着月色的掩映,藏进了人群中,开始思考下一步她该怎么办。


    裴隐的声音忽然传来:“若是薛姑娘相信在下,我可送你出城。”


    薛遥知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她的影子里还藏着一个裴隐。这些天因为魔都动荡,所以她白日里出门,裴隐都是藏在她的影子里保护她的安危的。


    虽然这段时间她也没遇上什么危险。


    魔都里局势复杂,她对于魔都的了解还是太少了,无法做出最有利的判断,倘若钟离寂真的要有动作,她还真不如躲出去。


    不过裴隐靠谱吗?


    裴隐的身影在薛遥知身前显露,他问:“薛姑娘,要离开吗?”


    薛遥知在判断她能不能相信裴隐。


    这段时间在外行医,裴隐默不作声的帮了她很多忙,比起乌秋和景曜,她更愿意相信裴隐。


    若是裴隐能带她离开魔都,再好不过。


    薛遥知说:“我们走。”


    “多谢薛姑娘的信任。”裴隐似乎笑了一声,他接着说:“我会渡一些魔气给薛姑娘,让薛姑娘也可化作影子……”


    话音未落,裴隐面色微变。


    薛遥知也听见了动静——有人来抓她了。


    下一瞬,便有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朝着薛遥知冲来。他们浑身都是纯黑,看不出究竟是来自哪方势力。


    薛遥知撒出一把迷药,扭头就跑。


    那些侍卫早有防备,掩住口鼻,但薛遥知也趁此机会,跑出来很远的距离


    街道上人来人往,让薛遥知显得十分醒目,好在好事的魔种冲上来看热闹,薛遥知跑得又快,竟也将那些侍卫甩开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追上来,更不知道要抓她的是不是不止他们。


    薛遥知打量着四周的景象,她已经快跑到血月山了,这附近没什么魔种,因为血月山的半山腰就是连绵不绝的魔宫。


    裴隐好不容易追上薛遥知,他抿了抿唇:“薛姑娘,跑得挺快。”


    “你有办法让我上血月山吗?”


    裴隐有些惊讶:“您不走了吗?”


    “嗯。”薛遥知点点头,都被逼到这里了,与其浪费体力去闯城门,还不如去血月山上静观其变。


    裴隐说:“我尽力一试。”


    他仍是渡了一些魔气给薛遥知,让薛遥知能够短暂的躲藏进黑暗的阴影之中,薛遥知按照他的指示,竟真的悄无声息的上了血月山。


    裴隐正要跟进来,那些侍卫就闻讯而来了,这边一有动静,就立刻引起了驻守血月山的魔兵注意。


    他眉头紧锁,暗道了一声倒霉,当下也顾不得太多,只能飞快逃离。


    因为裴隐闹出来的动静,薛遥知就更不起眼了。她悄悄的上了血月山,藏在了一株碧绿的大树上,树叶很好的隐藏了她的身影,她趁着此刻血月的光芒尚明,摸出了景曜给她的那张布防图。


    其实景曜可不可信,她试一下就知道了。


    薛遥知盯着那张密密麻麻的布防图,过*了许久才确认了她现在所处的位置,什么破玩意这么难看懂。


    薛遥知指尖按在布防图上,看得眼睛都花了,才稍微看懂了一些。


    这张布防图涵盖了除魔宫以外的所有守卫与阵法,若她刺客再往前走一小段路,便会直接撞进守卫中。


    薛遥知将布防图收了起来,安静的缓了好一会儿后,才攀着粗糙的树干,敏捷的爬下了树,悄无声息。


    她沿着脑海中规划出的路线,一路上七拐八绕,爬了小半座血月山,那座巨大的魔宫都快贴她脸上了,她都没被发现。


    这是不是说明,景曜给她的布防图,是真的呢?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决定再试试。


    她挑着一个防守相对来说算是薄弱的地方走,陌生的面孔很快就引起了守卫的注意,在刀架在她脖子之前,她摸出了那块景曜给她的令牌,做出疾言厉色的模样,呵斥了一声:“放肆!”


    那些侍卫看见她手中的令牌,面色大变,连忙跪下认罪。


    薛遥知转身离开,手心的令牌被汗浸湿,晚风一吹,泛起丝丝凉意。


    景曜给她的,都是真的。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他似乎是真的巴不得钟离寂能杀了苍远山。


    只不过东西是真的,可她要怎么才能交给钟离寂呢?她现在连他在哪都不知道。


    可恶的钟离寂都在魔都外面乱晃了都不肯来魔都里来找她。


    薛遥知绕着魔宫走了一圈,想找个地方休息,等天亮了再说。


    冬夜的温度很低,她拢了拢身上厚实的袄裙,呵出了一口冷气。


    这么冷的天也不能在外面过夜。


    她是来过魔宫几次的,虽然不敢乱看,对魔宫里不甚熟悉,但她听说过这魔宫往东的那片宫殿,是前代魔君魔主所居,苍远山入住魔宫后,便废弃了这片宫殿,她或许可以在那里落脚。


    薛遥知看了眼头顶的血月,血月光芒黯淡,只有一星光亮尚存,恰巧就在她的前方,代表着她面前就是东边。她脚尖一点,轻盈的跃上了高高的墙头。


    她俯瞰着眼前的那片宫殿。


    魔宫往常都是灯火通明的,便是殿宇的主体呈现浓墨重彩的暗色,也流转着明亮的光华,而在一片明亮中,只有她眼前的这片宫殿,漆黑一片,沉默而安静的矗立在静谧的夜色中。


    深沉的黑色,犹如蛰伏的凶兽。


    薛遥知还特地挑了视野最好的那座宫殿,因为头顶的月亮还亮着,她还能够看得清四周的环境。


    虽然知晓周围空无一人,但薛遥知还是轻手轻脚的摸了进去,厚重的灰尘呛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连忙捂住嘴巴。


    薛遥知想找寝殿休息一晚,但魔宫里的宫殿内部建造得不尽相同,她绕了一圈,最后还绕到了殿后。


    这后殿无人打理,杂草丛生,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花,高大的树木遮挡了血月光华,让四周的光线极暗。


    她发现走岔了路,刚要折返,就见远处的黑暗间,隐约透出一抹亮光。


    薛遥知想了想,轻手轻脚的踩着那条幽长的小径,她的视野逐渐开阔,便见尽头是一处巨大的泉眼,尚未靠近便能感受到清冽寒冷的气息。而那泉水极为清澈,甚至清楚的映照了那轮血月,血色的光芒在清澈的泉中折射出淡粉的微芒。


    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泉眼旁,浑身被那折射而出的粉色光芒笼罩,冰冷的面容也透出了几分柔和。


    薛遥知还以为她出现幻觉了,不然本来该在魔都外的钟离寂,怎么会大晚上的蹲在这凹造型。


    她还未上前,钟离寂未曾抬眼就感受到了有人靠近,一道黑裹挟着磅礴力量的黑色灵刃便朝着她打来。


    还挺凶。


    薛遥知早就摸清了他攻击的路数,敏捷的避开,身旁的树木轰然倒塌,下一瞬她清瘦的身影化作残影,停留在了钟离寂身侧,然后朝着他挥出一拳——


    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清涩药香,钟离寂的惊讶不比薛遥知少多少,他似乎愣在了原地,眼神复杂,也并不在意气势汹汹、近在咫尺的拳风。


    薛遥知也没真想打他,谁让他刚才看都不看一眼就挥出灵刃,但看他一动不动乖巧仍打的姿态,她就不生气了。


    只是手顿在他脸边不免有些尴尬,薛遥知看他呆愣的模样,觉得稀奇,决定再给他一点震撼。


    她紧握成拳的五指伸张,柔软的指尖露了出来,贴近他的面颊,似乎是想摸一下,她还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钟离寂往后退了一步,仍是冷冷的盯着她。


    薛遥知摸了个空,她更觉得稀奇了,钟离寂这什么眼神?看见她不高兴吗?竟然还敢躲开她的手?


    就算是玩欲擒故纵这一套,也得适可而止吧。


    薛遥知想着想着就有些生气了,因为她觉得他们意外分开的时候正是感情正浓的时候,她都没计较钟离寂骗她还一直不肯来找她的事情,只是觉得很想念他。


    可是他呢,摆脸色给谁看呢?


    薛遥知生气的说道:“你装什么深沉啊,看见我你不高兴吗?”


    她刚才看见钟离寂可高兴了呢。


    钟离寂没想到薛遥知不跟他道歉还反过来倒打一耙,他脸色更难看了,用极为复杂的眼神控诉着薛遥知。


    “哑巴啊你。”薛遥知凶狠的说:“你再瞪我试试呢。”


    钟离寂不想惹她,他偏过头去,不再看她。他宽慰自己他不是怕她,他是眼不见心不烦,在薛遥知道歉之前,他是不会搭理她的。


    薛遥知撂下一句“你等着”之后扭头就走。


    钟离寂刚要去追,又见她气势汹汹的回来了。从前他可没这待遇,都是得追在她身后跑的。


    他消了点气,然后就见薛遥知伸出手,使劲推了一把,把他推进了那汪冰冷的泉眼中。


    钟离寂湿答答的从水里爬出来,他没从水里出来,防着薛遥知再推他一把:“这么大脾气?”


    “肯说话了?”薛遥知蹲在泉水边,反问他。


    钟离寂冷哼一声,把不悦的情绪都摆在了脸上:“我在等你先说,你不觉得你应当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薛遥知想了想,将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三言两语的说了:“……所以我上了血月山,没想到还真在这见到你了。”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他们不愧是主角。


    钟离寂:“……”


    “你装什么傻?”他问。


    “你发什么疯?”她反问:“有话就说,没长嘴啊?”


    “你确定要我来说?”钟离寂的目光变得很危险,也很复杂。


    仿佛恩怨纠葛,恨海情天。


    这段时间他心里也的确是这样想的,那晚应当是他们感情正浓的时候,他对薛遥知所言句句肺腑,而薛遥知……平时骗骗他就算了,在床/上竟然还骗他!


    这让他怎么能忍?


    钟离寂无法疏解这种郁闷,所以前些时候他偶尔会听见薛大夫又在哪个地方妙手回春了,他都忍着没去找她。


    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边的确危险,更是因为他!很!生!气!


    钟离寂连等他报完仇之后怎么把薛遥知抓回来收拾都想好了。


    虽然理想尚未付诸行动,竟然就在魔宫里见到了薛遥知,他火还没发出去,就被这水给泡没了。


    薛遥知费解:“不然呢?”


    难不成还让她猜吗?她哪有心情揣摩男人的心思。


    这时,薛遥知灵光一现,莫名想到了乌秋先前和她说的话,说钟离寂斩钉截铁的表示她承诺和他去芜城。


    原来如此。


    薛遥知的表情逐渐沉了下来,看向钟离寂的神情也前所未有的柔和,她低低的叹了口气,说道:“对不起。”


    “错在哪。”钟离寂复杂的眼神立刻就被笑意淹没了,他笑了起来。


    “我对你太不好了。”薛遥知愧疚的说道。


    “对啊。”钟离寂点头:“你老是拒绝我。”


    不过这也不是他生气的重点。


    薛遥知和他保证:“以后不会了。”


    “真的假的?”


    还有这种好事吗?


    钟离寂伸出冰冷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带着泉水的冰冷,冻得薛遥知一个激灵,她忍住,没甩开他,以免又对他脆弱的心灵造成伤害。


    可恶啊,钟离寂挨那么多打都没死,何等强悍的身躯,怎么会有一颗那么脆弱的心灵呢?


    她这个情感骗子。唉。


    还是得负起责任来。


    薛遥知的眼神更悲悯了,她说:“乌秋都和我说了,你在梦里觉得是我承诺了你要去芜城,但是钟离寂那不是真的,你只是把梦境当成了现实。虽然我不太懂心理方面的知识,但我也会努力治好你的臆症的,你放心。”


    她的表情太过于正直坚韧,钟离寂都茫然了一瞬:“你说那晚是我在做梦?”


    “嗯嗯!”薛遥知怜惜的摸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你先从水里出来吧,我们好好聊聊。”


    钟离寂看了薛遥知许久,笑出声来:“薛遥知。”


    “怎么啦。”薛遥知也露出笑容,安抚他的情绪。


    “我还是低估了你不负责任的程度。”钟离寂骂她:“没良心的小骗子。”


    薛遥知:“?”


    “你干嘛这么污蔑我,我不是正在负起责任开解你吗?”她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钟离寂你不要不识好歹。”


    话音未落,薛遥知便被他抓着手拽进了泉水中。这水极为冷冽,冻得薛遥知浑身发麻,她挣扎着,眼前男人的身躯开始发烫,她被冻得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下意识的往热源靠近。


    然后被掐住了脸。


    “别动了。”他声音沙哑。


    薛遥知瞪着钟离寂,她冻得直打哆嗦,说话也带着颤音:“你放开我,我要上去,这里冷死了。”


    “你一会儿就热了。”钟离寂不放,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不是说是做梦吗?我来帮你好好回忆一下是不是做梦。”


    薛遥知:“?”


    “你做梦关我什么事啊!”


    “那晚……”钟离寂贴着她的耳畔,低声同她说话,热气喷洒在她的耳垂,她仿佛是被火烧着了一样,从耳垂开始,烧到了整张脸。


    他不依不饶,继续在她耳畔用露骨的字眼陈述他们之间的旖旎,听得薛遥知双腿发软。


    她的确也不觉得冷了。


    “到最后你就像现在这样,浑身软绵绵的,像是水做的一样……是甜的。”


    “你还觉得是梦吗?”


    “如果你还想不起来,我们再做做看?”


    钟离寂一不要脸起来,薛遥知就气势全无,她身体是软的,但嘴是硬的:“可是这和你的臆症有什么关系?我哪里承诺过你了?”


    “你再好好想想呢,想不出的话——”他差点又让她给气笑了,俯在她耳畔威胁道。


    钟离寂的样子不像是作假,薛遥知在他的威胁下,疯狂的回忆着意乱情迷的时候她有没有答应钟离寂什么事。


    记忆中无非就是他逼着她喊夫君喊哥哥,非要换称呼,然后还问她舒不舒服什么的,总之一堆荤话……可她都守住了底线,没有胡乱说过什么啊。


    后面他还有说过什么吗?


    结束之后他比结束前还烦人,在她耳边是念叨了一些话,该不会就是那时候和她说了什么吧?


    模糊的记忆逐渐回笼,断断续续的字句完整的拼凑了起来。


    薛遥知的表情一变再变。


    钟离寂太阴险狡诈了,逮着她困得不行的时候逼她承诺呢。


    “记起来了?”钟离寂的指尖落在她的腰窝,不轻不重的摩挲着。


    薛遥知觉得痒,忍不住动了动:“你先把我放上去,我再跟你说。”


    “就在这说。”


    “不要!”薛遥知很大声的说:“你硌得我很难受!”


    不管好自己的东西,他应该感到非常羞耻才对。


    钟离寂不以为耻,他说:“知了,是今晚时间不太够,明日还有重要的事,不然我们是可以在这水里待上几天的。”


    薛遥知听得瞪圆了眼睛,感到很震撼。


    钟离寂也怕薛遥知泡久了真的生病,手一抬,她就被送上了岸。


    他没上去,还在冷水里泡着。


    夜晚冰冷的风一吹,湿漉漉黏在身上的衣裳差点被吹成了冰,薛遥知刚打了个哆嗦,便有温暖的灵力笼罩着她,驱散了身上的水汽。


    薛遥知缓过来了,立刻离他远远的。


    “你还没说呢——”钟离寂的声音传来。


    薛遥知这才慢悠悠的说道:“我记起来了,你说你和衡城城主有仇,希望我不要去衡城。”


    “但你骗了我。”


    “那是因为当时我不回答你你就不让我睡觉。”


    薛遥知确认了钟离寂的心理没有毛病,他很健康,健康得变/态,她也不惯着他了,理直气壮的开口:“答应了又怎么样,那是你逼我的,而且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一件事,在人兴奋或者困倦的时候,说的话都是不算数的。”


    薛遥知说话文雅,钟离寂倒是直接说:“你的意思是床/上的话都是假的?”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薛遥知撇清关系。


    钟离寂气笑:“很好,记住你说的话。”


    薛遥知打了个喷嚏,有凉意爬上脊背,她揉了揉鼻子,说:“我要是生病了一定传染给你。”


    钟离寂没说话,他在水里冷静下来后,才跃上了岸。他脚一落地,身上冰冷的水汽就被灵力自然的蒸发了。


    这时候已经是深夜,周围透不出丝毫的光亮,薛遥知在黑暗中摸索着:“这是哪里啊,我想休息了。”


    钟离寂这时也没那么生气了。


    他想着当时薛遥知困成那样,不记得自己答应过的事也正常。


    虽然刚才薛遥知散漫的态度让他很生气,但是他以后也会向她证明,无论是在哪里的承诺都应当遵循。


    而且她刚才也没有一走了之,还回来安慰他。


    所以他要结束这几个月来的生闷气了。


    分别数月,他很想她。


    所以钟离寂在黑暗中抓住了她的手,牵着她往寝殿的方向走,他回答:“这是寂月宫,我在这座宫殿长大。”


    “那你小时候是不是就在那个水池子里游啊游。”


    钟离寂:“……嗯。”


    好像也可以这么说。


    “你回忆童年是不是回忆得早了点呀,怎么是今晚上?”


    “我提前进城了。”钟离寂有问必答。


    看来钟离寂有自己的计划,薛遥知没有过问太多,因为她不太感兴趣,她只是问:“那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吗?”


    “你可以等我回家。”


    “好。”


    他们已经到了寝殿,殿内的灰尘很重,钟离寂用了清洁术打扫了一番,这殿内的一应陈设都被撤了,空荡荡的,只剩下了一些大件的家具。


    钟离寂在床榻上铺了褥子,让薛遥知坐过去,他还想燃把幽冥火,被薛遥知制止了,怕他们被发现。


    薛遥知拿出景曜给她的令牌和布防图,递给钟离寂,然后又将乌秋与景曜的谈话都告诉了钟离寂。


    末了,她费解:“景曜真的这么恨苍远山吗?为什么啊?”


    “他们父子的事,我可不知道。”钟离寂瞥了一眼,收了。他不想和薛遥知说什么沉重的事,自然而然的转变话题:“你这段日子还好吗?”


    “很好呀。”薛遥知笑眯眯的说:“有听过薛大夫的名头吗?”


    “如雷贯耳。”钟离寂言简意赅。


    这很夸张了,薛遥知心情很好,还和钟离寂吐槽了一下:“你们好多魔种都真的太难医治了,一点都不肯配合治疗,只有那种真的病得要死了动弹不得的,才能乖乖的让我医,这种风气是不对的。”


    “确实。”钟离寂点评:“一群不识好歹的家伙。”


    “等你当了魔君一定要整治这种风气。”


    钟离寂挑眉,笑着说:“知了,你对我越来越自信了啊。”


    “对呀。”薛遥知也乐意夸他:“我觉得你超厉害的。”


    “那我是不是全天底下最厉害的?”


    薛遥知想了想,这么抗揍,确实是天下独一份,她立刻点头:“当然。”


    黑暗中,薛遥知看不见钟离寂的笑容有多灿烂。


    可当他开心的抱着她用冰凉的脸颊蹭她的脸的时候,她能够完完全全的感受到他愉悦的心情。


    “好了有些痒。”薛遥知推开他。


    钟离寂任由她推,然后说道:“还有一件事,知了,我并不知道你在魔都。我一个月前得到的消息,是你还在裕城。”


    如果知道她跑到魔都来了的话,他一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带到身边来。


    “那个时候我差不多已经到魔都啦,你的消息有点滞后。”


    “有人给我传了假消息。”他说。


    这意味着一件事,那个人对他和薛遥知的关系,一清二楚。


    薛遥知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禁心情有些沉重:“那怎么办,我会不会很危险?”


    “明天就结束了。”钟离寂承诺她:“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好。”


    钟离寂又问她:“你怎么会想到来魔都?”


    “因为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哪呀,然后你也不主动来找我。”薛遥知打了个呵欠,慢慢的说道:“所以我就来魔都了,因为我知道你的家这里,你肯定会回来的,我们肯定能在这里见面。”


    她的话极大的取悦了钟离寂,他难掩笑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那你想我吗?”


    薛遥知可以心里想,但她嘴上说不出来,她往旁边滚了滚,将脑袋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我困了,我要睡觉。”


    “这就困了啊。”钟离寂给她盖上被子,和她说:“要不再聊两句?”


    薛遥知困得直打呵欠:“不要。”


    “那我再问一句。”


    “嗯?”


    “那晚我和你说的话,你有听到最后那句吗?”


    一片黑暗里,薛遥知茫然的看着床边高大的轮廓。


    钟离寂念了句“算了”,然后便让她休息,他在床边的地面坐下,入定修炼,顺便帮她守个夜。


    薛遥知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想着钟离寂还说了什么来着?


    他说了太多的话,好像都是什么没有营养的废话,但他听她应声,就很开心。


    所以到底是说了什么呢?


    她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模糊不清的记忆反而清晰了起来。


    那时他拥着她,安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忽然低声和她说——


    “薛遥知,我爱你。”


    他大方的表达着他的喜爱,又踌躇着小声问她:“你爱我吗?”


    过去很久,薛遥知才记起来她好像没有回答他,她后知后觉的“嗯”了声。


    他抱着她的身体,整个人都僵硬掉,过了许久才开始轻微的颤抖了起来,似是在强行压抑着某些情感。


    记忆回笼,薛遥知清醒了过来。


    她翻了个身,看着背对着她坐在地上的钟离寂。她并不知道,她此刻的神情有多么柔和。


    她只是想着怪不得钟离寂刚才看见她的时候那么生气。


    搞得她真以为是因为去芜城的事呢。


    笨蛋,不是很会说吗?怎么最重要的反而不说出口了呢?


    第184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四天


    仿佛是极远的地方传来沉闷肃穆的钟声,极具穿透力的落入薛遥知耳畔,薛遥知也适时清醒了过来。


    她缓慢的从床榻上爬了起来,床边坐着的人已经不见踪迹,她的目光穿过空荡的殿宇,大门处,钟离寂背对着她站着。


    薛遥知知晓今天不同凡响,她小跑到钟离寂旁边,问他:“你是打算去血月山的山顶吗?”


    “知了,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初代魔君魔主的忌辰呀。”薛遥知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在书上看到过,初代魔君魔主对魔界的建立有不可磨灭的功绩,是他们创造了魔界,所以哪怕数千年过去,魔种们也会在他们的忌辰举办祭祀大典,感念先辈,顺便再表达一下重返大陆的需求。


    钟离寂轻描淡写:“也是我父亲的忌辰。”


    当日的内乱并未持续太长的时间,但祭祀大典已至,无论发生什么事,祭祀大典都不可能取消,所以哪怕当时所有魔种的各怀心思,那场祭祀大典都照常举办。


    当然,并没有顺利结束。


    因为在祭祀大典的中途,苍远山便带着他的拥护者们挑起了争端,彼时他父亲已经在黄昏之战中受了伤,修为大不如前,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成为了埋葬他亲人的坟墓。


    今日对钟离寂来说很特殊。


    苍远山也该是知晓这一点的,他知晓他会选择在今日有所行动,就是为了让百年前的那场恩怨,落下帷幕。


    钟离寂会赴这场约,但会以另一种方式。他告诉薛遥知,他已经在寂月宫里设下了结界,要她在这里等他。


    他很快离开。


    薛遥知擦了擦台阶上的灰尘,在上面坐下,她仰起脑袋,看着头顶光芒还不是特别刺眼的血月,远处又传来了几声沉闷的钟声,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代表了祭祀仪式的推进。


    也不知道钟离寂那边还顺利吗?


