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一天
寒川州里的秘境数量不少,明玉察看过地图,说在冰城之外的雪松林中,便有一处适合薛遥知前去历练的秘境。
两人很快就出了城,前往雪松林寻找秘境的入口,薛遥知好奇的问明玉:“明玉,秘境里都有些什么呀?”
明玉回答:“有妖。”
黄昏之战结束后,妖族的生存空间受到极大的挤压,妖怪除了退居深山老林外,另一个不错的去处就是秘境。
秘境里灵力充沛且又有各种珍稀灵草,最重要的是除了前来历练的修士外,鲜有人至,秘境便成了无处可去的妖怪们的乐土。
在这修真界剑修遍地走,他们信奉的是在实战中提升自我,前往秘境诛妖,是最普遍的一种方式。
薛遥知听了就皱眉。
明玉察觉到薛遥知的神情不太对,她想君上护知了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必然未曾让她见过任何杀戮,所以知了始终都是柔软又温和的模样。
明玉当即话锋一转,兴致勃勃的说道:“当然除了这些之外,最大的机遇莫过于能在秘境中,找到前辈大能们留下的机遇了!我刚和你说的那个短短两三年从练气到金丹的少年你知道吧?据说他就是进了梦魇之境,遇到了前辈大能们留下的机缘,修为大大提升!”
“梦魇之境?”薛遥知好奇。
“对,梦魇之境!里面的梦魇之妖,拥有制造梦境的神奇力量,它会放大人心底最深处的邪恶欲/望,让人沉浸在梦魇之中,直至被噩梦吞噬。”明玉解释道:“五年前梦魇之境现世,他应该是第一波进入秘境的人。说来也是巧合,这梦魇之境,就在这雪松林中,你可别不小心进去了,梦魇之境,便是金丹都不敢擅闯。当年的梦魇之境里,闯出来的人,寥寥无几。这也是他名声大噪的原因。”
薛遥知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太对劲了:“金丹都不敢擅闯,他进去的时候只是一个练气,他怎么敢进去的?”
“我哪知道。”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进了雪松林中。
这片坐落在冰城外的雪松林一望无垠,极目望去,皆是一片雪白,因为温度太低,松针上都凝着一层冰,在阳光的折射下,晶莹剔透。
四处无人,明玉却立刻感受到了数道强大的气息,将他们锁定。
薛遥知境界太低没感觉到,但她向来敏锐,被某些气息锁定,窥探,她莫名的有些不太舒服。
明玉皱了皱眉,她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我前段时候就听见了风声,说梦魇之境不日将要再次开启,当年那少年得了那么大的机遇,此次梦魇之境再度开启,必然有更多修为高深的修士想要一闯。”
薛遥知:“……我可不去什么梦魇之境啊。”
“你想去我都不敢让你去。”明玉说着,又道:“梦魇之境将要开启,他们都是冲着梦魇之境来的,其他修为浅薄的修士恐怕进都进不了这里,不过这也是好事,待会儿我带你去春之境,我们俩直接包场。”
“那我是怎么进来的,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也是金丹好不!虽说这里修为最低的好像都是金丹了……”明玉说着,又骄傲的扬起下巴:“君上拨了暗卫在暗处保护你呢,知了不必担心,没有人敢冒犯你。”
或许是正如明玉所说,那些修士在察觉到暗卫的存在后,慌忙撤回了锁定窥探的目光,薛遥知也舒服了不少。
薛遥知摸了摸鼻尖,有点儿不太好意思:“我竟然有朝一日还能狐假虎威了,这感觉真爽。”
“是吧。”明玉崇拜的说:“我们君上可是这世间第一人。”
薛遥知含笑点头。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春之境。”明玉带着她一边走一边说:“春之境里没有太多危险,便是练气都能应付,咱们就进去看看,长长见识,你若是遇到危及生命的危险,我会助你。”
“好。”
薛遥知跟着明镜走啊走,似乎没有走多久,又似是走了许久,她眉头微皱,停住脚步:“怎么这么远?这雪松林真的那么大吗?”
明玉听见她的声音,脚步顿住。
薛遥知忽然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安,她说:“你说梦魇之境要开启了,不会把我们拖进去吧……我们今天还是先回去吧。”
身着黑色劲装的姑娘缓缓的回过头来,薛遥知正好也在看她,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容。
薛遥知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你……”
“知了,我们要去找春之境,要找到春之境才可以。”她朝着薛遥知伸出手,一字一句的说:“我们去找,春之境,不找到,就不能离开。”
在她将要抓到薛遥知的那一刻,薛遥知扭头撒腿就跑。
这不是明玉!
薛遥知的脑海里只有这一个想法。
身后清晰的传来了追逐之声,薛遥知不敢停歇,只能拼命的奔跑。
薛遥知一边跑一边破势自己冷静下来,她得思考这是怎么一回事。
该不会她们当真是在某个时刻,被开启的梦魇之境卷了进去吧?这梦魇之境的威力竟然这么大吗?
薛遥知匆忙的望了一眼天空与四周,今日天晴,风清气明,天空湛蓝,周遭的雪松高大挺拔,如冰针一般的松针闪烁着凌厉的锋芒。
看起来似乎与她刚走进雪松林时一样,并无异常,可是,却没有出口。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明玉”一声一声的喊着她的名字,要带她前往春之境。
薛遥知跑着跑着,双腿如同灌铅了一样的沉重,呼吸的时候喉咙生疼,像是被刀在割,她要跑不动了。
又跑出了一段距离后,薛遥知终于被脚下的碎石绊倒。
“明玉”也停下了脚步,她模糊的脸上,竟也奇异的透出一丝古怪:“知了,你好会跑。”
薛遥知:“……”
经常有人这么夸她。
“明玉”弯身,想要将薛遥知从地上拉起来,她笑着说:“你说你跑什么呢,我只是要带你去春之境啊。”
“你先把脸找回来再跟我说话吧。”薛遥知没有力气,近在咫尺的那张模糊的脸又实在恐怖,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说道。
薛遥知没有等来“明玉”的拉扯与声音,反之是一声闷哼,她听见声音睁开眼,便见一柄长剑贯穿“明玉”的腹部,“明玉”在刹那间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不见。
长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面无表情的对薛遥知说:“主上,属下终于找到你了,主上受惊,属下这就带您离开。”
青年朝着薛遥知伸出手,似乎是想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薛遥知打量了一眼眼前陌生的青年,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她问:“你是燕别序放在我身边的暗卫吗?”
“是。”
“可是……明玉是假的。”薛遥知倏的捞起地上的那柄长剑,飞快朝着青年腹部刺入:“你又怎么可能会是真的呢?”
青年的面容逐渐模糊扭曲,看起来分外狰狞。下一刻,他也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不见。
薛遥知持剑的手抖个不停。
万幸,她没有猜错。
薛遥知下意识的紧握住她刚捡到的武器,却握了个空,那把剑也化作一团黑气消失不见。
是了,这是梦魇之境。
除了她以外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她该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薛遥知坐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后,有了力气才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一直走,总比停留在原地得好。
薛遥知已经记不得她走了多长的时间,周遭的环境却不见丝毫改变,她有些绝望,想着如果一直被困在这里,还不如跟着假明玉和假暗卫走呢,说不定还能找到离开的方法。
在薛遥知升起这个念头的一瞬间,她的眼前忽然晃了晃,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在雪松林间走过。
这是……
薛遥知惊骇不已,她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那人像是迷失了方向,焦躁不已,横冲直撞时,惊动了雪松林深处的猛兽,他也只能抽出藏在衣袖里的匕首,迎战野兽。
薛遥知紧张的盯着他,她想冲过去帮忙,然而她始终都只能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法靠近。
眼见着猛兽到底,那人也筋疲力竭,但只是瞬息之间,他又咬着牙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雪松林中,不知何时,危机四伏。
薛遥知一直无法靠近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经历无数的危险,终于,天色暗了下来。
……嗯?天色暗了下来?
薛遥知看着他在天黑之时,找到了一处可以藏身的山洞,以抵御危机四伏的夜晚。
可她还在外面啊!
薛遥知试图靠近,却发现她在原地踏步。她进不了山洞,只能看着山洞里火光明灭,他蹲在巨大的石壁前,拿着匕首画下一横。
薛遥知听见他低低的叹了一声:“这是第几天了呢?我还没有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
一横便代表了一天,薛遥知清楚的看见,巨大的石壁前,密密麻麻,无数条横,代表已经过去了无数天。
他一直被困在这里吗?
薛遥知有些恍惚的想,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容朝……”
里面静坐的少年听见声音,抬眸,朝着她看来。少年有一张白皙而精致的面容,眼角下的鲜红泪痣,摇曳生姿,妖冶万分。
下一瞬,少年惊喜的朝着她看来。
薛遥知对上了他漆黑明亮的眸子,她心中一动,下意识的上前,周遭的景色变幻,她发现她终于能走进山洞里。
容朝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她的面前,不可置信的问她:“薛虫虫,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被困在这里了吗?”
“你也被……困在这里了吗?”薛遥知呢喃:“所以才那么久不来找我吗?”
可是……我没有再等你了啊。
我得往前走,我得做出更令我快乐的选择。
容朝偏过头去,看着石壁上满墙的横,他说:“我一直被困在这里,我很寂寞,我很想你。”
薛遥知抬手,轻轻触碰镌刻在石壁上的划痕,粗糙的质感划过她指尖,无比清晰,无比真实。
“那你为什么要进入梦魇之境呢?”薛遥知轻轻的问他。
容朝有些黯然的说:“我总不能真的让你保护我,我想厉害一些,我本来以为,我很快就能出来的。可是薛遥知,我出不去了,我被困在这里了。”
“你会出去的,容朝。”
“在看见你之前,我是很想出去的,可是现在……”容朝朝着她伸出手,温柔的说:“你来陪我了。薛遥知,你愿意和我留在这里吗?”
薛遥知站着没有动,她说:“容朝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他怎么可能让我住在破破烂烂的山洞里。”
面前的人神情渐冷。
“不要顶着容朝的脸和我说话。”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
在薛遥知分清现实与梦境的刹那之间,眼前的人面容逐渐模糊。下一瞬,他化作一团黑气,扑向薛遥知。
薛遥知不躲不避,被他拖入下一个幻境,有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让我看看,你最期待的,你最渴望的,我会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梦魇之妖会知道吗?
薛遥知记得明玉在雪松林的时候和她说过,梦魇之妖会放大她内心深处的邪恶欲/望。
在一片漆黑中,薛遥知渐渐失去了意识。
第122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二天
明媚的春光散尽了初春的微寒,带来无尽暖意,春风吹拂而过,带来温暖清新的气息,阵阵熟悉的桃花香,让薛遥知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
“知了?知了?”熟悉又陌生的清脆声音,在薛遥知耳畔想起。
薛遥知呆呆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明艳张扬的漂亮面孔,她呆了一瞬,一字一句的呢喃:“曲曲……”
“你叫我什么?曲曲?曲曲是谁?”少女挑眉,笑着看她:“你睡糊涂了,没有什么曲曲,我是蛐蛐。”
少女话音未落,原本靠坐在桃花树下沉睡的薛遥知就已起身,紧紧的抱住了少女。她轻声说:“好想你,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了哎,我知晓知了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半日不见,如隔一秋半。”少女声音轻快的说。
许久,薛遥知才放开少女,她细细的打量着少女的面孔,笑道:“是蛐蛐啊……你长大了,你好漂亮。”
“笨蛋知了,我比你还大两个月呢。”蛐蛐笑骂道:“睡傻了不成,当你是我的长辈啊,还感慨我长大了。不过你眼光很好的嘛,我当然漂亮。”
薛遥知很清楚,这是梦魇之妖为她打造的梦境。这是一个很好很好的美梦,她很喜欢。
蛐蛐拉着薛遥知冰凉的手,少女指尖温热柔软,她说:“阿婆还在山下等我们一起吃晚饭呢,你看你,一篮子桃花都没有摘满,是不是偷懒啦?”
薛遥知这才看见被她遗落在一边的竹篮,竹篮里半篮子粉白色的桃花花瓣,散发出馥郁的香味。她将竹篮捡起来,说话时,声音都有些哽咽。
“下山吧,蛐蛐。”她说着,微微顿住:“我们去找……阿婆。”
少女蛐蛐脚步轻快的拉着她下山。
薛遥知分神打量了一眼四周,周围熟悉得不可思议,她很确定,这是她记忆中的蜜山。
她们的家在蜜山的山脚下。
桃花村也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陈旧却干净,来来往往的熟悉面容,让她几乎垂泪。
同样住在山脚下的唐宁从大门口走出来,朝着薛遥知露出一丝笑容;对门的叶柳穿着俏丽的粉色长裙,亭亭玉立,娇声喊着“知了姐姐”。
薛遥知认真的回应了永远都不可能再有的招呼声。
蛐蛐推开门,摆摆手:“好啦,别站在门口了,阿婆等你好久了呢,你不想快点见到阿婆吗?”
薛遥知转身进入干净整洁的小院中,一眼便看见了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她的脚步僵在原地,直到那道身影,从厨房里走出。
穿着干净体面的老妪微微佝偻着腰,身体瘦弱却健康,原本已经因为岁月而浑浊的眼眸,此时炯炯有神,看着精神极好。
薛遥知不知道阿婆姓甚名谁,可能连阿婆自己都忘了,阿婆也从未向她提起过自己的名字。她不知晓阿婆的名字,可阿婆的音容笑貌,她从来都不曾忘记过。
阿婆含笑看着她,念了一声:“乖囡回家啦。”
声音也是极为熟悉的,苍老的,沙哑的,温柔的,一如她记忆中的样子。
几乎是阿婆出声的那一刻,薛遥知就已垂泪,她看着阿婆,喃喃:“阿婆,阿婆……”
阿婆朝着她慢慢的走来。
薛遥知连忙迎了上去,她抱住阿婆瘦弱的躯体,记忆中高大的阿婆,其实瘦弱又矮小,她早已经长得比阿婆要高要强壮了。
阿婆看见这样的她,一定会很欣慰吧。
“乖囡怎么这么爱撒娇呢。”阿婆用干净的袖口擦了擦她眼角的泪水,温柔的说:“不哭了,阿婆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红薯粥,咱们一起吃。”
在薛遥知的记忆中,她与阿婆几乎没有吃饱过,冬日里食物难寻,便是残根剩饭都找不到,阿婆便背着她去城外挖红薯挖树根果腹。
薛遥知啃过树皮,也嚼过树根,她年纪小,咬都咬不动,偶尔能挖到一个红薯,便是生吃,都脆脆的,甜甜的。
但其实她没有那么喜欢吃红薯。
只是实在没吃的了。
阿婆不知道,阿婆只是把她认为最好的食物,都给她吃。
不知从何时忆起往昔,比起那些颠沛流离的苦难,薛遥知想起更多的,都是在绝境之下,感受到过的温情。
薛遥知胡乱的擦了擦眼泪,乖巧的说:“嗯!谢谢阿婆!”
