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一天
荒城中唯一的医馆坐落于一条极为荒凉破财的街道,薛遥知好不容易找过去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她抬起头,看着头顶已经被虫蛀了大半的牌匾,上面刻着的字已经模糊不清,唯有店内传来极淡的药香,让薛遥知确定这就是医馆。
医馆破烂的大门敞开着,薛遥知走进去便能将这间医馆收入眼底,陈旧的柜台前空无一人,乌黑的台面上落了灰,柜台后高大的药柜却被擦拭得很干净。半截老旧的蓝色门帘后,传来说话的声音。
薛遥知走过去,那半截门帘已经成了流苏,她都不用掀开,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况。这里面应当就是单独的诊室了,摆设也简单,一张桌子,几条凳子。
里面站着两个身披轻甲人高马大的荒城士兵,其中一个冷冰冰的说道:“这几日荒城里进了刺客,若有来医馆里拿止血药的,务必要报到城主府来!切记不可给那些刺客用药!”
半晌都听不到人回应,另一个士兵不耐烦的说道:“这医馆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也不知城主为何还留着这间医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能治什么病?”
“我看这老头子没两天就要入土了,如今话都听不清了!”
两个士兵骂了几句后,才听见有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声音疲惫困倦,似乎刚睡醒一样:“你们刚才,说什么?”
士兵又将最开始的话重复了一遍,看见那老大夫迟钝的点头,他们才转身离开,恰巧便瞧见了似乎正要进来的薛遥知,当即皱眉盘问。
“干什么的?!”
薛遥知如实说道:“我是医馆新来的大夫,里面的那位沈大夫应当知晓。”
那位年迈的老大夫佝偻着腰站起来,身上穿着已经洗得泛了白的深蓝色长袍,他看起来年纪真的很大了,像树皮一样干枯的、皱巴巴的皮肤松垮垮的贴在瘦削的脸上,混浊的泛黄眸子落在薛遥知的身上,温和的,慈祥的。
“嗯,小满那丫头是同我说过,今日会新来一个大夫。”他慢慢的说道。
两个士兵“哦”了一声,没再多问,他们还有别的差事要做,很快离开。
薛遥知礼貌的同沈大夫颔首:“沈大夫,我是薛遥知,温小满让我来医馆帮您坐诊。”
“学医多少年了?擅长哪个方向?”老大夫又坐了回去,靠在摇椅上,眯着眼问道。
“二十余载。”薛遥知回答道。
薛遥知医治过的病人并不多,其中钟离寂算是她的一个比较固定的病人了,经常就是两眼一睁钟离寂又该包扎伤口了,但若是说治疗内伤她也不是不会,全看她的老主顾钟离寂得什么病。
她想了想,回答道:“我学得比较杂,普通的头疼脑热我会治,也会包扎伤口,处理内伤。”
“哦。会不会的,也都无妨。荒城人,不看病。”沈大夫眯着眼睛,说道:“你且去将医馆打扫打扫吧,我年纪大了,实在是没力气了。”
薛遥知看这门可罗雀的模样,就知晓沈大夫所言不假,这里的生意很差,压根用不到她来坐诊,这里缺的是打杂的。温小满还真是会说漂亮话,那城主神通广大,怎么可能会来这破医馆看病。
不过来都来了,她也的确需要一份工作,去赎钟离寂这个好骗的笨蛋。
薛遥知擦着落满了灰的柜台,有些郁闷的叹了口气。她许久没有做过这种粗活了,倒也不是不习惯,就是过了这么多年忽然做起家务来,还觉得有些新奇,毕竟曾经这就是捏个决就能解决的事。
她打扫了一整个上午,里头的老大夫就睡了一个上午。临近中午,那位沈大夫终于是睡醒了一样,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去了后院,不多时,端出了两碗粥和一碟小咸菜,招呼她来吃。
薛遥知身怀灵力,虽然因为蛮荒之地的禁制无法动用,但这灵力流淌在她的经脉中,她倒也不会觉得饥饿。
不过有得吃当然是好事,薛遥知在沈大夫的对面坐下,沈大夫目光温和的问她:“这上午可还习惯?”
“习惯的。”
沈大夫说:“在你之前,也来过几个医修,身无灵力,万事都需要亲力亲为,他们都做不得此等杂事。”
“有灵力的确很方便,但用不了灵力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了。”薛遥知不太在意的说道,她一开始也是身无灵力的凡人。
“小友的这种心态很好,若是幸运,不再执着于灵力,你也能活到我的这个年纪。”沈大夫笑着说道:“像凡人一般老死,过完这数十载寿数,倒也不错。”
薛遥知觉得沈大夫似乎意有所指,她忽然说:“我未见您佩戴那腰牌。”
“嗯。”沈大夫颔首:“我已自愿散去灵力,自然无需再用那贝壳。”
虽然灵力被封印在体内无法动用,但只要身怀灵力,便至于像真正的凡人一样被什么头疼脑热困扰,灵力可以强身健体,也能延长寿数,还能在一定程度上,不至于苍老得如同枯树一样。
听见沈大夫的话,薛遥知忍不住又打量了他一眼。她来荒城也有三日了,所见的荒城人看样貌最年长的也不过是中年,而眼前的这位大夫,在自然的衰老着,就像一个真正的凡人一样。
薛遥知忍不住说道:“您心态真好,若是我,如有办法可以永葆青春,我自然也是想维持现在的模样的。”
“做一个凡人,为柴米油盐烦恼,总比为生死之事忧愁要来得好。”
哪一个魔种不是刀口舔血的活着呢?
薛遥知又好奇的问道:“可是我见所有的荒城人都佩戴着那枚贝壳腰牌,您为什么可以是例外呢?”
“我已身无灵力,佩戴那枚腰牌,又有什么用呢?”
薛遥知总觉得这位沈大夫话里有话,她不自觉的捏着腰间挂着的那枚贝壳,刚想说什么,外面便传来了一声巨响,伴随着女子清脆的声音。
“大夫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沈大夫示意薛遥知出去瞧瞧:“许是难得来客人了,你去接诊吧。”
薛遥知出去一看,便见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吃力的将不慎被她摔倒地上的男人扶起来。乌秋未曾再穿昨晚那身华丽的衣裙,只着一袭纯红衣衫,样式有些眼熟,上面不知道为何,坑坑洼洼的。
薛遥知瞧见乌秋,便立刻想到了先前那两个士兵说过的话,她生怕高调的乌秋被发现了,连忙往门外看了看,门外依旧是门可罗雀,很显然这条街都没什么人。
乌秋一边将景曜扶起来,一边抱怨道:“这荒城就你们一家医馆吗?怎么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害得本小姐找了许久,你赶紧帮本小姐给他看下……咦?怎么是你?”
“我是这儿的大夫。”薛遥知简略的解释了一声,倘若这医馆是她的,她自当帮乌秋一把,但这是沈大夫的医馆,若是因为治疗了“刺客”而连累了医馆,这是薛遥知断不能做的。
薛遥知去了诊室里,沈大夫已经慢悠悠的将白粥和咸菜都收了起来,对她说:“医者仁心,快些诊治吧。”
薛遥知微微顿了顿,然后点头。
沈大夫去了后院,薛遥知和乌秋合力将景曜扶进诊室,让他在小床上平躺下来。伤处在腹部,那一刀刺得有些深,但因为止血及时,所以情况不算太糟。
薛遥知将伤处的血迹清理干净后,便去药柜里看有什么药材可以用的,这医馆平日里没什么生意,药柜里的药材也不剩多少,薛遥知捡着现有的药材写了药方子,抓了药来制成内服外敷的药。
等到处理完景曜腹部的伤口时,天色已经明显昏暗了下来,乌秋瞧见伤口包扎好了,松了一口气,问她:“他怎么样啊?不会死吧?”
“并无性命之忧。”薛遥知很快回答道,她盯着乌秋,慢慢的开口:“早晨的时候,有荒城的士兵来医馆,若有此等情况的伤者,必然要上报城主府。”
乌秋面色微沉,垂在身侧的指尖蜷缩:“你不要忘恩负义,本小姐昨晚还请你玩男人呢。”
薛遥知:“……”
她问:“你们为什么要刺杀城主?”
薛遥知分明记得乌秋与这名为景曜的男人是被恭恭敬敬请进城主府的,足见身份尊贵,只是不过几个时辰,怎么就会成为刺客了呢?
见薛遥知问起来,乌秋咬牙切齿的说:“这胆大包天的老匹夫,竟敢反过来威胁本小姐……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包庇你。”薛遥知诚恳的说道:“但你总得给我一个包庇你的理由。”
半晌,乌秋说道:“其实我们是来投奔荒城城主的。”
薛遥知微微皱眉。
据乌秋所说,她与景曜都是魔都里尊贵的世家公子小姐,只是他们两家有仇,虽然从小就认识,长辈却不认可他们的这份感情,他们迫于无奈,只能私奔。
而荒城山高水远,荒城的城主又算是景曜的长辈,所以他们才不远万里来到荒城,却不料荒城城主并不打算包庇他们,还要将他们抓起来,交给家族。
景曜昨晚就受了伤,乌秋把他藏起来之后就独自引开追兵,好在半路上遇见了薛遥知,阴差阳错的进了云雨楼,逃脱了追捕,也是幸事一件。
乌秋满眼深情的看着景曜:“我是死也不会和他分开的,薛姑娘,你帮帮我们吧,若是我们被抓回去,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你对他当真如此用情至深?”薛遥知其实不太信,她说:“那你昨晚还去逛青楼。”
“那是我的爱好,我和那些男人都只是逢场作戏,只有景曜是我的真爱。”乌秋说道:“景曜会理解我的。”
“我也能理解你。”
乌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非常感动:“多谢薛姑娘,我会报答你的。”
“你现在就可以报答我。”薛遥知看了眼外面已经入夜的天色,想着还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她伸出手:“乌秋姑娘,诊金和酬劳付一下。”
乌秋伸手往昏迷的景曜身上掏了掏,半天摸出来一块小小的灵石,放到了薛遥知手心:“不用找了。”
“不够。”薛遥知说。
这么小一块灵石,她可能刚进云雨楼就会被赶出来,怎么包得起钟离寂。
“以后再补。”
薛遥知又打量了乌秋一眼:“你是不是没钱了?”
乌秋沉默了一瞬,她问:“你知道怎么能赚到灵石吗?”
“我如果知道就不会在这里了。”
乌秋愤恨的说道:“本小姐的行李全在城主府了,衣裳上的宝石和头上的钗环昨儿也落在了云雨楼里。”
薛遥知这才知晓乌秋身上的坑坑洼洼是什么,乌秋没有多余的衣物,昨晚离开云雨楼为了避免被发现,只能将衣裳上的宝石全都扣下来。
薛遥知叹了口气:“那算了,你们走吧。”
可能这就是钟离寂的命吧,她注定是包不了他的。
“薛姑娘,你可知只要佩戴了那贝壳腰牌,我们的位置将会随时暴露给城主府,只要他们想查,就随时能够知晓,我们在何处。”乌秋忽然说道。
薛遥知皱眉,心中腾升起危机感。
“当然,我乌秋不是个蠢人,我已将那两枚贝壳腰牌都毁了。”
“你想说什么?”
“我需要你的帮助!”乌秋上前,握住她的手,诚恳而郑重的说:“吾乃魔都乌家大小姐乌秋,坐拥家财万贯,灵石无数,只要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待我日后继承家产,必当报答你。”
“好。我帮你。”薛遥知答应得很干脆。
薛遥知知晓乌秋的目的绝对不简单,只是乌秋不肯说,现下乌秋没了灵石也没有贝壳腰牌,在这荒城举目无亲,有很多事她都无法去做,可是薛遥知不一样。或许薛遥知能从乌秋的身上,找到离开蛮荒之地的变数。
乌秋的眼睛一亮,朝着她伸手:“那你借我点钱。”
薛遥知:“……除了这个。”
“你总不能现在比本小姐还穷吧?”
薛遥知将贝壳腰牌给她看,上面明晃晃的写着零,她一个灵石都没有。
乌秋有些崩溃:“那我怎么办啊。”
“我有办法。”薛遥知想了想,说道。
薛遥知同沈大夫交代了之后,便将还昏迷着的景曜留在了医馆里,而她则是带着乌秋,先离开了医馆。
另一边。
钟离寂百无聊赖了一整日,那册子他后来也没看了,因为那些册子全都是男男,很显然那老鸨还是想让他接男客。
他认真翻了两页,恨不得自戳双目,薛遥知又不是男的,他看这玩意干嘛。
不过薛遥知今晚十有八九是过不来了,毕竟他们都是一样的贫穷,所以下午的时候钟离寂就在观察,他该如何离开云雨楼,然后去找那个赶把他卖进青楼的女人算账。
临近傍晚的时候,三娘过来考察钟离寂的学习成果,这时候钟离寂已经将贝壳腰牌毁了,然后强闯云雨楼。
楼里普通的龟奴自然拦不住钟离寂,麻烦的是引来了身怀灵力的士兵,这便有些不好脱身了。
不过这对钟离寂来说也不算什么,左右就是多花一些时间罢了。
在入夜时分,钟离寂闯出了云雨楼,离开了月升街,而外面不知为何,也多了许多巡逻的士兵,钟离寂躲躲藏藏,一心想要找到温小满先把仇报了再说。
也是多亏了温小满勤劳刻苦这个点了还在街上拉人头,被钟离寂抓了个正着,只是外面人多眼杂,钟离寂耐心的等待着温小满回家。
然后毫不留情的掐住了温小满的脖子,充满戾气的暗红色眸子,难掩杀机。
温小满不可置信的看着钟离寂,她下意识的想去掰钟离寂的手,脸涨得通红:“你……你怎么会……”
钟离寂不语,只是见温小满马上就要窒息,他才不紧不慢的撒开手,声音冰冷:“我这两日的工钱,你来结算。”
差点窒息的温小满:“啊?”
“还是你想现在就死?”
温小满打了个哆嗦,她颤抖着手,想把这两日的两枚灵石划给钟离寂,却发现:“你……你这没腰牌,我给不了你。”
在荒城基本只有刚来的外来魔种手里才有灵石,后面便渐渐的都被贝壳腰牌里的余额取代,温小满拿不出灵石来。
听着温小满的解释,钟离寂觉得他耽误的这两天时间有点可惜了,算了,先把人杀了再说吧。
钟离寂没有和温小满废话,大步上前,温小满察觉到他的意图,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你别……别杀我,我把我的腰牌给你,里面有四百五十二枚灵石……你放过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骗你了!”
钟离寂心说他又不是抢劫的,怎么可能要这种不义之财。他行事一向干脆利落,面对温小满的哀求,他的动作快若闪电,再度掐住了她的脖颈,五指收拢,要捏断她的喉骨——
与此同时,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见门没锁,推门而入:“温小满,你在家吗?”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钟离寂手一抖,眼中的杀机散去,他下意识的放开了温小满,把手背在身后,装作无事发生。
面对杀手也就罢了,杀别的人,可不能让薛遥知看见,她一定会生气。
薛遥知和乌秋走了进来,她瞧见负手而立的钟离寂,很是惊喜。
乌秋打量了钟离寂一眼,认出了他,很是惊讶的说道:“青楼里的小倌都能到处跑了?你赎身了?”
钟离寂:“……”
乌秋不屑道:“本小姐就知晓,你们这种男人来钱就是快。”
钟离寂的呼吸逐渐沉重,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很好,等薛遥知离开了,这里的两个卑贱魔种都得死。
第162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二天
薛遥知听乌秋这般口无遮拦,额角一跳,见乌秋还要开口再说什么,她一把捂住乌秋的嘴,低声说:“你还想不想要我帮你了?”
乌秋心说薛遥知还挺护着这小白脸,真是涉世未深的小白花,青楼里出来的男人能有什么真心。不过薛遥知的威胁也的确有用,她没再多说。
钟离寂沉着脸将薛遥知拉到自己身边,他说:“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找温小满。”薛遥知说着,看向正在瑟瑟发抖的温小满。
温小满是很想夺门而出的,但是路被乌秋堵住了,她只能蹲在原地瑟瑟发抖。薛遥知可以清楚的看见,温小满脖颈上,极为醒目的红痕。
薛遥知偏过头去看了钟离寂一眼,目光平淡,看不出喜怒。
钟离寂被她这么看了一眼,觉得很委屈,他只是单纯的想打工挣点干净钱给她,但这温小满竟然把他骗青楼里去。他只是想掐死温小满,他有什么错。
而且温小满这不是没死么?
薛遥知把钟离寂拽到了一边,钟离寂不情不愿的跟着她,然后就听薛遥知问道:“你出气了吗?”
钟离寂看薛遥知好像没有如他所想的那么生气,他松了一口气,却不肯松口,只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们在荒城人生地不熟的,现下还需要她的帮助,她也得到了教训,你不要再生气了。”薛遥知轻言细语的安抚钟离寂的情绪:“这世上泄愤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也不一定就要杀了她,留她一条命来弥补错处,不比杀了她更有用吗?”
钟离寂有些惊诧的看了薛遥知一眼,他没想到薛遥知竟然开始和他讲起这种道理来了,他还以为她看他这样,会直接和他翻脸呢。毕竟之前他就随手杀只兔子,她就能念叨许久。
半晌,钟离寂说:“那好吧。”
见钟离寂松口,薛遥知也松了口气。倘若是以前,只怕温小满已经被捏碎喉骨了,没想到钟离寂现在的脾气还挺好,还能听得进她讲的小道理。
钟离寂又话锋一转,示弱:“可我还是委屈,怎么办。”
“那我哄哄你。”薛遥知从善如流,她伸出手想安抚的拍拍他的肩膀,却又想到了什么一样,动作微微顿住。
钟离寂看见她的动作,想着他说的话她可算是听进去了,他微微俯身,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
薛遥知想起钟离寂的要求是含情脉脉的捧着他的脸,但是想到那副场景她实在是想笑,她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招笑的事情,但他那张漂亮的脸近在咫尺,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然后她一只手摸了摸钟离寂的脸,声音温和,眉眼带笑:“别生气了。”
钟离寂沉默了一瞬。
他总感觉他好像被薛遥知调戏了,她怎么跟青楼里的浪荡公子哥一样。
乌秋不满的声音传来:“知了,你别玩了,快一点。”
薛遥知应了一声,绕过钟离寂,将两腿*发软的温小满扶了起来。
她带乌秋过来,主要也是因为她自己才刚来荒城没两天,没那么神通广大,但温小满不一样,她或许会有别的门路,解决这贝壳腰牌的事情。
温小满怕钟离寂,但可不怕和颜悦色的薛遥知,她面无表情的说道:“黑市有这种贝壳在卖,一百枚灵石一个。”
“就一百枚灵石么?”乌秋沉吟片刻,说道:“你先替本小姐垫了,等我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了,定然加倍偿还。”
温小满:“……”
薛遥知温和的说道:“那你能借我们三百枚灵石吗?我们会还给你的。”
“你还真敢借!”温小满不可置信的说道:“我哪来那么多灵石啊,有的话我还住这种破院子吗?”
钟离寂走了过来,他也需要一枚新的贝壳腰牌,他说:“你不是刚还说你有四百五十二枚灵石吗?”
温小满咬牙,这死男人记得还挺清楚,她不敢惹钟离寂,躲到薛遥知的身后,说道:“不就是三枚贝壳腰牌吗?我明天就去给你们弄!”