    薛遥知从来没有觉得时间是这样的漫长,她等了许久,都未曾等到头顶的血月光芒变得刺眼。


    这代表上午还没有过去。


    薛遥知闲得无聊,开始召唤系统,系统还以为她又要问攻略进度了,正要给薛遥知报喜,就听她说道:“系统,你说钟离寂会不会又受伤啊。”


    “我哪知道。”


    薛遥知叹气:“肯定又要受伤,他昨天牵我的时候我还闻到血腥味了。”


    “放心,肯定会顺利的。”


    “我知道。”剧情不会改变,该是钟离寂的,一定会是属于他的,薛遥知说:“我就是想到他又要受伤了,我不想他受伤。”


    虽然他受伤也是家常便饭了。


    系统过了很久才没好气的说:“你就没点正事问我吗?没的话我下了。”


    这好像还是薛遥知第一次召唤他,却不是为了问攻略进度。


    “我能问你什么,找你打发时间。”薛遥知百无聊赖的说。这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着,她一时也没想去问系统攻略进度的事情。


    系统不理她了,非常无情的闭麦下线。


    薛遥知骂了一声没义气,便又开始盯着天上的血月发呆了,月亮的光芒逐渐变得刺眼了些许,她被晃了眼睛,靠着身边的柱子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耳畔还时不时的传来远方的钟声,薛遥知闭着眼睛的时候还在想,他们这祭祀大典举办得还挺顺利,钟离寂不会还想等他们把典礼举行完吧?


    薛遥知打了个呵欠,慢吞吞的睁开眼,可能是因为刚才眯了一会儿,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觉得身下漆黑的影子,似乎在晃动。


    “裴隐?”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的影子晃动着,似乎是在回答她。


    这寂月宫里设了结界,裴隐是进不来的,但他躲在她的影子里久了,也多少能投射一部分魔气,钻进她的影子里。


    薛遥知疑心是外面出了什么变动,她大步往宫门口走,费力取下沉重的门闩,这大门也是年久失修,长长的门闩卡在凹槽里,她好不容易才将其拿开。


    她咳嗽了两声,挥开扑面而来的灰尘,大门也在此时被裴隐小心推开,他看见薛遥知,朝她微微颔首,言简意赅:“薛姑娘,少主出事了,他让属下来找您。”


    “他受伤了?”钟离寂受伤也是她意料之中的事,薛遥知没太惊讶的问。


    裴隐的脸色有些难看:“少主中了埋伏,伤得很重,您快跟属下走吧。”


    如果钟离寂的行动不顺利的话,她待在这里也会非常危险。


    薛遥知立刻抬脚,跨过门槛——


    裴隐紧盯着她的动作。


    来到魔都后,薛遥知一直谨小慎微,但昨夜的对话让她明白,她的身份可能早就暴露了,又是谁暴露了她的身份呢?


    裴隐真的可信吗?


    结界还在,薛遥知没有贸然行动,迎着裴隐冰冷的目光,她将脚缩了回去。


    裴隐盯着她,问:“您不相信我吗?”


    不是已经信过一次了吗?


    他感到很不解,这一路上他都尽心尽力的为薛遥知办事,可是薛遥知似乎和那位少主一样,都不够信任他。


    薛遥知“砰”的一声将门合上。


    ……


    因为魔主的身体的确是每况愈下,前些时候还感染了风寒,缠绵于病榻,今年更是连祭祀大典都未能出席。


    掌月宫中一片沉寂。


    原本缠绵病榻的女人,端坐于主位之上,声音平淡的询问身侧女官:“祭祀大典可还顺利?”


    女官垂首,恭敬回答:“并无异常。”


    这是魔主询问祭祀大典进程的第十四次,而现在已经是未时。一整个上午,竟然都如此风平浪静。


    魔主莫名有些不安,她是知晓苍远山的计划的,但此时本该在祭坛上的钟离寂……似乎一直未曾现身。


    她是看着钟离寂长大的,那个孩子虽然天赋绝佳,但少年轻狂,眼高于顶,当年他的父亲死在祭坛上,他又怎么可能不在祭坛上为他的父亲讨一个公道?


    莫不是在大陆上流浪了百年,也有了心仪的女子,终于长进了么?


    魔主漫不经心的想。


    外面在这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扑面而来的是极为浓重的血腥味。


    负责守卫魔宫安全的禁军统领冲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魔主的面前,声嘶力竭:“主上!钟离寂……钟离寂……来了!”


    魔主倏的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她问:“你说他来哪里了?”


    那统领一句话还未说出口,脆弱的胸膛便被一直坚硬强悍的利爪贯穿。


    钟离寂抽出手,那破碎躯体的胸膛破碎着喷洒着大量猩红的鲜血,落在他玄色的袍摆,融入一片黑暗中。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早已经化作了锋利的爪子,已经数不清收割了多少魔种的鲜血,混合在一起的鲜血从尖锐的爪子上,滴答滴答的摔在地面上。


    “还能来哪?”钟离寂眼神嘲弄,看着上首那张可恨可憎的脸:“你觉得我会先去杀苍远山那个蠢货?”


    魔主并不记得她与钟离寂起过冲突,记忆中,一直都是苍远山在嘲笑辱骂着他,若是报仇,他也该先去找苍远山。


    此时钟离寂既然能站在这里,甚至还直接杀了禁军统领,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没有去祭坛,而是直接攻入了魔宫,并且以极快的速度控制了魔宫。


    大量的埋伏都设在血月山山顶的祭坛附近,魔宫的防守便相对薄弱了许多,钟离寂竟会钻这个空子吗?


    果真是长进了。


    魔主审视夺度,明白此刻绝对不能与钟离寂起了冲突,否则在援军到来之前,她绝对会直接被他杀死在这里。


    “小寂——”魔主的声音温和下来,正如她对外宽厚仁慈的形象一样。


    比起苍远山,似乎还是这位宅心仁厚的魔主更得民心,甚至还有魔种称赞过她,堪比上代魔主钟离锦。


    魔主如同慈祥的长辈一样,轻声对钟离寂说:“我知晓你对当年的事心里还有诸多怨恨,阿锦去世我也感到很遗憾,若我当真站在苍远山这边,这些年来便不会与他离心了。若你想报仇,我也会帮你的,此时苍远山就在血月山上……”


    “行了。”钟离寂不耐烦的打断她,他说:“冯贞,你究竟做过些什么,你心里清楚,无论是巢禄,还是那些刺杀。”


    关于巢禄背后的人是魔主冯贞这一点,早在荒城的时候他就知晓了,巢禄遗留下来的那枚传讯玉筒,另一边连接着的正是冯贞;至于冒充执察司的那些刺客,是钟离寂抓到了真正的执察司刺客,严刑之下逼问出来的。


    这两夫妻的确是各怀鬼胎,当年的内乱,谁都脱不了干系。


    大批身着黑色甲胄的侍卫涌入掌月宫中,正如控制魔宫的其他宫殿一样,控制了掌月宫。


    钟离寂看着被五花大绑的冯贞,面无表情的说:“你该庆幸,你有一个好儿子。”


    “你什么意思?”


    钟离寂充满恶意的说:“你不知道吗?我能让禁军打开魔宫的宫门。多亏了景曜给我的那块令牌。”


    虽然景曜的本意是让薛遥知拿着能代表他身份的令牌离开,但薛遥知将令牌给了钟离寂。


    冯贞的神情陡然冷了下来,又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早知晓他胸无大志,却未曾想他会做出这样引狼入室的蠢事!”


    若非她时日无多,待除去苍远山之后,那魔君之位还不如她来坐。


    钟离寂没对*此多说什么。


    景曜和他的交易,其实是……除掉苍远山。


    比起景曜与苍远山降到冰点父子关系,苍远山与冯贞的夫妻关系更是不可调和,当年他们为了权利构陷前任魔君魔主,在这之后同样也会为了权利反目成仇。景曜知道,不止母亲想除掉父亲,父亲也想除掉母亲。


    冯贞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了,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在病痛之下,她的本意就是让钟离寂除掉苍远山,然后她再伺机除掉钟离寂,就像当年杀了她父母那样。


    也因此,景曜会选择帮助钟离寂。


    然而钟离寂偏偏先来找了冯贞,打乱了他们的所有计划。


    钟离寂大步走出了掌月宫。


    算算时间,段思那边也该差不多了。


    若无意外的话,他该按照景曜交给薛遥知,薛遥知又给钟离寂的那张布防图,清理掉山上的守卫。


    不过这也有一定的难度,段思做事也没有那么靠谱,苍远山十有八九会带着一众魔臣魔将躲来魔宫避难。


    但此刻,魔宫皆在他的掌控下。


    他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然而,也恰巧是这个时候,钟离寂看见了东面的那片宫殿,浓烟滚滚。


    魔宫的面积极大,那火势此时轻易能让他看见,就只能说明那把火已经烧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


    薛遥知还在那边。


    这个认知让钟离寂面色微变。


    他其实不用太过于担忧薛遥知的安慰,龙鳞的力量尚存,会保护她不受到任何致命的伤害,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会受伤,被火撩一下也会很疼。


    钟离寂正要往寂月宫去,负责清剿魔宫里负隅顽抗之人的魔兵统领丹绯快步冲来,对着钟离寂说道:“少主——苍远山带着执察司的侍卫,攻进来了!”


    魔宫东面浓烟滚滚,提前惊动了苍远山,让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丹绯语速很快的告诉钟离寂目前的情况:“发现起火后属下立刻派人去灭火,但火势实在是太大,苍远山他们,就快要突破魔宫的守卫了。”


    钟离寂面沉如水,最后又看了一眼东边,然后大步朝着宫门口走去。


    此时,整座魔宫都弥漫着血腥味与呛人的烟雾味。


    薛遥知药倒了一片来抓她的侍卫,暗骂裴隐这个疯子,竟然真的敢纵火,他进不了结界里,就用火逼她出来。


    那个时候薛遥知就知道寂月宫已经不安全了,她还没找到另外的出口,火就燃了起来,逼得她不得不直接翻墙,然后被早就把守在此地的侍卫抓了个正着。


    如果不是她反应快,这时候肯定就被抓到了。


    只是好不容易跑出了这火海,薛遥知还未松口气,便又踏入了炼狱——


    目光所及之处,一片血色,浓稠黏腻的堆在地面上,像是暴雨过后的积水,血泊之上,是七零八落的尸体。


    很显然,此地各处都发生过一场恶战,并且还没有结束。


    薛遥知来不及想太多,她怕裴隐追来,敏捷的穿梭在浸泡在血色中的宫殿。


    有无助的尖叫声与求饶声落进她耳畔,她放眼望去,就见高举屠刀的魔兵,朝着柔弱的侍女扑去。


    薛遥知不知这魔兵是属于哪方势力,但她就是见不得这种事,所以她想也没想就捡起地上的剑,朝着那魔兵刺去——


    转瞬之间,鲜血淋漓。


    薛遥知拉起吓傻了的侍女,问她:“魔宫的大门在哪?”


    背靠血月山的魔宫出入只有一扇大门,侍女连忙给薛遥知指了路,就见薛遥知飞快往那个方向跑去。


    越往外走,此地的情况便越惨不忍睹,薛遥知看得有些眼睛疼,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远处的厮杀声似乎逐渐落幕了,好像是已经分出来胜负。


    薛遥知正要过去看钟离寂是不是在那边,就发现她动不了了,她低头一看,她的影子被钉在一片鲜血之上。


    裴隐追过来了。


    薛遥知不禁有些恼怒:“你有完没完?”


    控制薛遥知的影子耗费了裴隐大量的灵力,他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也强撑着,将刀架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的声音落在薛遥知耳畔:“若非不得已,在下并不想对薛姑娘出手。”


    这话传递出一个信息——裴隐效忠的势力要输了,所以才想抓她威胁钟离寂。


    “你的主子是谁?苍远山?”


    裴隐轻声说:“我为魔主效命。”


    “为什么?”


    “我不是说过,我的至亲死在战争中么……”他的声音浸染着浓稠的血色:“可我的父亲,不顾我们母子的死活,只一味地效忠钟离锦。”


    薛遥知隐约意识到什么:“你或许是叫段隐?”


    “裴是我母亲的姓。”裴隐平静的说。


    薛遥知还想再问什么,就有身着制服的侍卫上前,从裴隐手中接过了薛遥知。她的双手被反绑在了身后,手动不了,行动也大大受限。


    裴隐看着她,仍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薛姑娘在此稍候片刻,我希望没有用到你的时候。”


    他大步离开。


    ……


    苍远山比钟离寂想象中更好对付。


    在他放话今日是他与苍远山的恩怨,他希望当年那些魔臣魔将与各主城城主是如何袖手旁观残害他父母的,今日也如何看着他报仇雪恨后,苍远山就已经算是大势已去了。


    当年会为了利益帮助苍远山的人,如今也会再度为了利益抛弃他。


    与此同时,负责看守冯贞的侍卫统领夙渊前来禀报:“少主,魔主被救了!”


    ——是乌秋和景曜。


    方才还装模作样的表示要钟离寂记她一功的乌秋,扭头就再度反水。


    钟离寂也没觉得有多惊讶,乌秋会选择冯贞,只能说明冯贞会给她更大的利益。


    魔宫的大门紧闭,被关在宫外的朝臣看不见里面发生的事。


    训练有素的精兵良将踏着沉重的步伐,围在了钟离寂的面前,冯贞从侍卫间走出,身后跟着乌秋和景曜。


    景曜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待在府里闭门不出,却也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可以帮钟离寂对付苍远山,但他不能容忍钟离寂用他的令牌,打开宫门,将利刃对准他的母亲。


    除此之外,段思也被抓了。他在人群中哇哇大叫,愤怒又伤心:“少主!我们都被裴隐骗了,他才是段无涯的儿子,他还指认是我们为了一己之私杀了城主!”


    他精挑细选带过来的侍卫,也有一部分反水,选择了站在裴隐身后。


    钟离寂倒是脸色平静,并不意外,就是因为知道其中有诈,所以此次行动他并未多用从影城而来的士兵。


    他一如既往的高傲,并不在意此时困境,甚至还示意丹绯将被五花大绑的苍远山退出来。


    “你猜我今日为何这么顺利的就能抓到你?”钟离寂的脚踩在苍远山的身上,他嗤笑:“你们当日为一己之私争权夺利,最终落得个夫妻不和父子不睦的下场,可不可笑?”


    苍远山也不是蠢人,他知道他今日惨状必然也有冯贞的手笔,这让他更为愤怒,口出恶言。


    冯贞面上仍是戴着那张温和的面具,吐出的话却冰冷:“钟离寂杀了你这杀兄弑嫂的恶人,我再杀了钟离寂这造反的乱臣贼子,我儿子就会是名正言顺的魔君。”


    到时候谁能推开魔宫这扇沉重的大门,一切真相都会由她书写。


    苍远山还在怒骂着。


    冯贞先前还保持着温和的虚伪面容,此时在苍远山一声比一声难听的责骂声中,逐渐破碎。


    钟离寂看着这对彻底撕破脸的夫妻,心中生出快意,他要他们被踩进泥里,不得好死。


    景曜的脸色仍是苍白的,看着父母的丑恶面容,他一言不发。


    乌秋听得耳朵有些疼,她直接下了令:“先杀了钟离寂!”


    侍卫一拥而上。


    他们的人数取得了压倒性的优势,必然会是这场争端的胜利者。


    乌秋的眼睛很亮,出奇的亮。


    厮杀中,魔宫沉重的大门被推开,站在外面的朝臣默不作声的避让着,更多面目狰狞、穷凶极恶的魔种,闯入了魔宫中,用最残忍血腥的方式清理眼前障碍。


    乌秋觉得其中某些魔种很眼熟,景曜在她耳畔说:“是荒城的魔种……”


    像是一记闷锤,敲打着他们立时清醒了过来,比起荒城里那些不可控的魔种。他们几乎都以为钟离寂会重用段无涯留下来的魔兵。


    事实证明恶人还是需要恶人治,至少这些从荒城而来的魔种,从未将刀对准钟离寂那方的魔兵。


    转眼间,大势已去。


    钟离寂遥遥的朝着景曜抬了抬下巴,充满恶趣味的说:“这两人你选一个杀了,我饶你们一命。”


    景曜紧握着手里的刀,看向苍远山,惹得苍远山露出惊恐的表情,他却怎么也下不了手。


    “若不动手,那就都死。”


    乌秋这时忽然说:“我来杀。”


    钟离寂说:“可以。”


    反正他们这一家他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只是他很愿意看见他们自相残杀。


    他现在出奇的兴奋。


    冯贞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她甚至还露出了一抹冷笑:“你想玩是吗?那本宫陪你玩玩。”


    紧接着,裴隐将薛遥知推了出来。


    钟离寂唇角冰冷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周身的戾气也褪去不少。


    冯贞将钟离寂说过的话奉还:“杀了苍远山,我饶你心上人一命。”


    钟离寂暂时没理冯贞,他看向薛遥知,薛遥知有些无奈的朝他眨了眨眼。


    裴隐将手中的刀往里推进一寸,只差一点就能割破她的脖颈。


    钟离寂似乎是觉得好笑,他随手从地上捡了把刀,说道:“我杀。”


    苍远山几乎要气晕过去,他生杀予夺多年,头一次性命被这样互相推诿。


    “算了。”冯贞看着苍远山的丑态,反应过来怎么能让钟离寂就这么把仇报了,她改口:“你跪下,向我儿称臣,立誓永不夺取魔君之位。”


    钟离寂还没说什么,薛遥知就生气的说:“你太侮辱人了!”


    虽然薛遥知觉得跪一下就能救条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想到对面的人是钟离寂,她就觉得不太可能。


    冯贞高高的扬起下巴,十足高傲:“你跪还是不跪?”


    这钟离寂哪里是长进了,大陆百年折返魔界,却生出了软肋。


    这是天道垂怜,给她胜利的机会。


    钟离寂的手垂在身侧,他表现得愤怒又不情愿,冯贞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生出快意。


    薛遥知的目光又一次与他对上。


    他缓缓弯下膝盖,袍摆垂落,被血色浸染,眼看着双膝就要落在地上时,他忽然朝着裴隐挥出了一道灵刃。


    同时,薛遥知也终于磨开了手腕上的绳索,她手肘往后一曲,裹挟着灵力,重重的打上裴隐腹部,裴隐吃痛,下一瞬钟离寂就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薛遥知正要避开时,在她旁边的冯贞便拿着剑朝着她刺来。


    冯贞卧床多年,身手与修为皆大不如前,薛遥知也不怕她。她随手从地上捡了把剑,迎上了冯贞的攻势。


    因为他们的混战,刚刚稳定下来的局势又一次混乱了起来,丹绯一声令下,身后的魔兵便开始攻击,要将景曜等人完全制服。


    薛遥知的剑法精妙而刁钻,她虽天赋不佳,但也曾有一个很好的师父耐心教导,今时今日也能派上用场。


    不过短短几招,就将冯贞手里的剑挑开,然后刺向冯贞——


    剑落在了冯贞的脖颈。


    薛遥知说:“够了!”


    冯贞仇恨的看着薛遥知,钟离寂也在这时候处理好了裴隐,正要落在薛遥知身侧时,距离薛遥知极近的景曜不顾插进身体里的剑,将手中的刀对准了薛遥知。


    “放开我母亲!”往日温和沉默的男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薛遥知自知不是景曜的对手,下意识的想避让,冯贞趁她分心,凝聚出一道锋利的灵刃,朝着她心口挥去。


    前后夹击,薛遥知避无可避,无论是刀还是灵刃,她都得受这一击。


    薛遥知选择了景曜的刀,因为内伤比外伤难治。


    然而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


    钟离寂如同从前任何一次那样挡在了她的面前,他带着她避开了冯贞的灵刃,胸口却被景曜的刀刺穿。


    刹那间,鲜血淋漓。


    在地上苟延残喘着的苍远山趁着无人问津时,终于挣脱了绳索,他看着摇摇欲坠的冯贞,难掩恨意,毫不犹豫的用捡来的剑,刺穿了冯贞的身体。


    尚未从伤到钟离寂上回过神来的景曜,眼睁睁的看着冯贞倒在了他面前。他的眼前发昏,几乎是本能的抽出了钟离寂身体里的那把刀,朝着苍远山砍去。


    入目,一片血腥。


    景曜突然拔刀,钟离寂胸口的鲜血溅了薛遥知满脸,她来不及擦去脸上的血迹,满是血污的手紧紧的按在了他的胸口,为他止血,为他输送灵力。


    实在是出了太多的血了,和从前他受伤时一模一样,这一次又是为了救她。


    薛遥知的手抖得不成样子,被她咬着牙稳住,她像是安慰钟离寂,又像是安慰自己:“没事的……也不是第一次被伤到胸口了……”


    所以这次一定也会没事的。


    钟离寂“嗯”了声,像是在回答她。


    他借着薛遥知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没有让自己倒下。


    这时发狂的景曜也被制服,四周的混乱也终于平息了下来,薛遥知匆忙的想将钟离寂送到就近的宫殿疗伤,钟离寂却按住了她的手,然后看向他手底下的几个统领。


    他说:“薛遥知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过来帮忙啊!”薛遥知急声说道。


    夙渊和段思立刻飞奔过来扶住钟离寂,终于将他带进了就近的宫殿中。


    薛遥知有充足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她此时是觉得自己冷静了下来的,有条不紊的吩咐侍卫取来干净的水与纱布,帮钟离寂处理伤口。


    钟离寂睁着眼看着她的动作,似乎是没有太多的力气说话了,还有力气安慰薛遥知:“你别紧张,死不了。”


    薛遥知用了很多的止血药,甚至还强行缝合了伤口,但鲜血仍旧喷涌而出,从他的嘴里,从他的伤处。


    她上一次看见钟离寂流这么多血,还是在湄水城周府的密道下,他被锁在聚恶阵中放血。


    “为什么这次血还没止住?”她喃喃自语,有不安的感觉席卷而来。


    钟离寂回答不了薛遥知,他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一张口就是血。


    薛遥知直接割破手腕,开始给他喂血。他已经没有意识了,甚至无法做到吞咽,她就卸了他的下巴,强行灌进去。


    这样一折腾下来,她的脸色也苍白得不成样子。


    “沈宁呢?带过来了没有?”


    方才魔宫的医局里养着的医者也都来过了,但他们的医术平平,根本派不上用场,薛遥知就让丹绯去叫了沈宁来。


    丹绯拉着沈宁走了进来。


    沈宁看见薛遥知很是惊讶,看见钟离寂的时候她就更惊讶了。


    不过这时也没有闲聊的时间了,薛遥知急声说道:“你看看他怎么回事,他流了好多血。”


    甚至她都已经喂钟离寂喝了那么多她自己的血了,他胸口的血竟然还没止住。


    她疑心钟离寂的身体是出了什么问题,但她对于魔种的身体构造还不算熟悉,或许沈宁能找到原因。


    沈宁听了,直接用灵力探查他体内情况,但哪怕已经没有意识,钟离寂仍排斥着沈宁,甚至反噬得沈宁都呕出一口血。


    “他不配合啊。”


    薛遥知抓住钟离寂的手,另一只手握住沈宁,以自己为媒介,灵力探入钟离寂体内,与沈宁共享。


    沈宁细细的查验着,神情越来越古怪,她说:“知了,他们蛟龙的心脏生长着坚硬的龙鳞,按理说是没有任何利器,能够穿破鳞片的。”


    “我知道。”钟离寂和她说过,她问:“那他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他的心脏少了一片龙鳞。”沈宁费解:“除非是他心甘情愿自拔龙鳞,否则谁能拔下来?这片龙鳞是不可能再生的,他是疯了吗?”