她们三人围在一起,吃完了晚餐。
薛遥知围着阿婆,拉着蛐蛐,和她们说了好多话,说她这些年来的生活,说她这些年来发生的事,说她真的很想很想她们。
后来阿婆露出倦意,薛遥知也要和阿婆一起睡。
夜渐渐深了。
阿婆已经睡着,薛遥知就像是小时候一样,依偎在阿婆的身边,却毫无睡意。
她很清楚的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这是美梦啊,谁能清醒干脆的从美梦中醒来呢?
再等等吧,再和阿婆和蛐蛐多待一会儿吧,在她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前。
薛遥知沉沉睡去。
翌日。
当她再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床铺已经空了,薛遥知慌了一瞬,连鞋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阿婆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她嗔怪道:“怎么鞋都不穿就跑出来了呢?快些回去穿鞋。”
薛遥知愣愣的点头。
今日早餐,阿婆给她和蛐蛐煮了素面,她们围在一起吃完了早餐,薛遥知和蛐蛐收拾了碗筷后,就又想拉着蛐蛐去找坐在树下打盹的阿婆说话。
阿婆看她走过来,还笑着说道:“乖囡忘记啦,你不是说过,今天要约着你的朋友们去包包子吗?再不去可要迟到了哦。”
薛遥知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蛐蛐拉着薛遥知笑道:“阿婆,那我们先走啦。”
两人离开的家门。
蛐蛐轻车熟路的带着她在村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春天真好啊,村子外面的那片矮坡上长满了香椿,前些天我们采了好多呢。刘婶的手艺最好啦,她包的香椿肉馅的包子,我们都很喜欢吃,你还记得你们的约定吗?知了。”
薛遥知愣神,在蛐蛐提醒下,她反应了过来,这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变故将要发生,她和容朝在容老爷的安排下离开桃花村前,和宋圆圆她们的约定。
她们约定过,要在来年春天,香椿生长的季节,一起包包子。
蛐蛐很快就拉着她走到了周虎家。
里头很是热闹,少女们清脆的笑声不断,还伴随着孩童的说话声,薛遥知和蛐蛐走进去,院子里围在一起的人,朝着她们看了过来。
宋圆圆站起身,朝着薛遥知迎了上去,旁边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五六岁的模样,跟在宋圆圆旁边,怯生生又好奇的看着薛遥知。
薛遥知也好奇的看着小女孩。
宋圆圆笑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是怎么回事?都不认得对方啦?囡囡,快些喊姨姨。”
“姨姨好。”小姑娘小声的喊。
薛遥知顿了一瞬,恍然大悟:“圆圆生了个女儿呀,今年六岁了吧。”
距离她离开蜜山,不知不觉间竟已有七年之久,在她记忆中的朋友,却仍是少女时的模样。
“再过几个月便六岁了。”宋圆圆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爱怜的说道。
“真好。”薛遥知轻声说。
叶柳正在擀面,她听见薛遥知说话,脆声说道:“你们是不是要偷懒呀,特别是你知了姐姐,你都迟到了,快过来干活啦。”
“这就来。”薛遥知上前,净了手,在她们旁边坐下。
唐宁用胳膊轻轻的碰了碰她,问她:“容少爷呢,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迟到了哦。”
“容朝啊……”薛遥知想着,迟疑的往门口看去。
少年熟悉的身影,不期而至。
薛遥知脸上有了更灿烂的笑:“容朝,这不就来了吗?”
少年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矜贵优雅,身后跟着侍卫容安,踏入院中。他挑眉,张扬肆意:“还没进来就听到你们在说我了,本少爷可不是迟到,最重要的自然是要最后登场的,懂吗?”
叶柳:“别理他。”
宋圆圆:“不干活就没得吃。”
“你们何德何能,能让本少爷亲手包包子。”容朝净了手,凑在薛遥知的旁边,和她们围在了一起。他偏过头去,看了眼薛遥知:“你看我干嘛,看包子。”
薛遥知回过神来,慢悠悠的笑道:“我看你会不会包呀,要我教你吗?少爷。”
“我当然会。”容朝毫不犹豫的说道:“我还会包个皮薄馅大的大包子,你就看好了吧。”
唐宁慢悠悠的说:“容少爷真是全能,会摘桃花,会摘桃子,还会包包子了哦。”
“我才不信,他一看就手笨。”叶柳不屑的说道:“别浪费了刘婶调的肉馅了,一边玩去吧。”
容朝不服,当即动手,结果扯坏了好几张面皮,都未能包出一个像样的包子,还把脸上弄得都是面粉。
宋圆圆和叶柳一起笑他,薛遥知也笑了,不过还耐心的教他该怎么包。
容朝却一脸莫名的看着她:“薛虫虫你吃错药了,今天怎么对本少爷这么温柔耐心,你有何企图?”
“大概是我今天的心情,真的很好吧。”薛遥知笑意吟吟的说道:“容朝,你开心吗?”
“本少爷每天都无忧无虑。”
“好。”薛遥知点头,她笑意柔软:“你就该无忧无虑的。”
容朝嘟嚷了一声“奇奇怪怪”,便专心的包包子了,只是手艺惨不忍睹。
今天中午的时候他们吃的便是香椿肉馅的包子,个个都是皮薄馅大,雪白的面皮浸了肉馅的汤汁,油润可口。
是薛遥知很久都未能再尝过的美味。
午后。
蛐蛐叮嘱薛遥知不要忘记了她还要上山摘桃花后,便先行离开,似是给她和容朝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他们往蜜山走了没几步路,村里的孩子们见着容朝,亲热的围了上来,喊着“知了姐姐”“容哥哥”。
容朝摸了摸小梧桐的脑袋,笑道:“知道哥哥今天带糖来了是吧?小梧桐拿去分一下。”
小孩们拿着糖果欢呼着跑开。
容朝神情轻松的说:“今天本少爷心情很好,帮你摘桃花去。”
“好。”薛遥知一口同意,她看着容朝,又忍不住笑了。
“干嘛老看着本少爷。”容朝挑眉,很欠的说道:“莫不是垂涎本少爷的美色,肤浅。”
“我在笑你脸上的面粉没擦干净。”薛遥知慢悠悠的说道。
“啊?”容朝胡乱的擦了擦脸:“我就说叶柳她们怎么老盯着我笑,竟然都不告诉我。”
薛遥知忍着笑说:“你没擦到,在这边。”
“哪?”容朝俯身:“你给我擦。”
薛遥知自然的伸出手,指尖蹭过少年白皙的脸颊,擦去了那一点面粉。容朝本该直起身子,但他盯着薛遥知,半天都没有动作。
直到薛遥知的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知了。”
薛遥知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缩回手推开容朝,回头一看,果不其然见着燕别序站在她的身后。
只是他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俊美如神。他脸上带着笑,真诚而又温柔,一如薛遥知当年,喜欢过的那个少年燕别序一样。
薛遥知不禁愣住,她有些呆:“燕别序……你怎么在这儿?”
“我住在这里,自然在这里。”燕别序温和的笑道:“况且我是来找你的,知了。”
容朝轻哼一声:“你不在你的剑意山庄练剑,下山干嘛啊?我去跟燕伯父燕伯母告状去,说你偷懒。”
“你只管去。”燕别序淡声说道:“我也去找容伯父容伯母,说你前几日被罚的功课是我替你写的。”
“还告状,你是不是玩不起。”容朝不悦,改口:“算了,本少爷宽宏大量,你也不要小肚鸡肠了。”
薛遥知听着他们说话,又愣神了。
原来在这梦魇之妖打造的梦境中,一切她失去的人,一切逝去的人,都在这里,过着岁月静好的生活吗?
薛遥知看着他们,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钟离寂,她舔了舔有些干的唇角,问:“钟离寂呢?”
“钟公子啊,他这时候应该在蜜山上摘桃花吧。”容朝接话,他说道:“今天我和燕公子也去,把蜜山上的桃花摘秃了。”
薛遥知难掩笑意:“好呀。”
他们上了蜜山,春季的蜜山生机盎然,草长莺飞,桃花绚烂。
在一株生机勃勃、高大粗壮的桃花树下,少年一袭白衣,眉眼如画,上挑的桃花眼微微勾起,暗红色的瞳仁泛出一丝妖冶,是极为赏心悦目的一张脸。
见着她,钟离寂朝着她挥了挥手:“你可算来了,怎么迟到啊你,下次再来这么晚,我就不等你了。”
薛遥知好脾气的道歉:“明天我会准时来的。”
“这还差不多。”钟离寂又大声嘟嚷:“来就来嘛,还带什么闲杂人等,他们有我会给你摘桃花吗?”
“摘几朵花而已,把你显着了?”容朝不屑的嗤笑。
燕别序已经默不作声的开始摘桃花。
傍晚。
他们四个人一共摘了四篮桃花,却见夕阳的余晖尚未褪去,薛遥知看着天边霞光漫天,眼中显出一丝惊艳。
燕别序温声问她:“知了,要不要去山顶上看夕阳?”
“可是现在爬上去都要天黑了吧。”
燕别序朝着她伸出手。
或许是这些年来的习惯使然,薛遥知自然而然的握住了他的*手。
燕别序拉着她,脚尖轻点,便往蜜山最高的地方掠去。
“谁不会啊。”钟离寂说着,正要追上去,忽然被容朝拉住。
容朝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但他们都要去看夕阳,他自然也不能落下,他说:“我不会啊。”
钟离寂无语,然后带着容朝一起往山顶飞去。
他们到山顶的时候,薛遥知已经在探头往悬崖底下看了,她似是怕掉下去,特地离悬崖还有几步路的距离,伸长了脑袋的样子,看着有些滑稽。
容朝毫不客气的笑出声:“灼华前辈就在这下面的桃花树上呢,看见你这模样,要笑死了。”
“我这是怕又掉下去了。”薛遥知说着,又想总不能大家一起掉下去,让灼华给他们一起掐算姻缘吧。
燕别序温和的说道:“便是掉下去了,我也能接住你。”
钟离寂:“说得好像谁不行一样。”
容朝觉得他有被冒犯到,他又不会飞,要是掉下去,还得和薛遥知一起被他们救,想想都恶心。
容朝不动声色的离悬崖远了点。
薛遥知不再往悬崖下看,她的目光眺望着仿佛近在咫尺的金色夕阳,天边五彩的云霞映在她白皙漂亮的脸庞上,一时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旁边的三个男人也安静了下来,默不作声的看着夕阳,看着她。
薛遥知心有所感,偏过头去,看向他们,她见他们之间并无仇怨龃龉,忍不住又说:“这里真好。”
“我们一直生活着的地方,自然是最好的。”燕别序温和出声。
“嗯。”
钟离寂看着她,说道:“只要你想,我们永远都能生活在这里。”
“薛遥知,这里永远是春天。”容朝慢慢的说:“这里永远有我们。”
薛遥知一时有些恍惚。
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了过了下去。
薛遥知偶尔会和蛐蛐一起离开桃花村,桃花村外的世界,也在她眼前展开,凡她所见之地,强大者护佑弱小,上位者得见民生,百姓安居乐业,政治清明,河清海晏。
这里永远都是不败的春季,永远是温暖的地方,不会有人因为饥寒交迫而死去,也不会有人因为争端流离失所。
这是她喜欢的世界。
永远沉睡前,薛遥知幸福的想。
“知了……”
“知了……”
“醒一醒,知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薛遥知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便见一袭白衣的燕别序,半蹲在她的床前,紧张的看着她,她看见他便笑了:“燕别序,你怎么大晚上的来找我啦?是燕伯母又邀请我去剑意山庄了吗?”
“知了,这是幻境。”燕别序握住她冰凉的手,一字一句毫不犹豫的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跟我离开。”
薛遥知皱眉:“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这是梦妖设下的幻境,它会在你的梦中,将你的一切都吞噬殆尽。”燕别序神情凝重,他将薛遥知拉起来,说道:“知了,再沉溺于梦境,你会被彻底吞噬,我必须立刻带你离开。”
薛遥知不明白为何燕别序要这样说,她不解的问:“这里不好吗?”
燕别序未曾言语,只抽出了诛雪剑。剑尖直指虚空,仿佛拥有破开一切幻境的强大力量。
薛遥知看见周围的一切都开始颤抖,模糊,扭曲,唯有她与燕别序,是虚假中,唯一的真实。
她终于回过神来,脸色惨白。
薛遥知下意识的攥紧了燕别序的手:“你怎么找到我的……”
燕别序刚要回答,便有曾听闻过的声音,依旧在四面八方传来。
“世人多丑陋,我已许久没有尝过这么美好的梦了……”
“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心魔入体之人,岂敢擅闯吾之幻境!”
“我要你死!”
薛遥知未曾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是燕别序的神情逐渐痛苦了起来,很显然,梦魇之妖是要将他拖入他的噩梦之中。他呼吸沉重,原本如冰一样的眸子里,溢出丝丝缕缕的黑气来。
薛遥知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挣脱开了他的手。
然而原本还在挣扎着的燕别序,倏的抬眸看着她,黑气已经遍布了他的眼眸,他的神情看起来异常可怕。
“知了……”
“为什么要放开我的手。”
“你怕我?”
你现在一看就不正常啊大哥我能不怕吗?!薛遥知不敢说话,她也退无可退。
他唇角忽的溢出了一丝冷笑:“你的确该怕我,因为我会杀了你,以全我之大道。”
薛遥知觉得眼前的燕别序,无比陌生。他……他怎么会说出要杀了她的话来?燕别序怎么可能要杀了她?
薛遥知忽的想起了方才梦魇之妖说燕别序是心魔入体之人,难道此时的燕别序,是他的心魔?
“他舍不得动的人,就由我来杀!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机会了!”他握住锋利的诛雪剑,朝着薛遥知刺去。
薛遥知慌张躲避,却见眼前的男人被无形的力量拖入深渊,她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他便眼明手快的抓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坠入深渊。
薛遥知的视线再度陷入一片漆黑中,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彻底失去意识前,薛遥知险些破口大骂,又要做梦了是吧?搁这套娃呢?
第123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三天
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所以薛遥知这一次很快就从沉睡中醒了过来,睁眼时,她正倒在某座山的山脚之下。
薛遥知飞快的从灌木间爬起来,打量着四周堪称陌生的环境——身后的高山巍峨,大片大片的雪松林上,覆盖着层层白雪,常年不化。片片素雪翩然落下,带来阵阵寒意。
薛遥知下意识的握住了她脖颈上挂着的至曜玉,至曜玉正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代表着正在为她抵御极端的冰冷幻境,这代表这里,是寒川州。
这幻梦的主角是燕别序,那么此刻她也身在寒川州,也实属正常。
只是……这里是哪里呢?又是什么时候的寒川州呢?燕别序又在何处?