“谢谢你。”薛遥知感激的说道,她说:“在离开荒城前,我们会将灵石都还给你的。”
温小满笑容勉强,故作大方:“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别说什么还不还的,伤感情。”
“好人会有好报的。”乌秋开口说道:“那你能给我们两间房吗?我和我朋友现在还没有住的地方。”
“当然可以,这院子里刚好还剩了两间房。”温小满一口答应,她还看向薛遥知和钟离寂,笑容满面的说:“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也能挤一挤,毕竟住客栈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钟离寂一点都不信,他声音冷沉:“你是不是想耍什么花样。”
“我没有。”温小满立刻摇头。
钟离寂正要上前,让温小满收了她的那些小心思,薛遥知便将他拉了回来,她说:“你行事可以温和一些的。”
“比如?”钟离寂问。
“给她下毒吧,我擅长这个。”薛遥知说着,摸出一枚黑色的药丸:“这是蚀心丸,你记得每隔十五天来找我要一次解药,若不吃解药,你的心脏会被毒药腐蚀,五脏六腑都会烂掉。”
温小满的笑容终于绷不住了,她盯着那枚黑色的药丸,迟迟不愿意伸手。
钟离寂有些不耐烦了,他伸手欲拿过薛遥知手心的药丸,温小满便猛地伸出手夺过那枚药丸,塞进了嘴里。
“这样行了吧!”温小满的脸色难看极了。
薛遥知诚恳的说道:“我们会安静的在这里住下,不会惹是生非的。如果我们出事的话,相信你也住不安生。”
温小满面无表情:“哦。”
见薛遥知三人暂时离开,温小满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在荒城纵横多年,头一次踩上这种大坑,又是掐脖又是下毒的,亏她还以为薛遥知很好说话呢,结果和她旁边那个死男人一样的坏。
这时候已经夜深了,头顶的血月光芒黯淡得几近于无,在薛遥知的要求下,钟离寂帮忙趁着夜色将昏迷不醒的景曜,扛回了接下来他们要暂住的小院。
瞧见乌秋挽着薛遥知的手走在前面,而他只能在后面扛着这不知死活的男人,钟离寂的脸色就臭臭的。
将景曜安置好了之后,因为这小院里只剩下了两间房,薛遥知要和乌秋一起住,那他就只能和景曜挤了。
钟离寂不悦的问薛遥知:“为什么我们又不能一间房。”
“男女有别。”薛遥知反问:“还是你想睡地上?”
“我们又不是没有一间房过,睡地上就睡地上。”
薛遥知正在收拾积灰的屋子,闻言随口说道:“那你就睡地上,正好那位公子是个伤员,你别压他伤口了。”
“那个乌秋,不是什么好人。”钟离寂见她指尖都染了灰尘,索性施了个清洁术,原本灰扑扑的房间立刻焕然一新,他接着说:“我怕你和她待一起被带坏了。”
薛遥知挑眉,这小坏种说什么呢,还她被乌秋带坏了?她说:“你比她坏吧,装什么好人呢。”
“我再坏也没有拉着你去逛青楼。”很显然,钟离寂对于昨夜在云雨楼瞧见薛遥知,仍然耿耿于怀。
“你怎么还在说这个呀。”薛遥知无奈,然后说道:“那乌秋说她来自魔都乌家,你有印象吗?”
钟离寂不屑的说道:“什么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小家族也配我有印象?”
“乌秋说荒城城主算是景曜的长辈……”薛遥知三言两语将乌秋与她说的话都告诉了钟离寂,她总结:“他们一定能派上用场的。”
钟离寂看她这大费周章的模样,明白薛遥知是真的很想离开荒城,他心里有些发闷,却不能对薛遥知说,她想去见的人,已经死了。
见钟离寂不说话,薛遥知又说:“话说回来,影魔还不知道我们在这里,你明天记得去和他说一下。”
“管那卧底做什么。”钟离寂张口就说:“让他自个儿待着吧,别来给我们添麻烦了,这里也不够住。”
“好吧。”
他们说着话,乌秋也从景曜房里回来了,她累得很,见钟离寂还粘着薛遥知,便开始赶人。
“别赖着知了了。”乌秋打了个呵欠,随口说道:“知不知道越粘人的男人越容易被踹啊,因为太烦了。”
钟离寂冷笑:“那也得知了踹得动我。”
“还真厚颜无耻。”乌秋骂道:“知了,给他一脚。”
薛遥知伸手去推钟离寂:“去隔壁休息吧,已经很晚了,我困了。”
“哦。”钟离寂不忘说道:“少和她说两句话,留着明天和我说。”
薛遥知失笑。
第二天,温小满信守承诺,给他们准备了贝壳腰牌,钟离寂、乌秋、景曜三个黑户一人一个。
在钟离寂的要求下,温小满不得不重新帮他找一份工作赚取灵石,钟离寂做回了老本行,去了月升街外的那家小酒馆,做起了跑堂。
至于乌秋,乌秋坦言她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温小满建议她去城门口蹲着,等好心人来施舍她。
两人大吵一架,薛遥知从中劝和,最终选择将乌秋带去了医馆,让她做点杂事,那沈大夫不怎么管这些事,任由薛遥知安排。
虽然开端很艰难,但他们在荒城的打工生涯终究还是开始了,沸沸扬扬闹了一段时间的刺客事件,也因为时间的流逝而不了了之。
除此之外,一切都风平浪静。
直到这一日,临近打烊的时候,乌秋坐不住了先走一步,她前脚刚走,后脚身披轻甲的侍卫就来到了医馆,要将正在打盹的沈大夫带去城主府,为城主看伤。
据说,又有刺客闯进了城主府中,而这一次的情况,似乎比以往都更要严重。
沈大夫不紧不慢的收拾着医药箱,薛遥知走过去帮他收拾,然后将医药箱背到了自己身上,迎着沈大夫的目光,薛遥知从容的回答道:“这药箱太沉了,我帮您背着吧。”
沈大夫问她:“你想去城主府?”
这几天薛遥知也过得非常煎熬,她找不到破局的地方,钟离寂又一门心思扑在打工上,根本帮不上忙。好不容易城主府出了事,薛遥知当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她回答道:“我医术不精,还想跟您多学学,希望您能同意。”
沈大夫没说什么,门口等着的士兵又开始催促,他慢慢的走了出去,薛遥知跟在沈大夫身后,然后将医馆落锁。
第163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三天
城主府是比月升街还要宏伟的地方,高高的墙壁可以隔绝外来的一切视线,薛遥知跟在沈大夫的身后,踏入这面积大得有些过分的府邸。
纵然是位于沙漠之中,城主府的装修也是极尽奢侈,小到一砖一瓦,大到亭台楼阁,上面都镌刻着精致的纹路,置身于此,薛遥知久违的感知到了灵力存在。
说来也是奇怪,既然这蛮荒之地有禁制,沙漠里无论何处皆是灵力稀薄,只是这城主府里却是灵力充盈,甚至还有聚灵阵法,这城主当真是神通广大,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薛遥知偷偷的想汲取一些灵力,灵力却不往她身体里走,只聚在她腰间配着的贝壳腰牌上。看来若是真想在这荒城中使用灵力,还是得靠这枚贝壳。
这城主府实在是太大,薛遥知心思百转千回最后回过神来,她竟然还在跟着沈大夫走,竟是还没有走到吗?
前面的士兵不耐烦的催促沈大夫:“走快些!”
沈大夫依旧是慢悠悠的模样。
过了许久,头顶的血月光芒黯淡,代表了已经入夜,他们才走到了城主居住的院落,薛遥知抬起头看了一眼,不见院落名称,或许是因为这城主府里,只有荒城城主这一位主人。
甫一踏入这处院落,纵然不见竹屋,薛遥知便敏锐的嗅见了浓重的血腥味,也不知这次的刺客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让这位城主负伤至此。
薛遥知拎着药箱,垂下眼眸,安静的跟着沈大夫的身后,与沈大夫一同被带入主屋中。屋内的陈设极尽奢侈,硕大的夜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辉,覆盖了夜晚黯淡的血光。
“你来了——”里头传来一声沉稳散漫的男声,想必就是传闻中的荒城城主。
薛遥知跟着沈大夫走进了内室,她不动声色的抬眸,瞥了眼平躺在床榻上的那位荒城城主。他穿着白色的寝衣,看着是中年模样,只是眼角的细纹怎么也藏不住,放在被褥上的那只手,像是干枯的树皮一样,看着毫无生机。
看来这荒城城主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纵然是身怀灵力,都难掩苍老。
沈大夫看着是认识这位荒城城主的,想想也并不意外,毕竟他们都一样老。
薛遥知正垂眸想着,沈大夫坐在床边,开始察看城主身上的伤口,他慢慢的开口:“有些棘手。”
城主闭着眼,说道:“若是不棘手,本城主也不会找你。”
这城主府里养着的医修都是一群酒囊饭袋,对他的伤势束手无策,已经被他杀得差不多了。
“这是你新收的徒弟么?之前未曾见过。”
沈大夫“嗯”了一声,他盯着城主腹部泛黑的伤口,一边回道:“你也知晓,我年纪大了,难得有合眼缘的小朋友,收做弟子,继承衣钵,也未尝不可。”
“本城主之前说过多少次了,让你收个徒弟,我之前这府里的医修仍你挑选。”城主说着,冷冷的瞥了眼安静得毫无存在感的薛遥知,忽然问她:“你都会些什么?学到多少了?我这伤口,你过来看看。”
沈大夫闻言,让到一边。
薛遥知放下药箱上前,这城主受的很明显是刀伤,伤口泛黑,是中毒的迹象,甚至到现在都还未微微往外渗着黑血。
薛遥知的贝壳腰牌里也有了几个灵石,她也能通过这贝壳调动一些灵力,她用灵力探查过城主腹部的伤处后,说道:“刀口不算深,但上面淬的毒却棘手,破坏了您经脉灵力的运行轨迹,于您修行有碍,如何解毒,还有待商榷。”
荒城城主感知到她指尖的灵力,眼神有些幽深,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魔种,身上的魔气浓郁,然而体内蕴藏的灵力,竟如此纯粹,带着浓郁的生机。
看来沈翊果真是找了个好徒弟。
沈大夫的声音打断了荒城城主的思绪:“可能看出是什么毒?”
“我学艺不精……或许还需要城主的几滴血回去研究。”薛遥知有些赧然的说。
沈大夫颔首:“先重新包扎伤口,然后开方子吧。”
薛遥知点点头,动作娴熟的帮城主包扎了伤口,她包扎的手法极好,城主几乎都没感觉到痛楚,她就已经包扎完了。
有侍女递了笔墨纸砚进来,薛遥知去写药方子,城主问沈大夫:“究竟是什么毒?”
他修为高深,每日都以灵力养体,纵然刺杀不断,他也会受伤,但远没有今日这伤来得严重,尤其是那刀上淬的毒,很是霸道,几乎让他一下子就苍老了下来。
“这世上没有看一眼就能破解的毒。”沈大夫不紧不慢的说:“我那徒弟说得不错,的确需要再回去查验一番。”
薛遥知很快写了药方子过来,她递给沈大夫,沈大夫认真的阅读着。她的字写得很好看,字体秀丽,笔锋却透着淡淡的冷意,与她看似柔和的模样截然不同。
沈大夫赞许的说:“药方很好,没有问题,可以按照这个方子先吃着。”
“嗯。”城主应了一声,他又闭上了眼睛,看起来极为疲惫:“你回去吧。”
沈大夫颔首,带着薛遥知离开。
他们前脚刚走,城主府里唯二的医修便被召进了主屋中,对着薛遥知留下的那张药方一阵研究,他们的表情逐渐凝重了下来。
城主皱眉问:“有问题?”
他府里的医修虽然比不过沈翊,但若是沈翊想耍花样,他们也不至于发现不了,毕竟沈翊也不是没耍过花样。
倘若沈翊故技重施,他也不介意再让沈翊体验一下胆敢背叛他的下场。
城主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医修哆哆嗦嗦的说:“没问题,没问题,只是这方子实在是太精妙了!里面所用的药材普通,我们荒城都有,而沈大夫竟能想到将这些最为普通的药材搭配成方,实在是太厉害了!”
另一个医修赞不绝口:“还有这剂量,我敢肯定,多一分少一分都会失去药效,当真不愧是沈大夫!”
城主没想到他们竟然对沈翊带来的那小丫头如此夸赞,有些惊诧,不过这样也好,沈翊就快老死了,他也需要一个更为忠心优秀的医者在身边。
离开城主府的时候已是深夜。
薛遥知尊老爱幼,拎着沉重的药箱,打算先将沈大夫送回医馆。
沈大夫看起来有些疲倦,他说:“我年纪大了,实在受不得此等奔波,往后复诊,只怕需你独自前往。你的医术精妙,想必也会受城主器重。”
“还要多谢您给我这个机会。”薛遥知认真的说道。
沈大夫笑了笑,说:“还是你自己争气,比我当年争气多了。”
当年?薛遥知不解,她问:“您和荒城城主是认识很久了吗?”
“嗯。”沈大夫平静的说:“当年我与他是一同来的荒城。”
“可是您看起来不像坏人,为什么也会被贬入蛮荒之地?”
沈大夫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当年我想寻一位故人,我本以为,故人在此地避难。只可惜,那位故人不在此地。”
“谁啊?”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小姑娘,好奇心不要太重。”
沈大夫平时都是靠在摇椅里打盹,都很少有清醒的时候,也更不可能让薛遥知有和他聊天的机会。今晚机会难得,薛遥知想知道得更多一些。
既然沈大夫不肯说,她就换问题:“我听说荒城城主是百年前来的荒城,您和他一起来的,您多大年纪呀?”
沈大夫还真认真的想了想:“今年应当是一百四十九岁了。”
“若您是凡人的话,那也非常长寿了。”薛遥知颔首说道。
沈大夫说:“的确。”
薛遥知又问:“那荒城城主几岁了?他看起来比您年轻很多,是不是一百岁?”
“他啊……”沈大夫拖长了调子,他说:“那位城主,活的岁月,比你想的要更漫长,至少我并不知他年岁几何。”
薛遥知还想再问点什么,但是医馆已经近在咫尺,她还看见了正靠在医馆门口,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的钟离寂。
钟离寂仍是一袭黑衣,暗红色的眸子比头顶黯淡到极致的血月光芒要明亮得多。他手里提着一个灯笼,灯笼散发着温暖的橙光,将他浑身的冰冷融化不少。
薛遥知对沈大夫说:“那是我朋友。”
沈大夫颔首,他微眯着眼,盯着钟离寂,险些被撞上医馆紧闭的大门。
薛遥知连忙扶住他,然后去开大门,钟离寂不悦的说道:“死老头子看什么看,就是你让知了这么晚都不回家的?”
薛遥知:“……”
沈大夫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他没和钟离寂对骂,只是走进了医馆里,对薛遥知说:“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若起不来,可以晚些再来医馆。”
薛遥知点点头。
“还有。”沈大夫慢慢的合上门,缓慢的声音,如平地惊雷:“半夏,乌川子,甘遂,芫鹬花……我这医馆里有毒的药材不多,倒是让你用了个遍,就是不知这里面还有哪些药材了……你的医术的确很好。”
他说的,赫然就是荒城城主所中之□□,没有人会比薛遥知更熟悉那些药材,因为那毒就是她制的。
医馆的门已经合拢,薛遥知垂在身侧的手掌心冒出后怕的冷汗,她想,还好沈大夫就算是知晓了也没有拆穿她,否则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钟离寂见薛遥知走神,他问:“刚才那老头子说的什么,夸你你还这副表情?”
薛遥知拽着钟离寂的袖子把他拽走,她现在对沈大夫充满了尊敬:“沈大夫都那么大年纪了,你能不能尊老一点。”
“可是他让你这么晚才能回家。”钟离寂对沈大夫很不满:“乌秋天还没黑就回来了,你天都黑了还一直不回家,我在医馆门口等了你许久。”
“那谢谢你等我?”薛遥知又说:“反正你对沈大夫尊敬一点,不准没礼貌!”
钟离寂的字典里就没有尊老爱幼这四个字,他向来没道德,他说:“我看那老头身无灵力的样子,一个不能修炼的凡人罢了,估计也没活多久。”
“他以前有灵力的,说是自愿散去了。他跟我说他今年已经一百四十九岁了。”薛遥知说着,开始好奇了起来:“钟离寂,你几岁了呀?”
“一百多岁吧,不记得了。”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是哪年出生的?”见钟离寂半天都说不出来,她接着问:“就是你出生的时候离黄昏之战结束还有多久?我记得你说过你成年没多久黄昏之战就结束了?”
钟离寂真记不清了,他记这玩意儿干嘛,屁用没有,他勉强说道:“按照你的年纪倒推,你今年满二十九岁,黄昏之战过去一百年,就是一百二十九年,我们魔族二十岁成年,那就当我也一百四十九岁吧,和那老头子差不多。”
“啊。”薛遥知想着苍老的沈大夫,又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钟离寂,觉得有些割裂感,她问:“那你什么时候会变老?”
“我怎么会变老。”钟离寂现在可爱他这张脸了,他不满的说道:“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薛遥知想起了荒城城主,按照沈大夫所说他年纪应当是已经很大了,她有心推测城主年纪,于是追问:“你说嘛,要几百岁才会变老呢?”
“我们身怀灵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衰老,除非真的是几千岁的老妖怪,或者是修为受损灵力不能维持年轻容貌,否则是不会衰老的。”钟离寂见她追问,这才详细的和她说了:“你看这荒城里,哪怕就是灵力用不了,也没几个老东西,更何况是修为高深的我,我才不会老。”
薛遥知敷衍的“嗯”了一声,她还在想荒城城主的事情。她想着要不和钟离寂说一下这件事,或许钟离寂能有头绪,毕竟他比她要了解魔界得多。
只是尚未开口,钟离寂看她还心不在焉的样子,便忍不住说道:“薛遥知,我就在你旁边,你能不能多想想我,不要想别的人了。”
“你在我旁边我还想你做什么。”薛遥知随口说道。
“我不在你旁边的时候也没见你想我吧。”
“知道你还说。”
钟离寂:“……”
“我不管,你现在必须得想我。”
钟离寂有些无理取闹了,薛遥知颇为无奈,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那个沈大夫和你年纪相仿,他还和我说他是为寻故友来的蛮荒之地,你不会就是他的故友吧钟离寂。”
“让你想我,不是让你瞎想。”钟离寂失笑:“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的巧合都一定有它的理由。”薛遥知正色:“你再仔细想想,你看沈大夫觉不觉得眼熟,像不像你失散多年的好朋友?”
钟离寂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我真没朋友,我才在魔界待几年啊,就算有眼熟的肯定也是仇人。”
薛遥知沉默了一下,确实,钟离寂和她说过,他从小欠揍,所以没朋友。
“好吧。”她有些可惜。
“还有,你不要再把我和那个老头子联系到一起了。”
“为什么?”可惜归可惜,薛遥知还是觉得不甘心:“毕竟你们年纪相仿,所以我总忍不住多想。”
钟离寂无法忍受:“你看着我这张脸,真的能想着那个老头子?”