    沈宁的疑问在薛遥知耳畔炸开,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带着血污的掌心抚上心口,她的心脏在健康的跳动着。


    一声又一声,像是在告诉她答案。


    当日巢禄的那把刀,究竟是哪里来的力量替她挡了下来——


    答案就在她的面前。


    沈宁还在和她说钟离寂的病情:“自拔龙鳞对身体的损伤本来就很大,能养好了也就罢了,可他不好好休养,加上这段时间又受了不少伤,方才那致命的一刀,已经让他的身体到了极限。我没见过真这么不要命的魔。”


    薛遥知也是医者,她明白沈宁这话代表了什么。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比如说钟离寂的情况,说或许还有别的办法,但是嗓子像是卡壳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宁的话她也听不清楚了,只有尖锐的耳鸣在她耳朵里炸开,几乎要震得她耳膜出血。


    她的视线聚焦在钟离寂惨白的脸上。


    既然她有一片龙鳞护体,这说明那把刀应当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为什么要替她挡?


    薛遥知应当是知道为什么的。


    答案仍是在她眼前。


    因为钟离寂爱她。


    所以从蜜山到魔界,他义无反顾,以血肉之躯,替她挡过很多次刀剑。


    第185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五天


    宫殿里的医者来来去去,一波又一波,出去时都无奈的摇着脑袋,薛遥知坐在一边,盯着昏迷的钟离寂,神情呆滞。


    殿内是浓重的血腥味,薛遥知那身衣裙也被浸染成了血衣,无力垂落在身侧的左手手腕上的鲜血已经凝固,未能得到妥善处理,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给钟离寂喂了很多血,此时也不好受,脑袋里是一阵一阵的晕眩,让她眼前一片模糊。


    但薛遥知知道她不能倒下,她如果倒下钟离寂就完了,他的血还没有止住,迟早会被耗死。


    短暂的休息过后,薛遥知倏的站起身,声音冷淡:“除了沈宁,都出去。”


    那些医者巴不得赶紧跑,生怕一不小心就变成了治不好就全都给钟离寂陪葬。


    转眼间殿内就只剩下了薛遥知和沈宁,还有一个躺在榻上的钟离寂。


    “丹绯,把门合拢。”


    门外的丹绯立刻将殿门紧闭。


    沈宁看着神情坚定的薛遥知,莫名有些不安:“知了,你要做什么?”


    “钟离寂的情况紧急,如果不强行干预,他会立刻衰弱,等不到丹药和汤药发挥作用,就会油尽灯枯。”薛遥知冷静的陈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我用灵力为他续命,每隔一个时辰你都要叫醒我,我会给他补血。所以接下来我可能会透支灵力,并且继续失血,你要负责治疗我。”


    沈宁:“……”


    “不是,你的血是什么宝贝吗?”


    她俯身去闻薛遥知的手腕:“钟离少主是失血过多,但是身体内部失血过多啊,喂进肚子里有什么用……”


    沈宁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早就发现薛遥知手腕的伤口了,但这殿内的血腥味太过于浓重,以至于凑近了她才闻到,那股纯净而富有生机的香气,足够让意志不坚定的魔种疯狂。


    沈宁表情立刻就不一样了,她此时也明白过来,薛遥知并非魔种,从前她在薛遥知身上感受到的强大魔气,都源自于钟离寂。


    薛遥知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扶着钟离寂从满是鲜血的榻上起身,固定着他坐好,然后她盘腿坐在他的身前,掌心泛起新绿色的灵力,注入他的伤处。


    时间在此刻被拉得很漫长,殿内的血腥味逐渐被浓郁的绿色生机冲淡,然而位于生机中央的那人,却始终都没有醒。


    因为薛遥知的身份特殊,灵力与骨血也皆拥有寻常人难以企及的生机力量,所以沈宁没有冒险再让别的魔种再踏入寝殿内,无论是打水还是送药,皆是她亲力亲为。寝殿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沈宁匆忙的脚步声。


    眼见着薛遥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沈宁还劝过薛遥知,要不让外面那几个统领来给钟离寂渡灵力,被从入定中醒来放血的薛遥知拒绝。


    他们的灵力对此刻的钟离寂来说,帮不上任何忙。


    薛遥知原本泛着粉色的唇此刻已经完全白了,她说:“钟离寂和我说过,我可以试着不断突破我的极限,我有分寸,还能撑一撑。”


    沈宁看见她的脸色就觉得不行,别到时候钟离寂没救回来,薛遥知反倒把自己的身体底子都给亏空了。


    只是薛遥知已经又闭上了眼,她也不敢再过多打扰。


    寝殿内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殿外,钟离寂的几个属下也是心急如焚。段思刚包扎完伤口,就眼巴巴的守在了殿门外:“少主不会真出事吧。”


    夙渊忍着推门而入的冲动:“那位姑娘把所有医者都赶走了,她真的能救我们少主吗?我们怎能把少主的性命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中?”


    “什么陌生人。”段思不满的说:“那是薛姑娘!少主都不敢造次的人。”


    坐在台阶上的墨羽若有所思:“薛姑娘?莫不是那位前些日子在魔界各个城池都很出名的薛大夫?”


    “对啊。”段思有了不少信心:“如果是薛姑娘,少主一定会醒过来的!”


    夙渊也自信的说道:“我也相信,我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少主绝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只是少主如今昏迷不醒,还堵在魔宫里的那些魔臣魔将,只怕是不会轻易离去了。”墨羽叹了一口气。


    那些权贵如今按兵不动,是钟离寂的余威尚存,可他若是一直这么昏迷下去,只怕他们这段时间所做的一切,都将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墨羽同夙渊先行离开,去安抚魔宫里那些权贵们的情绪,丹绯和段思则是守在殿外,不敢掉以轻心。


    头顶的血月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已经三天过去,他们度日如年。


    沈宁又一次推门而出,从丹绯手中接过木制托盘,托盘上是几碗汤药,与一个瓷瓶,里面装满了补充灵力用的灵泉丹。


    段思急声问沈宁:“我们少主怎么样了啊?薛姑娘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沈宁没说话,只是脸色很难看。她接过托盘后,转身往里走。


    丹绯扶着殿门,小心翼翼的将殿门合拢。


    夙渊忽然站起来,急躁的说:“已经三天了,她的治疗要是真有用,少主早该醒过来了!我去大陆上抓批医者来!”


    墨羽拉住夙渊:“别冲动。”


    “少主就是为了救她才……”夙渊咬牙。


    亏他还心悦诚服的追随钟离寂,没想到到头来他竟然是个去替女人挡刀的蠢货,心有软肋,如何能成大事?


    “你什么意思啊。”段思打断夙渊的话:“少主给薛姑娘挡刀怎么了?他还给薛姑娘洗衣服呢,薛姑娘就是捅少主一刀,少主都要夸她的招式又精进了。”


    夙渊:“怎么可能,你说什么屁话。”


    眼看着他们就要吵开,沉默了许久的丹绯终于忍无可忍:“都闭嘴!”


    女子的声音冰冷,饱含杀机。


    如果这群无用的男人再敢多说一个字,她就把他们挨个剁了。


    殿内寂静如初,殿外落针可闻。


    第四日。


    沈宁推开门,薛遥知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仍是穿着四天前的那身染血的衣裙,面色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手臂垂落时,还能瞧见上面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原本健康红润的女子,这几日来憔悴得瘦了一大圈。


    丹绯四人立刻迎了上来。


    薛遥知看向丹绯,声音沙哑而轻细:“看好钟离寂,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是。”丹绯应声。


    薛遥知要去一趟魔宫的藏书阁,钟离寂的伤势暂时没有再恶化了,但他身体亏空得太厉害,她想找找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让他快些醒来。


    段思殷勤的给薛遥知带路,两人离开,墨羽立刻问沈宁:“沈大夫,少主如今情况如何?”


    “血已经止住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沈宁不放心的看着薛遥知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嘴里回答道:“可能是因为太虚弱了,所以一直没有醒过来。”


    他们听了松了口气,没有生命危险就好。


    沈宁回了趟家,从家里搬了不少的医书去藏书阁里找薛遥知,和她一起想办法。沈宁告诉薛遥知,受伤过重的魔种最好是能化作原型在适宜的地方疗愈最好,所以薛遥知来这里找关于蛟龙一族的书籍,她需要更了解这个种族。


    中途薛遥知短暂的休息了几个时辰,又做了噩梦醒过来,继续埋头翻找。


    她们的脚边堆满了厚重的典籍,上面密密麻麻的字体看得让人眼睛发酸。


    薛遥知揉了揉眼睛,问沈宁:“钟离寂今天有把药吃进去吗?”


    “照你的方法给他灌进去了。”沈宁打了个呵欠,有些疲倦:“但就是不醒啊——为什么呢?”


    薛遥知低声说:“真正的伤处还是在心脏缺失的那片龙鳞上,让他亏空了血气。病根在此,得找治疗方案。”


    “要不我们去问问钟离家的人?”


    “问过了。”薛遥知无奈的按了按泛酸的太阳穴:“他们族中没有出过自拔龙鳞的先例。”


    沈宁:“……”


    转眼间已是第七天。


    这日藏书阁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乌秋。


    她仍是一袭极度张扬华丽的红裙,上面镶嵌着珍珠与宝石,脚腕上的金铃随着她轻快的脚步声发出叮铃啷当的声响。


    乌秋本来也是被关进牢里的,但钟离家来了人保她,丹绯向薛遥知请示过,薛遥知便做主让乌秋回家了。


    “天呐,你们这几日就待在这垃圾堆里吗?”乌秋用脚尖拨开面前的书籍,三两步跑到了薛遥知面前,见着薛遥知,她更惊讶了:“知了,你脸色好难看!”


    薛遥知看见乌秋觉得有点头疼,这姑娘是脸皮极厚的墙头草,明明一次又一次的押错宝,大势已去,竟还跑她面前来。


    “你有事吗?”


    乌秋皱眉看着她:“你要不先休息下呢?一个钟离寂值得你这么拼命吗?”


    “死不了。”薛遥知直接说:“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出去,我没空和你说闲话。”


    薛遥知态度冷漠,乌秋也能理解。


    “我们出去说。”乌秋顿了顿,接着道:“是很重要的事情。”


    两人走出了藏书阁,这时还是上午,外面的血月光芒很亮,与光线柔和的藏书阁里截然不同,薛遥知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这光线。


    乌秋见薛遥知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她也没有废话,直接说道:“知了,你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吗?”


    苍远山和冯贞都已去世,而本该继任魔君之位的钟离寂却重伤不醒,如今已经整整七天,外面几乎已经是乱了套了。


    倘若不是之前钟离寂去了那么多个城池收服那几座主城的城主,只怕只凭借丹绯他们的兵力,在第三日的时候就会彻底乱套。这就像是一条紧绷着的弦,随着钟离寂昏迷的时间越长,绷得越紧,已经到了随时都可能断掉的地步。


    乌秋同薛遥知说着外面的情况,然后道:“魔君之位不可能一直空悬,而现如今有资格继任魔君之位的,除了还在牢里的景曜,还有苍氏皇族的几位王爷。”


    “若能登上魔君之位,此时说不定还能捞到钟离寂之前攒下的势力,在这样大的利益诱惑下,几乎没有魔种会不会心动。甚至还有的比较有野心的魔种,会选择……自己上位。”


    “当然,这只是少数。苍远山当初继任魔君便未能服众,教训犹在眼前,我想他们会更愿意扶持一位名正言顺的王爷登上魔君之位。”


    薛遥知不太理解这些,她听着只是觉得头疼。乌秋的话透露出一个信息,钟离寂一直不醒,他马上就要为他人做嫁衣了。


    乌秋给了薛遥知一些消化的时间,才接着说道:“知了,我这些年来做出过不少错误的选择,好在能够是你在钟离寂身边,我这次才能活命。所以我要再赌最后一次——”


    “我已经说服了钟离家,我会带着钟离家站在你的背后。这一次我选择你。”


    乌秋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真挚。


    “你应当选择的是钟离寂。”


    “他还没醒呢。”乌秋反问:“我选他干嘛?”


    在魔都里,钟离寂没有什么世家的支持,若是钟离家选择了他,也是一桩好事。不过他本来也姓钟离,钟离家选择他也并不奇怪。


    只是乌秋……她如此费心费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的目的。”薛遥知开门见山。


    “留景曜一条命。”乌秋抿了抿唇,说道:“他也受了严重的伤,我希望你能允许我把他带出牢里,回家医治。”


    “不能。”薛遥知平静的说:“他的下场会由钟*离寂决定,我不能干涉。”


    毕竟这是属于钟离寂的仇恨。


    “钟离寂不会放过他的!他恨死了苍家所有人!”乌秋深呼吸一口气,无奈的说:“等他醒了,那几个王爷说不定都要没命!到时候会有数不清的人死去!”


    乌秋不想里面包括景曜。


    她哀求道:“难道你还想让钟离寂担上弑兄的骂名吗?”


    “什么?”


    “你不知道吗?”乌秋愣了一下,惊讶的说:“苍远山是前代魔君的弟弟啊,他们其实是一家人。”


    怪不得……


    薛遥知闭了闭眼,不容置疑的说:“景曜我不会放。”


    她说:“我还会查明当年魔君魔主被构陷的事情始末,如果钟离寂一直不醒,他的仇就我来帮他报。”


    薛遥知也没有再回藏书阁,她有更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她回了钟离寂养伤的那座宫殿,此时那里只有丹绯段思守在门口。


    “另外两个人呢?”


    丹绯脸色难看的说:“血月宫那里的情况要控制不住了……”


    血月宫是魔宫大殿,平日里魔臣魔将们议事就是在此地。他们费尽心力为昏迷的钟离寂顶了七天,但他们说到底也只是下属,是绝对无法与权贵世家抗衡的。


    薛遥知说:“段思继续守在这里,丹绯带上侍卫,跟我走。”


    “是。”丹绯没有多问,垂首应是。


    此时的血月宫里,已经闹翻了天,墨羽嘴皮子都要说干了,也一点用都没有;夙渊站在一边,看起来想要拔刀。


    这血月宫里除了十三座主城城主之外,还有三位王爷,身上皆流着苍家血脉,除此之外便是数不胜数的魔臣魔将。


    他们各执一词,正在推举着下任魔君。


    薛遥知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乱像,他们先前并没有注意到衣着朴素的薛遥知,直到她站上大殿上首,然后坐在了那张漆黑华丽的宽大王座之上。


    全场静默。


    然后爆发了激烈的谩骂。


    薛遥知安静的听他们骂了片刻,无非说她是哪里来的胆大魔种,竟敢坐在魔君之位上,又或者是说这魔君之位,只有他们王爷才有资格坐,再或者就是想要上前,把薛遥知扯下来了。


    薛遥知岿然不动,身侧守卫的丹绯抽出手中的剑,干脆利落的割断了那魔种的头颅,圆滚滚的头颅骨碌碌的滚下高高的台阶,在地上滚了许久才停下。


    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因为随着丹绯出手,殿内涌入了不少身着黑色甲胄的魔兵,将他们团团包围,已经亮了剑,不掩杀机。


    最前方一位衣着华丽的魔种沉着脸开口:“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墨羽低声对薛遥知说:“薛姑娘,这是凛王,苍玄铮。”


    这三位王爷与钟离寂虽然沾亲带故,但关系却远没有那么近,若是非要说,他们都可以称之为钟离寂的长辈。


    薛遥知颔首,她看着下首的混乱,用平静的语气反问:“少主还没有死,你们就已经这样按捺不住,是要造反吗?”


    “造反的是你吧。”苍玄铮不屑的说:“你算什么东西,敢坐在魔君之位上?”


    “我是薛遥知。”她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一字一句的说:“以魔界少主的未婚妻、未来魔主之名。”


    苍玄铮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你们从哪里找来的女人?满嘴胡言!且不说钟离寂已经不是魔界少主,他也还未继任魔君之位,你一个女人,竟敢坐坐在这王座之上?”


    “对啊!我瞧着你的灵力低微,也不知是哪里跑来的小魔种,怎么配?”


    “实在是胆大包天!”


    薛遥知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遇到对她性别歧视的,她正要说话,又一道女声传来,是朝着苍玄铮开炮:“你说的什么屁话?竟然敢瞧不起女人?且不说我们初代魔主是怎样的豪杰,便是前代魔主钟离锦,你这贱人这辈子都难以企及!”


    墨羽接着给薛遥知介绍:“这是苍无幽。”


    下面还在争执,墨羽就趁着这个机会给薛遥知挨个介绍过去。


    薛遥知心不在焉的听着,看下面已经吵得昏天黑地了,她看了眼丹绯。


    丹绯领命,手中的剑重重的磕在的黑沉的桌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薛遥知没有再与他们争论,对付魔种,也不需要用道理说服他们,因为他们行事本来就毫无道理。


    她直接开口:“在少主昏迷的这段时间,将会由我暂代朝政,一应政事,都皆由我定夺。”


    “口出狂言!”苍玄铮怒骂:“你这不知从哪里来的小贱人……”


    更难听的话未曾出口,丹绯手里的剑便架在了他的脖颈。


    薛遥知说:“不敬君主是何罪名?”


    “鞭三十,水牢禁闭一月。”墨羽回答。


    “就在这里鞭。”


    夙渊首当其中,取过侍从送来的带着倒刺的鞭子,侍卫按住苍玄铮,褪去他上身衣物,鞭子便落了下来。


    只一鞭,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怒骂声变成了惨叫声,最后变成了鬼哭狼嚎的讨饶,然后被拖了下去,弥漫在殿内的血腥味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


    薛遥知问:“还有人有意见吗?”


    她手握兵权,又师出有名,殿下魔种面面相觑,不敢招惹她,却也不愿就此臣服,就这样僵持着。


    薛遥知正要说话,便见熟悉的身影上前一步,身着玄色衣裙的女人朝着她俯身下跪:“衡城城主季予贤,愿奉殿下为主,愿为吾主,肝脑涂地。”


    殿外也传来脚步声,一袭红衣的乌秋大步迈了进来,她显然是认真装扮过了,身上的每一处装饰,都华贵得不可方物——这是圣女服饰,她已经多年未穿。


    乌秋弯了膝盖,贴在冰凉的地面上,随着季予贤的声音落下,高声说:“愿为吾主!”


    很快,殿内整整齐齐的跪了一地。


    “愿为吾主!”


    此起彼伏的声音最后汇聚成了同一句话,各怀心思的魔种跪拜在血月宫中,高呼吾主,俯首称臣。


    ……


    危机暂时解除了。


    可喜的是薛遥知和沈宁也终于敲定了钟离寂的治疗方案,将钟离寂送进了已经重新修缮完毕的寂月宫后的泉水中,他化作了巨大的蛟身,沉睡在他的出生之地。


    四周的侍从褪去,泉眼边就只剩下了薛遥知一人。


    薛遥知累极,她坐在铺了兽皮的软榻上,静坐许久,不知何时便渐渐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头顶的血月已经黯淡了下来,代表已经入夜。


    今日是旧年里的最后一天。


    薛遥知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飘远,去年的这一日,她还被困在仙君殿中,与燕别序完婚,许下同心契,打满攻略进度,然后……


    她冲出了仙君殿,邂逅了钟离寂。


    他们一起从困住她的牢笼中闯了出来,奔向自由。


    她坐在巨大的蛟龙身上,与他一起看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喧嚣过后,万籁俱寂,满地雪白。


    她也迎来了新的生活。


    与从前截然不同、甚至是翻天覆地的生活。


    她和钟离寂有了许多新的回忆,她也知道了钟离寂到底有多爱她。


    盛大的、汹涌的爱意,至今仍密不透风的包裹着她,让她不得不去正视他对她的感情。


    可以接受,可以享受,可以不负责任。


    但钟离寂一直都在等她的回答。


    仿佛不求回报。


    薛遥知想到还沉睡在水里的钟离寂,只觉得心中发堵。


    她站起身,解下身上厚重的披风,跃进水中,冰冷的水立刻将她围了起来,带来阵阵寒意。


    薛遥知提起灵力御寒,熟稔的游弋在清澈的泉水中,像是灵敏的鱼儿,她很快就找到了水底阵法中沉睡的钟离寂。


    她曾见过的庞然大物安静的躺在阵眼中,阵法泛起的黑色光晕打在蛟身之上,漆黑坚硬的鳞片流转着暗色光华。


    薛遥知抱住了他的头颅,双手环绕。她微微俯身,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新绿的光芒亮起,灵力被渡进他的体内。


    已经半个月了。


    快点醒过来吧,钟离寂。


    许久,光芒消失,薛遥知眨了眨眼,眼尾泛着微微的红。


    又是新的一年了。


    好想你。


    在水里,她无声的说。


    某些酸涩的情感涌上心头,让薛遥知觉得很伤心,她安静的陪伴他待了许久,直到心脏某处泛起细微的疼痛。


    薛遥知并未在意,她还同钟离寂玩笑。


    我是在为你心痛吗?


    她不知道,但她的确是很心疼他。


    许久,薛遥知冷得受不了了,才浮出水面。她还不知道,她未曾在意过的心脏疼痛,是某道从前许下的契,随着契主的意识回笼,而随之苏醒。


    第186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六天


    先前祭祀大典上那场百年的恩怨已经落下帷幕许久,有功者当赏,有罪者当罚,只是最终的决策都需要薛遥知做下,她其实并不擅长处理这种事。


    墨羽将厚重的魔律翻了出来,对薛遥知说:“主上若是无法决策,可尽数按照魔律而行。”


    赏赐倒还简单,至于刑罚的话……薛遥知按照墨羽的指示翻阅了魔律,被上面一条一条的“死”字给吓了一跳。


    “全杀了?”薛遥知惊讶的反问:“那明天血月宫里还能剩下几个人?”


    墨羽倒是不太在意这个,他想若是少主醒着的话,那些魔臣魔将也得大换血。他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薛遥知无法认同,她看着在下面待命的四位统领,说道:“你们帮我找找相关的卷宗,我要参考一下之前他们是怎么赏罚的。”


    夙渊惊讶:“啊?我们找吗?”