此时的燕别序已被心魔附体,且极为仇视她,甚至还恨不得杀了她,最聪明的做法自然是趋利避害,但……
如果不找到燕别序,她就永远无法离开他的梦境,而且无论如何,这一次她也不想再放弃燕别序。
薛遥知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她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有些不知所措。这寒川州这么大,她该去何处找燕别序?
不过转念一想,寒川州那么大,她为何偏偏出现在这个地方?她沉吟片刻后,忽然回头,望着身后巍然矗立的高山,她决定上山去看一看。
薛遥知转身,刚要往山上走,便见被飞雪渲染成一片白的穹顶之上,落下一队身着白衣的修士。
似是因为这山上设有禁制,他们无法御剑上山,薛遥知遇见这种成群结队的白衣,永远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她下意识的避开,便见他们目不斜视的掠过她,匆忙上山。
薛遥知稍稍松了一口气,她刚决定跟上去看看的时候,缀在队伍末尾的白衣少年忽然停在了她的面前。
少年一身雪白,乌发束起,白玉制成的发冠泛着柔和的光芒。他的眉眼温和,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是温文儒雅,仿佛他不该持剑,而应该是拿着提着山水字画的折扇,风采斐然。
薛遥知警惕的看着他,他朝着她微微颔首,笑容温和:“姑娘可是要上山?这执剑山上尚有魔种逃窜,还很危险,姑娘切不可在此时上山。”
执剑山……便是当年剑意山庄在坐落的山脉。后来剑意山庄覆灭,世人传言这执剑山上煞气太重,就此荒废。
薛遥知来了寒川州两年,自然是有所耳闻的。看来她之前没有猜错,燕别序就在她身后的这座山上。
“敢问公子,今夕是何年?”薛遥知见少年看起来很好说话,谨慎问道。
少年回答:“沧泫7318年。”
这是剑意山庄覆灭的那一年。
薛遥知隐隐意识到,这座山上,在不久前,曾发生了怎样的惨剧。
少年见薛遥知心神不宁,他想了想,说道:“姑娘的脸色不太好,在下可能为你做什么吗?”
“多谢你。”薛遥知摇了摇头。
少年又说道:“姑娘若需帮助,之后可去义城的悦来客栈寻我,我是玄极宗弟子,霍疏。”
霍疏?不就是燕别序的那位掌门师兄吗?
“好。”薛遥知应下。
霍疏与薛遥知说话,已经耽搁了许久,他匆忙与她道别,然后去追赶他的师兄师姐们了。
等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后,薛遥知才提着裙摆,匆忙的往山上跑,考虑到她的战斗力着实低下,她在看见可用的草药时,还不忙采摘起来。
这执剑山实在是高得离谱,薛遥知看见坐落在山顶连绵不绝的庞大建筑时,已经是傍晚了。
那就是剑意山庄吗?
薛遥知躲藏在灌木间,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山庄。她扒着墙根,灵活的爬上了高高的围墙,往山庄里望去——
今日大雪,地面上厚厚的积雪,却成了一地残红,倒在血泊里的躯体,残破不堪,几乎不见一具完整的尸身,皆以极度惨烈的方式,被夺去生命。
薛遥知少有目睹这等惨烈血色的时候,她脸色煞白,心跳如擂。
她正要沿着墙壁滑下去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队身着白衣的弟子走来,她立刻不敢动了,小心的压低了身子,等着他们经过。
几队白衣弟子交汇,薛遥知微微抬眸打量着他们,她从他们身上的穿着判断出来,他们应该来自于寒川州里,不同的仙门,此时皆因剑意山庄为魔种灭门,而聚集于此。
可是……魔种呢?
薛遥知决定冒险再看下去。
有弟子恭敬的向仙风道骨的长老禀告:“舒长老,这剑意山庄里的魔种已尽数伏诛,剑意山庄四百五十二口人,无一活口,魔种之残暴,窥见一斑!”
“我听闻,事发时,剑意山庄的少主燕别序,不在此处?”
“是。”弟子颔首应道:“剑意山庄一共四百五十三口人,只有少主燕别序在屠尽魔种后,不知所踪。”
舒长老沉痛的叹息道:“听闻那位少主才刚满十八,便遭此大祸,着实可怜!魔种心狠手辣,必然不会放过他,我等需得尽快找到燕少主。”
“另外拨出一部分弟子,打开庄内私库,清缴庄内财产,我想老庄主也不会愿意那些天灵地宝就此埋没,我们要用他们留下的宝物,替他们向魔种复仇。”
得他号令,弟子们有条不紊的开始行动,有去找燕别序的,有在剑意山庄里到处搜天灵地宝的,唯有满地的尸体,无人问津,任人践踏。
薛遥知莫名觉得有些奇怪,但她也来不及细想,先从围墙上爬下来,打算赶紧找到燕别序。
既然仙门的支援这么快就到了,那燕别序又去了何处呢?他为何不现身?是因为……不信任他们吗?
薛遥知决定偷偷的在这山庄外围搜一圈,看能不能先找到燕别序,只是剑意山庄这么大,要找燕别序,着实是有些困难了。
“系统。”薛遥知直接问:“燕别序在哪?”
系统慢悠悠的说:“能找到男主的只有女主,宿主,我看好你。”
薛遥知:“……”
行吧,毫无用处的系统。
薛遥知认命的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找,找到天黑了腿断了,都没能看见燕别序的影子,直到远处,忽然传来了刀剑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慌忙跑过去时,前方已有仙门弟子闻讯赶来,她躲在远处,踮起脚来,往手持诛雪剑的少年看去。
那是三百年前的燕别序,那时他还是少年,经受灭门之灾,绝望而冰冷。她看着燕别序苍白瘦削的身影,一时有些难受。
很快,少年燕别序手中的长剑,划破了眼前人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打湿了少年几近赤红的眸,他冷冷的盯着倒地的尸体,冰冷的吐字:“你是最后一个。”
放眼望去,少年身后,密密麻麻的,尽是尸体。他杀光了剑意山庄里的“魔种”,又劫杀了这些仓惶逃窜的“魔种”。
少年的黑衣已成了血衣,溅满了鲜血的苍白面容,映出赤红杀戮的眼。
周围的仙门弟子不禁噤声,片刻,才有人敢上前:“燕少主,我们一直在找您,玄极宗的舒长老,正在剑意山庄里等您。”
燕别序提着剑,往剑意山庄的方向走,身后乌泱泱的跟着大片的弟子。
薛遥知跟在最后面,看见燕别序的脚步在剑意山庄的大门口停下。
舒长老迎了上来,沉痛的对着燕别序说道:“燕少主,我是此次剑意山庄被魔种灭门,各大仙门世家闻讯都派了弟子前来驰援,他们由我带领,我是寒川州执州宗门玄极宗的舒长老。对于剑意山庄发生的惨剧,我们深表哀悼。”
“我父母的尸身呢?”燕别序折返剑意山庄,为的就是替亲人敛尸。
舒长老这才想起剑意山庄里满地的尸体,除了“魔种”的,便是剑意山庄里的人的,他沉声说道:“我已派出弟子收敛,埋入山庄后的祖坟中。”
燕别序的目光越过舒长老,看见的是一地尸体,他离开时是怎样,此刻还是怎样,他看向舒长老,少年似是有些不解,他们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燕别序没再理会舒长老,他从舒长老旁边走过,在一地的尸体中,找到了他父母亲人的尸身,亲手埋骨于山庄后的祖坟之中。
已是深夜。
祖坟里,多了无数矮矮的坟墓。
燕别序孤身一人站在坟墓前,静默无声,许久,舒长老终于靠近燕别序,对他道了一声:“节哀。”
“你们,离开我的家。”燕别序冷声说道。
舒长老说:“我们是来助你的。”
“可我只看见你们搜刮了山庄里的财物,打开了庄内私库,带走了无数属于我剑意山庄的秘籍法宝。”
“我们也是为了将剑意山庄传承下去,燕少主,望你能理解。”
燕别序只觉荒谬,他已看透了他们就是来趁火打劫的,这些仙门中人,虚伪至此,无耻至极。
舒长老接着不动声色的说道:“我听闻剑意山庄有几本传世秘籍,也不知是否为魔种毁坏。”
“在我手里。”燕别序问:“你想要?”
舒长老微微笑道:“燕少主初出茅庐,却经此大难,我玄极宗可将你收为弟子,庇佑你,替你保管剑意山庄的传承,燕少主意下如何?”
燕别序未曾言语,他只是缓缓的抬手了手中的诛雪剑,其意不言而喻。
舒长老面对他手中的剑,岿然不动,直至剑指喉咙,他忽的沉声喊道:“剑意山庄少主燕别序为魔种附体,竟欲杀我!把他拿下!”
周围本就有弟子值守,闻言立刻听命冲上前来,燕别序没想到舒长老竟会骤然反水,他也不能在祖坟中大开杀戒,便被逼得节节败退。
直至出了祖坟,舒长老见诸多弟子都奈何不了他,又思及那些被燕别序杀光的“魔种”,他终于出手。
燕别序修为不及活了数百年头的舒长老高深,但他持剑时,几乎是所向披靡,他不愿在仙门弟子中开杀戒,但他们步步紧逼,他也不会心慈手软。
诛雪剑出鞘,剑指之地,尸横遍野,几乎染红了穹顶的皎皎明月。
舒长老见状不妙,倾斜了满身的灵力,也要置燕别序于死地,燕别序本就在与“魔种”的战斗中负伤,难以抵御舒长老的致命一击,被打落执剑山。
舒长老喘着粗气,狠声说道:“一定要找到燕别序!他疯了!他入魔了!一旦找到,就地剿杀!”
半晌,却无人回应。
舒长老回首之际,未能在一地尸体中寻得一个活口,他惊骇不已,心中发冷,霎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燕别序不能活,一定不能活,否则若是让他知道真相,他们就全完了。
有在剑意山庄值守的弟子赶来,询问可是又有魔种入侵。
舒长老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发出告示,昭告天下,剑意山庄少主燕别序入魔,屠杀仙门弟子上百人!罪大恶极!”
赶来的仙门弟子一片哗然。
远处,薛遥知靠在大树后,粗壮的树干将她清瘦的身影完全遮挡,她目睹了方才的一切。
薛遥知知晓是这舒长老居心叵测,燕别序为求自保,拿起了他的剑,他杀了那么多人,才捡回一条命。
可是之后呢?倘若当真昭告天下,这寒川州,乃至于整个天下,还有燕别序的容身之地吗?
薛遥知难以想象在黄昏之战名声大噪前,他这一百年,究竟是怎样过的。
还是得先找到燕别序。
薛遥知已经奔波了一整天,早已是筋疲力竭,但她却还不能停下来,她摸黑下山,沿着燕别序掉落的地方,一点一点的找过去。
除了她,还有诸多仙门弟子,同样在找燕别序,为的就是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薛遥知一边找燕别序还要一边躲着那些仙门弟子,她眼前都有些发昏了,直到不远处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声。
薛遥知立刻循声摸过去,她有了灵力,勉强能在一片黑暗中视物,看过去时,却只见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她看得分明,他们脖颈上整齐锋利的豁口,是诛雪剑所致。
很显然,这些仙门弟子是找到了燕别序,只是被燕别序干脆灭口了。这时候的燕别序……几乎是见人就杀吗?
那她呢?
薛遥知暗道不好,立刻扭头就跑,却撞上了一柄冰冷锋利的长剑,她仓惶抬首看去,便见满身鲜血的少年,冰冷嗜血,冷冷的看着她。
这是三百年前的燕别序。
隔了三百多年的冗长岁月,薛遥知站在少年燕别序面前,他打量着她,似乎是在判断,她是不是也是来杀他的。
剑尖几乎就要刺破她的脖颈,薛遥知险些失声,她连忙说:“燕别序,我对你没有恶意。”
燕别序的手微微顿住,他有些不解,为何他手中的诛雪剑,不愿伤害眼前,完全陌生的女人。
她是谁?她真的对他没有恶意吗?
可今天他遇到的所有人,都想杀了他,无一例外。
他可以相信她吗?
耳畔,似乎是他自己在告诉他:“这世上无人值得我信任,没有人想让我活着,他们只想要我死。”
“而她,她会害我,她会阻碍我追求大道。杀了她。”
第124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四天
这是薛遥知第一次感受到燕别序对她如此浓重的杀机,犹如实质。不,不是燕别序,是他的心魔,在她被拖入这场他的噩梦之前,那心魔便对她拥有极为沉重的恶意。
哪怕薛遥知并不能太明白,那心魔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也无暇多想,只是看着抵在她脖颈上的诛雪剑,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只要这柄剑再近半分,她就会将燕别序毒倒。
下一瞬,抵在薛遥知脖颈上的锋利长剑,却慢慢的移开了。少年紧握着冰冷的剑柄,手背青筋凸起,难以想象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移开诛雪剑。
燕别序沉声道:“冒犯姑娘了。”
薛遥知紧握的双手倏的松开,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说了一声“无妨”。
燕别序有些想不通,为何薛遥知会莫名的出现在这里,但他的好奇心没有那么强,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只转身往雪松林黑暗的更深处走去。
薛遥知摸了摸她的脖颈,诛雪剑冰冷的温度似乎还留在她的皮肤上,带来恐惧的战栗,但是……她得离开燕别序的噩梦,也得带燕别序离开他的噩梦,那她就必须和燕别序在一起。
薛遥知咬牙追了上去。
少年的步子迈的很大,不过须臾便走出了很长的一段距离,薛遥知拖着沉重的双腿跟上,周围的光线太暗,她跟进去就找不到燕别序的踪迹了。
薛遥知不得不停下脚步,细细的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她听不见燕别序的脚步声,只有风声吹动着凝结成冰的松针碰撞时的清脆声响,越显此地寂静。
在一片黑暗与寂静中,薛遥知失去了方向,她有些慌张的喊了一声:“燕别序……”
“我迷路了。”
怕引起远处正在四处搜寻的仙门弟子的注意,薛遥知只能用很小声的声音问:“你可以来找我一下吗?”
“……”
周围一片死寂。
薛遥知靠在粗壮的雪松树干上,长叹了一声,只觉举步维艰。
好不容易找到燕别序,竟然又跟丢了,若是不能在他离开执剑山前找到他,寒川州那么大,她还怎么找到他?又怎么带他离开他的噩梦?