薛遥知看他一眼:“这样看的话好像不太能……”
“那不就得了。”
薛遥知感慨道:“我感觉我一脚踏进修真界之后对年纪都不太敏感了,原来我身边的人都是能做我太爷爷太奶奶的人,钟离寂,或许我以后应该对你尊敬些。”
钟离寂:“……”
倒也不必。
第164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四天
他们回家的时候已经非常晚了,天空上的血月光芒黯淡,完全被层层叠叠的乌云掩盖,透不出丝毫光亮。
漆黑的街道除了他们空无一人,钟离寂提着灯笼,往薛遥知脚下的路照,绕过街角,清晰可见街道尽头那处小院里,门缝透出了一点灯火。
钟离寂刚推开门,乌秋就兴奋的朝着薛遥知扑了过来,被钟离寂面无表情的推开,乌秋顿时脸色沉了下来:“你烦不烦,几个时辰没见知了,我想她了,抱一下都不行?”
钟离寂冷笑:“你算什么东西配抱她。”
“我算你姑奶奶。”乌秋更横。
他们也聚在这小院好几天了,钟离寂和乌秋非常不对付,几乎是见到面了就要互骂两句,薛遥知刚开始的时候还会这个那个都劝劝,后面看反正他们也打不起来,骂两句也死不了人,就随他们了。
听见他们又吵了起来,薛遥知见怪不怪,她绕过挡在她面前的钟离寂,问乌秋:“你怎么还未休息?”
“我等你呀。”乌秋挽着她的胳膊往里走,挑衅的瞥了眼被冷落的钟离寂,对她说道:“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提前回了,你是和沈大夫出诊去了吗?咱们医馆竟然有生意了诶!”
薛遥知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她同乌秋回了房间,和她说:“荒城城主遇刺,这次的伤势颇为棘手,所以他请了沈大夫入府诊治,我见到了荒城城主。”
乌秋惊诧的说:“你竟然见着那老匹夫了。”
“嗯。”薛遥知说道:“城主看起来年岁并不大,他很老了吗?”
“这老不死的都快一千岁了。”乌秋撇撇嘴,不屑的说:“也不知道他在荒城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是怎么还能修炼,又多活了一百多年的。”
薛遥知惊诧:“一千岁?年纪这么大?”
“对啊。”乌秋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薛遥知问什么她顺嘴就说了:“指不定是用了什么邪术呢,这样的人本小姐断然是容不下他的,知了,你就且等着吧。”
“我等着吗?”
乌秋满脸戾气:“等有朝一日我的人来了,我们闯进城主府,把那个老不死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竟敢让本小姐过这种苦日子。”
薛遥知:“……”
那可有的等了,这乌秋怎么和钟离寂一样一样的,嘴都这么硬。
薛遥知好奇的问:“他当初是为什么被贬进蛮荒之地的啊?”
听薛遥知问起这个,乌秋的脸色更难看了,她说:“他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倘若不是因为他……也算他运气好,在荒城得了机缘,竟当上了这劳什子城主。”
她半晌都没有接着往下说。
薛遥知烦死谜语人了,说话都说不完的,留着一半让她猜吗?
乌秋还在骂:“这种十恶不赦的小人,现任魔君竟也容得了他在这荒城兴风作浪,废物老东西,一点气性都没有。”
薛遥知还以为她听错了,她说:“你在骂你们的魔君吗?”
“怎么,你拥护那老废物?”
薛遥知连连摇头。
“那就好。”乌秋话锋一转,忽然说:“知了,其实我和景曜不是私奔来荒城的,我来荒城是为了一桩大事。”
“哦。”薛遥知温和的说:“你想我如何帮你成事呢?”
乌秋在听说薛遥知能够进入城主府的时候,就已经准备了一肚子的腹稿来说服薛遥知帮她,却没想到她才刚开了个头,薛遥知竟然就松口了。
不过既然薛遥知当初敢帮她,自然就是把她和他们绑上了同一条船,况且乌秋也很喜欢薛遥知,她的眼睛很亮,笑容也很温柔,乌秋最爱的便是明亮与柔和。
乌秋说:“那老匹夫重伤,你往后少不得都要去城主府,城主府很大,非常大,且迷阵变幻万千,而在那偌大的府邸中,帮着我要找的人。知了,我希望你可以找机会帮我找到他。”
“可以。”薛遥知答应得很干脆。
薛遥知如今顶多算是了解荒城,但她对于魔界还是一无所知,想要离开荒城,难如登天。钟离寂不务正业,她就只能自己等待机会,终于等到了乌秋向她开口。
乌秋自然也不会让薛遥知一头雾水的帮她,她整理了一下措辞,说道:“知了,你入蛮荒之地前,可知晓魔界前任少主钟离寂,已经穿过了魔界界门,进入了魔界?”
薛遥知:“知道。”
“时隔多年,这位前任少主重返魔界,他怀揣着怎样的心思,可以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是的。”可是他现在好像只想打工,一点都没有去篡位的想法。
“我进蛮荒之地之前,还未曾听到过这位前任少主的踪迹,不过按照他高调的性子,现在也该是不知道在哪座城池甚至是魔都,掀起血雨腥风了。”
薛遥知听了,往外看了一眼,她们的窗户半掩着,可以看到厨房那边,钟离寂正和景曜蹲在一起,好像在烧火,隐约还有食物的香气飘过来。
和在梅城的时候一样,钟离寂一去打工晚上回家的时候就喜欢带点食物回来。
乌秋接着说道:“暂且不论那位少主的踪迹,知了你可知晓影城的由来?”
“影城由影魔创立,而影魔曾是魔界最低等的魔种。”
“因为阴影无处不在,影魔自然也无处不在,他们力量微小,地位低微,后来是前任魔主手底下的一只影魔成为了强大的魔种,在前任魔主的帮助下,那影魔在魔界的版图上,挑了蛮荒之地旁边的区域,建造了影城。”
乌秋的眼睛非常亮:“我们的魔主强大而仁慈,便是后来她陨落,影城城主仍对魔主忠心耿耿,他是至今仍拥护着前任魔君魔主的魔臣之一。”
钟离寂是和薛遥知说起过一些他父母的事情的,魔主曾在大陆上游历过数年,返回魔界后,两个家族联姻,魔主嫁给了当时还是魔界少主的魔君。
魔君对魔主一见钟情,他们有过一段非常甜蜜的时光,直到魔君发动了战争,与魔主的观念相悖。虽然这并不能阻挡后来黄昏之战的到来。
薛遥知想着,说:“你让我找的人,是影城城主吗?”
“对!”乌秋重重的点头,她说:“这百年间那老废物对拥护前任魔君魔主的魔臣魔将诸多打压,只是顾忌着名声,不敢做得太过火,但钟离寂回魔界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影城城主就是他要重点打压的对象之一!”
乌秋说着,还不忘骂道:“又当又立的老废物,他什么面目有目共睹!我若是他,必然要直接杀了所有胆敢违逆我之人,管他什么名声不名声,只要刀够快,我看谁敢置喙?”
薛遥知:“……”
他们魔种当真都是真性情。
“距离蛮荒之地最近的城池名为影城,可以离开荒城的传送门通往的也是影城,这是一扇双向的传送门。影城太偏太远消息闭塞,我也是好不容易到了影城才知晓,那影城城主跑*来了荒城,现下就在城主府中。”
薛遥知有些不解:“所以影城城主来荒城,是为了避难对吗?”
“应该吧,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乌秋很快盖过这个话题,她说:“现任魔君,懦弱无能,不堪为王。知了,你若能见到影城城主,告诉他,我是乌秋,我代表钟离寂而来,要他助我们一臂之力。”
薛遥知还在想影城城主的事情,乌秋忽然又提到了钟离寂,她惊讶的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是前任少主的拥护者是吗?”
“少主钟离寂天纵英才,我当然拥护他!”乌秋坚定的说道:“你就这样告诉影城城主,他会明白的。”
薛遥知还想说什么,就见钟离寂已经从厨房里朝着她们的房间走了过来,叫薛遥知过去和他一起用夜宵。
或许是因为这荒城灵力稀薄,薛遥知逐渐也能感受到饥饿,今晚她还没有用过食物,这时候也饿了。
薛遥知出了房门,与钟离寂往厅中走,她问:“你带了什么回家呀?”
“你前几日不是说酒馆的烧鹅烧得很好吃吗,我又带了一只回来,还有烤馕。”钟离寂说着,见乌秋又跟了过来,他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
他只是想和薛遥知单独相处一番,就这么困难吗?
乌秋迎着他的目光,不悦的说道:“你盯着我看什么,看知了啊,这看看那看看一副朝秦暮楚的做派。”
钟离寂轻嗤一声,嫌恶的收回目光。
薛遥知看他们竟然又要吵起来,只觉得头疼,她越过他们,往正厅中跑,景曜已经将吃食都摆好了,油润酥脆的烧鹅摆在正中央,旁边还摆着金黄的烤馕。
景曜见了她,朝着她礼貌的颔首,然后便打算离开,薛遥知问:“我们不是一起吃夜宵吗?”
“我们已经用过晚膳。”这几日景曜虽然一直都在养伤,但他底子不太好,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听见薛遥知的问话,他笑着说道:“在这荒城中用不了灵力,我方才发现原来我有那么多事都不能为乌秋去做,方才我是在向薛寂大哥学习用火。”
钟离寂进了魔界自然不能再用本名了,他虽然行事高调,但他还不想找死,所以他现在和薛遥知姓。
乌秋走了进来,说道:“用过晚膳便不能再用夜宵了吗?景曜坐下。”
景曜坐在了乌秋的旁边。
钟离寂真想将这没眼色的两人一脚踹出去,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特别的,让薛遥知这么帮他们。想归想,他手上还是干脆利落的用旁边放着的匕首,三两下的将烧鹅切块,并且不忘将两条皮脆肉嫩的鹅腿放进薛遥知碗里。
乌秋夸赞:“好刀工!往后本小姐府里招厨子了,一定给你留个位置。”
钟离寂面无表情的将匕首甩到墙壁上,匕首深深地扎进墙壁中,发出一声响,他冷酷无情的说:“我片脑袋刀工更好,你想试试吗?”
薛遥知使劲的用袖子擦了擦匕首甩飞时溅到脸上的油渍,面无表情的说:“记得把墙补了。”
“好的。”钟离寂立刻坐下。
乌秋不饿,就想给钟离寂添堵,她叼着一块景曜夹她碗里的胸脯肉,咬了两口咽下去,慢悠悠的说道:“我倒觉得你补墙的功夫厉害,只是会跑堂会刀工会补墙有什么用,连让知了去云雨楼玩的灵石你都付不起。”
“你比我富裕?”钟离寂不屑的问。
乌秋改口:“连让我和知了去云雨楼玩的灵石都付不起。”
钟离寂看向景曜:“这能忍?”
“抱歉乌秋,我已经同温姑娘说过,她愿意帮我找份活计,我赚到的灵石,都给你挥霍。”景曜温和的开口。
乌秋傲慢的仰起脑袋:“我要去逛青楼。”
“好,我会努力的。”
乌秋凑到薛遥知身边,说道:“看到了吧知了,找男人就要找大度一些的,你可别被美色蒙了眼。”
钟离寂将薛遥知拉过来,也说:“青楼有什么好玩的,你要是想的话,你想怎么玩我就怎么玩。”
薛遥知埋头啃鹅腿,没理他们。
钟离寂也不理乌秋的挑衅了,他殷勤的给薛遥知倒水夹肉,还真伺候上了。
薛遥知吃得脸颊鼓鼓的,将另一条鹅腿分给了钟离寂。
钟离寂的表情立刻就不一样了,他叼着鹅腿,挑衅的看了眼乌秋。
天天粘着薛遥知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他受宠。
乌秋撇撇嘴,阴阳怪气的夸赞:“不愧是青楼里待过的男人,就是贴心哈。”
钟离寂就当乌秋在夸他了。
“就是可替代性太强了,这世上会伺候人的男人多了去了。”
“啪”的一声,钟离寂咬断了鹅腿的骨头,鹅腿掉进了碗里,他盯着乌秋,阴沉沉的说:“你几次三番口出恶言,真当知了会一直护着你?”
乌秋:“对啊。”
薛遥知正好也啃完了那只硕大的鹅腿,差不多饱了,她用手帕擦了擦嘴,终于有精力打圆场了。她说:“乌秋,你对他尊敬一些。”
不然以后钟离寂上位乌秋第一个完蛋。
“尊敬?!”乌秋震惊:“我?对他?”
薛遥知点点头,钟离寂的神情缓和不少,他对薛遥知说:“你好好骂骂她,让她知道谁才是不被爱的那个。”
“凭什么啊。”乌秋不屑:“就他?”
“医馆里的沈大夫看见了吗?他和沈大夫一个年纪,你应该像尊敬沈大夫一样尊敬他。”
“尊老啊,那我懂。”
钟离寂险些气笑:“知了,你以为乌秋很年轻吗,她也能当你太奶奶了。”
薛遥知说:“既然你们都是老人了,就不要一整天吵吵闹闹了吧,像我一样稳重些。”
“我才一百三十九岁,我现在死了别人还要说我一句年纪轻轻的怎么就没了。”乌秋立刻不乐意了,辩驳道。
景曜捂住她的嘴巴:“乌秋,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钟离寂对着薛遥知说:“你承认她年轻的话你也得夸我风华正茂。”
“嗯嗯你最风华正茂了,你是魔间油物,别和乌秋生气了。”薛遥知指尖蹭了点油,摁在了钟离寂的脸颊上,以报刚才他把油甩她脸上的仇。
钟离寂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有些愣神,她就已经跑出去了。
乌秋:“知了等等我!”
然后剩下就一桌残局,钟离寂心情颇好的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碗,景曜跟上他,帮忙收拾厨房。
后半夜的时候,薛遥知的房门被敲响了,她才刚睡着没多久,一下子就惊醒了,推开门一看,温小满站在门口。
“知了,裴隐的情况不太好。”
薛遥知说了句“稍等”,便去披了衣裳,和温小满一起去看裴隐。
平躺在床上的男人,胸前裹着厚厚的纱布,有鲜血溢出,已经打湿了纱布,薛遥知上前解开纱布,察看伤口,伤口的撕裂程度很大,药物已经有些不能止血了。
薛遥知对温小满说道:“你在外面等一下我,我重新给他包扎一下。”
“你可别让他死了啊。”温小满不放心的叮嘱道:“这个月还没过完呢,死了我就拿不到灵石了。”
薛遥知点点头,等温小满出去了之后,她的手落在裴隐的伤口上方,指尖有莹绿色的灵力溢出,帮他止血治伤。
她可以调动的灵力不算多,还都得通过这枚贝壳腰牌来,里面的余额几乎就是她能调动的所有灵力,差不多就要耗尽。
好在裴隐的伤口成功止血,他也幽幽转醒,看见了正在帮他包扎伤口的薛遥知,他的情绪没什么起伏:“如何?”
“你做得很好,荒城城主已经中了我的毒。”薛遥知压低了声音,说道:“估计再过几天,他就会让我搬去城主府住。”
裴隐盯了她半晌,说道:“我帮你进入城主府,接下来也该你帮我了。”
“自然。”薛遥知颔首:“你说就是。”
“城主府里,藏着影城的城主。”裴隐慢慢的说道:“我要你找到他,并且将他带到我的面前,或者将我带到他面前。”
怎么又是冲着影城城主来的?薛遥知问:“你找他做什么?”
裴隐沉吟片刻,斩钉截铁的说道:“魔界封印已破,前任少主钟离寂必然会进入魔界,搅动魔界格局,影城城主手握重兵,不该躲藏在这里,他该去成就一番事业。”
“你不会也是拥护前任少主吧?”
“当今魔君懦弱无能,另立新主,有何不可?”
薛遥知的表情有些复杂:“你说得对。”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怎么身边的人都抢着当钟离寂的下属。
“接下来你若有什么行动,及时通知我。”
“没有了,你先好好养伤吧。”
薛遥知很快离开,温小满蹲在门口,见她出来了,立刻问起裴隐的情况。
“也不知是为什么,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今天忽然伤势就恶化了,他不会又跑去刺杀城主了吧。”温小满说着,顿了顿:“我瞧着最近城里的排查又严密了起来,该不会是他刺杀成功了吧?”
“这就不知道了。”薛遥知又说:“我先还你一些灵石,腰牌里还剩了点。”
温小满摆摆手:“不急不急,薛寂已经差不多还了我一半了。”
“他还了?”薛遥知惊讶,她有些羞愧,没想到钟离寂欠债竟然真的会还,她怎么能一如既往的低看他的道德呢。
钟离寂的声音忽然传来:“对啊,你可别小看我,说了还我就一定还。”
温小满还是很怕钟离寂,听见他的声音就先回了房间。
薛遥知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你怎么还没睡呀。”
“听见声音了。”钟离寂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有些不乐意的说:“你给裴隐包扎伤口是吗,今天白天他回来,伤口还是我包扎的,怎么晚上不叫我了。”
这几天景曜和裴隐换药都是钟离寂亲力亲为,因为他不想让薛遥知看别的男人的身体,她看他一个人就够了。
虽然这给他增加了很多工作量。
“你包扎得挺好的,就是他伤口有些严重,我用灵力给他止血了。”
钟离寂听了,眉头微皱:“腰牌里没余额的话,在荒城少动用灵力。”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钟离寂没说什么,只是用自个儿的贝壳腰牌碰了碰她的贝壳腰牌,微光亮起,她的腰牌里立刻就多了一百灵石。
“你哪来那么多灵石啊?”
钟离寂玩笑道:“想我告诉你啊,生财之道怎么能就这么说了,我有什么好处么?”
“你攒多少灵石了?”薛遥知又好奇的问,如果钟离寂真的开窍了的话,说不定攒够一万枚灵石离开会比她从城主府入手离开要快得多。
“秘密。”
“那我自己看。”薛遥知说着,带着灵力的指尖往他的那枚贝壳腰牌上一点,一个硕大的零映入眼帘。
她呆住:“你的积蓄全给我了?”
“腰牌里多点余额,你动用灵力会方便一些。”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道:“不然就你身体里剩的那点灵力,都不够你用来挥霍的。”
拿人手软,薛遥知小声嘟囔:“那你也没必要都给我,可以自己留点。”
“我就爱给你零花钱。”钟离寂笑容灿烂:“我最近没空,你闲了自个儿去买两条新裙子。”
薛遥知轻轻点头,心情复杂。
看来钟离寂好像到哪都一样,自己都那么穷了还要给她钱。
钟离寂问她:“你这什么表情?”
“我在想你人真好。”薛遥知回过神来,感动的说道。
得,又得了张好人卡,钟离寂不太爽的想着,他又道:“除此之外呢,你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比如说哄哄他,说他人真好,她好喜欢他。
“你想我说什么?”薛遥知不解,然后恍然大悟:“懂了,那我说了。”
钟离寂看她从善如流的模样,又更不爽了,发小脾气:“算了,今晚不想听你骗我,早些休息吧。”
“好。”薛遥知转身回房,都不回头看他一眼的。
第165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五天
昨天晚上太晚才休息,薛遥知后来睡熟的时候已经快要天亮,几乎只眯了一个多时辰,不过她还是准时在辰时醒来。
旁边的乌秋还没有睡醒,不过现在时间还早,沈大夫要求他们巳时到医馆,乌秋还能多睡半个时辰。
薛遥知随手将被堆积在一边的被褥帮乌秋盖好,然后轻手轻脚的出门洗漱,正要出门的时候,就遇上了钟离寂。
钟离寂出去给她买早餐了,看见她还挺惊讶:“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薛遥知打了个呵欠,还有些没睡醒:“我去医馆翻翻医书,魔界生长的一些草药我闻所未闻,想多了解些。”
“嗯。”钟离寂也不回去了,脚步一转就和她一同外出,顺便将手中的油纸递给她:“给你吃。”
薛遥知只是困,还不饿,她没精打采的说:“钟离寂我真羡慕你。”
“什么?”