    他们是魔将,是武官啊。


    段思:“我不认字。”


    “我去刑司查阅。”丹绯立刻说道:“你们都跟我走。”


    丹绯的执行力极强,很快就调出了相关的卷宗,呈到薛遥知的桌面上。他们四人对于赏罚的倾向不同,翻出的卷宗也不尽相同,比如说墨羽和夙渊,将最严苛的案例呈现,还列举出了不斩草除根的严重后果,至于丹绯,她认为魔主钟离锦在位时是魔种幸福感最强的时期,便将那个时期的卷宗递给了薛遥知。


    薛遥知全部都认真的看了一遍,她自然是更赞同钟离锦的处置方式,所以在做出决策的时候也尽量往这个方向靠。


    原本还惴惴不安唯恐屠刀再度落在脖颈的世家权贵们,都松了一口气,时隔多年,他们似乎又迎来了一位仁慈的主上。


    虽说没有再死那么多的魔种,但近日来血腥味也在魔都经久不散,朝堂之上也显得非常压抑。


    薛遥知也觉得压力很大,她怕自己做的决策不对。


    乌秋最近常往薛遥知身边跑,来刷存在感,她看似大大咧咧,却也心细如发,看出薛遥知的压力,她还劝了薛遥知许多:“……政治倾向没有对或不对,只有立场不同,站在你的立场,我认为你的决策是正确的,知了,你做得很好。”


    薛遥知揉了揉发酸的眼睛,问她:“你怎么还在?已经很晚了。”


    乌秋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薛遥知就知道她是想说什么了。


    “这桩案子快结了,但是关于景曜的去留……你还没有决策,他还在牢里。”乌秋低声说道:“而且他的伤势也不容乐观,一直都没有好转。”


    薛遥知的确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景曜,她是打算等钟离寂醒了之后让他自己处理的,她回答道:“他是心病。”


    “我知道——”乌秋哀求的对薛遥知说:“知了,你可以救救他吗?我知道你是魔界最好的医者。”


    钟离寂都半死不活了,竟然还能让薛遥知从鬼门关拉回来。


    薛遥知婉言拒绝,但乌秋盯着她,忽然红了眼眶,哽咽着继续哀求她。她又是容易心软的,最终还是和乌秋去了牢里。


    先前这魔狱中关了不少魔种,这些时日基本上都已经处理完了。


    薛遥知经过的时候,目光微微顿住:“我记得之前裴隐关在这?”


    “他伤势太重,也没有求生欲,死了。”乌秋瞥了眼,随口说道。


    虽然她想抨击两声冯贞的走狗,但她想到她之前也为冯贞做事,就安静了。


    薛遥知颔首,心情有些复杂。


    景曜被关在那么魔狱的尽头,当日他在杀了苍远山后,本要自裁,被乌秋给救了,此后就一直被关在这里,安静等死。


    乌秋偶尔求了薛遥知来看他,他也只是强打着精神,对着乌秋露出温和的表情。


    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在看见薛遥知时,他有了别的反应,他说:“乌秋,我想和薛姑娘聊聊。”


    乌秋低声对薛遥知说:“帮我劝劝他,好歹别让他现在死了。”


    转眼间这方天地就只剩她和景曜。


    薛遥知问:“你要说什么?”


    “对不起。”他垂着脑袋,低声说。


    “受伤的不是我。”


    景曜待在魔狱里,消息闭塞,乌秋也不会主动同他说,他问:“严重吗?”


    “还没醒。”


    景曜有些错愕,更多的是疑惑:“他是钟离氏的血脉,只是刺伤了心口,怎么会还没有醒?”


    “就因为他有龙鳞护体,他就活该身受重伤吗?不会死难道不会疼吗?”薛遥知倏的看向景曜。


    这话像是在对景曜说,又像是她在责问自己。


    薛遥知一直都在想,钟离寂究竟是什么时候自拔龙鳞,又是什么时候把龙鳞种进她体内的,她为什么没有发现?


    就因为他身上一直都有伤,所以新添了伤口,也不足为奇吗?


    记忆中,薛遥知未曾如此尖锐过,景曜动了动唇,又低下了脑袋。


    半晌,薛遥知说:“你好自为之吧。”


    魔狱重归于安静,乌秋等在魔狱外,看见薛遥知走出来,她立刻迎了上来。


    “怎么样?”


    薛遥知情绪不太好,她说:“看样子暂时是死不了,你可以经常来看看他。”


    乌秋松了口气:“谢谢你!知了!”


    回寂月宫的路上,乌秋也不急着回家,凑在薛遥知旁边和她说景曜。


    乌秋说,景曜自幼就没有什么野心,他也不赞同父母的做法,认为魔界已经有了贤明的君主,他们没必要再挑起争端。


    只是景曜改变不了父母的想法。


    随着大权在握,他父母的关系却越来越差,冯贞被气病了许多次,手中的权利也渐渐被收回。苍远山忌惮冯贞,也揣测着事事以母亲为先的景曜。


    在得知钟离寂进入魔界的那一刻,景曜与父母的愤怒不同,他很高兴,他想将属于钟离寂的都还给他。


    冯贞知道了景曜的想法,选择将计就计,却没想过钟离寂后来竟然没有上血月山,而是直接攻了魔宫。


    百年算计,全都成了一场空。


    乌秋说完了,薛遥知也到了寂月宫,她照例去水底察看了钟离寂的情况,才和衣而眠。


    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着。


    薛遥知除了开始着手调查当年钟离寂的父母被构陷一事外,魔界里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政事呈了上来,数不清的公文都堆叠在桌案上,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之前还在燕别序身边的时候,她没什么事干偶尔也会跑到他的书房里看他处理政事,有的时候看她无聊,燕别序还会抱着她和她说起公文上,寒川州发生的一些事,偶尔还会和她说说该如何处理。


    薛遥知对这种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但那时候和燕别序说话,她就觉得挺开心,他说的话她都会认真听。


    她怎么也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的面前会堆叠这么多的公文。


    有的时候她会拉着钟离寂的四个属下和她一起加班加点的批阅公文,但也就墨羽靠谱一些,只是后来处理得多了,墨羽眼睛里都没有光了,开始摸鱼。


    他朝着薛遥知露出僵硬的笑容:“主上不必忧心,都杀了吧,一了百了。”


    “只是挑衅了一下我就杀了吗?”薛遥知还以为是又有魔种要造反了,连忙瞥了一眼,惊讶的问。


    墨羽打了个呵欠,双眼黯淡无光。


    薛遥知揉着眼睛,神情倦怠。


    他们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有些绝望。


    苍远山本来就堆积了一堆政事没有处理,如今魔界改朝换代,需要处理的政事就更多了,有的时候薛遥知恨不得她去替钟离寂睡大觉。


    薛遥知打起精神,认命的继续看纸上密密麻麻的字。


    她勤勉刻苦,许多事在朝臣的辅佐之下都能独立完成,随着时间的推移,魔界逐渐安定下来许多。


    这日朝会散去,魔臣魔将们三三两两的离开血月宫。


    走出一段距离后,有魔臣看着头顶血月,心情极好的说:“主上仁善,我们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真好啊。”


    也有魔将不屑的说道:“也不知少主几时才能醒来,主上脾气也太好了,实在是不适合领导我们攻入大陆。”


    “这谁知道呢?都已经快小半年了……若是醒不过来,唉……”


    “醒不过来也没事,反正还有主上呢。况且少主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处理政事说不定都比不上主上。”


    “说起主上,她似乎对我们的魔律有诸多不满之处,还让我们至少提出十条修订方案,你们打算怎么提啊?”


    暴躁的魔将说道:“不杀还能怎么样?改凌迟如何?”


    “……”


    魔界有十四座主城,其余十三座主城的城主会处理城中事务,不用赶来上朝,只是虽然他们人不在,某些需要薛遥知做出决策的公文会送进魔都里。


    除此之外,还有魔界最重要的魔都里,经过重重筛选递上来的公文。


    这也就导致薛遥知很忙碌,但是她发现好像就她最忙,那些朝臣每天都挺闲的,所以她决定给他们找点事做。


    就从更改魔界过于严苛的刑罚开始。


    于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勤勉的主上,正在拉着他们一同勤勉,日子虽然好过了,不用担心随时被杀了,但却为此付出了成倍精力,当真是痛并快乐着。


    又是一日过去。


    这日晚上寂月宫里闹出来一些事来,先前按照魔律应当诛三族的世家,薛遥知最终斟酌过后未曾赶尽杀绝,这也就招致了麻烦,那世家派出了杀手要报复。


    不过寂月宫里守卫森严,倒也是没闹出什么大事,就是让薛遥知的心情更差了。她随手将公文扔到一边,不想再批。


    这时已是夏末,晚风已是微凉。头顶光芒黯淡的血月,投射在开满香气馥郁的花朵间,这时候薛遥知就会觉得,其实魔界真的很漂亮,从傍晚到深夜,所有地方都会因为这轮月亮变成浪漫的粉色。


    她心情好了一些,穿过幽深的小径,不过须臾就来到了熟悉的泉边。


    水面波光粼粼,偶尔还有清脆的蝉鸣声奏响长夜,薛遥知吐出一口浊气,呢喃道:“还不醒……再不醒我就篡位了。你就等着以后吃我的软饭吧。”


    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薛遥知都没空去想钟离寂,只是此时见着了,她还是忍不住期盼他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在这之前,钟离寂从来都没有沉睡过这么长时间,怕是把他后半辈子的觉都睡了。自拔龙鳞受到的伤害,难以估量。


    薛遥知想着,又觉得心脏有些不舒服,每次她想起钟离寂的时候,似乎都会有这种密密麻麻的细微疼痛。


    “不至于吧?”薛遥知不免有些不解,她捂着心口,低低的呵斥:“不准痛!”


    像是被分了心,薛遥知果然好受了不少,她熟稔的跃下水面,往极深的水底游去,然而这一次这水底比她想象得要漆黑得多,水底的阵法不知何时黯淡无光,她暗道不好,立刻下沉。


    薛遥知脚尖虚虚的落在了阵眼中央,却不见本该沉睡于此的蛟龙,她本以为是钟离寂苏醒,鼻翼间却飘来了淡淡的血腥味,她借着血月的微茫,勉强看清四周漂浮着的血雾,却不见尸身。


    薛遥知暗道不好,连忙上游,岸上似乎传来了响动,她破水而出,想也没想的就用雪峰射出凌厉的箭矢——


    她带出的水花四溅,落下时犹如水帘,光线昏暗,朦胧了她的视线,她只能模糊看见,身形高大的男人侧身避开了她这一箭,但脸颊仍是被带出了一丝血线。


    水帘没入水中,薛遥知看见熟悉的身影蹲在岸边,朝着她露出灿烂的笑容。他抬起手,指尖随意的擦拭了一下脸上的那条血线,张口就夸:“知了,好厉害。”


    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下。


    然后以比平日里更快的频率跳了起来。


    被喜悦充盈的心脏,感知不到其他的情绪,她下意识的按住跳个不停的心,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都忘记该说什么了。


    或许她该说一句你终于醒了。


    但她还未有动作,就见钟离寂一跃而下,落入水中,下一瞬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双眸明亮,脸颊上的鲜血散开,竟也让他苍白的脸上多出了一抹血色,看起来又是精神极好的模样。


    钟离寂看着薛遥知呆呆愣愣的模样,觉得少见,薛遥知是难得看着她发呆的,他很是稀奇的说:“怎么这样看着我?”


    一句“你终于醒了”堵在嗓子眼里,薛遥知想说话,但刚发出一丝声音,眼眶便跟着红了,溢出唇角的也是一声哽咽。


    钟离寂伸出粗糙冰冷的指腹,给她擦了擦泛红的眼角,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你看哪次我没好好的?有什么好哭的。”


    他又忍不住窃喜,不过是被砍了一刀,薛遥知如今见他竟会有这么大反应。


    薛遥知听着他无所谓的语气,忍不住咬了咬牙,只想给他一巴掌,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先前是什么情况啊?


    她抬起手,带出一阵水花。


    钟离寂微微歪了脑袋,看着她。


    不管她做什么,他都是赚的。


    薛遥知指尖落在他的脸颊上,新绿色的灵力亮起,将那丝血线消了。


    钟离寂更高兴了,他搂着薛遥知的腰,紧紧的抱着她,声音温柔:“知了。”


    稍稍缓了一会儿,薛遥知的情绪好了一些,她低头看了眼,他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外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露出满是伤疤的胸膛。


    之前的伤都已经愈合,只留下大概率是去不掉的伤疤了。


    薛遥知看他这样还是想给他一拳,但没舍得打在胸口,只虚虚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以示惩戒:“不准抱我。”


    钟离寂不放:“你又拒绝我。”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薛遥知用了力推开他,用严肃的语气问他。


    钟离寂看着她的表情,一时不敢造次,稍微松开了她些,语气随意:“也就一日吧。”


    薛遥知顿了一下:“半年。”


    钟离寂得意:“才半日。”


    “你耳朵被水泡涨了?”薛遥知重复:“我说半年半年半年,听清楚了吗?”


    钟离寂就是听清楚了觉得不可能才自我修正的,他反驳:“不可能。”


    不就是被捅了一刀,他怎么可能昏睡半年?如果当真是半年时间,那外面不得闹翻天了?


    “怎么不可能?”薛遥知说着,就气不打一处来,她说:“你知不知道你自拔龙鳞对身体造成了多严重的后果?明明都没有养好,为什么要给我挡刀?”


    钟离寂的表情僵住,薛遥知为什么会知道龙鳞的事情?


    他虽然不是什么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但这件事他还真没打算告诉薛遥知,因为薛遥知知道肯定不要,那他不就白拔了。


    薛遥知看他不吭声,她问:“是什么时候拔的?在荒城里吗?”


    “嗯。”既然薛遥知已经知道,钟离寂也没有再隐瞒,他说:“在城主府的时候,我放心不下你,就拔了片鳞。”


    她就知道!薛遥知忍着火气接着问:“拔完龙鳞后,你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吗?”


    “自然是疼啊。”钟离寂理所当然的说:“不过受伤哪有不疼的,我都习惯了,就没在意,我这次昏迷竟然和那么久之前受的伤有关吗?”


    他还以为是景曜当真是出息了,那一刀竟然给他造成这么严重的影响。


    薛遥知更气了:“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都不知道吗?”


    钟离寂自知理亏,不吭声了。


    薛遥知推开他,往岸上游。她有病才跟他泡水里发脾气。


    只是刚游了没两步,就又被人捞了回来,他从身后紧紧的抱着她,轻声说:“别生气了,我受伤总比你受伤要好,你还能给我治,我又不会医术。”


    “你说得轻巧。”


    “我知晓是知了妙手回春救了我。”钟离寂立刻说道:“我很感激你。”


    “算你命大。”薛遥知没多说什么,只哼了一声,吐出四个字。


    “我自然命大啊。”钟离寂为了让薛遥知放下心来,还用轻快的声音对她说:“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我舍了这具肉/身重新修炼罢了,也就二三十年时间。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薛遥知:“……”


    还得意上了,真打算让她给他多批二三十年的公文吗?


    “我真的昏迷了半年吗?”钟离寂安静的抱着她问。


    “嗯。”


    钟离寂的语气沉郁了不少:“那这段日子你是怎么过的?”


    薛遥知是个很心软的姑娘,知晓来龙去脉之后一定会很愧疚,尤其是他还昏迷了半年,这么长的时间。


    这段日子她一定过得很艰难。


    果不其然,薛遥知沉沉的叹了口气:“很不容易。”


    “知了……”钟离寂愧疚,听见她示弱,他心里有些发堵,他说:“我希望你能明白,我是心甘情愿的,你不要有负担,但也不要完全没有负担,得记得喜欢我,我只要你的爱……”


    “你知道吗?”薛遥知吸了吸鼻子,直接打断他的话:“我每天批公文批到亥时,卯时还得爬起来去上朝,忙得脚不粘地,只有偶尔来水里看你一眼,才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来烦我。”


    钟离寂:“啊?”


    不是思念他没日没夜辗转反侧,而是偶尔想起他才来看他一眼吗?


    她这半年来好像过得很充实。


    “不过现在好了,你终于醒了。”薛遥知这下是真的喜极而泣,她擦了擦眼泪:“以后就是你过这种苦日子了。”


    钟离寂:“……”


    薛遥知又接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有几道折子没批,今日事今日毕,我们先上岸。”


    “我才刚苏醒。”钟离寂不肯放开她,他游到薛遥知面前,看着她说道:“你就要去忙别的闲事了吗?”


    “怎么会是闲事呢?这是正事呀。”


    “你还挺有事业心。”钟离寂说着,贴着她的脸颊,轻声说道:“来做些我们之间的正事好吗?我很想你。”


    “做什么?”


    钟离寂:“我们半年未见,你当亲吻我,以表思念。”


    “也没那么久吧。”薛遥知先前还天天来水里看钟离寂,但他一直不醒,她又忙得很:“我隔几天都会来看你一眼的。”


    钟离寂等不到薛遥知主动的亲吻,他有些失望,嘴里却说道:“行,是我半年未曾见到你。”


    薛遥知看他的表情有几许哀怨,她唇角微勾,只悠悠的看着他,没说什么。


    钟离寂微微俯身。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不会再躲避他的亲近。


    他可以轻易衔住那片柔软的唇瓣。


    为所欲为。


    钟离寂对于沉睡的这半年,并没有太过于直接的感觉,他只觉得是睡了一觉,一睁眼便瞧见了薛遥知在他身旁。


    就像是他之前受伤一样。


    但对于薛遥知来说不是,她从一开始以为他三两天就能醒来,降低标准到一两个月,再到最后的几乎绝望。


    她可以一直守着他。


    这是失望了无数次后她做下的决定。


    醒不过来也没有关系,至少他还活着,或许有朝一日,奇迹降临,就醒过来了呢?


    只是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少了一个爱她的人,她听不见他热烈的喜欢,也感受不到他炙热的气息。


    直到此刻。


    她微微仰着脑袋,感受着唇齿相依的绝对亲密,周身被熟悉的气息笼罩着,侵占着,他的存在感在此刻前所未有的强。


    他终于苏醒了。


    她很开心。


    钟离寂听见了薛遥知逐渐粗重的呼吸,她软倒在他怀里,他吻去她眼角的泪花,嘟囔了一声:“还没做什么呢……”


    “很想你。”薛遥知埋在他怀里,贴着他滚烫的皮肤,轻声说道。


    钟离寂垂首看着她。


    她脸颊酡红,唇角红润,潮湿的眼尾也是红的,带着无尽春色。随意束起的长发已经散开,夏日的衣物轻薄,长裙贴在她的身躯,在水中露出漂亮的曲线。


    他不免心中一动。


    薛遥知已经冷静了下来,她希望钟离寂也能冷静,大病初愈的人不适合剧烈运动,况且这是在水里。


    她心中的情绪在亲吻中得到了疏解,她便毫不留情的推开了钟离寂,往岸上游,上岸时,水汽自然蒸发。


    钟离寂不满:“知了。”


    又这么不负责的就上岸了。


    他泡在水里,不爽的想。


    下次不在水里了,太方便他冷静。


    薛遥知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朝着钟离寂勾了勾手指:“上来,换个地方。”


    钟离寂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往岸上游。


    这时候又已经是深夜,四周一片黑暗,薛遥知摸黑给他拢了拢散开的衣襟。


    这后殿也是重新修缮过的,留了给薛遥知休息的地方,四周的树木形成天然的屏障,泉边的架子上,还搁着衣裳,是特地给钟离寂留的,怕他哪天醒了没衣裳。


    只是这个钟离寂衣裳都不会好好穿,就只披着件外袍,薛遥知问:“方才是怎么回事?”


    钟离寂正是心猿意马的时候,闻言随口就说道:“有刺客,刚好我醒了。”


    擅闯他的领地,他直接把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刺客爆了,尸体都没留下。


    薛遥知点头,钟离寂便牵着她大步往寝殿的方向走。他也没心情打量重新修缮过的寂月宫,动作急切。


    因为薛遥知喜静,这个时辰殿内是没有侍从的,四周安静得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刚一进寝殿,便有灯火亮起。


    烛火中,薛遥知的面容柔和而美丽。


    钟离寂心中一动,笑着对她说:“确定要亮着灯吗?”


    “去床上躺着。”


    “好。”


    钟离寂非常配合,看见薛遥知在床边坐下,他就伸手去扯薛遥知,含情脉脉的告诉她上面下面都可以。


    薛遥知:“……”


    她反手按住钟离寂的手,给他把脉。


    灵力随之探入他体内,察看着他如今的情况。


    钟离寂的身体强悍,沉睡的那半年,足够他的身体机能恢复至巅峰,只是多少还是需要几剂汤药稳固情况。


    薛遥知温和的说:“你好好休息,等喝完一个疗程的汤药,在我这儿便算是痊愈了。”


    “我已经好了。”钟离寂连忙和她保证:“你可以随便试。”


    薛遥知说:“必须喝。”


    她还要让他喝最苦的汤药,让他敢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哦。”钟离寂试图继续勾引她,他指尖落在她的手背上摩挲着:“可是知了,我都睡了半年了,睡不着。”


    “好像也是。”薛遥知拍手:“那来做点正事吧。”


    钟离寂还没来得及开心,薛遥知就把他扯了起来,他想着换个地方也行,随便她想在哪。


    薛遥知把他往书桌前一按,堆成山的公文险些将他淹没。


    “这什么破玩意儿。”钟离寂皱眉。


    “你的魔界。”薛遥知言简意赅:“你给我负起责任来!”


    钟离寂:“可是今晚我们……”


    薛遥知的表情很坚定,钟离寂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今夜似乎过于激动了。


    他们之间的问题似乎并没有随着他沉睡的那半年而消失。


    钟离寂能够确定他的心意,他就从来都没有变过。


    他看着薛遥知,想着。


    那她呢?


    钟离寂本以为一切都当水到渠成。


    钟离寂彻底冷静了,盯着面前的公文,薛遥知摊开一本给他看,顺便事无巨细的同他说起如今魔界的情况。


    钟离寂本来还在想他只想和薛遥知谈感情,薛遥知和他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做什么?只是薛遥知的表情非常认真,他听着她说的内容,也忍不住坐直了身子。


    他们商讨了半夜如今魔界的情况,以及接下来魔界的未来展望与规划。


    说话时,薛遥知的脸上有着惊人的神采。


    钟离寂为她侧目,眼神温柔。


    天色将明。


    今日是夙渊当值,他打着呵欠,睡眼朦胧的敲响了殿门,高喊:“主上,该前往血月宫了。”


    薛遥知的身影很快出现,身侧还另外站了一道高大的身影。


    钟离寂见他最忠心的属下瞪大眼睛看着他,想必这些时日来他们都迫切的希望他们醒来,他正要说不必激动,夙渊惊讶的声音传来——


    “主上,这是您的新男宠吗?”


    夙渊先前并没有将薛遥知放在眼里,但这半年来若不是薛遥知,他们早已为他人做了嫁衣。他钦佩薛遥知,又见少主实在是废物,竟然这么久了都醒不过来。


    薛遥知平日里压力很大,乌秋建议过薛遥知找几个男宠玩,薛遥知没听进去,但他们几个下属都听进去了,并且表示赞同,希望她不要有那么大压力。


    夙渊是忠心耿耿的下属,此时看见薛遥知终于想通,他感到很开心。


    直到灵刃划破清晨的昏暗,直直的朝着他面门劈来,夙渊慌忙躲避,摔倒在地,就见那男人站在了他面前。


    钟离寂面沉如水:“你刚说什么?”


    他不过昏睡了半年,薛遥知就有男宠了吗?果然女人有钱有权就会变坏。


    夙渊原本还没睡醒,这下彻底清醒了过来,也清晰的看见了钟离寂的面容,他双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在钟离寂面前。


    “少主!您终于醒了!”


    钟离寂冷笑了一声,这才认出他来呢?