薛遥知疲惫不已,她瘫坐在地,抱着膝盖,将脸埋进了膝盖间,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时,轻缓的脚步声传来,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
薛遥知听见声音,抬头看去。
恰巧穹顶的阴霾被飘落的大雪散去,明月清辉越发皎洁,打在持剑静默在原地的少年身上,恍惚间,他比天际的明月离她还要遥远,却偏偏又站到了她的面前。
薛遥知眼睛一亮,惊喜:“燕别序!”
“是诛雪剑在找你。”去而复返的少年瞥了一眼手中的仙剑,说道:“你究竟是何人?你与诛雪剑有何渊源?”
“我是薛遥知,你可以叫我知了。”薛遥知的声音轻快了许多:“至于我与诛雪剑有什么渊源,你为何不问我与你有什么渊源?”
少年呢喃了一声:“知了?”
“燕别序,拉我起来。”薛遥知本想起身,但她在这执剑山上爬上爬下了了快一天一夜,一坐下腿就软了。
燕别序看着朝着他伸出的那只手,白皙,柔软,不染纤尘。他又垂眸看他的手,上面伤痕累累,堆满鲜血。
薛遥知催促:“快呀,我们要赶紧离开这里。你拉不拉我,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不拉我以后都别和我牵手。”
燕别序:“……”
他感到有些莫名。
但迎着她明亮清澈的眼眸,他还是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轻轻一拉,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薛遥知勉强站稳,他便避嫌一样缩回了手,他看起来冷漠的说道:“薛姑娘,你既迷路,待天亮之后,我会为你指明方向。”
“哦。”薛遥知直接问:“那现在去哪啊?”
燕别序默不作声的往前走,薛遥知已经跟丢过他一次,她立刻迈开腿跑着跟上去。他的脚步慢慢的慢了下来,也很快和她来到了藏在执剑山深处的一处洞穴之中。
这山洞干净整洁,面积很大,却看不出丝毫有人生活过的痕迹,燕别序说:“这是我闭关修炼之处。”
薛遥知点点头,又说:“我看你是从执剑山上摔下来的,你有没有受伤啊?我采了药,帮你处理一下吧。”
“不必。”燕别序往外退去:“你便待在此处,我就在外面。”
薛遥知刚想跟上他,便发现被挡住了去路,不用想也知道,是燕别序用灵力设下了结界。
可恶,谁的结界都能困住她是吧。
山洞的入口处。
燕别序终于疲惫的坐了下来,他短暂的休息了片刻后,才从储物袋中摸出伤药,要处理身上的伤口。
熟悉的轻快声音忽然传来:“我来帮你吧,燕别序。”
燕别序的手一顿,回过头去,便见是原本该被他困在结界中的薛遥知。这女子灵力低微,为何能破开他的结界?
薛遥知唇角微勾,她坐到了燕别序的旁边,说道:“想知道吗?那你让我帮你上药,我就告诉你。”
“不必。”
“不必不必又和刚认识的时候一样天天不必了。”薛遥知无语的说道:“别乱动。”
燕别序还未来得及思考薛遥知这话是什么意思,薛遥知已经用诛雪剑划开了他的上衣,露出满是伤口的上身。
“你为何能驱使诛雪剑?!”燕别序骇然:“你究竟是何人?”
薛遥知指尖浮起浅绿色的光芒,她用了清洁术,除去他身上的血迹后,便开始给他上药。
少年清瘦却不显羸弱,流畅起伏的肌肉线条很是漂亮,带着属于少年人的力量感。她目不斜视,燕别序却红透了耳根,他放在身侧的双手紧握住,忍着她纤细指尖落在他身上时带来的战栗。
薛遥知失笑:“怎么还是这样啊你。”
燕别序:“……”
“方才我能破开你的结界,是因为我与你的灵力气息相容,你的灵力不排斥我,所以我能从你的结界中走出。”薛遥知慢慢的解释了起来:“至于我与你有何渊源……”
“这里是梦魇之妖设下的幻境,一切都是你的噩梦,你曾经历过一次,它让你陷在了这噩梦中。而你,把我也拖进了你的噩梦中。”
“我不知该如何离开这里,燕别序,你要想办法带我离开。”
燕别序有些失态的盯着薛遥知,她知道她是在说些什么吗?!什么梦魇之妖,什么噩梦,她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假的吗?
荒谬,太荒谬了!
薛遥知看他的神情便知晓他的想法:“你不信就算了,但我之后要跟着你,免得你哪天想起来了自己跑了,把我留在你的噩梦里。”
“这是你要跟着我的借口。”燕别序逐渐冷静下来,他说:“你究竟有何企图?”
薛遥知刚要说话,就听燕别序冷冷的说道:“不管你有何企图,都别妄想取信于我,我不会相信任何人。”
燕别序曾信任仙门,所以他在发现山庄被屠后,发出信号求救,然而仙门的支援来是来了,只是晚到了,而他们都是一群趁火打劫之辈。
偌大的仙门都不值得信任,眼前的女人只会更不值得信任。
“我还没说我的企图,你怎么就说不信。”薛遥知眼珠子一转,笑意吟吟的说道:“你要不还是听一下吧,万一你就相信了呢?”
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我的企图就是——”
“我倾慕于你,所以要跟着你。”
燕别序惊愕的盯着薛遥知,他一时震惊,又一时欢喜,他也不知他在欢喜什么,只是听着她说“倾慕”,便带给他来自灵魂深处的快乐。
薛遥知问:“你信不信啊?”
“莫要花言巧语!”少年的耳根红得几乎滴血。
“好吧。”薛遥知给他包扎好身上的伤口,问他:“你从山上摔下来,骨头有没有事?手和脚都能正常动吗?”
前一刻不是还在说着倾慕于他吗?他不信她不是应该据理力争吗?为何她直接不说了呢?
燕别序抿了抿唇,偏过头去,不再看她:“没事。”
“可是你的手腕肿了。”
燕别序伸出右手,干脆的将左手错位的骨头掰正,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说:“无妨。”
“我要去休息一会儿。”薛遥知不再多说什么,她道:“等天亮了我跟你一起离开,你不要偷偷走。”
燕别序没说话。
他从来都不说谎话,沉默便是拒绝的意思。
薛遥知站起身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诛雪剑跟上我。”
燕别序手边的剑立刻朝着薛遥知飞去,他反应很快的伸手去抓,都被诛雪剑灵敏的避开了。
燕别序:“……”
因为诛雪剑在薛遥知手里,所以燕别序也没有办法再偷偷离开,只能等到天色大亮时,薛遥知醒来,两人一同往执剑山下走去。
昨夜找了燕别序一整夜的仙门弟子偃旗息鼓,他们也未曾再受到阻拦,顺利的下了执剑山。
站在山脚下的时候,燕别序的脚步忽然顿住。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色劲装的少年,回首望去,巍峨山脉,尽数收入眼中。
薛遥知问:“怎么了?”
“我下一次回来,会是什么时候呢?”
“这我不知道,你没和我说过。”
燕别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一字一句的说的说道:“在诛尽这世间魔种之前,我不会回来。”
“那你接下来是要……”
今日晴朗,冬日暖阳撒下温暖的光辉,将少年目光所及之处,都照耀得极是光明温暖。
燕别序说:“向前走。”
“要不向义城走,我想买两身衣裳,你有银子吗?可以给我买漂亮的裙子穿吗?”
燕别序:“……我有,可以。”
燕别序也的确打算要去义城一趟。
薛遥知笑开:“那太好啦,我们走吧。”
燕别序颔首,与她往义城的方向走去。
执剑山距离义城并不算远,走过一条官道,便能看见义城城门。官道之上,人来人往,偶有路过的人注意到燕别序,目露惊骇之色。
薛遥知忽然想起了昨晚她忘记告诉燕别序的事,燕别序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往旁边*退去,对薛遥知说:“不要再跟着我。”
薛遥知刚想再说什么,就有路过的散修指着燕别序,惊恐的说:“是……是剑意山庄的燕别序!仙门发出布告,他已经入魔了!”
魔种虽然与他们同样生活在沧泫大陆上,却是声名狼藉,人人避之不及,此言一出,燕别序周围立刻空了出来,甚至有修士要对着燕别序出手。
燕别序握紧了手中的剑,在他们冲上前来时,消失在飞身离开。
薛遥知早已见势不妙,远离了这是非之地。她知晓燕别序是不想拖累她,所以才独自离开,可是他就不能带上她一起吗?
义城已经近在咫尺。
薛遥知无处可去,只能先行进城。甫一入城,她便看见了贴在城门口通缉栏上的告示,这是一张仙门众人联合起来发出的一张布告,称剑意山庄少主燕别序已经入魔,人人得而诛之。
周围不明真相的百姓还在议论纷纷:“剑意山庄?就是被魔种灭门的剑意山庄?”
“剑意山庄为魔种倾覆,幸存下来的少主竟已入魔!着实是剑意山庄的奇耻大辱!”
“是啊,可怜了燕庄主一世英名!”
薛遥知有些不忿,但她也没有不冷静的冲上去和他们理论,只是沉默着转身离去。
只是她在义城人生地不熟,又身无分文,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也不可能去打工赚钱,可恶的是,她还是得继续找燕别序,找到了他才有离开的希望。
薛遥知苦思冥想许久,决定去一趟悦来客栈,找有过一面之缘的霍疏帮忙。虽然她知晓霍疏最后背叛了燕别序,但在这之前,燕别序很是信任霍疏,就意味着此时的霍疏,是可信的。
她打听了悦来客栈的位置,不曾停歇的赶过去。
与此同时。
燕别序在易容之后,进入了义城。他看见了城门口的告示,也听见了百姓们对他的谩骂,他迷茫了一瞬,没能反应过来,为何不过一夕之间,他便背负了这诸多骂名。可他分明只是杀了,想杀他的人,仅此而已。
半晌,燕别序还是决定按计划行事。
这义城里最煊赫的家族白家,这任家主是他父亲的门生,深受他父亲的信任,燕别序也是白家主看着长大的,对他来说,白家主是他可亲可敬的长辈。
另外,燕别序想,或许白家主能知晓,侵入剑意山庄的魔种是何来头,有何目的;况且他伤势未愈,又有多方势力觊觎他手中剑意山庄的传承,想要他的命,他需要白家主的帮助,暂时给他一个栖身之地。
入夜时分。
燕别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白家。
彼时,白家主正在书房中处理从玄极宗来的公文,便见书房里,忽然立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白家主的手一抖,手里的公文便掉在了地上,他来不及捡起来,只顺势踢到了书桌下,他看着燕别序,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燕少主。”
燕别序颔首:“白伯父,叨扰了。我此次前来,是为……”
“我都知晓了。”白家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上前,安抚的拍了拍燕别序的肩膀,沉声说道:“剑意山庄遭此大难,你本该是受害者,却为仙门误会入魔,当真是苦了你了。”
燕别序略有动容,他低声说:“我只想找出我剑意山庄灭门的真相,白伯父,你可知那些魔种,究竟是什么来头?”
“魔种作恶从来不需理由。”白家主一句话掠过燕别序的问话,他关切的说:“你既信任我,来了我白某人处,我自然要替你父母好生照顾你,别序,你便在我白家住下来吧。”
“多谢白伯父。”燕别序说着,微微顿住,又道:“我还有一个朋友,或许也来了义城,她兴许也无处可去,我想先找到她。”
“今日天色已晚,你回去画一幅你那朋友的画像,明日给我,我来替你寻。”白家主安抚道:“放心吧。”
“多谢。”
白家主亲自带着燕别序去了一座幽僻呢小院,叮嘱燕别序早些休息后,他便匆忙离开。
燕别序习惯性的打算入定,调养内伤。他闭上眼,房里不知从何时染上的熏香,飘进他鼻息间。
身处于信任的环境下,燕别序放松了警惕,吸入了一些熏香后,才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他的双腿已经开始发软,他只能先封了穴道,将熏香灭掉。
燕别序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握着诛雪剑,刚要离开,便见修为高深的侍卫破门而入。
白家主站在最后方,冷冷的看着他。无需多问,燕别序便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
一瞬间,燕别序如坠冰窖。
他手中的诛雪剑出鞘,割断了所有想要他命的人的喉咙。
然而他被堵在白家,更有源源不断闻讯而来的仙门弟子,不要命了一样的朝着他挥剑。
数不清的人,数不清的刀剑,燕别序想要活下去,就只能杀,一直杀。
长夜漫漫。
今夜的义城,注定是不眠之夜。
燕别序筋疲力竭,他也终于冲出了白府,倒在寂静无人的小巷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很快,那些人就会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燕别序在恐惧中昏迷,又在恐惧中惊醒,他下意识的握住了手边的诛雪剑,将剑拿在手里,他才稍微松了口气,然后分神打量着四周。
这里似乎是个客栈。
可是他怎么会在客栈里呢?
燕别序正想着,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熟悉的声音随之传来:“昨晚真的多谢你了,霍疏。”
“没事,我与燕少主也有过几面之缘,我想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少年温和的声音响起。
薛遥知惊喜的看着燕别序:“你醒啦!”
燕别序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下床,他紧握着诛雪剑,冷冷的看着霍疏。
霍疏友好的朝着他颔首:“燕少主。”
燕别序是见过霍疏的,他曾随着他的师父无极真人来剑意山庄做客,但燕别序与他并不算相熟。
薛遥知看他神情冰冷,便自发的解释道:“昨夜白府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整座城池里的人都被惊动了,好在我和霍疏提前找到了你,是他把你搬到悦来客栈的。”
燕别序接连被背刺了整整两次,他已不敢再相信任何人,他抓住薛遥知的手腕,要与她离开。
霍疏的声音适时在他身后响起:“因为你昨夜闹出的风波,整座义城都已戒严,无数修士都在找寻你的踪迹,踏出这间客房,你要面对的,是整座义城里的修士。”
“燕别序,现在真的不能出去。悦来客栈还是因为是被玄极宗包下,所以才暂时未曾被搜查。”薛遥知挣脱开燕别序的手,也说道:“你也需要休息,你已经受了太多的伤了。”
燕别序见她挣扎,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敢触碰她挣扎时的手腕,他缩回手,抿了抿唇,看向霍疏。
“你帮我,是在背叛玄极宗。”燕别序冷冷的看着霍疏,他接受了薛遥知的意见,面对霍疏的善意,却并不领情。他说:“你若是也想要剑意山庄的传承,亦是痴心妄想。”
霍疏轻松一笑:“我帮你,是因为我信你。”
“你为何信我?”
“我听闻燕少主常年是在剑意庄修行,身边从来都未有任何女子,这位姑娘,我也是前日在执剑山山脚下初见她,想必你与她是初见。”霍疏不答,而是说道:“你既能相信这位姑娘,又为何不能相信我?”