薛遥知又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说道:“你精力真好,都不用休息的吗?”
薛遥知就没怎么看见他闲下来过,也不知道每天哪来的那么多精力。
“你看起来的确是很困。”钟离寂提建议:“要不医馆别去了,你需要多少灵石问我要就是,天天早出晚归的多辛苦。”
薛遥知:“……你还说我,你有时候还早出不归呢,真以为我不知道?”
钟离寂挑眉,愉快的说:“原来你偷偷注意着我,我都没发现。”
“也不知道你一整日都做什么去了……你没什么事瞒着我吧?”薛遥知嘟嚷着,又忽然灵光一现的问道。
钟离寂理所当然的说:“我去赚灵石啊,我还能做什么。”
“好吧。”薛遥知兴致缺缺。
钟离寂果然不上进,他身边的人都在想着帮他拉拢影城城主,一起去造反,他不去,他非得去端盘子。
不过他一门心思放在赚灵石上也好,他这个人太冲动,知道消息了说不定就直接冲去城主府挨揍了。正好她也有机会进入城主府,说不定在找到离开荒城的方法的时候,还能顺便帮他拉拢到影城城主。
到时候等他们到影城了,钟离寂手握大军,多了影城城主这一助力,还不得感动死,到时候攻略进度也是唾手可得。
清晨的血月是一天之中最柔和的时候,带着昨夜的凉意,与清晨的温度,打在身上,很是舒适。
正在这时,钟离寂又说道:“我刚才是认真的,你需要多少灵石花同我说,医馆若是辛苦的话,就别去了。”
他自己跑出去打工就算了,但他不想让薛遥知这么辛苦,昨晚她顶多就睡了一个时辰,大早上的就又要去医馆了。
薛遥知挑眉:“你这么有钱呢,给我一万灵石,我就不去了。”
一万灵石,是众所周知离开荒城的办法。
钟离寂不吭声了,半晌才说:“那你还是去医馆吧。”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医馆,医馆已经开门,沈大夫就靠在门口新搬的摇椅上打瞌睡,听见脚步声了,只虚虚的掀了掀眼皮子,看了他们一眼。
薛遥知嘟囔道:“您怎么躺外面来了?”
沈大夫在打瞌睡,没有理她。
薛遥知和钟离寂说了一声之后,便进了医馆里开始忙碌了起来。
钟离寂往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打瞌睡的沈大夫,冷冷的说:“今日酉时我若不能在家里瞧见知了,我就砸了你这破医馆,竟敢让她加班。”
沈大夫眯着眼睛没理他。
钟离寂不耐烦:“老头,听到没。”
半晌,钟离寂都要去掀摇椅了,沈大夫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年轻人,肝火太旺,不是好事。”
“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不是好事。”钟离寂冷笑。
薛遥知恰巧经过,见钟离寂要上手了,她额间狠狠地跳了跳,连忙说:“你干嘛呢!快住手!”
钟离寂手一顿,然后背在身后,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沈大夫似乎是笑了一声,他说:“你还有这么有意思的朋友呢。”
薛遥知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接话。
沈大夫慢悠悠的起身,说外面有些热了,然后让薛遥知帮他把摇椅搬进去。
另一边。
钟离寂刚走出这条街,大腿就被一个高大的人影抱住了,一身黑衣的男人吱哇大叫:“少主,失散多日,属下可算找到您了。”
“卧底,别跟着我。”钟离寂一脚踹开派不上任何用处的影魔。
影魔已经在外面流浪了一段时间,荒城里除了曾经的乌秋没有任何好心人,物价又贵,那块灵石花完之后,他每天流浪在荒城的各个角落,时刻担心着一月之期后他腰牌里的灵石不够而被赶出去。
影魔不撒手,红了眼眶,看着钟离寂:“少主,属下对您忠心耿耿。”
钟离寂面无表情,忠心有什么用,反正现在又派不上用场,掐死算了。
“属下有要事禀报!”影魔斩钉截铁的说。
钟离寂放下踹人的腿:“说。”
影魔:“我饿……”
钟离寂面无表情:“你想先说还是先死。”
影魔看混不到饭了,抹着眼泪说道:“少主,属下这段时间一直在荒城流浪,这座城池很大,我也去过很多地方,在这期间,我发现了一件很恐怖的事……”
由于荒城一开始只是散乱的建筑拼凑而成,一些离群的建筑,距离主街道很远,比外面的荒漠还要荒凉。
在那里,每一日都有数不清的人,油尽灯枯,虚弱而死,苍老如树皮一样的皮肤包裹着那把瘦削的骨头。影魔注意到,那些人最后全部都被吞噬了,无论是毛发,还是衣物,皆成虚无,留在原地的,只有那枚闪烁着光泽的贝壳腰牌。
影魔已经完全不敢佩戴腰牌,也不敢动用灵力了,他白着脸说:“少主,这贝壳会吃人!”
钟离寂把玩着腰间的那枚贝壳,他早就知晓这贝壳绝对不简单,因为在看见这贝壳的第一眼,他就知晓,这是人骨制成,只是因为打磨得太好,让人很难认出这是人骨。
就比如薛遥知,纵然她精通医术,但她可不会闲着没事去研究人骨头,也不会去研究日日佩在腰上的贝壳,所以她至今都不知晓,这贝壳腰牌的门道。
钟离寂知晓这是邪器,但在这荒城里若想动用灵力,就必须通过这邪器,他暂时还没有找到破解之法,除此之外,日日巡逻的士兵,也会抓捕未曾佩戴这邪器之人,这贝壳难以仿制,也不好摘下来。
用了这贝壳这么多次,钟离寂也隐约意识到体内的灵力在极速的流失着,而在里面有所谓的灵石时,流失的速度又会没有那么快,只是终究是饮鸩止渴。
不过这也没办法,薛遥知要动用灵力,钟离寂也只能让她在贝壳里有灵石的时候再动用。毕竟薛遥知不是他,没有那么多的灵力经得起挥霍。
钟离寂有想过灵力耗尽会发生什么,影魔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等到体内的灵力耗空,贝壳里也不再蕴藏灵力的时候,将会被这邪器吞噬。
经脉里的灵力耗空,但人骨所含灵力与生俱来,最终化作了这小小的邪器。
影魔嘟嘟嚷嚷说了一大堆,见钟离寂面不改色,他问:“您不会知道了吧?”
钟离寂“嗯”了声。
“属下不想死哇——”所以影魔宁愿挨饿也不敢再动用一星半点的灵力了。
钟离寂想着,这荒城薛遥知的确待不得,还是得尽快找到离开的办法。
这样一来的话,他手下无信任之人可用,还是得勉为其难的让影魔去帮他办事,钟离寂叹了口气,说:“走吧。”
影魔来了精神:“去吃饭?”
钟离寂嫌弃的瞥了他一眼,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他也吃个早饭去吧。
……
接下来的几日时光风平浪静,城主府那边暂时没有再差人来过,薛遥知也不着急,那药方子用不了多久,就会失去效用,他们一定还会再来找她的。
影魔找到了钟离寂,住进了他们的小院,不过因为没有多余的房间,影魔不得不和裴隐挤一个屋子,倒也无伤大雅。
除此之外,钟离寂倒是越来越忙了,平时她酉时回家,他经常亥时才归,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薛遥知都等到子时睡着了都不见他,倒是影魔经常在她面前晃悠,一直和她说没有灵石了问他要,他去找少主要。
这日下午,乌秋领到了这半个月的灵石,兴奋的拉着薛遥知去逛街买裙子。
薛遥知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偶尔出去放松一下也可以,她同沈大夫说了之后,和乌秋离开了医馆。
乌秋虽然还是很想去月升街消费,但她和景曜的灵石加一起都进不了月升街,只能作罢。
在成衣坊选衣裳的时候,乌秋还唉声叹气的说:“像月升街那样繁华靡丽的地方明摆着就是让我这种大小姐去消费的,虎落平阳,我却没有机会再踏进月升街。知了,等我回魔都了带上你,我一定带你去魔都最大的青楼,找最美的男人。”
薛遥知想得很正经,顺着乌秋的话茬说:“你说为什么像荒城这样的地方,还会有月升街那样繁华的场所呢?”
贫瘠的地方,开不出靡丽的花。月升街的存在,只能说明,这荒城并不贫瘠,贫瘠的只是他们。
乌秋不屑的说道:“我魔界律法森严,某些在外面见不到的地方,说不定就藏在月升街里呢,想来也是那老匹夫笼络权贵的手段罢了。”
“是这样吗……”薛遥知若有所思,眉头轻皱。
乌秋又说:“老废物没用,把好好的魔界治理得乌烟瘴气,若是换一个魔君上位,必然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薛遥知深以为然。
“知了,你看这件红色的裙子好看,还是这件蓝色的裙子好看呢?”乌秋说着雄心壮志,又很快的转变了话题,拎着两条裙子问薛遥知。
薛遥知回过神来,认真的分析道:“乌秋,你适合红色。”
“可是偶尔我也会想尝试不同的风格。”乌秋愁眉苦脸:“若是往常,我必然是除了这两条裙子,还有这一溜的裙子,都给我包起来了。”
乌秋还在纠结红色和蓝色,薛遥知也去挑了几条新裙子,这破地方不管穿什么,走出去都是一脸风沙。
她也并不缺新裙子。
倒是钟离寂,一整天一身黑的,她都不知道他有没有换过衣裳,以前他们一起买衣裳的时候他还会挑挑拣拣的打扮自己,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倒是越来越朴素了,只记得将鲜亮的色彩堆积给她。
薛遥知想着想着,走到了男装区,指尖落在了一件黑红为底色的劲装上。其实他穿白色好看,像妖里妖气的神仙,不过他似乎不喜欢白色。
有侍女过来问她是不是要这件衣裳,薛遥知报了尺码之后,又另外选了几件色彩各异的衣裳,还买了两双内里很软的长靴,结账的时候,乌秋瞧见了,大为惊奇。
“知了,你不给自己买,这不会是给薛寂买的吧。”
薛遥知点点头:“他也给我买过裙子,我总不能一味索取吧。”
“怎么能给男人花钱呢,变得不幸怎么办。”
“这是他给我的灵石。”
“哦,那给他点甜头也行。”乌秋又诧异的问:“你这尺码准吗?”
“准吧。”薛遥知说。
钟离寂什么身量她都知晓,毕竟她经常给他包扎身上的伤口,至于脚的尺码,她记得他和容朝是一个长度。
乌秋撇撇嘴:“你们不会是真爱吧。”
薛遥知有点无语:“只是买衣裳而已,这就真爱了吗?”
“也是。”乌秋耸耸肩,对所谓真爱,有些不以为意。
离开成衣坊的时候已经傍晚,她们还要先去一趟医馆,做打烊前的收尾工作,却不想刚走近医馆,就看见了身披轻甲的荒城士兵。
乌秋去过城主府,还被追杀过,她不敢贸然上前,薛遥知将衣裳交给乌秋,低声说道:“这一次我应该会在城主府住一段时间,我会尽量找到影城城主。”
“好。”乌秋一口答应,不忘叮嘱:“知了,注意安全。”
薛遥知颔首,然后上前,进了医馆。
沈大夫还是靠在摇椅上,那两个士兵颐指气使的在同他说话,瞧见薛遥知后,他们的表情立刻恭敬了一些。
他们称城主的伤势有变,这一次城主指名道姓了要薛遥知前来诊治,沈大夫这才睁开眼,对薛遥知说:“去吧。”
薛遥知郑重的点点头。
沈大夫从摇椅上站起身来,说道:“带着我的药箱去。”
他说着,就慢悠悠的开始收拾了起来。
薛遥知站在一边看他收拾,两个士兵等得不耐烦了,好歹是没出声,扭头去了外面透气,诊室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小朋友,城主府不是那么好待的。”沈大夫将药箱递给薛遥知,里面还压着几本薛遥知平时经常翻看的医书,他说:“一切小心。”
薛遥知忍不住说:“您之前……也在城主府住过吗?您是想做什么呢?”
总不能也是想找影城城主吧,那时候魔界的封印都还没破吧。
“药箱里有一张地图,是我百年前所绘制,与如今的城主府布局有很大的差异,但应当能帮上你一些。”沈大夫淡淡的说道:“希望你比我幸运。”
毕竟薛遥知并非孤身一人。
和他当年不同。
薛遥知问不出答案也不追问了,毕竟也没这个时间了,她点头:“多谢您。”
她很快拎着医药箱离开。
等到城主府的时候,已经入夜了,和上次来主院不同,这次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极为苦涩的药味以及血腥味,显然这位城主的情况不容乐观。
薛遥知在两名医修的注视下,飞快的重新帮这位又衰老了许多的城主止血上药,她不知这两名医修医书如何,但她知道她的灵力是无可取代的。
城主闭着眼,说道:“你可查验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毒了吗?”
“未曾……”薛遥知赧然的说道:“还需要一些时日,这几日我可为城主更换药方,至少能先将伤势控制住。”
“嗯。”城主顿了顿,又说道:“从今日起,你就留在城主府,你的灵力很好,对本城主的伤势很有帮助。”
薛遥知说:“只是我灵力低微,若要驱动灵力,少不得需要更多灵石。”
“这个你不必担忧。”城主微微抬手,不过须臾,薛遥知腰间的贝壳腰牌就凭空多出一千灵石的余额。
薛遥知眸色微深。
所有银票都需去钱庄才能换成银两,若是将这贝壳腰牌比做银票,但这荒城里却没有能够兑换灵石的钱庄。
薛遥知一开始还想将腰牌里的灵石兑换出来,汲取灵石里的灵力用来修炼,却压根没能找到兑换的地方,在这荒城里,灵石是稀缺物,并不流通。
此时见荒城城主一挥手,她这腰牌里就多出这样多的“灵石”,薛遥知只觉那所谓的一万灵石就能离开荒城,尤为可笑。
全都是骗局。
离开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薛遥知身份特殊,被安排在了城主府里靠南的一处院落里,虽然已经见识过城主府的奢华,但这随意的一处院落都修缮得如此精致,还是让薛遥知犯了嘀咕。
这院子倒是有名字,名为白芷院,旁边就是城主府的药房,那两名医修就是住在药房里。
薛遥知坐在白芷院的小药房里,用灵力点亮了用来照明的夜明珠,明珠光华璀璨,柔和明亮。她打开药箱,从最底下翻出了一张羊皮纸的地图。
羊皮纸的边边角角已经泛黄,很显然已经有很长一段年头了,上面用墨水绘着的城主府的布局,以城主居住的主院为中心,这城主府总体可分南院与北院,她居住的南院靠近大门,北院更像是后院。
沈大夫说这是他一百年前绘制的地图,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薛遥知还要再好好修改一下这张地图。
时间已经不早了,薛遥知将地图谨慎的藏好,然后便去卧房休息。
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传来几许嘈杂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隔着窗纸,也能看见依旧灯*火通明的城主府。
又闹刺客了?
薛遥知将被子蒙在脸上,沉沉睡去。
她就这样在城主府住了下来,城主并没有限制她的行动,她甚至可以在自个儿的院子周围逛一逛。
那张地图随着薛遥知的探索范围越来越大而不断更正,这日晚上,薛遥知多逗留了一些时间,巡逻的士兵提醒她:“薛姑娘,晚上的城主府不太平,您还是少出院子比较好。”
薛遥知长得漂亮脾气也好,看起来非常好亲近,在城主府里待了几天,偶尔也能和巡逻的士兵说上几句话。
“最近晚上都很吵闹,是每天晚上都会有刺客进来吗?”薛遥知有些苦恼的说道:“那城主岂不是很危险?”
士兵随口说道:“不过是一群野蛮人罢了,扑腾不了多久就会换一批的。薛姑娘无需在意。”
“那我这就回去了。”薛遥知叹了口气,说道:“我可不想撞上刺客。”
她往白芷院的方向走,目光却往防守更严密的北院看去,她去不了北院那边,若是贸然前往,必定会让城主察觉到不对劲,不过这几天她倒是把南院都摸清楚了,她确定,那位影城城主不在南院。
薛遥知正在想她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去北院探一探,就见北院火光冲天,城主府立时戒严,今晚的刺客似乎更来势汹汹。
薛遥知决定往北院一探。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薛遥知猫在暗处,躲避着步履匆忙的士兵,悄悄的往北院的方向靠。
快要走到北院的时候,她必经之路的灌木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还有轻微的鲜血味道传来。
是刺客吗?
薛遥知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不少尸体。
她随手捡了一根枯枝,朝着那处探去,快要戳到的时候,她的手腕被一把握住,拖进了杂乱的灌木间。
浑身是血的男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暗红色的眸子光芒涌动:“薛遥知,你也来当刺客了?”
薛遥知见着钟离寂,倒是并不惊讶,总有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在他经常早出不归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了,钟离寂可能是有什么行动。
她说:“你看我这样,像是刺客吗?”
这里光线昏暗,但钟离寂黑夜视物能力好,轻易能看见她穿着干净整洁的深蓝色长裙,披散在脑后的长发随意束起,乌黑油亮,漂亮的小脸似乎还圆润了些许。
看起来她活得还挺滋润。
钟离寂一时沉默了。
薛遥知这才说:“说说你吧,你又打第二份工了?”
天天把打工挂在嘴边,结果跑这来夜探城主府,还什么都不肯和她说。
“不行?”钟离寂反问,他说:“我待的那小酒馆里有不少一直想打劫城主府的魔种,他们和我说来一次城主府就有一百灵石,这我能不来?”
薛遥知:“……”
死鸭子嘴硬。
“你就为了这个?”
钟离寂毫不犹豫的点头:“对啊。”
“行。”薛遥知欲起身:“那你继续。”
钟离寂把她拉回来,问她:“你怎么会在城主府?”
这几天钟离寂都没怎么回家,偶尔早上回去的时候见薛遥知不在,乌秋睡得迷迷糊糊被他惊醒,没好气的说薛遥知去出诊了,让他少管闲事。
结果当晚他就在城主府看见了鬼鬼祟祟的薛遥知。
他脸色不太好看:“怎么不跟我说。”
“你也什么都没告诉我啊。”薛遥知看见单独行动的钟离寂,也表现得很生气:“什么小事问你你都说,什么大事问你你都搪塞我,钟离寂,你好样的。”
“因为城主府太危险了——”钟离寂辩解道:“我怕我护不住你。”
“你的确护不住,管好你自己吧。”薛遥知指了指又浑身破破烂烂的钟离寂:“你看起来比我危险多了。”
钟离寂:“……一点小伤。”
薛遥知又问了一遍:“所以你来城主府是为了什么?”
难不成也是为了影城城主吗?