    薛遥知大步往外走:“钟离寂干活啦,快跟上来。”


    钟离寂三两步的跟上她,犹豫着要怎么开口问,毕竟是他先睡了半年的,薛遥知又有些人之常情的臭毛病,她要是真的有男宠的话……


    他坚信没有人能比他更能伺候好她。


    钟离寂的眼神逐渐坚毅。


    夙渊看他们走了,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跟上,大喊:“主上,少主,等等属下啊——”


    这是崭新的一天。


    第187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七天


    少主钟离寂终于苏醒的消息随着血月宫的朝会结束,就像是插了翅膀一样,飞快的散播开来。


    一时流言四起。


    有了苍远山与冯贞面和心不和的例子在前,魔都里很多处于漩涡中心的魔种都在猜测薛遥知与钟离寂最终谁会拔得头筹,毕竟魔界这还是头一次,先有魔主,而无魔君。


    风波中心的两人却没什么感觉。


    寂月宫的书房里。


    夙渊和墨羽立在一边听候吩咐,神情严肃。


    薛遥知则是坐在一边,盯着握着笔专注批阅公文的钟离寂。


    记忆中,钟离寂好像很少提笔写字,一手龙飞凤舞的狗爬字,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长进了没有。


    薛遥知想着,又好奇的探出脑袋,想看看他在折子上写了什么。


    看清后,她的表情莫测。


    平日里很多公文墨羽也需要跟着薛遥知一起处理,相处的时间久了,看她表情大概就知晓这桩事究竟棘不棘手。


    只是这次,墨羽看不出来。


    他的神情也严肃了下来,开始想着今日朝会的内容,试探开口:“可是各大城主又联名陈情,请求您停止调查当年魔君魔主被构陷一事?”


    “老生常谈了。”薛遥知的思绪被带偏,她回道:“这事牵连甚广,他们这时候倒是团结起来了,已经查了好几个月,竟也只是透了个底。”


    墨羽:“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当真调查清楚,只怕魔界的势力又要重新洗牌,我们也当慎重。”


    “还是得重新修订魔律……”薛遥知皱着眉,神情肃穆。


    “少主有何见解?”墨羽看向沉默的钟离寂。


    钟离寂扔了笔,墨水在纸面上又浸了一个大墨点,他问薛遥知:“你真没男宠?确定这次不是骗我的吗?”


    墨羽:“?”


    什么男宠?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吗?


    夙渊:“……”


    早知道他就当个哑巴了,不过随口一说,少主竟听进去了。


    “没有!”薛遥知有些头疼:“你问我三遍了,再问我生气了。”


    钟离寂想着他沉睡了半年,这半年他老老实实的,但薛遥知就不一定了,身边总有想带坏她的人。


    他又问,像个生怕妻子出墙的妒夫:“那你这半年有和乌秋去逛青楼吗?”


    薛遥知脱口而出:“没有。”


    乌秋相约的时候她是不想去的,但沈宁听说了一定要薛遥知带着她去见世面,薛遥知怕她们两私下见面打起来,便跟着去了,然后大开眼界。


    只是这当然不能让钟离寂知道。


    钟离寂微眯着眼看着她:“知了,你知不知道你每次说谎都是这表情。”


    薛遥知迷茫:“我什么表情?”


    “正得发邪。”钟离寂三两步走到她面前,蹲在她旁边问:“去玩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看他们跳舞唱小曲。”薛遥知说着倒是理直气壮了,因为她的确也没有做什么。


    “哦。”钟离寂问:“那你开心吗?”


    她迟疑:“还好?”


    其实最开心的事还是钟离寂终于醒了,如果他的嘴没醒就好了。


    薛遥知想起他毫无顾忌的言语,隐约又开始觉得头疼。


    “他们会的我也会。”钟离寂讨好的勾勾她手指头,说道:“我给你跳好不好?”


    墨羽拉着瞪大眼睛的夙渊扭头就走。


    他怎么也想不到少主在主上面前竟然如此百无禁忌。


    他们私底下到底是怎么玩的?


    薛遥知又瞪圆了眸子:“你脑袋躺傻了?”


    “没有。”钟离寂闷闷的说道:“我很愧疚,与你缺失了半年的时光,我想弥补你,我该怎么做呢?”


    “你做一个勤勉的魔君就好。”


    他感到委屈:“你变了。”


    “我怎么了?”钟离寂好像真的躺傻了,过于胡搅蛮缠,薛遥知忍了,还好脾气的问他。


    “你知道的,我只想和你谈情说爱。每次要和你谈的时候,你总搪塞我。”


    “我没有。”


    “那你喜欢我吗?”


    他等了很多年,已经等到他们都曾有过亲密之举了,却还等不来薛遥知的承诺。


    其实这半年来薛遥知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她不知该如何对钟离寂去说她的顾虑,后来她逐渐忙了,便没有多少时间去想情情爱爱的事情了。


    毕竟总有比情爱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直到现在钟离寂终于苏醒。


    她很开心,真的很开心,但他一醒来,就迫不及待的想听到她的承诺。


    薛遥知也知晓,这漫长的一路走来,所有的感情都当水到渠成。


    就像是当初她和燕别序一样。


    钟离寂还是没有等到薛遥知的回答,但她的沉默,又何尝不是答案呢?


    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未改变。


    她还是那样,既不接受,也不拒绝。


    钟离寂一时有些气馁,他说:“你别想了,我再等等吧。”


    现在也挺好的。


    至少他们还在一起。


    薛遥知松了口气,好在钟离寂没有为难她,她的表情松缓了许多,对钟离寂说:“那你快批公文。”


    钟离寂:“……”


    一堆乱七八糟的破事,有什么好批的。


    迎着薛遥知认真的目光,钟离寂重新拿了笔,在纸上落下。


    好歹是终于写出字来了。


    是个好开始。


    薛遥知的目光逐渐欣慰。


    钟离寂:“……”


    薛遥知怎么能这么正经啊!


    他很想拉着她做点别的事,让她认真的神情破碎。


    薛遥知忽然说道:“钟离寂,你写字好丑啊。”


    仿佛方才短暂的气氛凝滞未曾出现一样,她的手撑在桌案上,声音带笑。


    “还好吧。”钟离寂也有幸见过薛遥知的墨宝,只不过那是很多年前了,但他记得清楚:“你写字明明和我一个样,不然当初你写的药方我怎么能认得?”


    “你说的都多少年前的事儿啦。”薛遥知得意的说:“我现在写字可好看了。”


    “看看。”钟离寂起身,把笔递给她。


    薛遥知坐在椅子上,握着笔,墨色跃于纸面。她的字的确与从前完全不一样了,甚至完全不像她的性格。


    纸面上的字娟秀小巧,但笔锋勾勒间极有风骨,透着极淡的冰冷。


    钟离寂盯着看了一会儿,生理性的讨厌这字体,就像是讨厌她从前拿起剑时的模样,他问:“跟哪位大家学的?”


    “多练练,你也行。”薛遥知起身,又把位置让给他:“不玩啦,你快写。”


    薛遥知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只是认字而已,自然写不出什么好字,后来待在燕别序的身边,她整日里都非常空闲,他会挤出时间来陪她做许多事,见她的字写得不好看,还会教她练字。


    不过现在的薛遥知并不喜欢那种生活,那段时间她几乎什么都没有做,若和燕别序争吵便免不了要伤春悲秋一阵,心理很容易就出问题了,不像现在,她的生活非常充实。


    若是钟离寂敢和她吵,她就把他赶出寂月宫,这里现在是她的宫殿。


    “半年可练不出这字。”钟离寂不理,酸溜溜的说:“他还教了你什么,要不你一并告诉我?”


    薛遥知听了,有些惊讶,没想到钟离寂竟然这么敏锐,她的初衷只是秀一秀她的字让钟离寂自惭形秽努力上进,毕竟落在公文上的批阅太难看也不好。


    钟离寂轻哼:“真讨厌。”


    讨厌自逢魔谷重逢后,薛遥知时不时流露出的曾与另一个人生活许久的影子。


    “讨厌我?”


    “喜欢你。”


    薛遥知唇角微勾:“这还差不多。”


    “就只想我说喜欢你。”钟离寂算是看透了,床上床下都不负责的坏女人。


    “又没求着你说。”


    “嘴长我身上,我乐意说。”他乐意犯贱,还抱着薛遥知的手臂,声音轻快的说:“爱你。”


    “嗯。”


    这之后钟离寂似乎是摸清了薛遥知的性子,他没有再为难她,所以一直没有再向她索取过任何承诺,薛遥知也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的过她的小日子。


    她的生活仍然很充实,只是没必要再将大部分时间浪费在处理繁琐政事之上,她可以和沈宁共同探讨魔界的医药典籍,也可以和乌秋时不时的去除了青楼以外的地方玩耍,偶尔来了兴致,还会在后殿酿上几坛子酒。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与钟离寂待在一起,和他待在一起,她就会很开心。


    薛遥知很喜欢很喜欢她现在的生活。


    只不过她有时候能察觉到,钟离寂的兴致并不太高,他心里还是藏着事。


    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这样的关系很舒服,但他并不这么觉得。


    钟离寂仍在沉默的、固执的,等待着她的承诺。


    薛遥知看在眼里,有些不知所措。


    她并不想又一次用爱情来破坏她来之不易的新生活。


    这日晚。


    薛遥知从入定中醒来,本是打算直接睡觉的,可她在床上安静的躺了一会儿,却很久都没有睡着,她在想钟离寂的事情,想得有些失眠了。


    她下意识的扭头看去。


    床边却没看见熟悉的背影。


    钟离寂不肯去偏殿住,这段时日还是窝在她的寝殿内,晚上就坐在床边的地上入定。她怕他着凉,还特地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


    今晚他人呢?


    薛遥知有些不高兴,人跑了都不和她说一声吗?


    她披散着乌黑的长发,下了床,穿上鞋,推开殿门,很快就在殿门外的台阶上,看见了背对着她坐着的钟离寂。


    他的背影如同曾经任何一个夜晚一样。


    薛遥知想,他应当是换了一个地方入定吧。


    她轻手轻脚的凑近他。


    按理说钟离寂这时候早就应当惊醒,但她都走到他旁边坐下来,他还是没反应,只微微仰着脑袋,看着那轮光芒黯淡的血月。


    他没有在入定,他在发呆。


    可他的姿势同守在她床边的时候一样。


    薛遥知意识到这一点,她抿了抿唇,轻声喊:“钟离寂。”


    他没什么反应。


    薛遥知推了下他,然后被他握住了手,她失笑:“干嘛呀你,想牵我手就直说,又不是不让你牵。”


    钟离寂笑着说了声好。


    薛遥知又说:“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好,我见着你拉了墨羽他们四个,还有沈宁,你是旧伤复发了吗?”


    也不应该啊,她每天都会用灵力探查一遍他的情况,他很健康的。


    “或者是哪里又有疫症了?”她想着,又嘟囔道:“今日朝会的时候也没听说啊,魔界现在挺太平的。”


    钟离寂抱住她的腰,将脑袋搁在她的脖颈,声音柔软:“知了……”


    “嗯?”


    他暗红色的瞳孔似是将眼尾都照红了:“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钟离寂得不到承诺,他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开始找薛遥知是喜欢他的痕迹。不然再这样下去,他感觉他就要疯了。


    他想,果然魔种都是贪婪的生物,从前能与薛遥知有这样的日子,他得知足死了,根本不敢奢望更多。


    今日他找了墨羽他们,问起了被薛遥知轻描淡写盖过的他沉睡的那半年。


    他们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一瞬,然后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薛遥知一开始的执政并不顺利,她几乎一点经验都没有,上了两次朝会就让那些老奸巨猾的魔种给摸透了性子,什么难题都往她身上扔,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墨羽看得都额角直跳,建议薛遥知先杀一批魔种立威,不出意料的被薛遥知拒绝,没有滥杀。


    那段时间她几乎是夜不能寐,偶尔半夜还会偷偷的流两滴眼泪。


    丹绯的目光向来是冷的,她对钟离寂说:“倘若主上对您毫无感情,她何至于受这种气?完全可以踩在这残留下来的这堆乱摊子上肆意妄为。”


    段思也愤愤不平的说道:“主上不管事的话,等您醒来可能都不知道是在哪个小水沟里躺着呢,还想舒舒服服的躺寂月宫里?”


    “主上仁善,但在魔界,魔种更崇尚暴戾铁血的统治者,如同您的父亲那样,所以主上这半年来经受过的困难,不比您当初带着我们在魔界游走得少。”墨羽也慢悠悠的说道。


    “主上比您现在勤勉多了……你,唉!”夙渊重重的叹了口气。


    听到最后,钟离寂的表情很沉,他看向沈宁。


    沈宁原本对钟离寂有所忌惮,但自从见他在薛遥知身边比狗还乖之后,她就不怕钟离寂了,甚至还反问他:“你不知道你是怎么醒过来的吗?你不会问知了吗?”


    钟离寂说:“她说给我渡了灵力,我身体底子好,慢慢的也就养过来了。”


    “她说得倒是轻巧。”沈宁深吸一口气,几乎都不想去回忆那段时间。


    薛遥知在钟离寂身边为他治疗的那三日并不容易,她几乎要将全身的血和灵力都喂给了钟离寂,到后面几乎都保持不了清醒,是沈宁扎针强行把她叫醒。


    后来又是魔界的那些破事,她每天一剂一剂苦涩的汤药喝下去维持着身体机能,到底还是扛过来了。


    沈宁瞥了眼钟离寂,恨不得把他的血都放了喂还给薛遥知,她说:“你没发现知了瘦了很多吗?底子亏空了,很难养回来的,不像某人躺半年就能生龙活虎。”


    钟离寂当然发现了,但他一开始只以为是她诸事缠身,心烦意乱,难免清减,以后好好养养也就好了。


    来找薛遥知却不慎听了个墙角的乌秋也顾不得许多,指着钟离寂骂:“知了不肯说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了?她不愿意说又不是不喜欢,你非得强求一个承诺做什么?钟离寂你个蠢货,那几个字非得要说出来才行吗?”


    钟离寂知道,乌秋说得没有错。


    他在强求什么呢?


    他其实也是知道答案的。


    只是因为过去多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绝,所以迫切的想听她说出来罢了。


    但表达爱意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震耳欲聋,也可以沉默无声。


    他想通了,不想再强求了。


    钟离寂想着,不说便不说吧,那他多说一些,就当是替她对自己说了。


    迎着薛遥知的目光,他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就好。”


    薛遥知看着他,他的眉宇间似有落寞,但神情却柔和得不像话。


    她沉默片刻,说:“我们聊聊吧。”


    “嗯。”钟离寂习以为常,笑着问她:“是不是关于天幽河水患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是那里面的魔兽作祟……”


    “今晚不和你聊这个。”薛遥知打断他,她说着又觉得好笑:“不过也难得见你这么正经。”


    那还不是之前一和她谈情说爱她就开始扯七扯八,钟离寂问:“你要和我说什么啊?”


    他安静的看着她,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薛遥知微微坐直了身子,她的表情很认真,就像是曾经和他聊起魔界未来展望与规划时,她说:“你知道,我有过一段失败的感情。”


    “那时候你才十八岁,还小,不算数。”


    薛遥知失笑,她只接着说道:“我和燕别序的感情由谎言开始,也由谎言结束,在很早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我们这段感情,可能并没有那么顺利。”


    在谎言被揭穿之前,让薛遥知选择燕别序的理由,是当年灼华前辈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方为正道。


    所以当时的她想要搏一搏。


    那个时候她是赌对了的。


    所以后来哪怕燕别序恢复记忆,他也仍一如当初的选择她爱着她,他们在青城相守相伴,在冰城岁月静好,在梦魇之境形影不离……再到最后,诛雪剑锋击碎了过往的一切美好。


    她在这段感情里疲惫不堪,燕别序也变得越来越偏执可怖。


    当时良人,反目成仇。


    虽然薛遥知并未后悔过她的选择,但她也很难撑起精力来经营第二段感情了。


    所以她默认钟离寂的一切举动,也散漫的接受他给予的一切好意,她对他有感情,却不愿再将感情放在明面上。


    她怕结果都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不如珍惜现在的生活,也免得将来反目成仇,闹得过往原本美好的记忆,成为扎进心脏里的刺。


    薛遥知说了很长的一段话,她问钟离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和他不一样——”钟离寂忍不住辩驳:“你不能因为燕别序那个伪君子,就这样宣判我的死刑。”


    薛遥知问:“那如果我们最后也没有走到一起呢?”


    “不可能!”钟离寂着急的说:“我喜欢了你那么多年,能与你在一起,是我毕生所求。”


    薛遥知接着问:“如果我们最后反目成仇呢?”


    “我不会与你结仇。”他一一反驳过去,恳切的望着她:“在你身边我会很乖,去做一个你想让我成为的人,你看我不是试着去做一个仁慈的君主了吗?”


    本来那群老不死的朝臣,早该让他杀了换批新鲜血液了,这是最简便的方法。


    “我知道。”薛遥知的声音温和了很多,她说:“但我希望你不是为了我,我希望没有我,你也仍是一个很好的人。”


    钟离寂猛地攥住她手腕:“你要走?”


    “我不走。”


    他又抱住她,低声说:“别离开我。”


    “钟离寂。”薛遥知喊了他一声,她说:“当初在血月宫里初次坐上那把王座时,我是以你未婚妻之名。”


    她不是没有想法。


    “嗯?”他抬起脑袋,不解的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我已将我的顾虑都说给了你听,倘若你心无芥蒂,我们可以试试。”


    钟离寂惊愕的看着她,还以为是听错了。


    “哪怕结局渺茫,也不问结果,只享受此刻美好。”她问,声音犹如天籁:“要试试吗?”


    几乎是她的话音落下的片刻,他就迫不及待的点头:“要!”


    薛遥知“嗯”了声。


    他又说:“知了,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就像现在这样。”


    薛遥知没说话,她微微撑起身子,亲了亲他的脸颊。


    钟离寂看着她的动作,呆了好半晌,嘴角的笑容才后知后觉的咧开。


    薛遥知也笑了:“什么表情?又不是没亲过。”


    “这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


    薛遥知眨眨眼:“是吗?”


    她不太记得了。


    钟离寂捧着她的脸,重重的亲了一口她的脸颊,甚至还发出了声响。


    没有往日的缠绵,只有难以抑制的兴奋。


    薛遥知受到他的感染,也莫名的兴奋了起来,她抬头,看着一片漆黑的天空。


    “钟离寂,夜深了,月亮都没了。”


    “嗯。”


    她问:“要做吗?”


    今晚可以,哪个方面都可以。


    钟离寂疑惑了一瞬:“做什么?批公文吗?”


    薛遥知:“……”


    她好不容易不正经一次,他反而不想歪了。


    真是默契全无。


    她有些羞恼,趁着四周一片漆黑,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扯开他的衣襟,将手伸了进去,随便乱摸了两下,指尖感受到的温度就灼热了起来。


    薛遥知惊讶:“这么快。”


    “因为很想你。”他的呼吸有些沉,攥住她还贴在他腹部的手,便朝着她压了下来。


    黑暗中,薛遥知看不清东西,但钟离寂的目力极好,他准确的找到了那片唇,讨好的舔舐着。


    薛遥知眯起了眼,被他亲得浑身发软。


    正是好兴致的时候,钟离寂的动作忽然顿住,薛遥知不明所以,就见他摸出了一个瓷瓶,将一枚药丸倒进嘴里咽下。


    薛遥知清醒了不少:“这什么?”


    他为什么要吃药?难道是泡水里太久泡坏了?


    钟离寂没说话,药咽下去后又来亲她,他咽得快,唇齿间一点苦涩都没有。


    薛遥知也就随他去了,虽然那方面的病她没有经验,但又不是不能治。


    不过她很快就没精力想这件事了。


    这时已是秋季,晚风萧瑟,虽然贴着她的那具身躯滚烫,但被风吹过未能被散乱衣裙遮掩的皮肤,还是让她觉得不适。


    趁着他转移阵地的时候,她抱着他的脑袋,断断续续的说:“不在这里……”


    他换了个地方亲。


    薛遥知气得要踹他:“去床上。”


    “哦。”他应了声,圈住她的腰,带她进了殿内,不忘一脚将门踹上。


    榻边还燃着一盏暖黄的灯火,薛遥知稍微睁开了眼,看见了一片裸露的胸膛,她又把眼睛闭上,命令他:“把灯灭了。”


    钟离寂自然无所谓,这灯在不在他都看得清楚,就是薛遥知太容易害羞,分明都坦诚相见了,还要掩耳盗铃。


    殿内彻底暗了下来。


    钟离寂俯在她的颈侧,轻声问她:“还要不要在上面?”


    她“嗯”了声,也不知是习惯性的回答,还是真有想法。


    钟离寂将她抱到了身上,又忍不住想多亲亲她,她难受得在他身上乱抓。


    “快点。”


    他贴着她耳畔说:“应当是你坐下来。”


    薛遥知:“……”


    周围实在太暗,看都看不清,她折腾了好一会儿,才趴在他身上轻喘。


    他又问她:“疼吗?”


    他那晚看过,他们似乎不太契合。


    她并不想回答这种问题,他们初次见面,自然是陌生的,只是他足够温柔,她渐渐的也适应了下来。


    毕竟是做快乐的事。


    钟离寂还以为她疼了,僵着身子不敢动。


    薛遥知觉得好笑,她主动亲了亲他的嘴角,然后撑起了身子。


    前所未有的体验让钟离寂的呼吸彻底乱了,在黑暗中,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用沙哑的声音夸她。


    她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灼热的目光,羞得俯下了身子,紧紧的贴着他,不想让他看。


    和那晚一模一样。


    掩耳盗铃。


    钟离寂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友好的询问她能否快些。


    薛遥知如他所愿,只是没一会儿就没力气了,她倒了下来,声音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夹杂着几声轻喘:“可以了。”


    钟离寂:“……”


    真没用。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知了。”他表达着他的不满。


    薛遥知:“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钟离寂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了还这么听她的话,他有些不上不下的,此时还很难受。


    钟离寂坐了起来,轻声说:“我帮你。”


    一开始他还有所收敛,薛遥知被他控制着任意摆弄,她觉得舒服,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快了起来,掐得她腰疼。她惊叫了一声,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又很快陷进了快乐的漩涡中。


    他抱着她,还不忘在她耳边说很好听的话,她很喜欢听。


    “知了。”


    “好爱你。”


    “只爱你。”


    “……”


    她觉得很开心,这是她来魔界这么久,最开心的夜晚,甜蜜得像是泡进了蜜罐子里一样。


    许久,他压着她控制不住颤栗的时候,薛遥知忽然清醒了过来,推他:“别在里面。”


    “我吃药了。”他说:“没事的。”


    薛遥知刚要说什么,又被他咬住了唇,她的眼神又开始迷蒙了起来。


    直到大脑一片空白时,心脏处原本细微得并不起眼的疼痛,忽然加剧,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钟离寂还以为她不舒服:“知了?”


    耳畔的声音好像开始重叠了,薛遥知又听见了那道温柔而冰冷的声音。


    隔着很远的地方,他似乎很痛苦的呼喊着她。


    她越愉悦,他越痛苦。


    她有些迷茫,眼神里也都是困惑。


    钟离寂带给她的感觉太过于强烈,她此刻好像无法思考问题了。


    钟离寂看她呆呆的样子,觉得好可爱,他又忍不住情动。


    她呢喃了一声什么。


    “你在说什么?喊我吗?”钟离寂只看见她的唇微动,没能听见声音,他俯下身去,听清楚了她念的那个名字。


    她断断续续的念了声。


    燕别序。


    钟离寂:“……?”