“你不配与她相提并论。”燕别序冷道。
霍疏“啧”了一声:“也罢,你不信便不信吧,你错信了那么多人,的确也不应该再信我。我先出去了。”
燕别序没说什么,薛遥知倒是友好的朝着他摆摆手,她不知霍疏为何对燕别序抱有如此突兀的善意,或许缘由也只有梦境之外的燕别序知晓了。
“薛姑娘。”燕别序将目光移向薛遥知,他冷静的告诉她:“霍疏不可信,入夜之后,我会带你离开义城。”
薛遥知应声:“好,那你白天的时候好生休息。”
“那你现在。”燕别序摸出一只荷包,放进她的手心:“去买裙子穿。”
薛遥知愣了一下。
“去吧。”燕别序将她往外推。
“你不会是想趁机偷偷离开吧。”
“霍疏别有用意,义城更是龙潭虎穴,我既要离开,便不会留你一人在这城中。”
“那好。”薛遥知看着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裙子,她的确该置办几身衣裳。她说:“我很快回来。”
燕别序颔首,目送她离开。
薛遥知出了悦来客栈,意外的在客栈门口看见背对着她的霍疏。少年一身白袍,袍摆绣着银色的云纹,他静默的站在原地,看着客栈外,义城里,不断穿行在人流中的修士,他们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找到燕别序。
霍疏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朝她看来:“薛姑娘。”
“霍公子。”
霍疏点了点楼上,意味深长的说道:“他那般护你,竟会放心一人出来吗?”
“我又没被追杀。”薛遥知解释道:“我去买两身衣裳。”
“我与薛姑娘同去吧。”霍疏温和一笑:“我不追杀燕少主,也是闲人一个,不如做一做姑娘的护花使者。”
“随你。”
霍疏往前走了两步,到薛遥知的身边,和她说道:“我带姑娘去成衣坊中。”
“好。”
薛遥知态度礼貌却冷淡,霍疏也不觉有什么,他与薛遥知走着,像是开了话匣子一样,问她:“薛姑娘为何不问我,为何要帮你们。”
“我问你你便说吗?”
“我见薛姑娘,甚为合我眼缘。”少年悠然说道:“况且你能信我,愿意来找我帮助,我也该对得起姑娘这份信任。所以若是姑娘问,我自当知无不言。”
霍疏让她问,那她可就不客气了:“你为何要帮燕别序?”
“我师尊无极真人,与燕庄主是故交。”霍疏似是陷入回忆,慢慢的说道:“我有幸去过几次剑意山庄,见过燕庄主和燕夫人,也见过燕少主。他们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
薛遥知颔首,却听他话锋一转,说道:“可我师尊,却不是那么善良的人,他要我,去做一些违背我道心的事,我不愿意。”
霍疏的师尊是靠剑意山庄的帮助,才在玄极宗站稳脚跟的。他本以为此次剑意山庄受难,师尊要他跟着师兄师姐们前往剑意山庄,是为相助,但出发前夕,无极真人却是要他杀燕别序,夺剑意山庄的传承。
无他,只是因为他是师尊悉心培育的弟子,而师尊希望他能变得更强大。强者行事,是不择手段的。
这是修无情道的师尊给他的教导。
霍疏不愿意,他也从师尊的口中,得知了剑意山庄覆灭的真相。原来仙门如此丑陋,上位者狭隘恶毒,只为一己私欲,便会令无辜之人横尸遍野。
他该做些什么。
他该帮一帮燕别序。
他未能惩恶扬善,他仍是仙门中人,但或许燕别序会闯出一个盛世来。
薛遥知见霍疏不往下说了,她问:“所以你师尊让你做什么了啊?”
“薛姑娘,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霍疏只道,然后话锋一转,笑着说道:“我见那件红衣,甚为美丽,若是穿在姑娘身上,必是惊艳。”
霍疏就这么从苦大仇深转变成了给她挑衣裳,薛遥知险些没反应过来,不过他既然不再多说,她也没有多问,只认真的挑了几条裙子。
霍疏请侍女取下那件红衣,与薛遥知挑的裙子一并结账。他笑着说道:“我来结账,便当是我送给姑娘的礼物了。”
傍晚时分。
霍疏还是知晓了燕别序要连夜离开义城,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将一枚令牌交给燕别序,可保他们平安离开义城。他笑着说:“祝愿二位,海阔天空,平安顺遂。”
“多谢你。”薛遥知应道,她说:“愿你能坚守道心。”
霍疏含笑点头。
燕别序看着手中的令牌,他自然看得出这的确是一枚来自玄极宗的令牌,他不知霍疏究竟是什么目的,但这一次的确可以兵不血刃的离开义城。
燕别序深深地看了一眼霍疏,指节搭在薛遥知的手腕上,轻轻握住,与她离开了悦来客栈。
霍疏未曾相送,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后,他才回了客房,便见桌面上压着碎银,是薛遥知留下的衣裳钱。
霍疏失笑。
另一边。
燕别序易了容,顺利的与薛遥知离开了义城。彼时已经入夜,但义城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显然昨夜的风波,至今都未曾平息。
身后是喧嚣的义城,身前是寂静的道路,燕别序拉着薛遥知,走出很长的一段距离后,才对她说道:“我不知姑娘从何而来,到何处去,但接下来的路,我不能与姑娘一起走了。”
薛遥知眉头微皱:“你又想丢下我。”
“跟着我很危险。”燕别序认真的解释道:“薛姑娘,有很多人想杀我,我也已经杀了很多人,从今以后,亦会是如此。你该去更好的地方,而不是与我生活在杀戮与血腥中。”
薛遥知想,他这一百年应该会过得很危险很辛苦,若是带上她,于他来说也会是累赘吧。可是……这个世界是假的啊,这是燕别序的噩梦。
她得带着他一起醒来。
薛遥知坚定的说:“我要跟着你,你如果丢下我自己走了,那我就一直找你,直到找到为止。”
燕别序无言。
“可以带上我吗?”薛遥知小声的说:“我尽量不拖累你,我不是累赘,你看昨天晚上,就是我帮了你呀。”
薛遥知其实说得有点没有底气,燕别序身边的确是很危险,她战斗力太低,还一定要跟着他,他还得分神照顾她,她不是累赘又是什么?
“我没有将你当成累赘,只是我不想你与我一起流浪。”
“我们在一起就不是流浪。”薛遥知轻声说道:“燕别序,你是有家的。”
薛遥知不知在真实的世界里,燕别序是如何闯过那一百年的,可在这噩梦世界中,此时的他仍是少年,三百年前的他孤身一人,既然她在,她为什么不能,留在他的身边呢?
就像是在青城时,燕别序不辞辛苦,留在她的身边一样。
许久,燕别序轻声问她:“你真的决定了吗?”
薛遥知见他松口,立刻点头。
“我的身边很危险,但我不会让你受伤。”接连几日的厮杀,已是遍体鳞伤的少年,郑重的对她许下诺言。他说:“你是我的家人,对吗?”
薛遥知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少年苍白疲惫的脸上,久违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只信你。”他轻轻的说:“知了。”
这是他仅剩下的最后一点信任,他愿意尽数交付给眼前的姑娘。
噩梦不知何时能够结束,薛遥知就这样跟随着燕别序,奔赴在寒川州各处,燕别序迫切的想要提升实力,那么秘境便是他最好的去处。
当燕别序进入秘境时,薛遥知便在秘境附近驻足,她在噩梦世界中,也没有心情做别的事,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认真的数着,这是第几日。
一天,两天,三天……
数不清的日子从指尖流逝。
然而针对燕别序追杀,却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结束,他仍是追杀榜上的首位,有人是为了众多仙门给出的悬赏,有人是为了他身负的剑意山庄传承……至于他是不是真的是入魔,反倒没什么人去注意了。
不过好在这两年来,燕别序听从薛遥知的建议易容行走,倒也没有再引起过太大的波动。
直到这一日,燕别序身处的秘境寸寸碎裂,他提着剑尖尚在滴血的诛雪剑,握住薛遥知的手,带着她远去。
薛遥知见他脸色比之以往更显惨白,她不安的问:“是被认出来了吗?”
“嗯。”燕别序神情平淡,或许是方才的杀戮,又或许是这两年来的历练,他看起来更冰冷了一些,便是对她,也淡漠了不少。
薛遥知干巴巴的问他:“那你有受伤吗?”
“不严重。”燕别序说着,却忽然话锋一转,他说:“知了,我不该听你的,隐姓埋名,我该用我的剑,告诉所有心怀不轨之人,他们冒犯的是谁。”
薛遥知垂眸,她看着他一袭白衣之上,醒目的血点子,她似是茫然:“可是……杀了他们,你就会开心吗?”
杀戮从来不是薛遥知解决问题的方式,可是她知道,在真实世界中,燕别序却是在杀戮中过来的。
燕别序没有说话。
薛遥知也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日。
他们坐在城外的茶摊中歇脚。
这茶摊今日的生意甚好,薛遥知还在等滚烫的茶水冷却,便又来了两位客人,因着没有多余的座位,便询问他们能否拼桌。
燕别序神情淡漠,薛遥知友好颔首,那一男一女便坐了下来。
这一男一女像是夫妻,举止亲昵,女子瞥了一眼易容的燕别序,朝着薛遥知笑道:“姑娘,你也是与夫君出行吗?”
“不是。”薛遥知否认:“我们是朋友。”
燕别序抬眸,看了她一眼,不辨喜怒。
女子含笑:“原来如此,我冒犯了。”
薛遥知没再说什么,她抿了一口已经冷了的茶水,起身与燕别序离开。在经过那女子时,女子面前摆着的茶碗,忽然坠地,发出一声清脆声响。
薛遥知当是被她不慎扫落,正要出声,燕别序忽然将她拉到了身后,霎时,诛雪剑出鞘,干脆利落的割断了险些劫持薛遥知的男人的脖颈。
那女子看着身首异处的同伴,脸色沉了下来:“杀!杀了燕别序!”
话音未落,茶摊里的数人便抽剑,朝着燕别序刺去,燕别序护着薛遥知,面无表情的一刀刀割断他们的喉咙。
鲜红的鲜血,喷溅到了薛遥知的脸上,她懵了一瞬,浑身僵硬。
薛遥知干净清澈的眸子,被溅进眼中的鲜血染红,她视线朦胧,像是隔着一层红雾,看向燕别序。
燕别序似乎也在看她,视线相对的那一瞬,薛遥知也不知是不是她看错了,他竟朝着她,露出一丝冷笑。
来不及细想,攻击燕别序的人,就已被他杀去大半,到最后,竟只剩下了那发号施令的女子。
不过须臾,燕别序手中的剑,便横在了那女子的脖颈上,他看向薛遥知,忽然问她:“知了,要杀了她吗?”
薛遥知面色惨白,她看着燕别序,有些不解,燕别序为何忽然问她,如果她的意见当真重要,便不会有这满地尸体……可是这些人,与他们素昧平生,却仍想要他们的命,燕别序开杀戒,也是无可厚非。
那女子似乎意识到薛遥知能够救她一命,立刻声泪俱下的对她说:“姑娘!放过我吧!我只是一时垂涎剑意山庄的传承,才冒犯了你们!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我还会告诉其他与我一样的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薛遥知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她不知道这女子是不是在说谎,她只知道,这样的杀戮,有了今日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似乎明白,一开始燕别序劝她离开,是什么意思了。
这一天始终会到来,不会因她的阻拦而消失,燕别序注定要与杀戮做伴。
薛遥知别开头去,浓重的无力感从她心中腾升而起。
燕别序问:“是要放过她的意思么?知了。”
薛遥知没有说话,燕别序就移开了诛雪剑,而那重获自由的女子非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认定了燕别序的软肋是薛遥知,抽出藏在袖间的匕首,便想要挟持薛遥知。
在女子手中匕首横在薛遥知脖颈上的那一瞬,她的心脏也被诛雪剑穿透。她的尸体软倒,带着薛遥知摔在地上。
过了许久,薛遥知才颤抖着手推开了那具冰凉的尸体,一身白衣的男人,始终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
他是故意的。
可是燕别序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薛遥知一步一步的走向燕别序,问他:“你想做什么?”
“我想向你证明,任何人都不可信,方才向你叩首求饶的人,一旦有机会,就会将匕首对准你的脖颈。”男人面上的易容被抹去,露出谪仙一样的面容来,但他说出的话,却冷漠得让人心悸:“所以从今以后,我仍会是我,原本的模样。”
“你是什么模样?杀光所有人吗?”
“杀光所有,想害我的人。”燕别序冷冷的说:“而这世间的所有人,都想害我。”
燕别序嗜杀。
薛遥知从未像此刻一样,如此清晰的认识到这一点。
这是他从未在他面前显露的另一面,他振振有词,他杀的,都是要害他之人,而这世间的所有人都要害他。
所以,他可以肆意杀戮。
这对于燕别序来说有错吗?
没有错。
只是薛遥知无法接受而已,她无法接受,他是一个嗜杀之人。
薛遥知的意识有些恍惚,她呢喃着:“燕别序,你是被心魔影响了吗……你……”
“我从来都不是你喜欢的模样。”
薛遥知一愣,她总觉得这话说得很有深意,燕别序怎么知晓她喜欢他什么模样?他不是没有现世的记忆吗?
“那么,你要离开我么?”
薛遥知如梦初醒一般,是了,她接受不了燕别序的行事作风,她离开就是了,没有必要留下与他互相折磨。
可是转身的那一刻,薛遥知又忽然清醒了过来。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这里是燕别序与她的噩梦。
薛遥知双拳紧握,没有再离开一步。
燕别序慢慢的上前,伸出手,紧紧的拥抱住了她,记忆中他的怀抱该是干净温暖的,可这一次,她只嗅见了浓浓的血气。
燕别序摸了摸她乌黑柔软的发顶:“既然不走,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吧,我很高兴,你能留下。”
他说着温柔动听的话,眼中却是冰冷的,看不出一丝情意。
薛遥知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对上他冰冷的双眼,他的眼中有着丝丝缕缕的黑气,经久不散。
他……他到底是燕别序,还是心魔?
薛遥知不得而知。
燕别序决定不再隐藏后,他手持诛雪剑,在寒川州杀得令人闻风丧胆,整座州域,都笼罩在腥风血雨中。
薛遥知跟在他的身边,从惊恐到麻木,她明白,这就是燕别序原本该经历的一百年。他用他的剑,洗刷了曾经的污蔑与清是,众人见他时,再无杀心,只有敬畏。
这是燕别序的一百年,他从少年长成青年,高深的修为,已是天下修士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步。
所以当得知他竟拜入玄极宗,转修无情道的时候,哪怕薛遥知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惊愕。
只不过这一次,她知晓了燕别序会转修无情道的原因——杀戮心魔。
百年的杀戮,创造出了一个嗜杀的心魔。
原来燕别序的心魔,是杀戮吗?