“你为什么要趟这趟浑水?”钟离寂不答,反问她,然后说:“若你是为了离开荒城,现在你就可以回家去,我很快就会带你离开荒城,你没必要让自己身陷囹圄。”
薛遥知扯了扯嘴角,没理他。
外面的士兵还在到处的寻找刺客,他们坐在光线昏暗的灌木间,身上披着黯淡的血色光芒,相对无言。
钟离寂先有了动作,他拉着薛遥知:“我现在带你闯出去——”
薛遥知甩开了钟离寂的手,她说:“离开荒城是你一个人的事吗?”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薛遥知似乎有些不悦:“我问过你多少次,你究竟在做什么,可你没有一次诚实回答过我,你是觉得我知道了会给你添麻烦吗?”
“……你不是一直不想卷进我这些破事里吗?”钟离寂沉默了一下,问她,接着道:“你要灵石我就给你灵石,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必让自己置身危险中?”
“钟离寂,既然我来到了魔界,我们就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薛遥知的情绪有些激动:“我不需要什么事都你去帮我做好,我是独立自主的人,你不要看不起我!就拿现在来说,你是觉得你的处境比我更好吗?”
钟离寂又沉默了。
他的处境好像真没薛遥知的好。
半晌,他说:“我早该知道——”
“我们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薛遥知挑眉。
钟离寂终于松口,他凝视着薛遥知,认真的说:“我们合作,一起离开荒城。”
“还有呢?”
钟离寂不太情愿,但还是说道:“以后我有什么行动,都会告诉你,不会再搪塞你了。”
“你还挺识相。”
“你真奇怪。”他问:“从什么时候开始,你愿意参与我的事了?”
明明之前那么排斥,排斥魔界,排斥他的一切。
薛遥知也不知道,这似乎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点,但钟离寂问了,她认真的想了想,回答:“此时此刻。”
钟离寂默念着她说的四个字,如闻神谕。他像红宝石一样漂亮的眸子,似乎更亮了一些,清楚的倒映着她的面容。
第166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六天
外面的吵嚷巡逻声逐渐安静了下来,有士兵拖着刺客的尸体走过,代表着今夜的这场刺杀落下了帷幕。
那些刺客尸体身上传来的浓烈血腥味掩盖了钟离寂伤处的鲜血气息,只是这里终究是不能久待的,薛遥知收回目光,轻手轻脚的退了回去。
钟离寂也在等外面安静下来再行动,只是这等的时间有些长了,他坐在灌木间,右手手搭在曲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微微垂着头,束起的乌发显出一丝散乱,在昏暗的光线下,越显脸色苍白。
薛遥知轻轻推了推钟离寂,一边注意着外面,说道:“别凹造型了,你先跟我回我的住处。”
看得出来薛遥知是打定主意了要留在城主府了,钟离寂知道他改变不了薛遥知的想法,就只能跟着她行动。
他盯着探头探脑的薛遥知,说道:“好。”
确定外面暂时不会有巡逻的士兵后,薛遥知朝着钟离寂招了招手,说:“快跟上我。”
钟离寂动了动,有些吃力,但还不至于完全失去行动能力,他刚要站起来,薛遥知见他磨磨蹭蹭的,直接抓住了他的手,猫着腰和他往外走。
钟离寂瞥了眼她牵住他的那只手,默不作声的跟着她。
薛遥知对南院已经非常熟悉了,她带着钟离寂避开巡逻的守卫,一边和他说话:“这城主府里好多乱七八糟的阵法,一定要小心。说起来这里还有聚灵阵,我本来还想着这里灵气那么充盈,可以趁机修炼一番,结果灵力不往我的身体里走,全都跑进这贝壳腰牌里了。”
钟离寂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挥了挥,地面上蜿蜒的血迹被除去,他的呼吸有些重,勉强跟着薛遥知往白芷院走。
“这贝壳腰牌能不用就不要用了,这是邪器,会对你的修为有碍。”他稍微缓了缓,手摁在肩胛骨处的伤口,仍有鲜血滴答滴答的掉落,他不得已又一次用幽冥火止了血。
“我知道,你让影魔跟我说好多次了。”
“那也不见你听进去。”
“你不也是。”
钟离寂:“……”
他想说他和薛遥知又不一样,但这一说薛遥知肯定就生气了,会觉得他是嫌弃她修为不够高。
但他只是单纯的关心她而已。
短暂的交谈间,他们就已经走到了白芷院,薛遥知将钟离寂带进了院中的小药房中,打了水来帮他清理身上的伤口。
薛遥知正在药箱里翻找着什么,还不忘对钟离寂说:“衣服脱了。”
钟离寂听着她那自然而然的语气,幽幽的盯着她。
“又要我脱吗?”薛遥知将压在药箱里的羊皮纸地图拿了出来,坐在了钟离寂的身前。
钟离寂叹了口气,可能是他经常受伤的原因,薛遥知都不知道看了他多少次了,现在露个肉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你又怎么了?”
钟离寂不动,薛遥知就自己动手把他上半身扒了,拧了湿帕子帮他擦去身上的血迹,她注意到他身上又添了许多新伤,伤口未曾好好处理,基本都是一把火直接燎过去粗暴止血,看着有些惨不忍睹。在来魔界之前的那些伤口疤痕瞧着好像淡去了不少,但新伤叠旧伤,的确不美观。
他全身上下能看的可能也就那张还没有任何伤疤的脸了。
钟离寂惆怅的说道:“是因为看得太多了吗?感觉你现在对我的身体毫无感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褪去衣物,你抚摸着我的身体,那么暧昧的举动,你却跟个木头一样。”
薛遥知额角跳了跳,暂时没理他的疯言疯语,尽量平和的给他擦身。
“好吧,遥想你初次帮我包扎伤口时,那时候你年纪那么小,却一点都不害羞,我就该知道你对我的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太郁闷了,薛遥知没说话,他都嘟嘟囔囔的说了一长串:“你真是一点眼光都没有,什么时候能见你能含羞带怯的看着我呢知了。”
薛遥知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抖动,她有些听不下去了,咬牙切齿的说:“你是病患,我是医者,只有没有医德的医者看见病患的身体才会脸红。请你尊重我。”
钟离寂说:“可我不想你尊重我……”
“而且我们都那么熟了,看两眼就看了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看,装什么扭扭捏捏呢,你能不能大气一点。”薛遥知打断钟离寂的话,将伤药涂抹在他肩胛骨处狰狞的伤口,她动作认真,神情却散漫。
钟离寂听得头疼:“果然问题还是出在我们太熟,你还是把我当兄弟了。”
一开始的定位就错了,他还掰不正。
“你少说两句吧。”薛遥知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上的羊皮纸:“我们来说点正事好吗?”
“在你心里这不是正事?”和薛遥知谈情说爱这件事在他心里正得不能再正。
薛遥知真想给他一巴掌让他清醒一点,她说:“你好歹看一眼啊,这是沈大夫百年前绘制的地图,南院这边我已经修正过了,北院那边你不是去过吗?你看看有没有需要更改的地方。”
“哦。”钟离寂不太情愿的去看羊皮纸,眼神微微凝住,有些惊讶,他说:“这么详细吗?”
“对呀,我厉害吗?”
钟离寂立刻点头夸她。
薛遥知勾起了唇,问他:“先说说你吧,这段时间你都做了什么?进入城主府有什么目的?”
这时候还不算太晚,血月光芒尚存,照明用的夜明珠也正散发着皎皎银辉,柔和了血色的月光,让这小小的药房里,透出一丝旖旎的粉色。
在这样暧昧的光线下,薛遥知的神情认真,不见丝毫情意。
钟离寂的目光从她认真的脸上挪开,如她所愿,和她说起了他这些天的近况。
他刚才也没骗薛遥知,那月升街外的小酒馆里聚集的,的确也是不满这荒城城主的魔种,他们私底下联合起来,欲反荒城城主。
他们的衣食住行皆受制于腰间这一枚小小的贝壳腰牌,而这腰牌由城主把控,他们想反,唯一的办法还是刺杀城主。
荒城很大,里面的诸多魔种也成了两个极端,要么是感谢荒城城主给他们安定的生活,要么是不满一切资源都把控在这位城主手中。
钟离寂加入了他们,他会偶尔参与他们的行动,一来的确可以获得一些灵石额度,二来他也在找藏在城主府的传送门。他可不信什么需要一万灵石才能开启传送门,这世上就没有他开始不了的传送门。
不过薛遥知还有一点不解的地方,她说:“按理说整座城池都被荒城城主把控,听你说这刺客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他怎么能容得下那些魔种的存在?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斩草除根。”
“想闯进城主府就必然要动用灵力。”钟离寂扯了扯唇角:“他们的行动无异于是慢性自杀,他又何必大费周章的去清除这部分魔种。”
“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他分明前段时间都已经中招了,竟然还能容忍?”
钟离寂不以为意:“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也是多亏了排查不严密,否则只怕我们家里住着的乌秋景曜裴隐他们,甚至包括我们,都已经被抓了。”
“也是。”薛遥知不再去想这件事,转而问道:“那你找到传送门了吗?”
钟离寂说:“只能确定传送门没藏在北院。”
“南院也没有什么传送门。”
两人沉默一瞬。
也就是说他们一无所获。
“你呢,你来城主府也是为了传送门?”
“当然不是。”薛遥知慢悠悠的说:“我是为了你。”
钟离寂不太信。
薛遥知微微压低声音,和他说:“跟你说个秘密,这荒城里还有很多拥护你的魔种,他们都想给你当属下。”
“哦。”钟离寂反应平淡。
“前段时间城主受伤,是我给裴隐的毒药,作为交换,我答应帮他找到被困在城主府里的影城城主。”薛遥知也没有再隐瞒什么,把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和钟离寂说了:“影城城主据说是因被魔君打压,来到荒城避难,乌秋告诉我,影城城主对前任魔主极为忠心,必然会成为你的助力,我来城主府,便是为了找到影城城主。想不到吧钟离寂,我们家里全部都是拥戴你的人,你很厉害哦。”
钟离寂不置可否,他说:“我在逢魔谷的时候,便见过裴隐。”
“嗯?”薛遥知皱眉:“也就是说裴隐也见过你,他知道你的身份。”
“对。”钟离寂微微顿住:“裴隐暂且不论,但乌秋和景曜,我不信他们,你也不要信他们。”
能够确定的只有一件事,乌秋来到荒城,是为了拉拢影城城主,至于她的身份……钟离寂多年未曾踏足魔界,还真想不起来这号人。
“好吧。”比起乌秋,薛遥知自然更相信钟离寂,不过如今基本上都是他们两人在行动,乌秋无论怀揣着怎样的心思,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钟离寂又说:“至于影城城主,我大概知道他被困在哪里,你也不用再冒险在这府里找他了。”
“好。”正事也大概说完了,薛遥知舒展了眉眼,和他说:“若我们能早些互通信息,可能事情会进展得更顺利,我在城主府里,可以帮你很多的。”
钟离寂轻轻的“嗯”了声。
“你不要怕连累我,有什么事大胆和我说就是了,我肯定都会帮你的。”薛遥知承诺:“尽我所能。”
她的神情真挚,说的都是最动人的实话。她没有用玩笑的语气骗他。
是真是假,钟离寂感受得出来。
毕竟他们认识了这么多年,真的是很熟悉了。
钟离寂忽然莫名的想起了容朝。
很多年前,他曾很羡慕容朝,因为薛遥知无论何时何地都会站在容朝的身边,不遗余力的帮助容朝。
现在,他也成为了类似于容朝的存在吗?
如果下一次再选择,她会选择他吗?她能选择他吗?
所有生物都是贪心的,尤其是天性喜好掠夺与侵蚀的魔种,一旦拥有,就忍不住想要得更多,欲壑难填。
钟离寂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声音沙哑而轻微:“那等出了荒城之后呢?”
他想要她的所有。
薛遥知正在往他身上缠纱布,闻言动作微微顿住,她很快收敛了情绪,对他说:“出了荒城也一样啊,只要我在,我都会帮你的。”
那你会在吗?
钟离寂没有去问这个问题,他是知道答案的,一开始就知道,薛遥知第一天就同他挑明了,等出了荒城,她的方向会是何处。
他身上的伤很快就包扎完了,薛遥知还不忘帮他将破了口子的衣裳用针线补好,她针线活很好,都是补钟离寂身上的伤口练出来的。
薛遥知用了点灵力,施展清洁术,除去了钟离寂身上的血迹,她说:“里面有张软榻,你先好好休息一晚上,等明早喝完药再想办法离开。”
“好。”
这时候也夜深了,薛遥知也有些疲倦,她撑着打架的眼皮子,抓了几味药放进药罐中,带着药罐离开。
等到薛遥知离开后,钟离寂没有去休息,他盯着地图认真记下城主府的布局,无处不在的阵法实则困不住什么人,最终都服务于这府里巨大的聚灵阵。
或许他可以去探一探这聚灵阵。
钟离寂想着,又忍不住把心思放在薛遥知的身上,他知晓城主看重薛遥知除了她的医术之外,还有她的灵力。
这对于薛遥知来说其实很危险,只要那城主想,他完全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夺取她身上的灵力。虽然他这样做无异于是杀鸡取卵,但钟离寂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她以身涉险,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在这城主府里,拼灵力的话他是怎么也护不住薛遥知的,如果想保护她的话……
钟离寂想着,手掌按在了他的心口。隔着衣裳,他能感受到他正在跳动的心脏。他扯开了衣襟,掌心被黑色的魔气覆盖,直直的窜进他的胸膛。
霎那间,又添新伤,鲜血淋漓。
他没去在意这种皮外伤,在触碰到那颗跳动的心脏时,他拔下了一枚覆盖在心脏上的龙鳞。
喷溅的鲜血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看着掌心那枚纯黑的、泛着极为耀眼光泽的鳞片,缓缓的将手收拢。
看见薛遥知在城主府的时候,钟离寂就已经预想过她会遇到的危险,既然已经预想过,他便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那可怕的可能性发生。
这片龙鳞会保护她,他也绝不会让薛遥知,在他的身边,发生任何意外。
心口处传来的剧痛并未让钟离寂的神情发生任何改变,他仍用老方法粗暴的止血,还小心的避开了薛遥知刚给他包扎好的地方,没有让纱布沾上鲜血。
等到做完这一切,钟离寂便没了多余的力气,他几乎是在刚拉上衣襟之后,便昏死了过去。
翌日。
天色未明时,薛遥知就强迫自己醒了过来,她得先给钟离寂把药熬了。昨晚太晚,升起炊烟很容易被士兵察觉,这个时辰熬药,他们也只会以为她是在研究城主所中之毒。
薛遥知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瞥了眼药房紧闭的门,确定钟离寂不会在这个时间出来之后,她割破了手心,将溢出的鲜血滴进呼噜噜沸腾的药罐中。
本来她是不想给钟离寂喝血的,但昨晚她偷偷用灵力查看过钟离寂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还有他那具破破烂烂的身体,她实在是不忍心。
反正只是一点血而已。
但愿他能快点养好身体吧。
第167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七天
药罐里的药用文火慢熬着,薛遥知在等待的过程中打了个盹,被呼噜噜的沸腾声吵醒,她立刻清醒了过来,飞快的将火灭了,药罐里的药汁乌黑,没有熬坏。
薛遥知拎着药罐将里面的药汁倒进碗里,然后端着托盘去药房找钟离寂,她敲门得不到回应的时候还有点纳闷,平时一点风吹草动都要出来瞅一眼的人,今早她在院子里坐了一个时辰都不见他出来的。
钟离寂该不会是偷跑了吧?她这药岂不是白熬了,血也白流了?
敲门得不到回应,薛遥知越想越觉得钟离寂是连夜跑路了,她有些恼怒,直接推开了门,看见的却是背靠椅子的男人,低垂着脑袋,闭着眼睛,脸色惨白。
……不是跑了!是晕了!
可是昨夜的伤都已及时处理,按理说是没有大碍的,难道他是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伤吗?
薛遥知匆忙的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一边,她的动作太急,几滴滚烫的药汁溅在她的手背上,她都没有发现。
她大步走过去在钟离寂面前蹲下,抓住他冰冷的手,伸手去给他把脉,她还打算仔细的再用灵力探查一遍他的身体。
只是在凑近他的时候,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眉头紧锁,伸手就去脱他的衣裳,在触碰到他有些湿濡的衣襟的时候,手被他紧紧的攥住了。
钟离寂睁开眼,看着她的动作,微微挑起了眉头:“又扒我衣裳?大早上的,不太合适吧。”
“你伤口是不是又裂开了。”薛遥知动了动手腕,他便若无其事的松开了手。
“没有。”钟离寂低头嗅了嗅,见衣襟上的湿濡,又改口:“可能我昨晚睡姿不太好,流了点血,没什么大碍。”
薛遥知提醒他:“你是晕了,不是睡着了,你自己说的你不用睡觉。”
“我就是睡着了。”钟离寂死鸭子嘴硬,反问她:“我昨晚那么虚弱,睡一会儿怎么了?”
“你给我看看。”薛遥知又想上手。
钟离寂动作敏捷的抓住她的手,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病号:“不行。”
薛遥知皱眉。
钟离寂摩挲着她的手背,淡淡的说:“既然你对我的身体毫无兴趣,那还有什么看的必要么。”
薛遥知:“……别贫嘴了,你能不能有个伤员的样子啊。”
“你手背怎么了?”
“烫了下。”薛遥知没太在意,她抽出手,被他指尖摩挲过的地方已经光洁如新,显然是他又动用了灵力。
钟离寂又变成了贞洁烈男,薛遥知脱不了他的衣裳,又见药差不多已经温热,她便将碗端到了他面前。
“把药喝了。”
钟离寂看了眼那碗药,懒洋洋的说:“喂我。”
“行。”
薛遥知意外的好说话,钟离寂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还张了嘴:“啊——”
指尖触碰到碗上时已经不觉烫手,薛遥知将药碗凑到钟离寂唇边,顺着他张开的嘴,直接倒了进去。
钟离寂苍白的脸有些扭曲。
什么破药苦成这样。
钟离寂想直接吐出来,站在他面前的薛遥知说:“你敢吐试试呢。”
一碗药很快见底。
钟离寂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薛遥知端了水过来让他喝,不忘说道:“你自己烤的鱼都那么难吃都吃得下去,不就一碗药,你这什么表情。”
“我没怎么喝过这玩意,有点不习惯,而且哪有人跟你一样这么喂药啊,你不应该一勺一勺小心翼翼的喂我嘴里吗?”钟离寂灌了好大的一口水才勉强压下嘴里发苦的味道,只是舌尖似乎萦绕着一抹不同寻常的甜腥,让他神情微凝。
薛遥知将碗放到一边,敷衍的说道:“没有勺子,凑活喝吧。”
钟离寂没说话,只是微微倾身,鼻尖微动,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薛遥知往后退一步,警惕:“干嘛。”
“你受伤了?”
“没有。”她手心的伤口已经用灵力治好了,只留下了一条浅浅的伤疤,再过两天也就消失了。
薛遥知知晓因为当初燕别序放进她体内的那条灵根,连带着她的这身骨血都有了神奇的功效,所以她一直很注意避免受伤,免得招至祸患。
不过钟离寂真是狗鼻子吗,伤都快长好了他都能闻到。
钟离寂又抓住了她的手,盯着她手心那条疤痕,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
“感动吗?”薛遥知也不止一次喂过他血了,她缩回手,说道:“下不为例。”
钟离寂沉沉的说:“是该下不为例。”
薛遥知:“?”