    他浑身僵硬,停住了动作,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喊别的贱男人名字。


    他本该愤怒。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面对薛遥知时,发不出火,也无法真的露出愤怒的眼神,所以此*刻他只觉得委屈。


    他眼尾泛红,看着她,进也不是,退也不甘。


    最终他也只是低垂了脑袋,发泄一样的咬在了她的唇上,汗水混着眼角的泪珠,滴在了她的脖颈上。


    第188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八天


    薛遥知在制毒方面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关于这一点,早在蜜山的时候,燕别序就已深有体会。


    那时候她的灵力尚且低微,手中能得到的药材也基本尽是蜜山上能采得的,最珍贵的也不过是从无锋处讨来的蛇毒。


    当时他的修为不说达到鼎盛时期,也当是世间少有,却仍在被她渡下的毒药中,困了整整五日。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严重,裹挟着他所有灵力的一箭穿进胸膛,箭上也不知是淬了什么毒,他的意识无比清醒,身体却被困在反复的梦魇中,日复一日,拖着他原本清醒的意识,一同沉沦在梦中。


    她重伤了他,一丝犹豫都没有,当是恨极了他的,恨不得他去死。


    只是燕别序至今都未能想明白,他难道还不够爱她吗?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在意识清醒的那一刻,他不止一遍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知道,只有过往与她经历的一切,以梦境的形式出现,开端美好,结局残酷,他一开始挣扎着想要醒来,然而虚弱的身体与过于霸道的毒让他睁不开眼。


    燕别序只能被迫一遍遍的沉沦着,试图在其中找到答案。


    但他并没有找到答案。


    梦境犹如掺了砒霜的蜜糖,他甘之如饴的沉沦其中。


    与她在梦中的无数个日日夜夜,让他生出一个想法——


    他没有必要去找答案,像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最终她会将箭矢射穿他的心脏,但钝痛过后,他睁开流泪的眼,他们仍然会在最初的地方重新开始。


    他们依旧可以互相折磨,或者可以说是,他可以旁若无人的自我折磨。


    这不就是薛遥知眼里他对她的爱吗?


    于是他不再挣扎,清醒沉沦。


    只是再霸道的毒药也有药效减弱的一日,在梦境中的反复折磨锤炼而出更为疯狂偏执甚至都不知能不能再称之为爱的情感,牵动了沉睡在他心脏处的同心契。


    对于有情人来说,同心契从来都不是为了约束,而是为了感受。


    同心契能够感受到的是爱。


    燕别序死寂的心,在那一瞬间疯狂的跳动了起来,他迫切的想要从她那里感受到他想要的爱,可她没有。


    不知在何处的薛遥知心绪始终非常宁静,她似乎有比情爱之事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几乎一次都没有想到过他。


    他又想,这样也好,至少她没有爱上别人,只有他曾感受过他的爱。


    可是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情绪开始起伏,并非是因为那些困扰着她的琐事,而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一开始并不明显,但那一丝仿佛轻如鸿毛的爱意,在极短的时间内疯长,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也让他再也不能翻身。


    啊,她还是爱上别人了。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钟离寂?


    嫉妒的种子很早就已长成了参天大树,在那一瞬间,击溃了他的所有侥幸。


    他气急攻心,呕出了一口黑血,竟是阴差阳错的醒了过来。


    说来可笑,是薛遥知对另一个男人的爱唤醒了他。


    那时燕别序只觉得荒谬,他恨不得当时就提着剑杀去魔界,杀光所有挡在他眼前的人,将剑锋对准她的脖颈,质问为何要这样对待他。


    然而时间不会随着燕别序的沉睡而沉睡,这一年来寒川州彻底乱了套,若非他的修为实在高深,诛雪剑也护主,他只怕也早就死在了睡梦中。


    他醒来时,身在剑意山庄的遗址中,洞府外是为他护法的寒时,寒时告诉他,因他昏迷,寒川州无人可以他的名义稳定局势,霍疏趁机夺权,重回了玄极宗的掌门之位,并且试图追杀他。


    燕别序本该愤怒,但或许是因为有了更让他疯狂的事,他一言不发,提着诛雪剑便要冲去逢魔谷。


    这一年来,他胸口的箭伤早已好了,但内里的伤口早已溃烂,千疮百孔。


    他需要以杀戮疏解这仇恨。


    但寒时在这时告诉他,在一年前他曾见过薛遥知一面,寒时用平静的声音问他:“君上,如今这一切,是您当初种下的因吗?或者说是主上?”


    ——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你们收到那颗果实了吗?


    是苦涩的,还是甜蜜的?


    燕别序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他开始思索,倘若他想不通,就算是立刻见到了薛遥知,又有何用呢?


    他是还能像从前一样折断她的羽翼迫使她留在他的身边,还是直接再给她一剑断绝她离开他的所有可能性?


    燕别序想这样做,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


    ……不要再伤害她了。


    他当是知道的,被他困住的那段日子,她并不开心,只有他在卑劣的窃喜,他还能有办法留住她。


    “我会在剑意山庄闭关。”燕别序最终对寒时说:“你不该在这里,倘若霍疏未曾发现,你便回玄极宗吧。”


    寒时问:“您不去找霍疏报仇吗?当初是您仁慈留了他一命,他却再一次背叛了您。”


    燕别序没有说话,只是继续进了他曾沉睡的洞府里静坐,外面的声息,却是过了许久才消失。


    他没有在意。


    同心契是非常神奇的契,唯有爱者可感受到被爱者的心绪,而被爱者倘若不爱,他们是很难互相感应的。


    除非有些瞬间他的心绪起伏太大。


    燕别序也不知他是该庆幸还是该失落,薛遥知不再爱他,但他们最后的联系,还藏在彼此的心中。


    只是她没有发现而已。


    他会藏好的。


    他如同阴暗角落里最潮湿邪恶的生物,安静又沉默的感受着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爱,继续去寻找他想要的答案。


    那段日子燕别序想了很多与她的过往,如同还沉沦在梦境里时那样,只是这一次他清醒了许多。


    他们双方其实都并不是合格的爱人,如同世间任何一对夫妻一样,他们总是会有争执,还很难和好,只是薛遥知比他心软宽容得多。


    他自诩原谅过薛遥知的谎言与不忠,但薛遥知似乎给过他更多次机会。


    无论是在青城,还是梦魇之境,更甚至是他险些要了她的命的那一剑,倘若当时他没有退缩,或许他们会更早成婚。


    这样是不是后来的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也不必在这里咀嚼着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爱,聊以慰藉。


    燕别序满目茫然。


    他怎样才能挽回她呢?


    燕别序想了很多,但他想不到办法。


    他对于感情方面本就漠然,更遑论他修的是无情道,许多本该强烈汹涌的情感,都会被冰冷的内息压下。


    或许其实他曾经本该是能感受到更多更浓烈薛遥知对他的爱的。


    燕别序知道,他修不成无情道了。


    这些年来,这门道也越来越难修成。


    燕别序的手指抚上心口,那里还留着雪峰箭矢留下的伤疤,他呢喃了一句:“知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他想。


    他要转道。


    哪怕修为已至臻化境,要转道比登天还难,轻则修为大损,重则命丧黄泉。


    但在做出决定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闭上了眼,调整着体内的灵力,试图以另一种功法修炼。


    这过程并不顺利。


    他时常迷失在同心契带来的爱意中。


    燕别序拭掉嘴角的鲜血,不顾大病初愈的身体,重新运转灵力。


    时间在此刻流逝得当是很快的。


    渐渐的他也能够尽量忽略同心契的感应,直到某日——


    他倏的睁开了眼。


    绵密汹涌的爱意冲击之下,是震颤身体与灵魂的极致愉悦。


    他似乎看见了。


    某种认知,让他几近崩溃。


    周身的灵力开始在经脉中四处乱窜暴动,但他再也无法静下心来重新入定了,他无助的、绝望的,试图让同心契生效,让薛遥知也能够感受到他的心绪。


    知了。


    不要这么对我。


    大颗大颗的泪珠混着喉中呕出的鲜血坠落在地,他脸色苍白如鬼,几尽疯魔。


    或许是他的情绪起伏实在是太大,甚至是直接通过同心契影响到了薛遥知,让她的思绪有一瞬间的静止。


    她终于久违的想起了他。


    燕别序还未能来得及高兴,嘴角咧开的弧度一瞬间僵硬在了脸上,这样的神情让他在一瞬间变得异常可怕。


    因为在更为汹涌起伏的浪潮之下,她很快就遗忘了他,仿佛那一句轻声呢喃,只是幻梦。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皆系于她指尖。


    燕别序眼前发黑,他佝偻着腰,几乎难以稳住身体,又呕出了好大一口血,终于支撑不住,在绝望中失去了意识。


    这是惩罚吗?


    在昏迷前,他想。


    如果是的话,他会甘心受罚。


    ……


    血月亮了又暗,偌大的殿宇中极是凌乱,衣物四处散落,被撕得七零八落的纱幔遮挡了大半的光,让薛遥知睁开眼时,分不清此时究竟是白昼还是黑夜。


    她睁着眼,迷茫了好久,才抬起手,想要将纱幔掀开,这帐中实在是太暗。


    只是不动还好,一动她就发现她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酸痛,像是被翻来覆去的碾过不止一通。


    薛遥知张了张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身体极度疲倦的同时是心中腾升而起的怒意,她看着就在眼前被抓得惨不忍睹的躯体,想也没想的就再使劲咬了一口。


    睡得正沉的钟离寂被咬醒,他也没好到哪里去,眼下都罕见的多了一圈乌青,他抬起僵硬的手,把她往怀里抱了抱,温柔又缱绻的喊她的名字。


    薛遥知又咬了他一口。


    “怎么了?”他稍稍往后退了退,声音也是沙哑的。


    薛遥知艰难的吐出一个字:“水。”


    钟离寂第一次想偷懒不想动弹,但他不动的话又要被薛遥知咬,这才从榻上爬起来,将她放到一边,然后掀开了纱幔,去给她倒水喝。


    但他没穿衣服。


    薛遥知闭上眼睛懒得看他。


    她等了片刻水才被送到唇边来,再睁眼时他好歹是套上了裤子,上身也披了件袍子,露出全是齿痕与抓痕的胸膛。


    钟离寂抱着她喂她喝水,不忘和她解释:“水喝完了,这是新倒的。”


    薛遥知没说话,一连喝了好几杯水才好受很多。


    “衣服。”


    钟离寂“哦”了声,立刻去给她拿衣裳,知道她没力气,还帮她套上,她穿着单薄的小衣,披着寝衣,裸露在外本该白皙的皮肤上,也尽是暧昧的痕迹。


    薛遥知幽幽的看着他,平静的目光辨不出喜怒,钟离寂有些心虚,开始卖好:“身子给你清理过了,药也都涂了,都收拾好了我才睡的。”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穿衣裳。”


    “我不也没穿。”


    薛遥知盯着他那张纵欲过度的脸,冷笑:“要不再来一次?”


    也不知道钟离寂是疯了还是怎么了,他埋在她脖颈喘息的时候,她本来以为结束了,但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忽然抬起头,在黑暗中,用很温柔的声音,讨好的问她——


    “可以再来一次吗?”


    薛遥知想他初做这事也当是兴奋的时候,想多做一次也能理解,她虽然很累,但也不至于做不了,头还没点下来,他就又朝着她压了下来。


    只是这一次他的动作重了不少,薛遥知觉得非常不舒服,但说了好几次他也不听,气得她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


    然后他的动作才停住,目光幽深的盯着她。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是觉得很生气:“你再这样就滚下去。”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


    薛遥知还以为他是冷静了下来,但身体里传来的感觉让她知道他没有,她正要说话,他的动作又轻了下来,还软着声音和她道歉。


    “知了,对不起。我会注意的。”


    薛遥知摸了摸他的脑袋,原谅了他,温和的说:“继续吧。”


    他似乎是受到鼓舞,尽他所能的取悦着她,看她放松了下来,他立刻就开始问她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薛遥知实在是说不出口那些荤话,他没等到答案,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有粗暴,只是逐渐由轻到重,踩着她艰难承受的底线拼命索求。


    然后继续在她耳边问:“知了,燕别序有教过你这些吗?”


    “我有让你舒服吗?”


    “谁更能取悦你?”


    “他有像这样弄过你吗?”


    “你可以现在喊我的名字吗?”


    “你在床上都是怎么叫他的,会叫夫君或者哥哥吗?还是有别的称呼?”


    “可以唤我一声夫君吗?”


    “可以喊我哥哥吗?”


    “……”


    薛遥知自认她在床上是一个很有底线和原则的人,她咬着牙不肯回答他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只想着等这次结束了就能休息了。


    然而很多次她以为就要结束的时候,她嚷嚷着要喝水,他给她喂了水,又给渡了灵力维持体力,然后抱着她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又开始了。


    薛遥知是个倔脾气,她从生气得抓他咬他到哭着求他到此为止用了很长的时间,然后被他逼着一个一个的回答了过去,后来每一下他都要逼着她喊他,随便喊什么都好,一定要是在唤他。


    她不知道他是发了什么疯,很多次她都觉得她要死在床上了,就算是兴奋这是不是也太兴奋过头了?


    也不知道是过去了多长的时间,他也没力气了,才终于放过了她,帮她收拾好了身子,又抹了药,才抱着她在新换的被褥上睡下。


    薛遥知背对着他,又被他抱到面前来,紧紧的贴着他,她可以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心脏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跳动着。


    她不高兴,又咬了他一口,惹得他闷哼了一声,但也实在是没力气再做,便只亲亲她的脸颊,安抚她快些休息。


    这一睡便不知又睡了多久。


    薛遥知觉得她已经缓过来了,看着钟离寂那张苍白的脸,她发出冷笑质问。


    钟离寂觉得她是在挑衅,他伸出手:“你确定?”


    “当然,看最后到底是不是你死在我身上。”薛遥知抓着他的胳膊又咬了一口,恶狠狠的:“我告诉你,再多来几次,你以后也不用碰我了,亏空的肾气是补不回来的。所以,要再来吗?”


    如果钟离寂说要来,薛遥知就算是磕药也要给他一个教训。


    不是要来吗,那就把这辈子的做完,以后都不用用了。


    钟离寂看她是真的生气了,竟然都说出这种话,自然不敢惹她,立刻老实的摇着脑袋说不来了。


    薛遥知看他老实,这才说道:“去点灯。”


    又又又天黑了,这殿内实在是太暗,也不知道他们是厮混了几天。


    橙黄色的温暖光线笼罩着昏暗的寝殿,薛遥知的视线也跟着清晰了不少。


    钟离寂身上还没上药,这点伤对于他来说也不用药,他故意扯下外袍给薛遥知看:“你还说我是属狗的,你看看到底谁是狗?”


    薛遥知身上只是些吻痕和指痕,比不得钟离寂见了血,映在苍白的皮肤上,很是勾人旖旎。


    薛遥知耳根泛红,扭过头去不理他。


    钟离寂把她抱到腿上,手往她腰间按:“给你按摩好不好?”


    “嗯。”薛遥知趴在他腿上,闭着眼。


    钟离寂老老实实的给她按着胳膊和后背,手指从上至下,爱怜的划过她手臂上几道淡淡的疤痕,落在了她的腰上。这一块的指痕尤为得多,泛着青,应当是他没控制好力道留下的,碰一下一定会疼。


    他避开腰际,不轻不重的帮她按着。


    薛遥知睡了那么久,虽然被按得舒服,但也没什么睡意,过了会儿问他:“我们在寝殿待了几天?”


    “也就三四天吧。”他轻描淡写的说。


    薛遥知惊讶:“那你不去上朝。”


    “几天不上也出不了什么事,哪有那么多东西要商讨,我早让墨羽改成七日一次了。”钟离寂不甚在意:“苍远山都可以三五十年的不去一趟血月宫呢。”


    “钟离寂你不准当昏君。”


    “怎么不叫哥哥了。”


    薛遥知:“……你听到没有啊。”


    “听到了,给你按完我就去处理公务。”


    “嗯。”过了会儿,她又说:“你就这样出去要水要药啊。”


    她抬头瞥了眼,觉得丢人。


    钟离寂辩解:“我穿了!都遮住了!”


    “可是我们这么久都没出寝殿门。”薛遥知皱着眉说道。


    他高傲的说:“不过三四天而已,这算什么。”


    薛遥知捂着脸说:“他们肯定觉得你没有见过世面,还带着我一起丢脸。”


    钟离寂:“……”


    “谁敢说?”


    “乌秋每天都会来找我玩,你信不信明天我出去她就能堵在我面前,跟我嘲笑你。”


    “我明天就下令不准让她再进魔宫。”


    “大气一点。”薛遥知安抚了两声,觉得上半身也按得差不多了,便直起了身子,让他按腿。


    钟离寂让她靠在榻上,这样舒服些。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薛遥知也生出些许倦意,她打了个呵欠,又不放心的说:“你确定身体里的都清干净了?”


    他瞥她一眼,伸出手:“要不再清一下?”


    薛遥知立刻摇头,然后一脚踩他手上,说:“你之前吃的药给我看看。”


    “哦。”钟离寂摸了摸手背,仿佛触感还在,他从地上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找到了那个瓷瓶:“我之前问沈宁要的,不会出问题。”


    薛遥知倒出一粒闻了闻,确定药效极佳之后,然后还给了钟离寂:“以后都要吃,不能不吃。”


    “知道。”钟离寂在这一点上很老实,因为薛遥知和他表达了不止一次她不要小孩,反正他也不想要。


    他看着她瘦弱的身体,认为她的确不该以母体去孕育一条生命。


    薛遥知又好奇的说:“你什么时候问沈宁要的啊?”


    “刚醒那会儿。”钟离寂又开始不老实了,身子往前一倾,就亲了她的嘴角一下,他得意的说:“万一哪天你就被我勾引到了呢?自然得做好万全之策。”


    她看着钟离寂那死样子,忍不住语重心长的说:“我知道你是初尝情事,一时兴奋也能理解,但纵欲过度是很伤身体的,你后半辈子不想要了吗?”


    钟离寂:“……”


    薛遥知一副过来人的态度让他不爽,他憋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我行的。”


    薛遥知说:“我给你开两剂汤药调理一下。”


    “不用!”钟离寂觉得他被看轻了:“你要是不信我们再来?”


    这回轮到薛遥知摇头了,她嘟囔道:“我也要调理一下,太伤身体了……没这么做过……”


    也不知是哪个字戳中了钟离寂的点,他有些得意的扬起了脑袋,但薛遥知看过来时他还是低眉顺眼的说:“抱歉知了,没有下次了。”


    “没关系,原谅你。”她很大度,还主动了亲了下他的嘴角,然后又问:“可是你那时候为什么一直要提起燕别序?”


    实在是钟离寂提起的频率太高,有那么一瞬间她胡思乱想着都以为他们是不是背着她有一腿了。


    薛遥知不问还好,一问钟离寂的脸色又不好看了,他轻哼了声:“你觉得呢?”


    “我让你说,你别反问我。”


    钟离寂说:“你又不记得了是吗?一下床就失忆?”


    薛遥知看他生气的模样,想着总不该是她先提起燕别序的吧,她也不至于没有道德到那种程度。


    钟离寂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学着薛遥知的模样,大度的说:“没关系,原谅你。”


    反正他已经证明回来了。


    “所以我到底说什么了啊。”薛遥知追问。


    钟离寂不想说,薛遥知意乱情迷的时候喊着另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一点,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但薛遥知追问,他就故意逗她:“你说你要和我成婚,我们办婚礼。”


    薛遥知没明白这和燕别序又有什么关系,但听见钟离寂的话她脱口而出:“不可能!”


    满打满算她穿了三次嫁衣,已经超越这世上的多数人,还成婚,都快成吐了。


    钟离寂:“……”


    薛遥知斩钉截铁的态度让他感到有点不妙,她好像又没打算负责?


    她看着钟离寂的表情,也觉得有点不妙,她难不成真在兴奋的时候又答应了钟离寂要和他成婚?


    死嘴,怎么管不住呢。


    第189章 攻略第一百八十九天


    薛遥知还是太高看自己了,前几日放纵的后果便是第二日醒来时,身体仍是酸痛,口干舌燥,发起了低热。


    她其实身体算是挺不错的了,这些年来也受过一些伤,但好在最后也恢复得不错,不过生病的话倒是很久之前了,久得她都快不记得了。


    醒来时她还习惯性的放空了片刻思绪,发觉她已经记不起上一次生病是什么时候。


    ……就是这次生病的原因过于丢人了。


    薛遥知将被子扯到脸上盖住,又被乌秋给拽下来,她无奈:“乌秋,我刚喝完药,需要休息。”


    “你都睡那么多天了,当心睡出毛病来,我就是特地来给你解闷的啊。”


    这低热不算严重,就是有些反复,已经三天了,还未褪去。


    乌秋又自顾自的说道:“你也知道,我现在非常闲,而且身份还挺尴尬,别人都不理我,就能和你多说上两句话,你又这么久待在寂月宫里,好不容易出来了还生病了,该死的钟离寂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不是他……”


    薛遥知额角跳了跳,一把捂住乌秋的嘴巴。她虽然病了几天,但精神还很好。


    乌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塞回去,然后瞥了两眼,问她:“不是擦药了吗,吻痕怎么还不消下去。”


    “淤都散了,再过几日就好。”薛遥知往上拉了拉衣襟,遮挡住脖颈上的痕迹。


    “哦,我看见钟离寂脖子上也有,他天天在外面晃都无所谓,这儿就我们俩,你还不好意思上了。”乌秋说着,又忍不住摇了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打了一架呢。”


    薛遥知:“……你别说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觉得脸更烫了。


    “别害羞啦,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要做的。”乌秋忽然认真的说道。


    “你可以直说。”薛遥知叹了口气:“大小姐,又想做什么呢?”


    乌秋往外看了一眼,先是问道:“那位新魔君呢?他现在不会过来吧?”


    “不会。”薛遥知摇了摇头,说道:“我让他亥时之前不能进寂月宫。”


    当时发现她发热了,钟离寂比她这个病患还慌张,他看起来很愧疚,和她道歉,然后正事不做,就赖在她旁边,想要端茶递水,然后说些没营养的废话。


    薛遥知嫌他烦,而且他昨晚上说好的去处理公文也没有去,她就把他赶去了掌月宫。这魔宫整体都重新修缮过,东面的宫殿重新启用,掌月宫便是魔君的宫殿,也是召朝臣议事之所。


    之前也是薛遥知嫌麻烦,才将事情都搬到寂月宫来,现在她不怎么管这些了,朝臣在寂月宫进进出出的也很吵闹,所以钟离寂就只能去掌月宫。


    “他还挺听话。”乌秋意味不明的感慨了一句:“倘若能一直这么听你话就好了,知了。”


    薛遥知失笑:“你是还有别的想法吗?”