薛遥知看着他转修无情道,看着黄昏之战爆发,看着他在转道之时加入黄昏之战的战场。
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被她忽略了。
转道之路艰难,加之正逢战事,薛遥知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燕别序,直到燕别序的师尊,无极真人,找上了她,将一把匕首交给她。
薛遥知不明所以,无极真人面色沉重的说:“燕别序入魔了。”
若干年前,那早已被燕别序杀死的舒长老,也这样污蔑过他,时隔多年,无极真人又是什么意思?
“他很早之前,就已入魔。”无极真人一字一句的说道:“过去的百年间,与你相伴的,一直是魔。”
薛遥知回想起百年间发生的一切,她忽然想明白了,她究竟忽略了什么。她面上不显,而是向无极真人确认:“您这样说,有何依据?”
“过去的百年间我未曾见过燕别序,但我为他转道之时,却见他体内魔气沉沉,并非一朝一夕而能形成,便是杀戮心魔,也不该有那么重的魔气。”无极真人也极是不解,他说:“我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在何时入魔的,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该在他转道成功之前,杀了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会成为最强大的魔。”
薛遥知沉默,无极真人强硬的将匕首塞给她,说道:“这是破魔刃,刺透他的心脏,便能穿透魔体。”
“我未曾妄言,待你想好了,尽快来找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薛遥知握着匕首,问:“为什么是我?”
“他只信任你。”
薛遥知无言。
她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隔日。
薛遥知便被送到了黄昏之战的主战场上,战场之上,尸山血海,她不忍多看,只匆匆一瞥,便移开了目光。
彼时燕别序刚结束了一场战斗,他的身边,全是尸体,只有他一人,手持诛雪剑,站在原地。
四处也是空无一人,薛遥知避开脚下的尸体,朝着他走去。
燕别序抬眸,冷漠的看着她。
过去的百年间,他看她,皆是这样的目光。时间太长,薛遥知都已经忘了,他看她,原本该是何种眼神了。
薛遥知走到了他的面前,她干净的裙摆被鲜血打湿,鞋底也尽是血液的潮湿,她刚要说话,便听他说道:“你不该来这里,这里不安全。”
“我知晓,但我有话,一定要当面问你。”薛遥知不想垂眸去看地上的尸体,她便只能看着燕别序:“我无法去证明我的猜测,便只能问你,燕别序,你还是燕别序吗?”
燕别序的神情不变。
薛遥知慢慢的说:“被拖入这噩梦中的,究竟是燕别序,还是杀戮心魔。你,是杀戮心魔吗?”
“你觉得呢?”
“你有燕别序的记忆,若你是燕别序,你不会这样对我。”薛遥知已经有了答案,所以也是时候与他做个了断,她说:“所以,你是杀戮心魔。你在噩梦世界中的燕别序,身陷杀戮中时,取代了他。”
燕别序缓缓抬手,他用剑柄顶着她脆弱的脖颈,俯视着她:“既然知晓,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想杀我,却一直不杀我,是为什么?”薛遥知神情不变,而是接着问道:“你在等你无情道成,再杀我证道,是吗?”
“待我无情道成,杀光所有于我道心有碍之人,我便可,吞噬他。”他难掩激动,说话时,他苍白的脸上,已经爬满了黑色的魔纹。
薛遥知闭了闭眼,她的身子忽然前倾,眼看着就要撞上剑柄,燕别序下意识的移了移手,薛遥知便撞进了他怀中,然后,她主动抱住了他。
燕别序愣住,他没想到在得知他是杀戮心魔后,他竟然还会抱她,她被吓疯了吗?她不是很怕他吗?
“我来找你,是为求证,现在,我都明白了。”薛遥知眼眶湿润,她温柔的说:“所以,我想抱抱你。”
燕别序不明白她的做法,但他贪恋这份温暖。
“在现世中,你从杀戮中诞生,在我未曾参与过的那一百年里。所以你想杀我时,我惧你,怕你。”薛遥知声音哽咽:“可是在这噩梦中的一百年,我与你一起走过,燕别序,我不认同你嗜杀,但我心疼你要经历这世间如此沉重的恶意。”
燕别序猛地推开她,他冷声说:“你不要花言巧语!我曾经历过的一切恶意,又怎会是你三言两语就能草草掩去的?!”
“这是我的真心话。”薛遥知揉了揉眼眶,认真的说道。
“真心话?”他冷笑一声:“便是我要杀了你,吞噬他,如此,你还心疼我吗?你心疼的是燕别序,而不是我,我永远都是你的敌人!”
“你就是他啊……”
薛遥知一句话尚未说完,便有卷土重来的魔种冲来,燕别序如同曾经任何一次一样,将她拽到他的身后。
燕别序已经经历了太久的战斗,他体力有些不支,但当他持剑时,依旧所向披靡,只是这一次的情况,明显又有些不同了。
在魔种席卷而来又尽数被燕别序斩杀后,又有数名气息强大的白衣修士,将他团团围住。
燕别序的呼吸沉重,他紧握着手中的剑,攥着身后薛遥知手腕的力度,却始终不轻不重,宛如本能。
薛遥知探头一看便见他们的袍摆之上,绣着银色的云纹,很明显,这些都是玄极宗的弟子,他们看着燕别序,忌惮又恐惧,却不敢退让分毫。
很快,从这队弟子的包围圈中,走出一道身影,赫然便是无极真人,他扫了一眼薛遥知,最后将目光定格在燕别序的身上。
“你早该死在一百年前。”无极真人憎恶的看着他。
若是知晓燕别序未来会成长到这个地步,他们当时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燕别序。
燕别序用同样憎恶的目光瞥了无极真人一眼,他未曾言语,只是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对准无极真人。
“趁他尚未转道成功,杀了他!”随着无极真人一声令下,燕别序和薛遥知,再度被仙门弟*子围攻。
这是他们诛杀燕别序最后的机会,如果燕别序不死,死的就会是他们。
喷射而出的鲜血又溅到了薛遥知身上,她颤了颤,慌张抬眸时,便见无极真人冷冷的看着她,催促她快些行动。
彼时,燕别序已经完全被无极真人牵制住,而只有她,站在燕别序的身后,他的后背就在她面前,只要她想,她就能将破魔刃刺入他的心口。
藏在袖中的匕首,划入了她的手中,她握着刀柄,始终都抬不起手来。
与此同时,燕别序手中的剑,穿透了无极真人的身体,眼看着第二剑就要捅下来,无极真人大喝一声:“薛遥知,动手啊!”
燕别序回首,便见他护在身后的人,举着匕首,对准了他的心口,她的睫毛在眼下透出一片阴影,神情莫测。
燕别序面无表情的捅穿了无极真人的身体,无极真人咽气后,周围的弟子也不敢再上前。
只有薛遥知,她手中的匕首离他心脏极近,只要她能捅下去——
他自认他对薛遥知没有感情,但当他看见她也想杀了他时,他仍有不可名状的愤怒自心间腾升。
燕别序往前一步,见她后退一步,他一字一句的说:“你的确该杀我,杀了我,你就能离开这个世界,杀了我,你才不会被我杀,杀了我,你在意的燕别序,才能高枕无忧。”
被拖入噩梦世界的是杀戮心魔,原本无影无形的心魔,在这噩梦世界中,取代了本尊,这也就意味着,他是可以被武器杀死的。
“我给你一个机会。”燕别序想,只要她动手,只要她先动手,他一定割破她的喉咙。他冷声说:“动手。”
薛遥知紧抿着唇,她之所以跟在燕别序身后那么多年,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为了要离开这噩梦世界。
这个噩梦世界因他而存在,在确认他是杀戮心魔的那一刻,薛遥知便知晓只要杀了他,她就能离开。
薛遥知想,这世间想要杀了他的人那么多,多她一个,又有何妨?
可是这世间想要杀他的人那么多,又为什么偏偏要多她一个?
许久,燕别序耐心的等待着她的动作,见她闭了闭眼,神情逐渐坚定,他便知,她要动手了。
燕别序不动声色的抬起了诛雪剑。
薛遥知手里的匕首,却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她下不了手,只近乎绝望的说:“我不离开了,我留在这噩梦世界中,你也就此收手,可以吗?”
“你为什么不动手?!”燕别序厉声反问她。
倘若薛遥知心硬如铁,今日她也不会站在燕别序的面前。
薛遥知只追问:“可以吗?”
“不可能。”他决绝的告诉她:“世人丑恶,所有人都该死。”
而薛遥知,他可以留她,到最后一个。
燕别序没再管她,只提着剑,疯了一样的,见人就杀。
无论是朝着他冲来的魔种,还是仙门弟子,皆成为他的剑下亡魂。
他本就是,诞生在杀戮中的魔。
薛遥知的眼前仿佛被一层红雾蒙住,她看不清前面的路,可她想要离开这里:“燕别序……”
她念了一声。
燕别序没有听见。
直到一个倒在地上的弟子,仇恨的盯着燕别序,然后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薛遥知,挥出了手中的剑。
薛遥知视线模糊,耳畔的惨叫声化作尖锐的耳鸣,几乎要将她震聋,她的反应迟钝,便是那把剑割破了她的喉咙,她也是在倒下后,才后知后觉。
一瞬之间,燕别序仿佛心有所感,他回首望去,便见她倒在了一地丑陋的残尸之中。
燕别序的动作猛地顿住,一把刺穿了他的肩膀,他都没能躲开,只是在下一瞬,他身边的人,都在强大的威压之下,化作齑粉,湮灭无踪。
周遭众人被震慑,迟迟不敢再上前,燕别序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他顾不得太多,将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的薛遥知,从地上抱起来。
薛遥知喉咙疼得厉害,她说不出话来,只能感受到不断涌出的鲜血,正在让她一点一点失去力气。
她要死了。
燕别序本就想杀了她,可见她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只手足无措,拼命的给她堵着灵力,可他的灵力被魔气污染,渡进她体内,毫无用处,甚至会害她。
燕别序不得不停手,他看着薛遥知,薛遥知也在看着他,他看见她眼中的神采,正在一点点散去。
“不要死……”他慌张极了,说话也颠倒了起来:“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我承诺过你的……是谁伤了你,我去杀了他……你是因我受伤……我该杀了的人,是我……对不起……你不该死,是我该死。”
想要她活,就只有他死。
这样,她就能离开噩梦世界了。
几乎是在下一瞬,他便做出了决定,他抬手,诛雪剑飞进他的掌心,他将剑柄塞进了她的手中,然后握着她的手,将诛雪剑,刺入他的心脏。
薛遥知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只能无助的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看着燕别序的动作,当他强行拉着她的手,将诛雪剑刺进他的心口的时候,她震惊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燕别序的脸色陡然惨白,他唇角溢出血丝,却是俯身,在她耳畔,与她亲昵耳语:“很遗憾,我没有在三百年前遇见你。可我又庆幸,我还能与你,有这一百年的相守相伴,你守诺了,你没有离开我。”
意识恍惚间,燕别序仿佛又看见了在过去的那一百年,他时常冷着脸,而她在山野间采下一束缀着白雪的野花,朝着他笑,如春光明媚。
“你不要不开心了,笑一笑吧。”
“我一直陪着你。”
他未曾说话,僵硬的别开脸去,耳根却偷偷的红了。
他为她红了无数次的耳根,却始终不愿正视他的心意——燕别序会对她心动,杀戮心魔也会对她心动,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本就是一个人。尤其是,当他真正面对,这样善良、温柔、坚定、勇敢的她时。
只是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了,可是……燕别序仍是紧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的告诉她:“知了,记住我。”
能够杀了燕别序的,只有他自己,或者,是薛遥知。
当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薛遥知手里握着的诛雪剑,也从他的心口滑落,再度掉落在地上。
薛遥知捂着血流不止的脖颈,另一只手握住了燕别序冰冷的手,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艰难的喊着他:“燕别序……”
随着噩梦世界主人的死去,整个梦境,也终于崩塌,薛遥知的意识,被强行拉出这个世界。她不忍离去,却仍是被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第125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五天
又是春光,又是春风,明媚温暖,传来阵阵桃花的馥郁香气,周遭一切,都无比熟悉。
这里仍是蜜山。
薛遥知捂着脖颈惊醒,她满头大汗,她张了张嘴,还只能艰难的吐字,说话时喉咙仍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疼。
她怎么又在蜜山了?
她不该是在蜜山,若是脱离了燕别序的噩梦,离开了梦魇之妖的环境,也应该是在雪松林中。
如果她仍是在蜜山,便说明她虽然出了燕别序的噩梦,却尚未离开她的美梦,所以,她仍在梦中。
不过她的世界和燕别序的世界完全不一样,不会有那些她已经看得麻木的血腥杀戮。
回想起在噩梦中的所见所闻,薛遥知仍然心有余悸,只是她想着想着,还是忍不住想起,燕别序自裁时的模样。
薛遥知僵硬的抬起手,她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手,就在不久前,燕别序就是握住了她的这只手,将诛雪剑刺入他的心脏中,结束了他的生命。
是燕别序救了她,用一种极端的决绝的方式,他握着她的手,毫不犹豫的赴死,最后只是,要她记得他。
她怎么可能会忘记他。
一百年啊。
她在那噩梦中与他相守相伴了整整一百年。
薛遥知永远都会记得,在噩梦的世界里,他们是彼此间唯一的温暖。
她胡乱的擦去不知何时又从眼角泛出的泪花,视线清晰后,她迫切的想要见到燕别序。
可是,燕别序这时在哪里呢?
薛遥知匆忙的下山,她本想是去幻梦中的剑意山庄,可走到山下桃花村时,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在这里,还有一座小院,住着她的阿婆与蛐蛐,可是现在不见了。
薛遥知懵了一瞬,恰巧叶柳推开的大门,见着她,立刻笑道:“知了姐姐下山啦,过来一起吃早饭吧。”
“柳柳,燕别序呢?”薛遥知脱口而出。
“燕别序?燕别序是谁?”
“剑意山庄的燕别序啊。”薛遥知越说越觉得不对劲:“还有阿婆与蛐蛐呢,她们去哪儿了?”
叶柳更迷茫了:“知了姐姐,你说的这些人我都不认识,她们也是和你一样,住在山里的人吗?”
“柳柳,今年是哪一年?”
“沧泫7618年。”
“几月几日?”