他正色道:“薛遥知,魔界和大陆是不一样的,魔种对于血液天生敏感,你不能流血,否则很容易遇到危险。”
薛遥知垂首去看,她的手心连那条疤痕都不见了,显然他是又用了灵力。
灵力那么多,怎么不见他治治自己的伤呢,她明明伤口都快长好了。
“我有分寸。”薛遥知指骨微蜷。
这个时辰也不早了,薛遥知该去照例给荒城城主看诊,她叮嘱钟离寂不要轻举妄动,他的伤需要多养几天。
钟离寂“哦”了一声,他朝着薛遥知张开双臂,说:“知了,我有点感动,可以抱你一下吗?”
听见钟离寂说感动,薛遥知还特地暗地里问了系统攻略进度有没有涨,结果还是一样的,动都没有动。
有什么好抱的,又不会涨攻略进度。
况且他都伤成那样了,怎么还一整天想些有的没的,少胡思乱想多休息才是他应该做的。
薛遥知:“不可以,我走了。”
她站起身,往大门的方向走。
钟离寂忽然站起身,薛遥知听见声音正要回头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她的身后,伸出了手,紧紧的抱住了她。
薛遥知非常不适,下意识的想要剧烈挣扎,但她忍住了,因为她一动,势必会牵动他身上的伤口。
“钟离寂,差不多得了。”她开口。
钟离寂不语,他垂首,充满依恋的埋在了她的脖颈间,手臂则是横在她的胸前,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一抹黑色的流光闪过,轻盈的没入了她的心口。
薛遥知的注意力都被钟离寂吸引,她没察觉那么多,只是僵硬的被他抱住。
因为是背后的拥抱,她看不见他的脸,而除此之外,一切的感官都在疯狂的活跃着。
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能够清晰的感受到他心脏跳动的频率,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快。
她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和他冷冰冰的人不一样,他的呼吸,灼热得在她颈间的皮肤上,烫出了一片浅浅的绯色,让她身体发麻。
好像……和之前的拥抱都不一样。
下一瞬,钟离寂松开了手,若无其事的说:“去吧,注意安全。”
薛遥知避之不及一样的弹开,她嘟囔了一声“莫名其妙”,捂着脖子匆忙的离开了药房,若她回头多看一眼,便能看见他越发苍白的脸色。
钟离寂呼吸粗重,没什么力气的坐在了地上,缓了许久,才慢慢的爬起来。
看见那张完整的地图后,他就已经知晓了聚灵阵的方位,现下也该去探一探,那聚灵阵了。
……
因为钟离寂的伤的确需要静养几天,但她既然已经有了完整的城主府地图,也确定了影城城主的位置,这几天时间自然也不能得过且过。
在今早给城主看完诊之后,薛遥知便借着要去向沈大夫讨教的名义出了城主府,实则直接回家。
她要先将影城城主救出来。
按照钟离寂的说法,裴隐似乎是勉强可信的,乌秋是完全不可信的,但薛遥知觉得与其孤注一掷,不如让他们互相牵制,所以她复刻了两张城主府的地图,标注好了影城城主所在位置,分别交给了裴隐与乌秋。
接下来,就看他们的了。
他们一行人都已经在荒城逗留了不少的时间,能有变数发生,自然都按捺不住,要赶紧见到影城城主。
转眼就已经入夜。
今日那两名医修在她回来之后,就一直拖着她问她城主的病情,还有所中之毒,说要好生和她商讨一番。
薛遥知进入城主府就是为了城主的伤势,自然不能推脱,这一来二去的,就已经这个时辰。
她回到白芷院,直奔小药房里找钟离寂,推开门却见空空如也。
钟离寂当然不可能那么听话的待在这里养伤,薛遥知也不意外,就是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不至于今天还夜探城主府。
裴隐和乌秋可是都要今晚行动。
薛遥知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洗漱完毕后便躺在了床榻上,准备休息。
外面的吵嚷声又响了起来,薛遥知已经习惯,她将被子蒙到脑袋上,强行隔绝那些吵嚷的声音。
过了许久,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但睡得非常不安稳,外面的声音愈演愈烈,丝毫没有安静下来的趋势。
无数道*灵力碰撞着炸开,犹如惊雷闪电一般,让薛遥知彻底清醒了过来,她飞快的将衣裳穿好,推开门——
此时本该是深夜,血月光芒最黯淡的时候,然而她抬头一看,灵力光芒交织,将天空点缀得亮如白昼。
薛遥知跑出白芷院,往人流交织的地方跑去。这城主府里的聚灵阵似乎是遭到了破坏,至少薛遥知能够感受到,这城主府里的灵力正在以不容忽视的速度,逐渐消散于阵法中。
在靠近城主所居的主院之时,薛遥知又觉得这里的灵力浓郁了许多,很显然,这聚灵阵的阵眼,就是城主的主院。
一切的灵力,都为城主所有。
只是此时那主院已经是一片狼藉,那位又苍老了许多的城主微微佝偻着腰,冷冷的盯着那被城主府士兵围攻的男人。
薛遥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密密麻麻的包围圈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钟离寂。
他怎么敢的!
薛遥知不明白钟离寂为什么会做出这样冲动而堪称愚蠢的举动,他们势单力薄,尤其他的伤势还不轻,本应该韬光养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打草惊蛇。
无数鲜血堆积蔓延到薛遥知脚下,薛遥知摆着积水一样深的血,跑到了荒城城主的旁边,她注意到城主的手臂有爪伤,伤口几乎是深可见骨,很显然,是为钟离寂所伤。
士兵见是医者前来,并未多加阻拦,薛遥知急声说道:“城主,您受伤了。”
城主没理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包围圈中的钟离寂,眼神狠戾。
薛遥知心急如焚,她正要有动作的时候,便见影魔带着一群魔种赶来助阵,有了他们的加入,钟离寂得以喘息。
钟离寂的目标显然易见的明确——荒城城主。他挥爪杀倒了一大片士兵,以鱼死网破之势,朝着城主袭来。
薛遥知上一次看见他这样疯狂而几乎失去理智的模样,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在蜜山时,他掐着她的脖子威胁她爱他。
只是这一次他显然更失控了。
他双眸赤红,体内魔气翻涌,几乎难以控制,有狰狞的魔纹爬上他苍白的脸,犹如死亡的枝桠,寸寸绽开。
荒城城主大喝道:“杀了他!杀了他!把他碎尸万段!”
然而所有阻拦钟离寂的士兵,都死在了他锋利的爪下。
利爪近在咫尺。
荒城城主抬手,迎上了这致命一击。
难以想象的雄浑灵力,化作掌风,将钟离寂击飞。他撞上身后的废墟,吐出了好大一口血。
看见他死人一样惨白的脸,薛遥知就知道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影魔带来的魔种,最多只能拖延时间,城主府的士兵实在是太多了。
荒城城主缓步上前,念出了他的名字:“钟离寂——”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你这贱种,当初就该和你那对无能的父母,一起死!”
他捡起了地上的刀刃。
身后却传来几道重物倒地的声音,荒城城主尚未反应过来,就已是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一把冰冷的袖箭抵上他的后心。
薛遥知的声音传来:“让他们所有人都住手!”
荒城城主僵硬回头,原本贴身护卫他的士兵被薛遥知药倒,他的后背完全暴露在薛遥知的面前。
他盯着薛遥知,恍然大悟:“也是,你是沈翊的徒弟,怪不得你会帮着这贱种,背叛本城主——看来他沈翊还是贼心不死!”
“让他们住手!”薛遥知只重复说:“如果你不想死在这里的话,就让他们都住手!”
背后蕴藏着无尽力量的袖箭不可忽视,荒城城主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冒险,随着他一声令下,四周的打斗之声暂歇。
钟离寂几乎都站不起来了,他说:“薛遥知,杀了他!”
薛遥知的动作微顿,她自然看出来了,钟离寂和这荒城城主有深仇大恨,只不过此时若是杀了荒城城主,暂且不论聚灵阵还在源源不断的朝着这城主供给灵力,她的毒药不能禁锢住他太久,就是周围的士兵,也会立刻反扑。
薛遥知对着影魔说:“带钟离寂走!”
影魔也受了伤,不过不算严重,听见薛遥知的声音,他立刻飞扑过来,搀起钟离寂,带着身后的魔种,飞快离开。
周围的士兵受制于薛遥知,没有一个人敢有其他动作。
荒城城主冷冷的说:“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你为本城主效命,本城主可许你双倍。”
薛遥知体内的灵力其实已经凝不出灵箭了,拿着雪峰纯属唬人,见影魔撤退,她也该撤退了。
城主府已经待不下去了。
“老不死的——”薛遥知重重的推了这荒城城主一把,将他往地上插着的断剑上推,她骂道:“你的好日子马上要到头了!等死吧!”
下一瞬,她用体内仅剩的灵力捏了决,消失在了原地。
第168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八天
薛遥知体内残余的灵力只能支撑着她离开城主府,她的手扶在坚实的墙壁上,只觉双腿发软。
灵力空虚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只不过这里绝对不能久留,很快荒城的士兵就会来抓捕他们,不用想也知晓,他们闹了这么大一出,钟离寂的身份还暴露了,这次的抓捕,绝对和从前那种敷衍了事不同。
她得先去找钟离寂。
薛遥知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外跑,却在夜色中和折返的钟离寂撞了个满怀。
薛遥知一把拉住钟离寂,咬牙切齿:“你还要回去送死吗?”
钟离寂还是由影魔搀过来的,他没什么力气,听见薛遥知的质问,他张了张嘴,毫无气势的说:“我回来找你……”
此时影魔召集来的魔种已经四散躲藏,他们也得赶紧躲起来,要是被找到了,他们现在这样就只能等死。
“我们先离开这里。”薛遥知飞快的说道,她让影魔扶好钟离寂,往与城主府相反的方向跑。
未跑出多远的距离,薛遥知的眼睛一亮,朝着远处那辆马车挥了挥手:“沈大夫!我们在这里!”
方才听荒城城主说起沈大夫,她就知道这沈大夫一定与钟离寂关系匪浅,城主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沈大夫看着眼前狼狈的三人,神情沉痛而无奈,他没有多说什么,只让赶紧将钟离寂扶上马车。
在这空挡,就已经有追兵追了过来,影魔抽出别在腰间的刀,大声的说道:“少主,薛姑娘,属下来拖住他们,你们赶紧走!”
“少废话,上来赶马车。”薛遥知半蹲在车辕上,一只手捏着缰绳。
影魔看薛遥知好像并不需要他卖命,他当然就不想留在这里送死了,当即一跃而起,拿过薛遥知手里的缰绳,便赶着马车,疾驰而去。
薛遥知说:“屏住呼吸。”
影魔立刻捂住了鼻子。
白色的药粉随风撒出,近在咫尺的荒城士兵当即倒地不起,便是运转体内的灵力抵御,也无济于事。
她钻进马车里,沈大夫已经在察看钟离寂的伤势了,见着薛遥知,他便对着外面的影魔说道:“驱车,回医馆。”
“这时候回医馆就是自投罗网。”
“医馆下有地道。”沈大夫解释:“可以躲藏。”
下一瞬,薛遥知便做出了决定,她说道:“这荒城里没有安全的地方,一旦我们被发现,钟离寂又一点战斗力都没有了,我们只能等死。”
“影魔,我们闯城门,离开荒城!”
沈大夫有些惊愕的盯着薛遥知,他正要说什么,外面的影魔不疑有他,应了一声:“是!”
沈大夫见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了,他用剪刀剪开了钟离寂身上的血衣,鲜血已经凝固,粘在肉上,只能强行撕下来。
钟离寂不声不响,只低垂着眉眼,很难想象,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还没有失去意识。
有沈大夫处理伤口,薛遥知也不用再插手,她坐在一边休息,看钟离寂那副头都不抬的死样子,她就一肚子气。
钟离寂有些坐不住了,他推开沈大夫,没好气的说道:“死老头子,手挪开,别碰我。”
沈大夫:“……”
他这时候也彻底冷静了下来,凑到薛遥知的旁边,主动和她交代:“知了,我一开始只打算去探查一下聚灵阵,没有想闹成这样的。”
钟离寂虽然不怕死,但他还不至于找死,尤其是薛遥知还在城主府里。
城主府里的那些迷阵虽然中看不中用,但都属于聚灵阵的子阵法,他根本接触不到聚灵阵,便被那些迷阵困住。
解开迷阵很简单,但做到不动声色就颇为困难了,他花了整整一日的时间,让那些迷阵彻底失去作用。
然后他便打算去聚灵阵的阵眼,都无需多想,便知那聚灵阵的阵眼一定是城主的主院,一踏进主院,他便感受到了更为浓郁的灵气。
钟离寂也听酒馆里的那些魔种说过,荒城城主的修为极为高深,至少在荒城里,是没有他的对手的。
现在想来,都是这聚灵阵的功劳。
那些被贝壳邪器吸纳的灵力,全部都投入了这聚灵阵中,成为了城主的养分。
钟离寂暂时没有去动聚灵阵的想法,他在那片充盈着灵力的空间内,尝试着寻找那道传送门,恰巧也正是这时候,荒城城主进入了这片灵力空间中修炼。
看见他那张苍老的脸时,钟离寂所有的冷静化为乌有。
百年前,黄昏之战结束,魔界元气大伤,正是百废俱兴的时候,内乱开始了。
德高望重的魔将巢禄当年已经九百八十四岁,在此之前却仍拼杀在黄昏之战的战场上,他也曾是钟离寂除了父母以外,最尊敬的长辈。
要么战,要么死。
这是巢禄的人生信条,被少年记在心里,黄昏之战虽然结束了,但战争没有结束,他们总有一日会重返大陆的,而他钟离寂,就算是死,也必然死在战场上。
然而就是巢禄的证词,让魔君与魔主引发了众怒,几乎是坐实了他们在黄昏之战中与宗门联手欲倾覆魔界的罪名。
这位年迈的将军在弥留之际吐着鲜血,指着魔君与魔主,说着他们魔界有这样的领导者,实乃祸事,若非他们吃里扒外,此战魔界必胜。
巢禄死去了,或许是老死,或许是在战争中耗空了身体。
随着巢禄的去世,魔君与魔主遭到了无尽的讨伐,内乱以他们双双身死为代价,终于平息。
钟离寂也九死一生,被送出了魔界。
那些在大陆上流浪的岁月里,钟离寂从未怀疑过他的父母,他相信他们都是被诬陷的,再没有比魔君魔主,更想让魔界变好的魔种了。
至于巢禄,钟离寂尊敬他,毕竟他已经死了,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一定是那篡位的贱种蒙蔽了巢禄将军。
可是……时隔多年,钟离寂却在遥远的蛮荒之地,神秘的荒城,充盈着灵力的聚灵阵中,见到了巢禄。
他没有死,他在这里苟延残喘着。
用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
那一刻,愤怒冲昏了钟离寂的头脑,他只有一个想法,巢禄,叛徒,他必须死,一定得死。
重回魔界,他的目标可不止是夺取魔君之位。一切伤害过他父母,一切落井下石的魔种,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等到钟离寂冷静下来的时候,事情便已经闹成现在这样,几乎是无法收场的地步了。
现在的钟离寂什么都可以不在乎,除了薛遥知,他分明最不想的,就是将她置身于危险中,可是现在……她身边的危险,的确都是他带来的,而现在的他,别说苟延残喘了,就连保护她都困难。
见到巢禄时的愤怒,在面对薛遥知时,皆被愧疚取代,他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她:“抱歉,都是我的原因。”
钟离寂说话的时候,薛遥知就拿了一边沈大夫特地准备的湿帕子,帮他擦拭身上的血迹。此时听钟离寂说完,她气得将手里的血帕子一扔。
“果真是老不死的。”薛遥知咬牙切齿,她天性正义,见不得不平之事,她说:“你没做错,若是我在意的人,被这样不明不白的害死,我必然要让害他者血债血偿。”
薛遥知没有至亲骨肉,她只有在意的人,她在意的人不算多,容朝算一个,至于其他人……钟离寂或许也算吧。
倘若钟离寂死在这里了,她一定会帮他报仇的。
她的态度太过于激动,让此时已经平静下来的钟离寂,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他似乎是想到了别的什么,垂在身侧的手,不安的摩挲着。
薛遥知也没激动太长时间,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想着刚才钟离寂告诉她的一些陈年旧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可是乌秋告诉我,巢禄是因为犯了事,被流放到蛮荒之地的。”薛遥知回想道:“若是魔种都知晓巢禄没有死,那对魔君魔主的指证,岂不是站不住脚了?”
钟离寂太久没有回魔界,他除了知晓一些旧事,现下对魔界的局势一无所知,他说:“管他死没死,既然在这里看见他了,我要把他挫骨扬灰!”
一直非常安静的沈大夫冷不丁的说道:“巢禄当初是假死。”
薛遥知和钟离寂同时看向他。
沈大夫说:“巢禄在魔界的影响太过于深厚,便是传出“身死”的消息,都有一堆不相信他真的死了的魔种。所以,他们向现任魔君请愿,希望由我来为巢禄最后做诊断,不出意外的话,我该宣布他的死讯。”
“但我发现了,他没有死。”
只不过那时候大局已定,魔君即位,纵然是巢禄没有死,也改变不了什么,或许前任魔君魔主的事情的确是有隐情,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为了给前任魔主背后的家族一个交代,魔君传令,将巢禄贬进了蛮荒之地中,便算是了结了这件事。
钟离寂冷笑:“贬进蛮荒之地?怕不是苍远山那个老匹夫给巢禄找了个续命又没人管的好地方吧。”
“的确如此。”沈大夫平静的说道:“我不知在他被我揭穿假死之前,会去往何处,但东窗事发之后,荒城的确成了最适合他的地方。”
“巢禄不知从何处找到了这人骨制成的邪器,而苍远山曾承诺过为巢禄续命,在苍远山的帮助下,巢禄凭着人骨贝壳控制了荒城。”
“那聚灵阵的原型,是初代魔君魔主在蛮荒之地设下的禁制,他们将其练成了聚灵阵。此后的百年间,巢禄通过聚灵阵和人骨贝壳,不断的吸纳荒城魔种的灵力,来为自己续命。”
然而这样吸纳灵力实在是太慢了,巢禄本想在荒城开杀戒,做一个背负骂名的城主,不过好在这荒城里有的是心高气傲不满巢禄的魔种,他们妄图刺杀巢禄。灵力透支却无法修炼,最终的结果无法就是被人骨贝壳吞噬,成为巢禄的养分。
这也是巢禄一直以来放任他们的原因,因为他们迟早会死,刺杀得越多,死得越快。
薛遥知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劲,她皱着眉,将腰间的贝壳取了下来,本来想直接扔出去,可是又想到这是他人骸骨,应当入土为安,便忍住了。
她将贝壳放到了一边,没再触碰。
钟离寂又问:“那你呢,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我拆穿了巢禄假死,魔君自然不会放过我,我听闻你是从影城的传送门离开的魔界,便想去寻你。”
钟离寂当初的确是从影城的传送门离开的,还是影城城主亲自送他离开,那时候魔界已经被封印,多亏了魔君魔主留下来的力量,他才能顶着那强大的封印,离开了魔界,前往大陆避难。
钟离寂轻嗤:“你以为你能和我一样,平安的离开魔界吗?”