    钟离寂苏醒之后又处理了一批魔种,本来首当其冲的就该是乌秋,但他顾忌着薛遥知,做出了很大的让步,最后让乌秋回家继续当她的大小姐了。


    “我没有。”乌秋说得很直白:“但我希望你有,可是知了,你好像对这些事都不太感兴趣。”


    薛遥知温和的说道:“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魔界也不是我的。”


    “我还以为新魔君没那么容易醒过来呢。”乌秋咕哝了一声,幽幽的盯着薛遥知,说道:“知了,你要是魔君就好了。”


    薛遥知:“……”


    乌秋对她的期望未免也太高了。


    “如今魔界局势未曾彻底稳定,所以一时间各方势力看起来并无矛盾,但等到一切看似欣欣向荣的时候,可能就是战争爆发的时候。”乌秋顿了顿,说道:“当初的黄昏之战就是这样爆发的。”


    薛遥知一直很避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她觉得距离爆发战争应当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说:“现在担心这个是不是还有点太早了?”


    未来的变数很多,薛遥知其实也不是一个太喜欢杞人忧天的人,与其去想虚无缥缈的未来,还不如着眼当下。


    “因为我还以为你会执政呢。”乌秋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说:“真是便宜钟离寂那臭小子了。”


    “你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薛遥知温和的安抚乌秋,她与乌秋的三观其实相当合拍,她很喜欢乌秋的某些观念。


    “一定要好好想想。”乌秋叹了口气,说道:“当初的魔主就没劝住魔君。”


    “嗯。”薛遥知颔首。


    傍晚乌秋离开之后没多久,钟离寂就进来了,薛遥知还在研究魔界各地的风物志,连他进来了都没发现。


    钟离寂蹲在她旁边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腾腾的说:“知了,你现在好爱看书。”


    “我本来就很爱看书呀。”薛遥知将手里看了小半的风物志放到一边,笑着说:“公务都处理完了吗?”


    钟离寂瞥了眼,发觉薛遥知看的竟然是蛮荒之地的风物志,他没想太多,回答薛遥知的问题:“那堆破事是处理不完的,不必急于一时。”


    每个人都有处理事情的方式,薛遥知也不必要求钟离寂与她一模一样,他自当是有分寸的,她就顺口问:“那最近魔界有发生什么大事吗?”


    “倒是有一桩事。”钟离寂认真点头,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是不是不烫了?”


    “嗯。”薛遥知点头:“中午又喝了一剂药,睡了午觉,就好很多了。”


    况且也该好了,这都好几天时间了。


    钟离寂松了口气,他又往前坐了坐,把她揽进怀里,帮她捏躺了一天可能会酸痛的胳膊腿。


    他力道很轻,薛遥知觉得痒,忍不住动了下腰,她耳根泛红:“今晚不做的……”


    “知道。”钟离寂声音慢悠悠的,又忍不住叹息:“知了,你太脆弱了。”


    本来就是脆皮,现在好像更脆了。


    薛遥知不满:“不要这么形容我,我现在很厉害的。”


    “我知道。”


    从凡人少女长成现在的模样,她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也学到了很多东西。


    “那你刚才要说的是什么事?”


    “我还没有办继任仪式。”钟离寂看着她的后脑勺,像是试探性的,又像是随口一说:“继任仪式定在明年春天,按照惯例,我们该当是共赴仪式的。”


    薛遥知好像不太喜欢办婚礼,但魔君魔主的继任仪式本身就可以当成盛大的婚礼来举行,钟离寂藏了私心,将日子定在了明年春天。


    魔界的春天里也有很多花,他觉得薛遥知当是喜欢这个季节的。


    薛遥知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皱眉:“墨羽没有和你说过吗?”


    钟离寂在后面偷偷的观察她的表情,见她皱眉,他就更谨慎了:“说什么?”


    那时候墨羽说薛遥知初来乍到,不如举行一场继任仪式提升名气和威望,薛遥知同意了,早在数月前,她比钟离寂先踏上血月山祭坛上的王座。


    这是薛遥知第二次参加这种万人瞩目的盛大仪式,她还是必不可少的主角。第一次是与燕别序的成婚大典,她都快忘了当她跨上那长长的台阶时,四周仙门中人落在她身上,漠然鄙夷不屑的目光,是如何将那时的她压得喘不过气来的。


    继任仪式时只她一人走上祭坛,四周魔种的目光也大都不善,薛遥知倒是未曾像上次一样心生怯意了,只是觉得很累。


    薛遥知没有去和钟离寂说过去的那些不愉快,她只总结道:“很烦,很累,规矩太多,太束缚了,我不要再来一次。”


    钟离寂“哦”了声,赞同的说:“是挺累,那算了吧。”


    “我还有事想和你说。”薛遥知见这事就此翻篇,她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沈宁背后的沈家是魔界少有的医药世家,但魔界的药典水平有限,医者比起大陆来说逊色许多,薛遥知见微知著,见着沈家便知晓魔界的医学水平了。


    前段时间她就和沈宁商讨过,魔界多疫症,也多伤患,却多是讳疾忌医,且无医者可医,所以她想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培*育一批医者,让他们去各城行医。


    不过魔界的大环境摆在这,也急不得,还需徐徐图之。


    钟离寂没什么反应的说:“你安排就好,这种事不用问我。”


    很明显,他并不太感兴趣。


    他与薛遥知的很多想法其实都对不上,在他看来,魔种微贱,每年以各种原因死去的魔种数不胜数,并不值得薛遥知耗费那么大的心力,若是真需要医者了,去大陆上抓一批都行。


    不过钟离寂很识趣的没有说。


    薛遥知往后瞥了他一眼。


    因为在薛遥知身后才摆了一张面无表情冷淡脸的钟离寂露出笑容:“怎么啦?”


    啦你个头。


    薛遥知觉得有点好笑,她说:“知道你不感兴趣,所以我也只是和你说下,这件事可以全权交给我。”


    “嗯嗯。”他配合点头。


    薛遥知还想再问问魔律修正一事,这是项大工程,没个三年五载是下不来的,她刚要说话,就被钟离寂捂住了嘴。


    “知了。”钟离寂似乎略有不满,他指腹按在她柔软的唇上,轻声说:“要不我们聊点风花雪月的事?”


    薛遥知疑惑。


    她和钟离寂哪来的风花雪月。


    看着她懵懂的脸,滚烫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一路向下,到柔软的双唇。


    薛遥知没一会儿便涨红了脸,浑身发软,他的唇在她手臂上浅浅的疤痕上停下,没有再往下。


    她清醒过来,推他:“说了不做。”


    “这疤去不掉了吗?”钟离寂问她。


    这是他们当日放血留下的疤,已经消得只剩下很淡的印子了,几乎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话题转变得有些快,薛遥知呆了一下才说:“总会消失的,时间问题。”


    钟离寂嘟囔:“那你心口上那道疤,这么久了不也没消。”


    薛遥知想说这又不一样,但他又垂下了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亲啄她的手臂,她觉得痒,把手缩了回来。


    钟离寂也不在意,灭了灯,和她一起躺了下来。


    黑暗中,他说:“不喜欢你身上有疤。”


    不喜欢你受伤。


    薛遥知说:“那去不掉你就不喜欢?”


    “想都亲掉。”他笑了声。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的嘴是灵丹妙药呢。”薛遥知藏好手臂,不给碰。


    钟离寂把她往上抬了抬,隔着单薄的寝衣,他的唇落在了她的心口处,微微用了力,撞得她觉得有些酥麻。


    他很喜欢在那个时候亲她心口上的那道疤痕,这个位置有些敏感,经常让薛遥知忍不住颤抖。


    薛遥知捂住胸口,背对着他:“睡了。”


    “知了,好开心。”他又在她身后说。


    “嗯?”


    “晚上可以不用坐在地上了。”


    能够爬上她的床。


    薛遥知眨巴了一下眼睛,心中又被某种愉悦的情绪充盈,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瞬轻微的刺痛,消失得很快。


    薛遥知暗自不解了好一会儿,她想和钟离寂说一下这件事,她怀疑她有后天性心脏病,但身后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钟离寂睡熟了。


    明明以前完全可以不睡觉的人。


    薛遥知忍不住笑了笑,动作很轻的转过身去,亲了亲他的下巴。


    好好睡吧。


    ……


    身体痊愈了之后,薛遥知给自己找到了更值得她忙碌的事,每天依旧过得很开心,只是心脏抽痛的频率越来越高,让她不得不正视起来。


    恰巧这时候沈宁就在她旁边,她捂着心口说道:“宁宁,我有点心痛。”


    “和魔君吵架啦?”沈宁放下手里的草药。


    “当然不是。”确定关系后,他们根本没有吵过架,只偶尔会有几句无伤大雅的争执,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我想也是,他哪敢和你吵。”沈宁见薛遥知神情认真,她也端正了态度,问她:“病理上的疼痛吗?”


    薛遥知点头,让沈宁给她把了脉,又用灵力探查了一番体内的情况。


    许久,沈宁才说道:“你没问题啊,而且你也是医者,你也当是没发现什么问题吧?你都发现不了我怎么可能发现。”


    “那是为什么呢?”薛遥知费解,和沈宁形容:“就是像被针扎了一样的疼,但只是一瞬间,我根本找不到究竟是哪里的问题。”


    一旁打瞌睡的乌秋掀了掀眼皮子,忽然说道:“身体上找不到原因的话,知了你会不会是被诅咒了?”


    整天闲着没事干的乌秋只能在药局打发时间。


    “啊?不可能吧?”薛遥知警惕:“谁会诅咒我啊,怎么诅咒的?”


    乌秋来了兴趣,跑到薛遥知旁边坐下,兴致勃勃的说:“那可就多了去了,要么是用物品,要么是用契约,总之你能看见的东西,都能是诅咒的媒介。”


    “你是不是诅咒过别人?”沈宁忽然问。


    “废话。”乌秋没好气的说道:“就是可惜了这邪术太难修了,不然我把我看不顺眼的人都挨个诅咒一遍。”


    “乌秋,你快帮我看看。”薛遥知当即说道。


    “好。”乌秋一口答应。


    薛遥知正襟危坐,乌秋站在她面前,双手结印,掌心浮起黑色的魔气,笼罩在薛遥知的身上。


    须臾后,乌秋面色古怪的收回手。


    沈宁看了乌秋一眼,惊讶的说:“这么快就查出来了?”


    “嗯。”乌秋点头,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薛遥知问:“真是诅咒啊?”


    “是的。”乌秋温柔的摸了摸薛遥知的头发,一字一句:“爱的诅咒。”


    薛遥知扒开乌秋的手:“什么东西,你好好说话。”


    “是同心契在你体内作用。”乌秋满脸笑容的和薛遥知详细解释了一下同心契的作用,接着才说:“你应当比我更清楚,是谁让你心痛吧。”


    薛遥知在乌秋说出同心契三个字的时候脸色就已经不好看了。


    半晌,她难得的吐了个脏字:“靠……”


    沈宁听她们说着话,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反应过来:“知了,除了魔君,你还有别的男人,你还和男人结了同心契!”


    “钟离寂知道这事吗?”乌秋放声大笑,揶揄道:“真是好样的啊薛知了,我真当你没找男宠呢。”


    薛遥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她捂着脸说:“不是男宠……”


    “你在大陆上认识的男人吗?”乌秋想了想,问她。


    薛遥知点头叹气。


    乌秋拍手,更兴奋了:“那铁定比钟离寂要早!”


    “是谁啊知了?”沈宁也按捺不住好奇心。


    薛遥知不想去探讨这段感情,她问乌秋:“这同心契能解除吗?”


    “你修为比他高就能解。”


    薛遥知沉默了一下:“强行解除呢?”


    这乌秋还真没试过,不过她可以帮薛遥知尝试一下。她再度结印,操控着魔气去接触同心契。


    仍是须臾,她被反噬,吐出来一口血。


    “知了!”乌秋抹掉嘴角鲜血,险些炸毛:“你到底和什么了不得的人结契了啊!”


    薛遥知:“……”


    乌秋开始掰着手指头数她知晓的大陆上修为高深的强者:“寒川州的霁华仙君?”


    薛遥知错愕的看着乌秋,猜这么准?乌秋难道还会算命?


    “应该不可能,那大佬修无情道,清心寡欲得很。”乌秋又自我否决,接着猜:“那就是沐青州的玄镜宗主?嗯……应该也不是,他好像在黄昏之战的时候就快死了,这么久了应该已经死了。”


    “或者是羌灵洲的妖王?感觉也不太像,听说那个妖王很花心的,知了你肯定看不上。”


    “感觉有可能是云水州的沉璧君,就是那条很有名的鲛人,听说他长得特别好看,是知了你会喜欢的类型……好吧,看你这表情我就知道不是他。”


    “还是这一百多年大陆上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吗?沈宁你知道吗?”


    沈宁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她都不明白乌秋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人的。


    薛遥知也很惊讶乌秋的博学,因为她也没听过除了燕别序以外的人的名号,没想到在魔界的乌秋竟然知道。


    乌秋见薛遥知一直不说话,更加好奇了,报人名跟报菜名一样,噼里啪啦的就砸下来了,末了,她问:“所以到底在不在我说的这些人里呀?”


    “在吧……”薛遥知还是不太想说,她问:“还有别的解契方法吗?”


    “啊我想起来了!我好像是听过一点小道消息。”乌秋一拍脑袋,激动的说道:“好像说是当时魔界少主钟离寂劫走了霁华仙君的夫人,我还以为又是哪里的谣言,都没细想,没想到是真的吗?和你结契的人是霁华仙君?”


    薛遥知艰难的点了下脑袋。


    沈宁虽然不知道这则消息,但她是听过霁华仙君的名号的,她也声音也高昂了起来:“天呐!你是霁华仙君的夫人吗?”


    “不是!”薛遥知直接反驳:“都过去了。”


    乌秋激动的碎碎念:“钟离寂这小子行啊,真行啊,色胆包天,竟然敢和霁华仙君抢女人,那位名震九州的时候他都还没出生呢。”


    “那位霁华仙君现在怎么样了啊?”沈宁好奇的说:“知了在这里,他不会来攻打我们魔界吧。”


    “不知道啊,我就听说他好像是受伤了。这之后我就去了影城,就没再关注过外面的消息了。”乌秋又摇摇头,说道:“现在外面的消息也传不进来,魔君已经完全戒严了。”


    沈宁感慨:“知了你真了不得。”


    薛遥知:“……”


    她在等乌秋和沈宁冷静下来。


    许久,看她们把话都说完了,薛遥知才再度开口:“真的没有别的解契方法吗?或者屏蔽掉呢?”


    “那你试试屏蔽吧。”乌秋说着,又道:“不过这次我就不来了,我怕反噬,我教你方法,你自己来试试。”


    薛遥知点头,然后按照乌秋教的方法默念法决,试图将同心契屏蔽。她也怕反噬,所以很是小心翼翼,只不过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燕别序的修为是高深,但他体内灵力混乱暴动,正在飞速流逝,力量衰弱。


    薛遥知没想太多,趁此机会,用法决压制住了那道同心契,她有些烦躁的呵斥了一声:“别来烦我!”


    这话把乌秋和沈宁都吓了一跳。


    在同心契被压制前,她的心脏又突兀的跳了一下,这一次却并非疼痛,而是因为愉悦。


    薛遥知紧皱着眉:“有病吗?”


    她的心跳归于平静。


    沈宁不太确定的开口:“你刚在骂霁华仙君吗?他能听到?”


    乌秋很感兴趣的说:“一看就是听到了啊,看来真的很爱了,知了,你们为什么闹翻了啊?”


    乌秋是真的想不通。


    她觉得薛遥知和霁华仙君才是一路人,毕竟都是正派人士,而薛遥知却偏偏是来到了魔界,选择了更难的一条路。


    “我不想说。”薛遥知不太开心的说。


    她这时候也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了,那晚钟离寂为什么忽然发疯。


    可恶啊。


    但这也不能怪她吧……


    乌秋沈宁看她神情,对视一眼,没有再问。


    “感觉知了不像普通人。”沈宁最后总结了一下,不忘问了一嘴:“你还有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前任啊?”


    薛遥知回过神来,连忙摇头。


    脑海中却冷不丁的又冒出一道清隽的少年身影。


    不是前任,是被她忽略了很久的人。


    薛遥知表情微变,懊恼的锤了一下额头,轻声:“怎么又把他忘了呢。”


    她一忙起来就想不起男人。


    乌秋兴奋:“真有啊?”


    薛遥知转头就跑了出去。


    她暂时还没打算离开魔界,但是她可以找人去打探一下容朝的消息,确认他是不是平安啊。


    薛遥知本来是想找她最信任的丹绯,但是很不凑巧丹绯去出任务了,她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把段思召来了寂月宫。


    乌秋像鬼魅一样跟着薛遥知,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八卦光芒。


    薛遥知也没在意,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她同段思说道:“你帮我去大陆上做一件事。”


    段思抱拳:“属下万死不辞!”


    “我要你帮我去大陆上找一个人,确认他是否平安。”薛遥知轻声念了一个名字:“他叫容朝。”


    段思冥思苦想,觉得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薛遥知煞有其事的和段思分析了一下:“他可能是沐青州的富商,可能是小有名气的修士,或者也有可能是默默无闻的普通人,你一定要找到他,我要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如果过得不好的话,她就把容朝接过来。不过应当不太可能过得不好,臭屁的大少爷才不会让自己过苦日子。


    她又想到某种可能性,声音沉了不少:“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他已不在大陆,但我也要知晓他的消息,你明白吗?”


    段思觉得他好像想起来了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了,一年前还是他去埋的。


    他记起钟离寂的警告,双腿一软就要跪下,想说主上你要不还是把我杀了吧。


    一只手臂横了过来,扶住了段思,然后把他推到了一边。


    薛遥知惊讶:“你怎么过来了?”


    “傍晚了。”钟离寂指了指天色。


    段思又跪在了地上,无助的看着钟离寂,钟离寂摆摆手,让他赶紧滚。


    “我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薛遥知问他。


    钟离寂点头。


    他何止是听到了,就是看见段思兜不住了,他才现身的。


    薛遥知看着钟离寂,双眸清澈明亮:“那你可以帮我查查容朝的消息吗?”


    钟离寂沉默了一瞬。


    他已经对薛遥知说过不止一次谎了,一个谎言可能接下来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所以每一次面对她提出的问题时,他都需要斟酌再三,唯恐行差踏错,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钟离寂?”她催促。


    他忽然说:“不用派人去大陆,我与容朝间有一枚传讯玉筒,可以直接联系到他,我把玉筒给你。”


    钟离寂在储物袋里找了半天,才找到那枚年代久远的传讯玉筒,这枚玉筒还是当初他们上黑风寨前他给容朝的,几乎没怎么用过。


    薛遥知握着那枚玉筒,在上面感受到了极淡但极为熟悉的灵力,这玉筒的另一边,连接着她很重要的人。


    钟离寂微微垂眸,掩下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暗茫,见薛遥知驱使着传讯玉筒,他漫不经心的开口:“也不知道这容朝理不理人呢,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也应当是有自己的生活了,说不定并不想让我们打扰呢。”


    薛遥知轻声嘀咕:“应该不会不理我吧,不知道他当时回青城了发现我不在,会不会很生气。但应当不会气到现在的,他不记仇。”


    钟离寂:“……”


    许久,传讯玉筒亮起,亮了很久,也没有声音传来,薛遥知念了一声:“容朝?”


    不出钟离寂所料,容朝不可能回应她。这个时候,他的躯体可能都已经化作白骨,深埋地底了。


    薛遥知有些失望,钟离寂趁机又说:“看来容朝是个小气鬼。”


    “确实小气。”薛遥知有些失落的嘟囔,她皱着眉:“他会不会是出事了,才不能回应我的?”


    “知了。”钟离寂露出无奈的表情,他笑着说:“你能不能盼他点好,他在沐青州,哪里会出事了。”


    薛遥知也觉得容朝不回她消息她就揣测容朝出事了好像确实不太好。


    钟离寂又说:“现在大陆上草木皆兵,我不好派人出去,一着不慎就有可能引发战事,魔界如今也经不起战争了。待到局势稳定了,我们再派段思去大陆上,打探一下容朝的消息吧。”


    “也是。”钟离寂说得也有道理,薛遥知将传讯玉筒收了起来,说道:“我过两天再联系他试试。”


    钟离寂一副大度的表情,实则险些咬碎了牙:“可以。”


    反正也联系不上,他巴不得薛遥知因此而生气容朝呢。


    “进去啦,不站在这儿了。”薛遥知看向一直沉默的乌秋:“你也快回家吧。”


    乌秋点头。


    钟离寂不满的扫了一眼乌秋,揽着薛遥知进了寝殿。


    乌秋盯着他们的背影,乌黑的眼珠子不停的转动,她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鬼,钟离寂想骗薛遥知,可骗不到她。


    不是不让薛遥知找那个什么容朝吗?


    她偏要帮薛遥知。


    千万别有什么隐情,否则你就等死吧钟离寂。


    寝殿内。


    薛遥知感受到钟离寂似乎不太美妙的心情,笑着看向他:“你吃醋呀。”


    “没有。”钟离寂朝着她露出微笑:“我觉得我挺大度。”


    “你笑得有点瘆人。”


    钟离寂被批判,收敛了笑容。


    薛遥知又说:“你知道的,我现在喜欢的是你。于我来说,容朝是我的亲人,我离开沐青州那么久,当是牵挂他的。”


    “知道。”


    “你今天表现很好,没有瞎折腾,也没有骗我。”薛遥知弯了弯唇,轻声说:“我要奖励你。”


    钟离寂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容,他往床上一倒:“来吧。”


    薛遥知失笑,她学平时钟离寂蹲在床边的样子,也蹲了下来,歪头看着他。


    “喜欢你。”她轻声,记起那晚他落在她脖颈上的泪珠,心中一软,补了一声:“哥哥。”


    钟离寂明显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他长臂一伸,将她拉进怀中。


    薛遥知的脑袋枕在他的胸膛,能够感受到他说话时震动的频率,他在笑,还对薛遥知说:“还有吗?”


    他想听她再喊他。


    薛遥知微微撑起身子,和他对视,小声喊:“夫君。”


    她的掌心下是他的胸口,心脏疯狂跳动的频率传进她的掌心。


    话音刚落,湿热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她微眯着眼,享受着他的舔舐。


    浑身都汗涔涔时,她乌黑的长发贴在脸颊,被他动作很轻的拨弄开,她笑弯了眼,在他耳畔说:“说你爱我。”


    钟离寂说过很多次,但薛遥知很少主动要求他,他念着她的名字,一遍一遍的说爱她。


    薛遥知更高兴了,她勾住他的脖颈,最后才说:“我也爱你。”


    “我是谁?”他问。


    她的眼神逐渐开始迷蒙了起来,但神情却尤为柔和:“钟离寂。”


    钟离寂这时又变得很容易满足,得到想要的答案后,他不遗余力的取悦她。


    她细密的轻喘着,半晌才找回声音,和他说:“哥哥——”


    “我只这么喊你,只有你。”


    钟离寂不知道薛遥知在床上说的话算不算数,但此时听到她的话语,他仍是被巨大的幸福充盈。


    那晚的遗憾在此刻被填满。


    他眨了眨眼,又有些许泪珠坠在她的脖颈上。


    薛遥知含笑看着他,亲了亲他潮红的眼尾。


    第190章 攻略第一百九十天


    魔界的四季分明,早已步入冬季,天气也越发的冷了,薛遥知现在倒也不太怕冷了,屋子里烧着炭,她还将窗户开了条缝,呼吸新鲜的冷空气。


    沈宁搓着快要冻僵的手快步走进来,三两步跑到窗边将窗户合拢,她张了张口,说话时都有了凝固的白雾:“知了,你当心生病了。”


    “没事,我有分寸。”薛遥知正在批阅医者交上来的药方,她眉头紧锁,越批越烦,但声音还是温和的。


    沈宁凑过去看了两眼,忍不住摇了摇头,然后也过去帮薛遥知批阅。


    等到忙完了之后,沈宁忽然说道:“最近怎么没见乌秋了。”


    “太冷了,她不愿意出门吧。”薛遥知没太在意的说。


    “也有可能。”


    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后,沈宁看天色还早,打算向薛遥知请教几个方子,就见薛遥知披上了厚厚的斗篷,往外走。


    薛遥知偏过头去对沈宁说道:“今日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啦。”


    沈宁颔首。


    回到寂月宫的时候天色还没暗下来,但正殿里已经立了一道身影,薛遥知盯着墨羽,眉头微皱:“怎么是你?段思呢?”