叶柳“哦”了一声,笑道:“我知晓了,知了姐姐是变着法儿的提醒我,今日是你的生辰呢,礼物早就给你准备好啦,你等等哦。”
叶柳说着,匆忙的进屋,又匆忙出来,将一个木盒递给了她,木盒里,散发出香甜的糕点气息。
“这是我昨日去湄水城的时候,特地给知了姐姐买的糕点,便当做生辰礼物,送给知了姐姐吧……”
叶柳清脆的声音与她的记忆重叠,在她满十八岁生辰的那一年,她一早下了山,收到了叶柳她们的礼物。
也就是说,这里不是她的梦境世界,那又会是谁的呢?
薛遥知记得她在这一天,同时和燕别序、钟离寂、容朝有过接触,但钟离寂和容朝在现世中并不在雪松林,那么就只能说明,这里还是燕别序的梦。
上一个是燕别序的噩梦世界,这里难不成是燕别序的美梦世界?
他哪来那么多的梦啊!
薛遥知想起她在噩梦世界里待了整整一百年,就忍不住头疼。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燕别序,真是天天都要找燕别序。
薛遥知叹了口气,与叶柳道别后,就马不停蹄的上山了,以防外一,她还特地先去遇见钟离寂和容朝的地方转悠了一圈,的确没有看见他们。
想来也是,燕别序的美梦里,怎么可能会有钟离寂和容朝啊!
薛遥知一边想一边轻车熟路的往当初捡到燕别序的瀑布边跑去,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倒在瀑布边的燕别序。他一袭黑衣,苍白的脸上尽是血迹,看起来很是虚弱。
薛遥知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她做梦做得脑子都要不清醒了,一时也想不明白,只能先上前,把诛雪剑从他身上拿下来。
“带上燕别序,我们走。”薛遥知拍拍诛雪剑的剑鞘。
诛雪剑钻入燕别序身下,将他拖了起来,跟在薛遥知的旁边,往家的方向走,很快,熟悉的木屋,映入眼帘。
薛遥知不禁有些恍惚。
她又回家了。
薛遥知飞快的将她卧房隔壁的酒室收拾出来,让诛雪剑把她房里的床搬到这里来,然后将燕别序放到了榻上。
薛遥知打了水来,将燕别序脸上的血一点一点的擦干净,他脸色苍白,眉眼淡漠,仍然俊美,却更似少年。
这张脸,分明是少年时的燕别序。
薛遥知看着他身上的黑衣,终于记起她初见燕别序时,他穿的是白衣。只有少年燕别序,才会穿黑衣。
沧泫7618年燕别序不该是少年模样,他这时应该已经是三百多岁了,可他却偏偏是少年模样,这是不是说明在这幻梦中,剑意山庄的灭门时间,延后了三百年?
是因为这里是幻梦中,所以不需要遵循逻辑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薛遥知忍着疑惑轻车熟路的把他的伤口包扎好,然后静待他醒来。或许等燕别序醒来了,便能知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燕别序在傍晚前醒来。
睁眼时,他眼中还有尚未褪去的憎恨与恐惧,见着在旁边打瞌睡的薛遥知,他不禁一愣。
她是谁?
他在哪里?
是她救了他吗?
燕别序打量着薛遥知,见她面容秀丽漂亮,纤长卷翘的睫羽下,一双半睁不睁的鹿眼,清澈美丽。他又垂首,看着身上被包扎好的伤口,耳根红了。
“你……”
燕别序话还没说完,薛遥知就惊醒了过来,她看着燕别序,脸上有了笑容:“你怎么天天红耳根啊,每次给你包扎伤口你都不好意思是吧,那就少受点伤嘛。”
燕别序:“……”
他有些不解她说话的用意,也不解为何她与他说话,是如此熟稔的口吻。
薛遥知摸了摸鼻尖,见他看她一脸陌生的模样,和在噩梦世界刚见面的时候一样,她便说:“我是薛遥知,你可以叫我知了。”
“在下姓燕,燕别序。”
薛遥知“嗯”了一声,等着燕别序发问。
他问:“我这是在哪儿?”
“桃花村。”
“桃花村在哪里?”
“沐青州。”
“沐青州?”燕别序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我明明在寒川州,我怎么会在沐青州?”
薛遥知:“……”
不要再重复对话了啊!他们初见的时候已经说过一次了!
许是见薛遥知不说话,燕别序紧抿着唇,沉声说道:“实不相瞒,我家中患难,我却无端出现在此地,我得离开,为我的家人报仇。”
薛遥知这一次没有砸他,他也没有失忆,又的确是少年时的模样,这只能说明,剑意山庄灭门一事,的确是推迟了三百年。果然,在这梦中,什么事都是可以改变的。
“你受伤了。”薛遥知语气毫无起伏的说道:“留下来把伤口养好再走,你也知道沐青州离寒川州很远。”
燕别序迟疑了一瞬,颔首。
薛遥知深沉的盯着燕别序,她在想在噩梦世界里燕别序就是过了许久才有了记忆的,那这一次她又要等多久,才能等到他恢复记忆,想办法和她离开?
她已经在噩梦世界里待了整整一百年了,有些没有耐心再等下去。
要不……再试试直接说吧。
“燕别序,我有话要跟你说。”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你要认真听,你若是能相信我,记起什么,再好不过。”
燕别序见她如此严肃,他郑重颔首:“薛姑娘,请说。”
“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一开始是我陷入了梦魇之妖编造出的幻境,你在我被吞噬前,救了我,但却不慎被梦魇之妖缠上,然后你带着我一起,被拖入了噩梦世界中。”
“噩梦世界里,逐渐成长起来将你取代的是杀戮心魔,我们在那个世界里待了整整一百年,才终于离开。”
“但我们又没有完全离开。”
“你又如同在噩梦世界里一样,回到了你少年时,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我们是在沐青州的蜜山醒来。”
薛遥知一口气说完了这些事,末了,她看着燕别序,问他:“你信吗?信的话就快想办法带我离开。”
燕别序:“……”
荒谬,太荒谬了。
燕别序虽是这样想的,但他却没有对薛遥知说出这种无礼之言,而是问她:“倘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是否知悉我的未来,因为你说我是又回到了我少年时。”
“敢问姑娘,未来的我,可有大仇得报?”
薛遥知被问住,此时的燕别序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不是那个嗜杀的燕别序,她能怎么说,难不成告诉燕别序,你未来会因为杀人杀得太多,创造出一个杀戮心魔来吗?
她不能这样说,眼前的他,还尚未经历过这世间最沉重的恶意,他真诚坦率,如同他们初见时,她喜欢的模样。
薛遥知一时语塞,她看着燕别序,长久的沉默了下来。
燕别序接着问她:“既然我们可以离开噩梦世界,想必你已知晓离开的方式,又为何还要我想办法带你离开呢?”
薛遥知:“……”
你怎么这么会问啊。
因为离开的方式,是你死去啊。
薛遥知这样想着便觉不安,她已经目睹过燕别序死在她面前一次,那时的痛苦,她不想再感受第二次了。
一定是有其他方式可以离开的。
如果只有死亡能够破碎幻梦,那从这里出去了,她也没办法从她的梦出去,最后还是只能被梦魇之妖吞噬。
这似乎成了一个死局了。
“薛姑娘,我虽受伤,却并未伤到脑袋。”燕别序在这时,淡淡的说道。
“你不信就算了,大不了再来一百年,反正我还是十八岁的身体,一百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燕别序:“……”
“不过这里远离寒川州。”薛遥知忽然又说道。
这意味着,这一次燕别序不必再经历那些沉重的恶意,他也无需再日复一日的沉浸在杀戮中。或许这一百年里,他不再会像曾经的真实世界里,又或是噩梦世界里,活得那么辛苦。
倘若不能离开,倘若梦魇之妖短时间内吞噬不了他,那就这样生活下去,是不是也挺好的?
“我知晓沐青州,距离寒川州,确有万里之遥。”听了薛遥知的话,燕别序应道。
“所以,来过过普通人的生活吧。”薛遥知已经想开了,她笑着朝着燕别序伸出手:“我们还是在一起。”
燕别序看着她伸出的那只手,他们还只是初次见面,便如此行事,是否于礼不合?可他又想,方才薛遥知为他包扎伤口时,他必然已与她坦诚相待,他得负起责来。
燕别序坚定的握住了薛遥知的手,他认真的说:“我愿意与你在一起。”
“好啊。”薛遥知一口应下。
燕别序看着她,脸上不自觉的有了笑容,他已经可以,亲昵的喊她一声“知了”了。
薛遥知应着他的喊,又开始觉得有些奇怪。
在噩梦世界里的燕别序还是在离开义城的时候才对她卸下心防,怎么美梦世界里的燕别序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她?
薛遥知想着,又去看燕别序,对上他含着无尽情意,温柔的双眸,她瞳孔微微放大,一时看入了迷。
这样的目光,于她来说,当真是久违了。
在噩梦世界里的燕别序,从来都不会这样看着她,那时的他始终都是冷冷的,口不对心。
而在现世中,自当初蜜山一别再重逢,燕别序看她时,纵然依旧是充满爱意的温柔目光,却再也没有他们当年在蜜山时那样,令她心动。
此刻他的目光,便是令她心动的目光。
是了,她一开始喜欢的,就是最初的少年时的他。现在,他回来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经历那样沉重的恶意,也不会成为一个冷漠嗜杀的人,他们可以在沐青州,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第126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六天
他们就这样留在了蜜山,平静又美好的生活,仿佛是多年前在现实世界中生活的重现,只不过这一次,在这虚幻的美梦世界里,没有钟离寂与容朝,薛遥知的身边只有燕别序。他们可以两情相悦,他们可以地久天长。
少年如同曾经在现世蜜山上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那段薛遥知曾无比怀念,犹如裹了一层糖霜的美好生活,终于再度降临。
仿佛幻梦。
虽然也的确是梦。
薛遥知时常因此恍惚,她怕她太过沉溺于梦境,所以每当她因此沉沦时,临睡前她都会坐在桌前,认认真真的写下警醒的字句,告诉她自己,这里是梦,纵然真的很美好,但都是假的。
他们应该在真实的世界里面对风波,而不是在虚幻的梦境里经营着这海市蜃楼。
而燕别序,他这一次不再念着他要尽快离开赶往寒川州,似乎留在沐青州,留在蜜山,留在薛遥知的身边,成为他最重要的事,除此之外,皆为过往,皆可放弃。
燕别序将更多的时间用来陪伴薛遥知,跟随着她生活的步调走。
他白日里跟着薛遥知采桃花,听她用柔和带笑的声音和他说要采最大最饱满的花瓣,傍晚时分她偶尔会教他如何酿酒,得意的和他说,她当年是怎么和蛐蛐去偷师的。
再有的时候,他们相依相伴,看过晚霞落日,赏过朝阳日出。
他们去过湄水城共渡七夕佳节,也在蜜山的悬崖之上听桃花妖灼华说他们的天作之合,他们是这世上最般配最默契的情人。
这一日。
薛遥知难得与宋圆圆、叶柳、唐宁三人小聚,因为明日就是宋圆圆与周虎的婚礼了。她记得在现世中,宋圆圆与周虎的婚礼是在五月底,但在美梦世界中,却是推迟到了十二月底。
沧泫7618年的下半年,在这片天地,本是多事之秋,但或许是因为这是美梦世界,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悲剧,也从未存在过。
宋圆圆正在屋里试嫁衣,薛遥知坐在外面与另外两位少女说话,唐宁笑着打趣她:“也是难为燕公子肯放人,我们都好久未与知了一同说笑了呢。”
“是呀是呀,那位燕公子当真是粘人得紧,我平日里就是偶尔上蜜山,见着知了姐姐,就一定会在她身后,看见那位燕公子。”叶柳立刻附和,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天真无邪,她问薛遥知:“明日是圆圆成婚,明年我们能喝上知了姐姐的喜酒吗?”
“你想得太远了。”薛遥知失笑。
她们说笑间,便见一袭鲜红嫁衣的宋圆圆从房中走出,薛遥知并非是第一次见宋圆圆穿着嫁衣,但此时再见,仍觉惊艳。
薛遥知温和的看着面若桃花的少女,笑着说道:“圆圆好漂亮。”
叶柳和唐宁的心神也被宋圆圆吸引,没有再追着薛遥知问她和燕别序。
一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薛遥知、叶柳、唐宁三人也离开了宋家,往家的方向走去,她们都是同一个方向。
快要走到蜜山山脚下的时候,薛遥知不出所料看见了正在等她的燕别序。
少年一袭黑衣,低垂着脑袋,安静的注视着地面,他站在背光的地方,万丈霞光被他留在身后,面上似乎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下,看不清神情。
他摩挲着诛雪剑凹凸不平的剑柄,指节泛白,昭示着他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平静,他似乎等得有些焦躁。
直到见着和叶柳与唐宁说说笑笑走来的薛遥知,他才忽的抬起头来,脸上有了笑容,朝着薛遥知大步走去。
迎着叶柳和唐宁打趣的目光,薛遥知无奈的对燕别序说道:“你怎么又来接我啦,等我多久了?”
“没多久。”他笑着说道:“能等到你就好。”
正好叶柳家和唐宁家也到了,她们道了别各回各家,薛遥知也要和燕别序上山,叶柳和唐宁忽然又不约而同的折返,看起来是有话想说。
燕别序看她们去而复返,他微微垂眸,掩下眼中飞速划过的不耐烦。
叶柳笑眯眯的看着燕别序,张口便问:“燕公子已经和我们知了姐姐住在一起好几个月啦,你什么时候会与我们知了姐姐完婚呢?”
燕别序抬眸,脱口而出:“明年。”
薛遥知见他毫不犹豫的模样,忍不住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这样的对话,在现世中也发生过,接下来唐宁就会说——
“若是要成婚,也不能与知了在山上的那几间屋子草草了事,燕公子还是要给我们知了一个家哦。”
燕别序听了,唇角微微勾起,应道:“唐姑娘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你放心,我会给知了一个家。”
叶柳与唐宁离开后。
薛遥知刻意问道:“我几时说过,要明年与你成婚了?”
“你说过。”燕别序毫不犹豫。
“我是说过,但不是在这里。而明年,也早已经过去了。”薛遥知狐疑的盯着燕别序:“你在噩梦世界里就给我装不记得了,结果让我发现你是杀戮心魔,这一次你不会还来吧,燕别序,你要是记起来了就别闹了,我们还是要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要离开?”燕别序用温和的、不容置疑的声音反问她,他接着说:“我已经联系了工匠,在蜜山之上修宅子,我们会如期完婚。”
薛遥知皱眉:“你……”
“知了。”燕别序软了语气,他轻轻的握住她的手晃了晃:“你不愿意与我成婚吗?”
“倒也不是,就是……”
“是就好。”
“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薛遥知怕再被燕别序打断,她噼里啪啦就说了一堆:“你要是真的记起来了就别给我装失忆,你自己也和我说过,沉溺在幻梦中会被吞噬,怎么我清醒了,你反而糊涂了呢?”