“你那时受了伤,我想,你会需要一个大夫。”沈翊淡淡的说道。
他那时也已是穷途末路,前往影城,无论他离不离得开魔界,都能得到庇佑,只不过他尚未踏进影城,便被魔君的眼线截停,然后被打入了蛮荒之地,落到了巢禄的手上。
因为巢禄需要一位大夫,沈翊保住了命,成为了荒城里唯一的大夫。
沈翊一开始在察觉到巢禄竟以此等邪术续命的时候,便想阻止他,只是他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与巢禄抗衡。
那次反抗,他伤得严重,为了不被那人骨贝壳吞噬,他自愿散去了修为,自此之后,荒城里便只有一位身无灵力的大夫,没有魔种会来医馆,也没有魔种会相信他说的话。
沈翊平静的说:“一百二十九年了,我寿数将尽,我本以为我这辈子是看不见巢禄自食恶果的那一日,直到你出现——”
他看向了默不作声一直听着的薛遥知,薛遥知还在认命给钟离寂包扎伤口。
钟离寂不耐烦:“少看她,你配吗。”
薛遥知指自己:“我?不应该是钟离寂吗?”
沈翊不紧不慢的补充完整:“直到你出现,让我看到了少主。”
“这才对嘛。”薛遥知兴奋得直拍手:“钟离寂,沈大夫真的是你的老朋友诶!你还是有朋友的,真是太棒啦。”
钟离寂把薛遥知拉回来,充满戒备的看着沈翊:“我并不认识你,你谁,少在这自我感动,哄骗知了。”
“我是沈翊。”他说。
“不认识。”
沈翊并不生气,或许是因为苍老的面容,让他看向钟离寂的时候,眼中也合时宜的出现了一抹慈祥,他说:“你在战场上的那两年,我是你的大夫。”
钟离寂高傲的说:“你说什么屁话,我从来不找军医。”
“魔主知晓你和其他魔种一样讳疾忌医,但有她在,你不敢不治伤,我都是在魔主的营帐里,为你治疗。”
钟离寂皱眉。
沈翊看他一副回想的模样,淡笑道:“记起来了吗,我们曾是朋友。”
薛遥知比钟离寂激动多了:“听见没,你朋友。”
“那么久的事情我哪记得清楚。”钟离寂还是戒备的盯着沈翊,扭头对薛遥知说道:“知了,你才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大夫,别人怎么配给我治伤。”
沈翊的淡笑逐渐僵硬。
他就知道这位少主从小只能和别的小魔种打架,一定是有原因的,今天他可算是见识到了。
薛遥知正在处理钟离寂心口的伤,这是他现在身上最严重的伤,也不知是被什么利器所伤,她也看不出来,她一面小心翼翼包扎,一面说:“你记性不是很好吗,前些时候还和我翻十年前的旧账,怎么到沈大夫这就不记得了。”
“别人能和你一样吗?”钟离寂反问:“你当初在破庙里拿了我二百五十二两两文钱我都记得。”
薛遥知:“……”
什么时候,她怎么不记得了。
沈翊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忽然又回来了,他欣慰的说:“少主真是长大了。”
钟离寂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他问:“话说回来,我是几岁来着?”
“一百五十一岁。”
钟离寂成年那年,距离黄昏之战结束还剩两年,他也算是踩着战争的尾巴,参加了黄昏之战;而魔主曾严令,未曾成年的魔种,绝对禁止参加战争,沈翊当时倒是还未成年,只是因为魔界实在是缺乏医者,魔主才破例让他做军医的。
钟离寂表情不善:“你比我还小两岁,竟敢用那种眼神看我。”
沈翊不解。
“少装得一副慈祥的臭表情,你这么看薛遥知就算了,她年纪的确是小,你这么看我几个意思,怎么,你想当我太爷爷?”
“这我怎么敢。”沈翊连忙说道。
“你少说两句吧,你尊敬沈大夫一点。”薛遥知看着苍老的沈翊,实在是忍不住说道。
钟离寂撇嘴,不屑。
薛遥知怕他再说什么刺激到沈翊,她转移话题,好奇的问他:“你这伤口怎么回事,是被什么伤的啊?”
“我哪知道,当时那么多刀啊剑啊的往我身上招呼,我还能一个个看?”
沈翊听见他们的对话,倒是抬眸看了眼,然后目光便凝住了。
薛遥知对魔气破开的伤口不慎了解,但他了解,那分明就是钟离寂自己伤的。
他总不至于玩苦肉计这一套,那又是为何要破开自己的胸膛?
沈翊想到什么,探究的目光落到了薛遥知的身上。
薛遥知还在对着钟离寂的身体唉声叹气:“你以后别用那个火止血了,身上都成什么样子了,丑死了。”
钟离寂辩解:“不止血真死了怎么办。”
况且自从逢魔谷渊的秘境之后,他就一直在用祛疤的药膏,但伤得没好得快,他也没办法。
“你又开始怕死了是吧。”
钟离寂理直气壮:“以前不怕,现在怕了。”
现在死了,薛遥知以后嫁给别人怎么办。
薛遥知失笑,她默不作声的帮他把伤口包扎好了。
“你应该多爱惜一些自己。”她说。
钟离寂没打算回应,恰巧这时影魔着急的声音传来:“薛姑娘,到城门了,但是有守卫!”
薛遥知还没来得及说话,马车便重重的颠簸了一下,她按住就要冲出去的钟离寂,严肃的说道:“你不准动,我去。”
说完了之后,薛遥知就抓着放在小几上的那枚人骨贝壳,钻出了马车。
这时影魔已经跳下了马车,拦住了那两名守城的士兵,他大声说道:“薛姑娘,别管我,你们快跑——记得回来救我啊……”
薛遥知抓住缰绳,控制住了失控的马儿,她回头望了一眼影魔,然后一鼓作气,趋势着马儿往最外的城门跑。
那扇沉重的大门在感受到有人靠近时,缓缓的敞开,正如同他们一开始进入荒城时一样,欢迎他们来,欢迎他们走。
薛遥知没有任何迟疑,驾驶着飞快行驶的马车,冲入一片黑暗的沙漠之中。
第169章 攻略第一百六十九天
在看见那扇沉重的大门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敞开,薛遥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惊讶。
她记得钟离寂说过,荒城外是海市蜃楼幻境的中心,一旦踏入便会迷失在海市蜃楼里,所以荒城的城门只进不出。
现下看来,传言不可尽信。
不过这样也好,否则她还得想办法撬门。
钟离寂掀开了车帘,先是打量了一下薛遥知,然后又看向四周的荒漠。纵然此时血月光芒黯淡,整片天地都陷入黑暗,他睁着暗红色的眸子,也能将四周景象收入眼底。
这里就是海市蜃楼的幻境中心吗?瞧着与蛮荒之地的沙漠也无甚区别。
钟离寂直接问沈翊:“什么时候荒城的大门这样随意的开合了?”
“似乎是我到达荒城没多久,这里便可自由出入了。”沈翊知无不言,他说:“荒城城门屹立上千年,或许早已生出了灵智,至少现在祂不会阻拦任何想要离开的魔种。”
薛遥知已经安抚好了情绪暴躁的马儿,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她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但还是不安的左顾右盼着,听见沈翊的解释,她还夸:“真是座善解人意的好城池。”
钟离寂却问:“那你为何不走。”
既然沈翊知晓荒城不再是只进不出,他必然也是动过离开荒城的想法的。
“那时候我已经身无灵力。”沈翊情绪平静,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一样。
他的确动过离开的想法,那时他站在荒城大门前,看见那扇缓缓打开的大门,自由近在咫尺,他迟疑了。
沈翊说:“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是死在荒城外,还是死在荒城里,都没有什么区别。既然结果都一样,我为什么不选择留下来呢?”
“只有留下来,才有希望。我期待着有朝一日,会有能够拯救荒城的魔出现,我也想奉上微薄的力量。”
他等了百年之久,从意气风发的青年,等到垂垂老矣的暮年。
沈翊看着他们,说道:“好在在我寿数将尽前,见到了你们。”
钟离寂平时自己自信就算了,他没想到素昧平生的沈翊竟然会这么相信他,但他可不是什么会拯救荒城的大好人。
薛遥知看见钟离寂,就感到很自信,她说:“你放心,钟离寂一定会杀了巢禄,还荒城太平的。”
钟离寂:“……”
这姑娘怎么现在喊打喊杀的。
不会被他带坏了吧。
“嗯。我相信你们。”沈翊没什么情绪的接着说道:“或许巢禄会知晓为何可以随意出入荒城的原因,因为在那之后不久,他便安排了士兵驻守在新建的内城门外,此后便不再有魔种靠近过荒城大门。除此之外,愈演愈烈的,仍是荒城外的海市蜃楼一旦踏入就无法再离开的传闻。”
薛遥知灵光一现,她说:“这说明我们出荒城就对了,巢禄这么不想魔种出荒城,说明荒城外肯定不简单。”
“这还用说吗?”钟离寂指了指天空,说道:“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薛遥知顺着钟离寂的话抬起头来,头顶深远漆黑的天空上,仍是那轮光芒黯淡得几近于无的血月,而就在他们刚出荒城的时候,这轮血月就在他们的头顶。
也就是说他们往前走了这么久,甚至就连现在,马儿还拖着马车在缓慢的前行着,实际上他们一直在原地踏步。
没有变故,反而是最大的变故。
这意味着他们只能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那血月虽然光芒黯淡,却仍在散发着血光,薛遥知盯着眼睛有些疼,她收回目光,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视线仍是模糊的。
她使劲儿的眨了眨眼,对上了身旁钟离寂那双漂亮的暗红色眸子,黑暗中,他的眼睛好像也在发光。
有些晃了她的眼。
薛遥知皱着眉头和钟离寂说:“你别盯着我看了。”
她明明张嘴说话了,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薛遥知立刻警觉了起来,不知何时,她已仰躺在地面上,目光仍是停驻在那深远的天空之上,不同的是,此时血月光芒正盛,说明现在是魔界的白昼。
不可能这么快就天亮了,她这是又被卷进了海市蜃楼里,只不过这次,她卷进的是据说会永远迷失在其中的幻境中心。
薛遥知并不怕幻境,她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打量着四周堪称陌生的环境。
四周道路宽阔,却空无一人,她往前探身,一座暗色的城池映入眼帘。
虽然相距甚远看得不是很真切,但薛遥知还是能确定这座城池,比荒城要华丽得多了。
这里就是她的幻境吗?
薛遥知往那座城池走去,那城池看着近,走过去却颇费时间。好不容易走到,她抬起头,看着高悬的牌匾。
——魔都。
薛遥知虽然对魔界知之甚少,但魔都这座城池她还是听过的,幻境怎么会把她送到这里来?
她没有第一时间进入这座城池,而是透过魔都大门开出的那条小缝,往里看去,里面仍是空无一人,只有凝固的鲜血,四处蜿蜒。
耳畔忽然响起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利刃划破血肉鲜血喷溅的声音,一队人马骑着她从未见过的高大魔兽,撞开城门,疾驰出城。
为首的女人身着一袭黑衣,乌发高束,却有散乱的碎发垂在脸颊边,苍白的面容上,也有几道狰狞的血印子,让她看起来尤为狼狈。
薛遥知的目光最终在女人那张美艳的脸上顿住。她看的是女人的那双眼睛,那双和钟离寂一模一样的眼睛。
她有一双状若桃花的眼眸,暗红色的眸子犹如蒙尘的宝石。
魔兽奔亡的速度极快,几乎是薛遥知的目光顿在女人那双眼睛上的时候,魔兽便已经冲到了她面前,眼看着就要把她撞飞,她想跑也来不及了,下意识的蹲下。
然后,魔兽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此时是透明的。
就像之前有一次她陷入海市蜃楼的幻境里,看见红眸白发靠在巨石上的容朝那样,他们也看不到她。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薛遥知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魔兽来势汹汹,但因为碰不到她,她也不怕,只想等着他们冲过去。
紧接着,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被五花大绑在魔兽坚实的背脊上的少年,与她擦肩而过。
薛遥知:“……”
倘若在这海市蜃楼里有时看见的当真是过去与未来,那么看见那张那么嫩的脸的时候,薛遥知可以确定,这是过去。
那个为首的女子应当就是钟离寂的母亲,前任魔主了,而此时应当就是黄昏之战结束后,内乱的魔界。
他们很快绝尘而去,身后的追兵却不绝如缕,他们跑,薛遥知*也不得不跑。
在一场鏖战之后,魔主身后追随的下属,只剩下了最后一位。她带着少年钟离寂与下属躲进了魔都外的一处枯树林中。
这时候已经入夜了,血月光芒黯淡,将这片荒芜的天地笼罩在淡淡的血光之中,形态各异的枯树张牙舞爪,乍一眼看过去,有些恐怖。
薛遥知找到钟离寂的时候,桀骜不驯的少年正在同母亲吵闹,他仍是被束缚住了手脚五花大绑,赤红着眼眸,声音嘶哑:“阿娘,我要回魔都,我要去给爹报仇!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外面还有追兵,这里并不安全,他们在这里也待不久,不过是都已经强弩之末,最后的休憩时光罢了。
魔主用平和的声音为钟离寂安排好了接下来的路:“小寂,接下来的路,无涯会护送你一起走,他会带你前往影城,你要从影城的传送门,离开魔界。”
魔界的封印以魔都为中心四散开来,而影城是距离魔都最远的城池,此时封印还不算稳固,以她之力,足以将封印撕开一条口子,送钟离寂离开。
少年的情绪越发激动,赤红的眼眸眨也不眨的盯着母亲,怒声说道:“阿娘,我们明明还没有输,我们去找祖母,去找祖父,他们一定会帮我们的——到时候我们杀了苍远山那个贱种,他岂敢谋权篡位,害死我爹!”
薛遥知听到这里,有些疑惑,原来魔主这时是还有别的选择的吗?也是,沈翊刚才也说过,魔主背后的家族不简单。
既然这样……为什么魔主还要执意将钟离寂送出魔界呢?
“小寂,你和你爹,当真是一模一样。”魔主伸出苍白的指尖,拂去少年眼角的泪花,她轻声说:“事到如今,一切的杀戮都没有任何意义了,这片土壤也经不起再一次被鲜血灌溉。”
魔主的眼眶渐红,她的声音变得出奇的温柔:“我希望你能如我少时那样,游历大陆,我相信那片温暖美丽的土地,会滋养你长成更好的人。至少,不要像那些顽固不化的魔种一样……”
“等到那时——”
“你再回魔界吧。”
她半蹲在钟离寂的身前,一只手撑在地面,地面上是被鲜血染红的土壤,打湿了她的掌心。
魔主一字一句的对他说:“然后,将魔界变成你想让她成为的模样。”
魔主希望这里的土壤,同样也是温暖美丽的,而非这般浸透了鲜血,从里到外都是杀戮与血腥的样子。
在人间的百年时光改变了她,可她却改变不了一意孤行要挑起战争的丈夫,最终造成了人、妖、魔三族元气大伤的局面,接踵而来的,又是魔界这些糟糕的,恶心的,争权夺利。
魔主将钟离寂送出魔界,便是希望那片美丽的土地,同样也能改变他。
她无法改变这片染血的土壤,那便由她的血脉承袭她的意志。
总有一日,终有一日。
钟离寂没有听懂魔主的话,他只是拼命的挣扎着,粗糙的麻绳磨破了他的手腕脚腕,他也没有停止过挣扎。
魔主打晕了钟离寂,将他交给了不远处忠心的侍卫:“无涯,带小寂去影城吧,接下来的路,就靠你了。”
年轻的侍卫扶住昏迷的钟离寂,跪在魔主的面前,朝着她磕了一个响头:“主上,属下定不辱命!”
段无涯带着钟离寂驾驭着魔兽,往影城的方向奔去。
而魔主,则是提起了手中染血的刀,以绝对的力量,挡住了所有追兵。
血光滔天。
这位仁慈的、强大的战士,倒在白昼之前。
薛遥知没有再跟着钟离寂跑,她停在了这里,以局外人的视角,目睹了魔主最后死亡的结局。
她好像明白,魔主当年为什么一定要将钟离寂送到大陆上去了。
许久许久。
薛遥知的意识都有些浑浑噩噩了,等她再回过神来时,眼前又是黄沙漫天的模样,一座古朴的城池,屹立在她面前。
这是荒城吗?
她这是……从幻境里出来了吗?
不,不对。
薛遥知抬起头,在风沙中看见了城楼上悬挂着的泛黄牌匾,上面写着“影城”。
远处传来了一阵巨大的能量波动,薛遥知立刻冲进影城,循着那波动跑去,她在这里没有实体,无人可以阻拦她,是以她轻而易举的便爬上了那座祭坛。
在祭坛的中心,屹立着影城的那扇传送门,这里不仅仅可以通往荒城,更能将钟离寂送出魔界。
段无涯借由魔主留下的力量,开启了前往大陆的通道,将少年推进了传送门中,只是无论是魔主还是他,都低估了封印的力量。
段无涯见状不妙,慌忙调动周身灵力,注入传送门中。
封印松动的裂口逐渐扩大,却还远远不够。
段无涯几乎耗空了体内的所有灵力,他想要孤注一掷不管不顾的助钟离寂冲破封印,然而最后,他哆嗦着收回了手。
他呕出一口鲜血,跪在了传送门前,看着自那扇门里溢出的血迹,面色灰白。
“少主……”
薛遥知心急如焚,她仗着自己没有实体,竟也钻进了那扇传送门里。
全是灵力风暴的血红色空间内,少年浑身是血,他挣脱了身上的绳索,但封印的力量却挤压着他的每一寸血肉,让他手脚筋脉俱断,损伤了修为,让他几乎无法修炼,形同废人。
但他还是挺过来了。
他落在了大雪纷飞的寒川州。
不知昏迷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白雪将少年身上的血迹彻底覆盖,少年也用微薄的灵力撑起了破碎的身体,从厚厚的雪地里爬了起来。
他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片对于他来说,陌生而冰冷的土地。
薛遥知甩了甩沉重的脑袋,依旧无意识的跟着他,往大雪中走去。
直到——
她的手腕被少年紧紧攥住,他用严肃的语气,一字一句的对她说:“薛遥知,醒过来!”
醒过来?她不是醒着吗?
薛遥知迷茫的转了转眼珠,自尾椎骨攀升起一丝后怕的冷意,让她骤然清醒。
再睁眼时,薛遥知看见了抓着她的手腕,神情紧张的钟离寂。
钟离寂见她苏醒,他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从幻境里醒来,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却不见薛遥知有苏醒的迹象,有多着急。
“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明明之前她对幻境还游刃有余的。
“我看到了——”薛遥知刚醒过来,还有些呆,她呢喃道:“我差点看到,你在大陆流浪的那一百年。”
说着,薛遥知就打了个激灵,险些跳起来撞上马车顶,还好被钟离寂按住了。
她脸色惨白,额头有冷汗冒出,她捂着胸口后知后觉的说道:“差点又蹉跎了一百年,吓死我了!”
钟离寂皱眉:“你在说什么?什么一百年?”
“你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薛遥知不答,反问,她纳闷:“醒这么快呢?”