    因为容朝一直不肯理她,她心中很是不安,跟钟离寂说过后,还是打算让段思出魔界帮她查探一番情况。


    段思拿着她的手令前往,镇守传送门的魔种也不敢拦,之所以还是派段思,是因为他是影魔,擅长隐匿,不至于这种小事都办不好,且他也不擅长弄虚作假,要是真骗她她也能立刻发现。


    墨羽露出从容的微笑,恭敬的回答:“段思今日回了魔都,但在外受了伤,知晓主上着急,便由我来回禀。”


    墨羽呈上一卷薄薄的纸。


    薛遥知接过来,短短的几行字,记载着名为容朝的少年这十年来的生平。


    容朝是恰巧在她离开青城的那一年回到青城的,前后只差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就这样错过了。


    他在青城没有待多久,背起简单的行囊,前往寒川州,却被镇守的弟子拦下,没能如愿入州,据说是因为霁华仙君下了命令,不许他靠近寒川州。


    薛遥知看到这里,已经信了大半,她定了定神,接着看下去。


    上面写着容朝回到了沐青州的那座边陲小城湄水城,在那里重拾了容家的生意,他很有经商的天赋,不过是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已富甲天下。他的生意做得很大,甚至还做到了其他州域。


    这两年来他似是在带领着商队走南闯北时,遇到了心仪的女子。


    薛遥知再往下看去,就已看到了底。


    墨羽见薛遥知看完了,不紧不慢的开口,声音带笑:“这位容公子不仅小有修为,更是富甲一方,看来他生活得很好,如此主上也当不用忧心了。”


    薛遥知盯着最后几行字看了好一会儿,觉得倘若容朝已经脱离了故事当中,这就该是他的生活,平淡而温馨。


    他已经脱离了鬼道,也没有命丧黄泉,如今的他与故事中的他,过着截然不同的美好生活。


    她的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或许是遗憾,又或者是庆幸。


    好在他还活着,没有变成那样悲伤的模样。


    以后他也当会生活得很好。


    薛遥知又问了墨羽几句话,墨羽对答如流,她便让墨羽离开了。


    这时也已经是傍晚,钟离寂没多久就回到了寂月宫,薛遥知立刻将手里的消息递给钟离寂看。


    钟离寂没接,只是说:“我已看过了。”


    “好吧,也是。”薛遥知兴致勃勃的说:“不知道容朝追求的姑娘是何模样,谁能忍受他那个臭脾气啊。”


    “我会让段思多注意点消息,他们若成婚了给你要一份请柬。”钟离寂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薛遥知的表情,小心试探。


    薛遥知看他一眼,笑开:“真心的?”


    “当然。”钟离寂慢悠悠的说:“毕竟我是他的姐夫。”


    薛遥知“嗯”了声,半晌都没说话。


    “容朝有了心仪的女子,你不开心么?”钟离寂忽然问。


    当初若非燕别序从中作梗,薛遥知和容朝一定会走到一起,可能他们也就不会有如今光景了。


    虽然薛遥知和容朝后来还是分道扬镳了,但无论是容朝还是薛遥知,都惦记着对方,如今容朝已死,薛遥知并不知晓,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钟离寂难以忍受。


    因为现在他才是薛遥知选择的男人。


    被藏起来的嫉妒心膨胀得可怕,钟离寂甚至见不得薛遥知惦记着一个死人,他要是真的告诉薛遥知容朝死了,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忘记容朝。


    别真成什么狗屁白月光了,容朝他配么。


    钟离寂知道自己从来都争不过容朝,更何况容朝已经死了。但他争不过一个死人,还抹黑不了一个活人吗?


    只要薛遥知相信,他就有把握,一辈子都不让她知道真相,她也会渐渐淡忘容朝这个已经另外“心有所属”的人。


    薛遥知看钟离寂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她轻轻的碰了碰他:“你怎么啦?”


    钟离寂回过神来,发觉他并没有听见刚才问题的答案,薛遥知明显已经说过,他最后也没有再问一遍。


    他露出笑容,说没怎么。


    薛遥知眨巴了下眼睛,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但又没有完全看穿,她用温和的声音安抚他:“我刚才说我很开心,容朝有了新生活,就像我们一样。”


    钟离寂愣了一下,唇角的笑容更深了:“我听见了。”


    “你才没听见,你刚才在发呆。”薛遥知本来想拍拍他肩膀的,但想到什么,她选择踮起脚亲了下他的下巴:“别瞎想啦,哥哥。”


    他低低的“嗯”了声,眼神温柔。


    钟离寂后来有没有瞎想薛遥知并不知道,因为她瞎想了,当晚她就做了一个噩梦,梦中是她在蛮荒之地的海市蜃楼里看见的容朝,红眸白发,死气沉沉。


    他一言不发的凝望着前方,眼神空洞,任凭她如何呼喊,他都没有理她。


    薛遥知被容朝气醒了。


    随之而来的是难以抹去的怀疑。


    容朝的近况真的是那张纸上写的那样吗?


    薛遥知下意识的往旁边看去,但钟离寂这时候已经不在,他将朝会改成了七日一次,今日恰巧是又一个七日。


    薛遥知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出门后,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小雪,空气的温度越发低了,微风刮在脸上都有些疼。


    她拢了拢色彩鲜艳的红色斗篷,在前往药局的路上遇到了来找她的沈宁。


    “知了,你今天睡懒觉了哦。”


    薛遥知眼下有淡淡的乌青:“做了个梦,不小心睡迟了。”


    “没事儿,时辰还早,来得及。”


    她们今日是要出宫去看一例棘手的病症,薛遥知坐在马车里暖和了一会儿,将厚重的窗帘掀开一条缝隙,轻若鸿毛的小雪随着寒风往她脸上吹。


    “你是真不怕冷。”沈宁已经提起灵力御寒了。


    “还好。”薛遥知也用了些灵力,不至于无法承受这寒冷,她弯着唇,漂亮清澈的眼睛里全是动人的神采,她说:“我喜欢真实的温度。”


    沈宁想了想,问她:“魔界的冬天比较冷还是寒川州的冬天比较冷?”


    “不知道。”薛遥知的声音很淡:“我没有经历过寒川州的冬天。”


    马车很快就到了医馆,她们忙活了一个上午,最后还是得回宫再去查阅一番医药典籍。


    薛遥知没有先回魔宫,而是去找了一趟乌秋,据说乌秋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过去时,乌秋正在逗弄站架上数只羽毛艳丽的鸟儿。


    “知了!”乌秋看见薛遥知非常惊喜,她眼泪汪汪的一把抱住薛遥知:“你可算是想起我来了吗?”


    该死的钟离寂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那天听了那么久,有了别的想法,第二天乌秋要去魔宫找薛遥知的时候,就发现她被拦在了魔宫外。


    墨羽那个钟离寂的狗腿子笑眯眯的转达了来自魔君的威胁,让乌秋不想死的话,就老实一些,魔君若想要她的命,魔主可不能庇佑她一辈子。


    乌秋……当然不会被威胁,她看钟离寂的做派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有着惊天大秘,她巴不得薛遥知能和钟离寂闹崩出来单干,但她也强闯不了魔宫,只能回了府另作打算。


    为了避免薛遥知主动来找她扑空,乌秋这段时间门都不出了,等得快成发霉小蘑菇了,薛遥知才终于想起了她。


    薛遥知看着过于激动的乌秋有些不解,她笑着说:“好啦,最近很忙,所以没有来找你玩,但你也没来找我玩呀。”


    乌秋撇了撇嘴,没多说什么,她要观望一下:“你真是来找我玩的吗?”


    “不是。”薛遥知诚恳的说:“其实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


    “说吧,啥事。”乌秋反而松了一口气,她说:“我肯定给你办妥,是不是关于容朝的事情呀?”


    薛遥知惊讶:“你算到了?”


    乌秋微微一笑,神秘莫测。


    “我是感觉你的消息渠道很多,所以想请你帮我查一查容朝的近况。”


    乌秋抬手,指尖温柔的抚摸着一只红脸黄身的漂亮小鸟,声音温柔下来:“我养了很多鸟儿,它们会给我带来许多大陆上的消息,新的旧的都有,只要是它们听到的,都会告诉我。”


    “不过如今魔界完全戒严,我的鸟儿出不去,无法探听消息。”


    薛遥知这一次不想让钟离寂知晓,如果乌秋没有办法的话,她也没有必要让乌秋去涉险。


    乌秋却话锋一转,接着说:“虽然我出不去,但我有一阵法,可助你见到你口中的那位容朝。”


    “乌秋你真厉害。”薛遥知由衷的说道。


    乌秋露出谦虚的表情:“虽然我不擅长玩弄权术,但我可什么旁门左道都会,嘿嘿。”


    “要怎么做呢?”薛遥知问。


    乌秋说:“需要一件沾染了容朝气息的旧物。”


    薛遥知顿了一下,因为*她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容朝的旧物,只有那枚传讯玉筒。


    乌秋接过,说了一声“可以”,然后就拉着薛遥知在床上躺下,对她说:“我给你护法,入睡后我会将你的幻影投射到容朝在的地方,你会做一个清醒而真实的梦。不过需要注意的是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这玉筒会在阵法结束后碎掉。”


    “我知道。”薛遥知认真点头,她躺得端端正正的,在乌秋的指示下闭上眼睛。


    乌秋一边布阵一边说道:“知了,你为什么越过魔君来找我?还是说魔君那边已经帮你查过一次了,但你不相信呢?”


    “我没有不相信。”薛遥知温和的回答:“我只是放心不下容朝。”


    “你要是信魔君的话,此时就不会在这里了。”


    薛遥知沉默了一瞬。


    乌秋说得没有错,钟离寂这个人……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也不止骗过她一次,虽然现在他已经很收敛了,他对她说话没有一刻不是带着笑的,十足温柔,嘴角吐出的,像是字字真心。


    薛遥知是想相信钟离寂的,毕竟他们如今也已确定了关系,她是他的妻子。


    最后一次。


    薛遥知告诉自己。


    倘若最后证明出来钟离寂对她没有隐瞒,那么她以后会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她会更认真的爱他。


    怀揣着这种想法,薛遥知阖着眸子,意识被阵法的能量牵引,沉浸在熟悉的气息中,陷入沉睡。


    意识模糊时,她觉得她好像是走了很漫长的一段路,四周一片漆黑,在视线重新清晰之前,她耳边先是传来了更嘈杂的声音,然后感受到了直逼灵魂的寒意。


    容朝这是跑哪去了?


    薛遥知的眼睛一直睁着不免酸痛,她使劲的闭了闭眼,再睁眼时视线多少是清晰了一些,她下意识的先观察四周环境。


    放眼望去,是延绵不绝的红,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阴风拂过,那片红颤颤巍巍的迎风招展,只是这红十分模糊,薛遥知只能粗略判断这应当是一片花海。


    容朝……挺有闲情逸致的吗?


    由于是在做梦,所以薛遥知周遭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她能够看清的,唯有她要看见的少年。


    或者应当说是青年。


    毕竟他们已经有十二年没有见过了。


    在梦中,许久未见的青年始终在她视线的中心,她也只能看清他,他一袭白衣,背对着她,垂首看着手中的物事,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薛遥知大步走了过去,在他身侧探出脑袋去看,被他握在手里的物事,她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是那枚传讯玉筒。


    ……神经啊,在这里看传讯玉筒,却不理会她的消息。


    不对,可能也不是联系她的那枚传讯玉筒。


    薛遥知直接问:“你要联系谁?”


    青年似是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匆忙回首凝望,瞳孔剧缩,清晰倒映出她的身影。


    他的眸子是纯黑的,清澈剔透。


    薛遥知彻底松了一口气。


    容朝指着她,指尖颤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薛遥知也死了?


    他下意识的想去抓住薛遥知的手腕求证,但他抓了个空,他无法触碰到她。


    容朝的表情更严肃了,他盯着薛遥知,半晌都说不出话来,眼角是红的,心绪剧烈起伏。


    薛遥知看他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没敢吓他,简单的和他解释了一下。


    容朝听完之后用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着薛遥知。


    他想,薛遥知还不知道他死了。


    还被困在这该死的鬼界无法投胎。


    要是他去投胎的话,说不定再过十几年他还能和薛虫虫再续前缘呢。


    薛遥知看他还是不说话,忍不住说道:“不是吧容朝,我还当你不记仇呢,这么多年了还记着我当时没等你的事呢?你个小气鬼,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呀。”


    容朝半天才想起来她说的是青城的时候,在她的认知中,他们从青城分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薛遥知也并不知道,其实那天他也在冰域之巅。


    他抿了抿唇,说:“没记恨你。”


    都死了还怎么记恨,他要是还活着的,非得控诉一下薛虫虫这个笨蛋就这么走了,然后他还要给她道歉,说他不是故意走这么多年的。


    “那我怎么看你见着我不高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薛遥知嘀咕了一声:“连个笑脸都没有。”


    明明她看见容朝可开心了。


    “你是金子啊,本少爷一看你就笑?”


    薛遥知:“……”


    臭屁样。


    她反而笑得更开心了:“嗯,你说得对,我不是。”


    容朝看着她肆意明媚的笑容,原本心中的苦涩被冲淡了许多,唇角勾起:“不过在本少爷心中,你是比金子还要宝贵的存在,能够看见你,我也很开心。”


    薛遥知愣了一下,张了张嘴。


    容朝:“你别说话。”


    “为什么?”


    “因为我感觉你要说我恶心。”


    “你知道就好,以后不准说了。”薛遥知表情凝重的点头,毕竟容朝已经另有心上人了,不该这么恶心她。


    容朝幽怨的“哦”了声,然后吸了吸鼻子,忍着诉说某些委屈的欲望,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她:“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钟公子有没有欺负你?”


    说话时,他不忘细细的打量着薛遥知。虽是幻影,但也完全的投射出了她的身形。


    薛遥知穿着漂亮鲜艳的紫色长裙,裙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宽大的裙摆逶迤,裙边点缀着此地盛放的彼岸花,鲜活而美丽。红色的斗篷敞开,露出腰间束着的一条光泽莹润的珍珠,珍珠腰链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看着比上次匆忙一瞥还要清减许多。


    她肤色胜雪,过于精致的五官几乎让人挪不开眼,淡粉柔软的唇上翘,显示着她的好心情。她清亮澄澈的黝黑鹿眼光华璀璨,犹如星光闪烁,神采奕奕。


    虽然又瘦了,但是精神很好,应当是比在燕别序身边好一些。


    但也不应该是这样做比的,容朝在心里骂了一声钟离寂,明天他就黑化,然后变成厉鬼爬出鬼界去教训这废物。


    薛遥知听着容朝的询问,迎着容朝粘在她身上的目光,问:“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在一起?”


    容朝听见她的声音,回过神来,张口就说:“你们当时闹得那么大,我不知道才不奇怪吧。”


    “好像也是。”薛遥知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柔了一些:“我现在在魔界啦,我过得很好,哥哥也对我很好。”


    容朝:“你的称呼令我恶心。”


    “你懂什么。”薛遥知轻哼一声,问他:“你难道唤你心仪的姑娘,没有好听的称呼吗?”


    容朝瞥她一眼,片刻后才说:“自然有可爱的称呼,才不像你那么肉麻。”


    薛虫虫超可爱的,他就喜欢这么叫她。


    薛遥知看他柔和的表情,漆黑眼眸里流露出的丝丝爱意,想着这大少爷是真要谈场恋爱了,他超爱。


    “我这些年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会医术,也会毒术,修为现在也还不错,会用袖箭,也会用剑,可以自保。”薛遥知的声音清甜,她慢慢的和容朝分享她的这些年,末了,她问容朝:“你呢?”


    容朝耸耸肩:“就那样呗。”


    “你怎么还藏着掖着呢?”薛遥知用轻快的语气说道:“我都查到啦,你现在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也超级厉害的!你果然很会赚钱!”


    “你在哪查的?”


    哪里来的过时消息,笨蛋薛虫虫。


    “我如今是魔主,自然是我遣人去查的。”薛遥知理所当然的说,然后接着道:“我还查到你有了心上人,但是你还没有追到她,不过我相信凭你这张脸,肯定也快了,不过我注定是比你先成亲的,气死你。”


    容朝:“……”


    什么假消息。


    他转念一想就大概明白了来龙去脉,薛虫虫,大笨蛋,之前骗人,现在被骗。


    容朝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白袍之下,是胸口致命的贯穿伤,他已经死了。


    他没有去做多余的事情,只“嗯”了声,算是默认。


    叙旧的话题过去,两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薛遥知没话找话一样的夸张的说:“容朝,你现在长高了好多啊!”


    “废话,都多少年了。”容朝挺起胸膛,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高兴的说:“你才到我这。”


    薛遥知还真往前一步比了一下,阴风吹过,她乌黑的发丝被吹动,有一缕落在了容朝的指尖。


    他看见了,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指尖,想象着她的长发落在他手心的痒意。


    好想拥抱她。


    容朝沉默的想。


    薛遥知比完了就往后退了几步,和他保持在安全距离中,她细细的打量着容朝,忍不住感慨:“你真的变化好大呀。”


    当初分开的时候容朝还是清瘦单薄的少年身形,现在变得高大强壮,微微扬起的下巴露出硬朗了些许的下颌线,在他垂眸看她时,又透出无尽柔和。他的五官依旧精致,眼角的鲜红泪痣妖冶夺目,几乎融进这片红中。


    容朝想着还好他是在长高长强壮了才死的,他感受到薛遥知打量的目光,不禁站得更挺立了一些,想要露出他宽阔的胸膛,他的心情也转好,正要说话,薛遥知就又嘀咕了一声——


    “穿女装也不像女孩子了。”


    容朝:“……薛虫虫!你挑衅我!”


    “你耳朵好灵啊容朝。”薛遥知又打量了一眼四周:“不过你这是在哪里呢?这是一片花海吗?”


    这里自然是冥府到处都有的彼岸花海,但薛遥知没死过,自然不知道。


    容朝仗着她看不清,直接说:“对,你眼神不错。”


    “你为什么在这啊,什么时候多出赏花的癖好了?”


    “你猜。”


    薛遥知还真猜了一下:“你要在这浪漫的花海跟姑娘表白。”


    容朝:“……”


    表你个头。


    薛遥知有些好奇:“她是个怎么样的姑娘?”


    “智商不太高,是个大笨蛋。”容朝总结:“很容易陷进恋爱然后被人骗。”


    “那你眼光真差。”


    “你才差。”


    “你还护上了。”薛遥知也不逗他了,她真诚的说道:“但能让你喜欢上,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才不止你说的那点儿缺点呢,祝你早日得偿所愿啦。”


    容朝很迟缓的点了一下脑袋:“承你吉言。”


    虽然不会有这一天了。


    薛遥知又问他:“我联系过你好多次,你为什么都不理我。”


    “本少爷不想理人还需要理由吗?”


    薛遥知额角一跳:“容朝你找打是不是。”


    “你又打不到。”


    薛遥知被他气得直瞪眼。


    容朝无所畏惧的与她对视,却发现她的目光似乎停留在他的头发上。


    薛遥知忽然往前走了两步,绕到了他身后,容朝不明所以,就听她说:“容朝,你头发扒开我看看。”


    “干嘛啊。”容朝随口说:“别乱看我。”


    恰巧这时一阵阴风吹过,吹动了容朝的发丝,薛遥知看见了他藏在乌黑发间,成片的白发。


    她的表情严肃下来:“怎么回事?”


    这是寿数折损的征兆,她白过头,自然是知晓的。


    薛遥知又去看容朝的面容,发觉他的脸色只是透着惨白,倒是没有衰老的迹象。


    “脸色也不太好看……”


    容朝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晃,声音轻松的说:“回神了,别多想,我就是……就是修炼出了岔子,找大夫看了,多嗑两把丹药,或者把修为提上去就好了。”


    薛遥知:“可是……”


    “你又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最后不也好好的。”容朝打断她的话,语速飞快:“而且我这么有钱,我还愁没有灵石来修炼?你等着吧,等下次我们见面了,说不定我都要飞升了。”


    “那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瞧不起谁呢。”


    容朝精神十足的与她插科打诨,她心中的担忧淡了很多,正要再和他多说两句,便觉眼前一阵模糊,险些摔倒。


    容朝连忙伸手来扶,却触碰不到她,她说:“是时间要到了,我要走了。这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暂时是不会离开魔界的。”


    “这有什么的。”容朝轻松的同她笑:“只要知道我们彼此都在好好生活就好啦。”


    薛遥知点头,短暂的重逢将要结束,她眼眶有些泛红:“你说得对。”


    容朝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他看着逐渐透明的身影,忍不住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拥抱她。


    但他们都不在一个世界。


    容朝强忍住声音的颤抖,但也透出一丝哽咽:“薛遥知。”


    “还在呢。”


    容朝带着哭腔说:“你要是过得不好……”


    你要是过得不好,我该怎么办。


    容朝知道钟离寂很喜欢薛遥知,但钟离寂也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要将她困在甜蜜的谎言中。


    他不敢去想薛遥知如果有朝一日看见真相的那一刻,她会有多崩溃。


    可是他已经死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总不能告诉薛遥知他已经被燕别序杀了,钟离寂将她困在编织的谎言中。


    他无法破坏她的新生活。


    容朝甚至希冀钟离寂多爱她一些,将美好的谎言维持一辈子。


    ……如果他还活着该多好。


    无论薛遥知往后如何,他都能成为她的后盾。


    可是没有如果。


    都是因为他太弱小了,他甚至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冥府冰冷刺骨的阴风吹过,满地红色的花瓣随风飞舞,吹得容朝脆弱的魂体都在发冷,他望着眼前的空地,那里已经不剩下薛遥知的身影。


    又没有好好道别。


    容朝呆呆地想。


    ……


    薛遥知没有听见容朝未曾说出口的后半句话,她本来还想调侃一下,如果她真的过得不好,她就去找容朝,给他打工,让他给她开十两银子一个月。


    只不过话未曾说出口,她就惊醒了过来,有难以言喻的寒意爬上脊背,让她的脸色都苍白了下来。


    她看了一眼四周,她还是在乌秋的卧房中,乌秋正在为她护法,见她醒来,乌秋立刻凑了上来,然后“咦”了一声。


    “这是什么?”


    薛遥知看去,便见乌秋从她的发间,取下了一片细长的红色花瓣。她伸出手,乌秋将花瓣放进她的掌心,她看着这片花瓣,一时有些怅然若失。


    故人重逢,她做了一场最真实的梦。【你现在阅读的是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