“还能看见谁,你呗。”钟离寂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还以为这里的海市蜃楼多不一样呢,结果还是老一套,冒充薛遥知温柔似水的想把他留在幻境里。
钟离寂虽然沉溺于她的甜言蜜语,却并没有失去理智,他很清楚的明白,眼前的人不是薛遥知。
所以他还是把幻影给掐死了。
只是这里的幻境就跟套娃一样,一个接一个,后面的幻影竟然还想学真正的薛遥知打他,他掐得手都快软了,才杀得那幻影不敢再冒充薛遥知。
钟离寂也就这样平安无事的出来了。
薛遥知“哦”了声,她又看向仍沉睡着的沈翊:“那沈大夫怎么办?”
“不过一个幻境,竟然都醒不来,真是废物,不管他。”钟离寂瞥了一眼,张口就说。
虽然不是在说她,但薛遥知还是觉得被冒犯到了,她替沈大夫辩解道:“可能他是真的在幻境里看见了很在意的人,所以舍不得醒过来吧……”
“这么说你刚才也在幻境里看见我了吧。”钟离寂挑眉,笑着问她:“你也舍不得醒过来啊?”
薛遥知:“……这不一样。”
“我懂了。”
“你懂个屁。”她有些恼怒。
钟离寂勾着唇,正要说话,忽见车帘上,有一抹火光亮起。
薛遥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伸手掀开车帘,便看见了远处有点燃的篝火,让深夜漆黑冰冷的沙漠里,多出一丝光明与暖意。
钟离寂休息了这么久,也恢复了不少力气,他跳下了马车,对薛遥知说道:“过去看看。”
“好。”
薛遥知避开钟离寂想扶她的手,轻盈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钟离寂没在意,他收回手,与薛遥知往篝火处走去。
远处的篝火勾勒出影影绰绰的三道人影,还有一道倒在地上,争执的声音响起,薛遥知和钟离寂隔老远都听见了。
薛遥知惊讶极了:“怎么是……他们?”
第170章 攻略第一百七十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裴隐本以为今晚城主府大乱,恰巧就是他行动的机会,他不费吹灰之力的打晕了那位修为已经所剩无几的影城城主,畅通无阻的绕出低矮的内城门,轻而易举的出了荒城大门。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然而他却不是那只黄雀。
身着明艳红衣的女人,与他身边那个面色苍白、沉默寡言的男人,挡在了他的面前,那男人手里提着一把沉重的刀,刀口锋利,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乌秋好整以暇的盯着裴隐,说道:“你带着段无涯出荒城,是想做什么?”
在城主府的时候,乌秋就注意到裴隐了,但她想着这裴隐据说也来了荒城好几个月的时间,说不定跟着他她也能知道更多一些的信息。
所以当裴隐将荒城城主带走的时候,乌秋并未阻止,而是和景曜一同跟上了裴隐,直到裴隐就这样出了荒城。
这个时候要是还不行动,等到他们被拖进幻境,就来不及了。
裴隐面无表情:“与你无关,滚开。”
“景曜,杀了他。”乌秋道。
虽然他们同住一个小院,但裴隐向来独来独往,乌秋和他并不熟悉,况且就算是熟悉又怎么样,挡了她的路,就得死。
景曜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纵然修为被限制,但他的身手极好,转瞬间便与裴隐扭打在了一起。
乌秋见状,大步走到倒在沙子上的段无涯面前,伸手去探段无涯的呼吸,确认是被打晕了之后,她站起身来,用脚尖推着昏迷的男人。
“段无涯,醒醒——”
话音未落,裴隐便提着剑不管不顾的朝着乌秋刺了过来。
乌秋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景曜便如她所料的挡在了她的面前,也正是在这一刻,天幕上血红的月亮散发出明亮的血光,将他们所有人,都拖进了幻境中。
再度醒过来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冷静了下来,尤其是最先醒过来的乌秋。因为景曜还被困在幻境里,没有醒来。
影城城主段无涯看着眼前陌生的年轻人,他的目光掠过乌秋,落在了裴隐脸上,半晌,他才移开目光,不解的问道:“你们……是何人?”
只是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有所懈怠,或许下一刻,就会又被拖进无休止的幻境当中。
裴隐冷冷的看了一眼乌秋和景曜,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忽然开口:“跟我走。”
既然裴隐敢出荒城,他就必然对这海市蜃楼有所了解,乌秋想了想,同意了跟裴隐走,不过……
“你,把他扶着。”乌秋把景曜的那把刀捡了起来,然后踢了踢沉睡在她脚边的景曜,对着裴隐说道。
裴隐瞥了她一眼,还真默不作声的把景曜给扶起来了,乌秋落在最后面,盯着影城城主在他们的中间。
他们在一个沙坡下落脚,四周有枯萎的植物,他们收集了起来,勉强搭出了一把篝火,橙黄的火光驱散了夜晚的寒意,照亮了四周的暗色。
段无涯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后,开口:“你们是魔都来的?”
“是。”乌秋微微扬着下巴,高傲的说:“你该知晓,我来此是为了什么。”
裴隐拨弄着跳跃着火光的篝火,低垂着眉眼,声音辨不出情绪的说道:“听闻自黄昏之战后,城主封锁了影城,在城内养了很大一批精兵良将,以期将来为前任少主回归魔界而造势。”
一百二十九年的时间,足够段无涯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影城荒僻,段无涯又刻意隐藏,至少等消息传进魔都的时候,就已成定局了。
乌秋却说道:“魔界哪个魔种不知,若无前任魔主,便没有你段无涯,更没有现如今的影城,影城可以说是我们魔主亲手所建,收留了无数影魔。什么为钟离寂造势?这样说就太狭隘了,我更觉得,你是在为魔主的信仰而战。”
裴隐充满审视的看向乌秋。
段无涯问:“你究竟是何人?”
“吾乃魔主钟离锦之侄,魔界圣女,钟离乌秋。”乌秋骄傲的报出了她的名字,说起前任魔主钟离锦的时候,她漂亮的瞳仁比正午时分的血月还要明亮三分。
既然已经见到了段无涯,乌秋也不愿再假借钟离寂之名了。
在一边听墙角的薛遥知立刻看向钟离寂,低声和他说:“钟离寂,是你妹。”
怪不得他们都一样爱骂人呢。
钟离寂回想了一下钟离乌秋的这个名字,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模糊幼小的影像,他跟着阿娘回钟离家的时候,路都不会走只会满地乱爬的小魔种,每次都能精准的抱住他阿娘的大腿。
非要沾亲带故的话,钟离乌秋应当算是他的表妹?
钟离寂表情不屑:“她不配。”
好逸恶劳,荒/淫无度,穷奢极欲,还带着薛遥知往青楼跑,她也配当他钟离寂的妹妹?
薛遥知又说:“不过你竟然真的是随母姓诶……你父亲可是魔君,你竟然会是随母姓。”
“钟离一族是魔界最尊贵的种族,便是苍氏皇族也不能比拟。”钟离寂低声和她解释道:“我完全继承了我阿娘的血脉,她是蛟龙,我自然也是蛟龙,所以我也随我阿娘姓。”
薛遥知听得眼睛都亮了起来:“你阿娘好酷。”
“以后我们的孩子也随你姓。”钟离寂立刻说道。
薛遥知:“……”
又不是他生,在这说什么屁话。
他脑海里构思的进度未免也太快了一些,直接跳到生小孩了。
薛遥知懒得理他。
钟离寂还在追问她:“知了,你不喜欢小孩吗?”
“不喜欢,很讨厌。”薛遥知直接说。
“哦。”钟离寂安静了。
在他们说话的空档,乌秋的声音也远远的传来了,她接着说道:“我不为现任魔君而来,更不为钟离寂而来,我是为我们魔主而来——”
“我要你将影城的军队交给我,我会让魔界,变成魔主所希望的那样。”
“我相信她的信仰,也当是你的信仰。”
段无涯盯着乌秋,缓慢的说道:“若我没有记错,圣女殿下百年前便已与少主许下婚约。”
薛遥知又看向钟离寂,她眉头紧锁,钟离寂立刻解释:“我离开魔界的时候她还只会爬,怎么可能是我,她的未婚夫,应当是苍远山的那个废物儿子。”
“当初魔界被战争与内乱搅得乌烟瘴气,为了安抚民心,苍远山那个老匹夫仍想要笼络钟离家,许下了这桩婚事。”乌秋面无表情的说道:“那时钟离家在黄昏之战中损失惨重,又失去了魔主,元气大伤,所以他们同意了联姻。”
钟离锦代表不了钟离家,钟离家的家主一切都会以家族利益为先。
薛遥知忽然掐住钟离寂的胳膊,对他说道:“乌秋的未婚夫应该就是景曜吧?那景曜岂不是就是魔界少主!”
“不可能。”钟离寂一口否认,他不屑的瞥了眼乌秋,说道:“倘若景曜当真是魔界少主,他能容忍乌秋去逛青楼?那他还挺大气。”
“为什么不可以,这才是真男人。”薛遥知感慨的说。
钟离寂:“这算什么,那我也行。”
“那你也挺大气。”薛遥知跟着夸。
“只要你在青楼里只点我。”
薛遥知:“……你就别给自己再开发新职业了,这是很光彩的事情吗?”
那边,乌秋还在说话,她道:“无论未来我嫁给了谁,我都是钟离家的人,一切都会以家族利益为先,魔主的信仰,就是我的信仰。”
钟离寂的出现打破了魔界唯魔君独大的局面,乌秋一直在等这样一个契机,如今能够有改变这局面的机会,她必然不会轻易放弃,所以她决定远赴影城,就是为了拉拢影城城主,为她所用。
段无涯听着乌秋一再提起魔主,他的表情怔然,似乎是有所松动。
裴隐见状,不得不开口:“你并非魔主血脉,凭什么驱使影城城主?只有钟离寂,他才是魔主血脉,只有他才知晓,魔主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我相信,少主会带着我们,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城主,抉择之时,可要慎之又慎,她保不齐就是魔君派来的细作,想要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影城。多年蛰伏,若是因此毁于一旦,岂不可惜?”
段无涯对钟离寂有愧,所以当初听见是钟离寂破开封印的时候,他惊喜不已,因为少主没有死在传送门里。
“我永远不会背叛魔主,但是我不会效忠一个废物!”乌秋不屑的说道:“像钟离寂那个废物东西,在大陆上待了一百多年竟然一点浪花都没翻出来,也不知道他跑大陆上是去做什么了,委实丢人至极!他也配当魔主的儿子?”
钟离寂阴森森的盯着乌秋。
裴隐缓缓说道:“你说这话,就不怕让少主知晓吗?”
“他若是有脸犯到本小姐面前来,你看我拧不拧断他的脖子!”
话音落下,寂静无声。
乌秋不明所以,见段无涯和裴隐都盯着她的身后看,她也扭过头,看见了薛遥知与面色阴沉的钟离寂。
段无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倏的站起身,大步朝着钟离寂走去,虚弱的身体让他脚步踉跄,跪在了钟离寂面前。
“少主!”他老泪纵横:“您不仅回来了,您还在荒城……属下没想到,还能有再见到您的机会……”
乌秋睁着圆溜的眼,薛寂……钟离寂?这个小白脸是钟离寂?
哈,果然不过如此。
一个能被骗进青楼的男人,能是什么出息的东西。
乌秋内心不屑,面上却不动声色。
她的表情变得很快,不过须臾便换上了热泪盈眶的表情:“表哥……你是我的表哥吗?”
“废物,再叫一声,掐死你。”钟离寂面无表情的说道。
乌秋有些装不下去,毕竟刚才的话钟离寂肯定也都听见了,她收敛了表情,不再说话。
钟离寂越过段无涯,与薛遥知在篝火边坐下,他感觉薛遥知身体冰凉,还特地召了幽蓝色的幽冥火,点在了篝火上。冰冷的幽冥火,在他的控制下,竟比真正的火焰,还要温暖。
段无涯踉跄着爬起来,跟着钟离寂走。
裴隐低垂着眸子,向钟离寂行礼:“少主。”
虽然他们早在小院见过,但那时都未亮明身份,而此时今非昔比,他自然要态度恭敬的向钟离寂俯首称臣。
钟离寂没理他,只淡声问段无涯:“你为什么会在荒城。”
段无涯张了张嘴,似乎是觉得难以启齿。
“少主,当年未能助你安全离开魔界,实在是属下过错……”虽然钟离寂有可能并不知晓这件事,但段无涯还是最先认了错:“属下那时已有家室,稚子想必也已在襁褓中,属下不能死。”
所以那时候段无涯退缩了。
此后的百年间,他开始在影城里排兵列阵训练魔兵,便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将这支军队,交到钟离寂的手上。
后来他终于听到了钟离寂的消息,昔日少年已经成长了起来,竟在逢魔谷中带领着流落的魔种,破开了魔界的封印。
封印破碎的那一日,所有的魔种都知晓,钟离寂要回来了。
段无涯趁乱,想要通过传送门离开魔界,他的妻儿还在大陆上,那场结束的战役,让他们百年未见。
只是自魔都而来的杀手,改变了影城那道传送门的轨迹,竟将他送进了荒城,而荒城城主巢禄,是苍远山的爪牙。
倘若段无涯死,影城魔种得到消息势必会反扑,所以段无涯保住了一条命,被软禁在了城主府中,直到被裴隐带出。
在段无涯诉说的时候,薛遥知低声问乌秋:“景曜是魔界现任少主,对吗?”
乌秋也压低了声音,真诚回答:“不是,他是我最得宠的面首。”
“可你说过,荒城城主算是景曜的长辈。现下我们都知晓,巢禄与魔君,是一丘之貉。”
乌秋:“……”
她意识到薛遥知从来都不是好糊弄的,这个时候她再辩解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景曜的身份不能暴露。”乌秋脸上露出一丝恳求:“钟离寂会杀了他的。”
薛遥知看了眼乌秋,没说什么。
乌秋下意识的挡在了还昏迷着的景曜面前,出奇的安静。
听完了段无涯的叙说,钟离寂又问裴隐:“你们为何会出荒城?”
“城主身份特殊,留在荒城并不安全,所以属下想先带城主离开。”裴隐滴水不漏的回答:“因缘际会下,属下得知,离开荒城的传送门,就在荒城外的海市蜃楼中。”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裴隐。
薛遥知激动的说:“我们可以走啦!”
正好钟离寂的确是需要养伤,他们先出荒城,到时候钟离寂再杀回来。
钟离寂眉眼微微低垂,他应了薛遥知的话:“可以走了。”
裴隐见状,立刻说他可以带路。
乌秋这一次也不闹着让裴隐把景曜搀起来了,她自己把景曜拖了起来,但她的力气不够,薛遥知正好在她旁边,下意识的伸手帮了一把。
然后景曜就被钟离寂拽过去了。
乌秋看得心惊胆战,好在钟离寂只是随手将景曜扔进了他们来时的那辆马车里,正好里面还躺着一个也没醒的沈翊。
薛遥知进了马车里察看沈翊和景曜的情况,钟离寂便牵着马儿,拖着马车,跟着裴隐走。
乌秋也不想走路,想上马车坐,但钟离寂不让,说她会挤到薛遥知,她暂时不能惹钟离寂,只能不甘心的走在马车旁边,时不时的瞥钟离寂一眼。
她虽然对钟离寂不熟,但却从小对他印象深刻,因为某次少年把正在往魔主身上扑的她提溜了起来。她喜欢和魔主待在一起,眼前的少年是魔主的儿子,她也能甜甜的喊一声“哥哥”。
但这个该死的钟离寂提着她把她扔到了一边,冷冷的对她说:“你再敢缠着我阿娘,我就掐死你。”
年幼的她被摔得哇哇大哭,被少年厉声呵斥,如果不是魔主就在不远处同家人说话,只怕他还想打她。
乌秋想着自个儿当时那么小一点点,谁见了她不是当掌上明珠一样捧着,只有这个该死的家伙!她人小心眼也小,记恨钟离寂记到了现在。
可是这时候瞧见钟离寂……
乌秋想着他之前在荒城里早出外归,有点灵石就拿去给薛遥知买漂亮的裙子,此时还亲自牵着马车不让裴隐来……难不成在大陆上待了一百多年,真让他学会温柔体贴了?
哈,怎么可能,这钟离寂,当真是人不可貌相,表面功夫一套一套的。
薛遥知可不要被钟离寂的表象哄骗了啊!
乌秋担忧的目光仿佛想穿透马车落在薛遥知身上一样。
他们没有人再说话,只有车轱辘碾在沙地上的声音,与他们的脚步声。
钟离寂其实也并不信任裴隐,但他既然说出了传送门,左右此时他们也没有方向,不如看看裴隐究竟想要做什么。
裴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越过身后的段无涯,落入钟离寂耳畔:“少主,马上就走到了,可要当心,不要再被拖入幻境中了啊……”
男人的声音逐渐飘远。
钟离寂刚要说什么,乌秋便尖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开始往下陷。
薛遥知听见声音掀开车帘,勉强看清四周景象,她说:“是流沙,快走……”
一句话尚未说完,原本平稳行驶的马车也开始下陷,薛遥知想去把沈翊和景曜拉出来,钟离寂却伸出手抓住了她,将她往外一推。
薛遥知整个人都腾空了起来,然后轻盈的落在了柔软的沙地上。
钟离寂动了动,身体还在不断的下陷,薛遥知努力的伸出手想去抓他:“你别乱动了,会陷下去的,我把你拉出来!”
乌秋哇哇大叫:“知了,还有我还有我,救命啊!”
钟离寂打掉乌秋的手,面无表情的说:“你想把知了也拽下来?”
薛遥知趁机抓住了钟离寂,使劲把他往外扯,她半个身子都腾空在流沙上,一不小心便会也跌进这流沙中。
钟离寂不敢用大动作,怕将她带进了流沙中,只能说道:“知了,你先放手,我会想办法的。”
“我放手你就陷下去了,还想什么办法?”薛遥知使劲拉住他的手。
“我自有办法,你赶紧松手。”
“你有个屁的办法。”薛遥知不肯松,她说:“你什么时候见我在这种情况下松开过你的手了?”
钟离寂的动作微微僵住。
他想起了之前在坤泽阵的阵眼中,哪怕身上已经鲜血淋漓,薛遥知仍然没有松开过他的手,任由他掉进阵眼里。
“我不是那种不讲义气的人。”薛遥知急声说道:“所以你赶紧配合我,先出来再说。”
钟离寂抿了抿唇:“谁要跟你讲义气了。”
话虽如此,钟离寂还是配合的握住了薛遥知的手,想借她的力,从流沙脱身。
然后就把薛遥知也拽进了流沙里。
薛遥知吃了一嘴的沙子,她恼怒:“你那么大力气干嘛啊。”
早知道不拉他了。
他们用的力气太大,连带着整片流沙都在不停的陷落,钟离寂只来得及抱住了薛遥知,便与她极速陷进流沙中。
沙子淹没了薛遥知的口鼻,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可他们的下坠还没有停止。
将要窒息时,钟离寂勉强用灵力隔开了密不透风的流沙,她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他便将她按向他的胸膛,紧紧的抱着她,与她一同陷落。
薛遥知:“……”
松手啊,她不要和他一起死。
意识模糊之际,她心里想着,手却不安的抓住了他的胳膊。【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