燕别序温和且冷静的对她说:“知了,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一直跟我说,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们在这里很快乐啊,快乐会是假的吗?”
“快乐不是假的,可这个世界是假的啊。”
“哪里假呢?”
“哪里都假。”
燕别序看起来有些无奈,他不再与她争论这个问题,反正过去的一年里,他们也都没有争论出个结果来。
“知了,今晚想吃什么呢?”他拉住薛遥知,与她往蜜山上去:“你知道的,我的厨艺进步了很多。”
这样像是争执又很快被揭过的争执发生过很多次,薛遥知都习惯了被他轻飘飘的揭过,她不太开心的说:“随便你,我都吃。”
“知了真好养活。”他笑着说。
平静的一夜很快过去。
曾经在现世里最冷的时节,分明是寒冬腊月,却始终如同春天般温暖,而今日是宋圆圆与周虎的婚礼。
薛遥知依旧是与燕别序一同参加,燕别序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也接受了同桌的少年们灌他酒喝。
发生的一切都在重演着,只是少了钟离寂与容朝罢了。
入夜。
薛遥知同燕别序走在上山的路上。
燕别序贴着她,脚步不显沉重,身上却是浓浓的酒气,他亲昵的揽着她的腰往前走:“知了,方才在婚宴上,他们都说我们很般配哦,你听到了吗?”
“嗯。”
燕别序问她:“那你喜欢我吗?”
“你喜欢我吗?”薛遥知反问他。
燕别序毫不犹豫:“知了,我很喜欢你,我爱你。”
薛遥知听他这样说,又觉得这段对话无比熟悉,他们也曾经这样对话过,只是这一次,询问的人变成了她,而她得到了他恳切的回答。
薛遥知还未说话,他便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下去:“初见你时,我便感激你带我回家,为我疗伤,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是吗?”
“不过便是没有这段羁绊,我见你时,也会被你吸引所有目光。当你愿意看着我时,我愿意为你奉献一切。”
“知了,我好喜欢你。”他说着说着就不禁停住了脚步,热切的拥抱着她,在她头顶呢喃着:“你喜欢我吗,知了?你喜欢我吗?你喜欢我吗?”
今晚的燕别序热情得过了头,薛遥知有些不适应,但听他一直在问,她还是愿意给出回答:“我喜欢你。”
“我就知晓,我会等来这一天的。”或许是因为醉酒,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此时的他显得很是雀跃,他一遍遍重复的念着:“知了,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你喜欢我……”
“我知道啦。”薛遥知失笑:“不用说那么多遍。”
燕别序笑着,他捧着她白皙的脸,俯身想要亲吻她。
薛遥知让他亲了亲,看他没完没了了,她推开他:“你身上都是酒气,不要贴着我啦。”
燕别序被她推开,他的动作似乎僵硬了一瞬,他下意识的想再拽住她,却在对上她清澈温柔带笑的眼眸时,停住。他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丝丝缕缕的黑气,又在他眨眼间湮灭无踪。
“知了。”燕别序又贴了上去,他没有再亲吻她,只是搂着她,用充满爱意的缠绵语气与她说:“我好爱你,我好爱你……我好爱你啊……能和你在一起,我好开心,我爱你,我爱你……”
薛遥知回抱住了他,温柔回应:“我知道,我也爱你。”
又黏在一起腻歪了许久后,薛遥知才带着越来越粘人的燕别序回到了家里,她将燕别序送到他的卧房里,看他躺下,她也要离开,却发现燕别序还拉着她的手,她想要挣脱开,就见原本困得昏昏沉沉的他睁开眸子,双眼湿漉,恋恋不舍的看着她。
薛遥知心软,安抚道:“你快休息,我在这里陪你。”
少年立刻便笑了,他轻轻一拉,便将她拉倒在了榻上,他亲亲她的额头,又摸摸她的头发,一刻也不肯放手。
薛遥知被他闹得没办法:“你睡不睡嘛,我都困了。”
“知了。”他抱着她,用撒娇的口吻问她:“跟我成婚好不好,我们明年成婚好不好,我等了好久,我们明年成婚好不好?”
薛遥知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她看着神情认真的少年,他的身上还有淡淡的酒气,双眼朦胧,她分不出他是喝醉了,还是在认真的与她谈婚论嫁。
薛遥知忽然说道:“这话你以前喝醉的时候也说过。”
当初在参加完宋圆圆的婚宴后,燕别序同样醉酒,在昏昏沉沉睡过去前,他曾神情认真的问她,他们要不要成婚,那时薛遥知心动了一瞬,可她知晓,燕别序说的是醉话,果然第二日他酒醒后,便不再提。
“对不起。”他轻声说道:“我失信了,对不起,知了,那你还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你都记得。”薛遥知用肯定的口吻说:“你恢复记忆了。”
他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一遍一遍的问她:“我们成婚好不好,我们明年成婚好不好……”
说到最后,像是恳求。
薛遥知见与他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她有些无奈,闭上了眼:“我要休息了,你也睡觉。”
“我明早会再和你说的。”燕别序似乎并不在意薛遥知知晓他有记忆,他只执着于他执着的事。
薛遥知没说话,只是在熟悉的温暖怀抱中,沉沉睡去。
燕别序又亲了亲她的脸颊,舍不得放开她,抱着她心满意足的睡去。
翌日。
薛遥知睁眼时,便见燕别序正在静静的看着她,嘴角带着甜蜜的笑容,见她醒来,他温声说:“知了,早。”
“你醒的好早。”薛遥知打了个呵欠,从他怀里爬起来。
燕别序笑了,他说:“我一直在等天亮,曾经我没能在第二天如约向你求婚,一直是我的遗憾。好在,我终于等来了第二次机会——”
“知了,我们明年成婚。”
“可以吗?”
“你既然恢复记忆了,那你也知道,这里……”
燕别序执拗的盯着她,未曾说话,只是在她说完之后,又问她:“我们明年成婚,好不好?”
薛遥知无奈极了,她不知道燕别序是怎么了,他不正常,他比在噩梦世界里时,还要不正常。
“知了。”
“知了。”
“和我成婚。”
“我们明年成婚。”
眼前的少年,似乎是对“明年成婚”有着深刻的执念,他等不到想要的回答,只会一直问,一直问。只是始终等不来回答,他急得红了眼眶。
“知了……”
“求你了。”
“我们明年成婚好不好?”
少年的哀求声在耳畔响起,他通红的眼睛里,溢出绵密的情意,铺天盖地的包裹住薛遥知。
薛遥知第一次感受到燕别序如此真诚如此热烈的爱意,她终于松口:“好。”
燕别序紧绷的身体骤然松缓,他又一次紧紧的抱住她,气息干净又温暖,绵密交织成茧,笼罩着她。
他的力气太大,薛遥知有些不适,想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
“我们明年要成婚了,知了。”少年一字一句的说,他脸上的笑容几乎止不住,因为太过激动,呼吸都跟着急促的许多,他说:“薛遥知,我们永远在一起。”
无论生,无论死。
无论真实,无论虚幻。
我们永远在一起。
第127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七天
在薛遥知松口答应了要嫁给燕别序后,燕别序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将婚期定在明年的正月初一,也就是三天后。
不过这遭到了了薛遥知的反对,因为她觉得太快了,她还没有要成婚的心理准备。
燕别序有些失望,他垂着脑袋:“好吧,的确太着急了一些,新宅也尚未建好,我也未帮你准备嫁妆,那再等一等吧,正月初二如何?”
薛遥知:“……不成了!”
“我会亲自掐算黄道吉日。”燕别序这才妥协道:“可以吗?”
“如果你掐算出的是正月初三,那你就别说了。”
燕别序:“……”
好吧。
最后在薛遥知和燕别序的讨论之下,他们的婚期定在了当年年底,大寒之日,这一日恰巧也是燕别序的生辰。
燕别序见她认真挑选了日子,他也不再说什么反驳之语,眉开眼笑的接受了薛遥知定下的日子。
十二月初二。
他会耐心的等,反正薛遥知就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薛遥知也在下一次与宋圆圆她们见面的时候,将她的喜讯告诉了她们,她们听了,都很为她高兴。
四个少女凑在一起热闹的议论起来嫁衣要是什么制式,盖头上要绣什么花样,婚礼上的茶盏用白瓷还是青瓷……
薛遥知听得头昏脑胀,最后说道:“燕别序都会准备的,不用我去费心想这些的啦。”
“那也很好呀。”宋圆圆笑着说道:“不过盖头你可得自己绣。”
“可我不会刺绣。”薛遥知皱了皱眉:“我没学过。”
“那也没事儿,咱们挑时间去湄水城里买了料子来,我来教你。”宋圆圆已经出嫁,她很有经验的说。
“好。”
不过后来薛遥知还是没有去湄水城的绸缎庄买料子,燕别序听说了她要亲自绣盖头,立刻给她准备了料子,还有针线绣绷。
薛遥知风风火火的就拿着布料针线绣绷跑去找宋圆圆她们了,她的确是从来没有接触过刺绣,绣得很慢,不过能一边慢悠悠的绣着盖头,一边和宋圆圆她们三人聚在一起说笑,倒也不错。
这日,薛遥知上午与燕别序去摘了桃花,虽说她已不缺银子花,但她喜欢酿酒,也习惯了在蜜山摘桃花。
用过午饭后,燕别序将碗筷收拾好,见薛遥知要回屋,他跟了上去,温和问她:“知了,又不去摘桃花了吗?”
“嗯。”薛遥知拿了绣绷,红色的布料上,已见用金线绣成一团云纹的雏形,不算精致,但胜在用心。她笑着说:“我去找圆圆她们绣盖头啦,我跟你说哦,圆圆怀孕啦,她最近正无聊着呢,让我多去找她玩。”
燕别序垂眸,轻声应了一声。
薛遥知开开心心的出门,又回首,见他落寞的身影,她又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啊。”
“可以不要再去找她们么?”燕别序忽然说道,他说:“知了,你只陪我,不好吗?”
燕别序只有薛遥知了,他也只要薛遥知。可是薛遥知,便是没有钟离寂,没有容朝,她还有另外的朋友,她的世界,丰富多彩。
薛遥知惊愕,她打趣道:“你怎么回事,你还吃醋呀。”
燕别序沉默的看着她。
“我今天已经和圆圆约好了,明天我一整天都陪你,可以吗?”
“那后天呢?”
薛遥知:“……”
“我在与你说笑。”燕别序轻声说道:“你去吧,玩得开心一些,我也要去监工,看他们建造新宅了。”
“好。”薛遥知笑着与他招招手:“那我先走啦。”
薛遥知转身离开。
燕别序长久的站在原地,静默无声。
傍晚时分。
薛遥知在周家多留了一会儿,叶柳和唐宁先行离开,她出周家的时候,天空的薄暮渐隐,就要天黑。
燕别序应该已经在蜜山下等她,她没有耽搁,快步往山脚下去,快要走到的时候,忽然被一道不算熟悉的身影拦住。
这是村子里的小朋友小石头的哥哥,薛遥知和小石头还算熟,和小朋友们在一起玩的时候,偶尔也会遇见来带弟弟回家的郑书儒。
与薛遥知年龄相仿的少年,昏暗的夜色模糊了少年清秀面庞上的紧张,他有些结巴的喊了她一声:“知了。”
“小石头哥哥呀,你好。”薛遥知面带笑容的打了招呼。
郑书儒垂在身侧的双手微微握住,他看着薛遥知,声音很低:“我在外游学数月,今日才归,便听闻了你的喜讯,你要成婚了,对吗?”
“嗯。”
郑书儒张了张嘴,片刻才说:“恭喜你。”
“多谢。”薛遥知客气的说:“到时候来喝我的喜酒呀。”
在她轻快的声音下,少年面上紧张的神情也渐渐隐去,他虽遗憾,却也衷心祝愿:“好,我一定来,知了,你一定会幸福的。”
薛遥知含笑点头,与他告别后,一抬眼便瞧见了安静的站在山脚下的燕别序,他看着她,或者说,看着郑书儒远去的背影,神情冰冷。
薛遥知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冷着脸了,她凑上去,笑着说:“真吃醋了啊,我和他不熟,他是小石头的哥哥。他听说我要成婚了,特地来恭喜我,还说我一定会幸福呢。”
“你幸不幸福,无需他说。”燕别序及时收敛了他糟糕的心情,他笑着说:“我已经做好饭了,我们回家。”
“好。”
夜幕降临。
薛遥知进了卧房,她本想休息,又爬起来,坐在书桌前,提笔写字。
来到这美梦世界中,薛遥知为了提醒她不要沉沦,已经养成了每日都要写日记的习惯,她其实也没什么好写的,无非就是提醒自己,不要沉溺在这虚幻的世界中,她得带燕别序一起离开。
薛遥知写了几句话后,将毛笔晾在了一边,开始发呆,思考着究竟如何才能说服燕别序离开。
这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一门心思的想要与她成婚。
她现在都懒得再去和他重复强调这是个虚假的世界了。
真难搞。
薛遥知长叹一声。
一阵风从未曾关拢的窗户窜进来,翻动着她面前写满了字的日记,每一日,每一篇,都用黑色的毛笔,工工整整的写着“这里是虚假的世界”,写着“不要沉沦”,写着“离开”。
从她去年来时便开始写了,如今已是厚厚一本。
薛遥知正要起身去把窗户关上,结果一起身回头,便见她身后不知从何时,立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薛遥知被他吓了一跳:“燕别序!你怎么不出声的啊?”
少年一袭黑衣,低垂着眼眸,目光被日记上的字字句句牵引,他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无数的“离开”。
“离开”“离开”“离开”“离开”“离开”……
每一句,每一字,都是她最真实的想法,燕别序从来不知,她竟这么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想要离开他的身边。原来他视之如乐园的地方,她厌之如地狱。
不,不,他该知道的,她在过去的日子里,无数次的提起“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们要离开”,他都选择性的不去听,不去想,直到她应允承诺要嫁给他,她终于渐渐的不说这些,燕别序还以为她是想通了,可原来她一直都没有变过,始终都是想要离开,只是见与他说不通,才不对他说了而已。
“知了。”燕别序终于强行移开落在那日记上的目光,他不敢去看薛遥知,怕被她发现他的异样。他尽量轻声的温和说道:“你还是很想离开啊。”
薛遥知见都被他看到了,她也没有隐瞒,直白的表达着她的想法:“是,我早说过,这里都是假的……”
“可是我们就要成婚了。”燕别序不想听她说那些话,他轻声打断:“就是如此,你也还要离开吗?”
“如果有办法离开,我们肯定是要立刻离开的啊。”
“离开和成婚,你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离开。”燕别序的声音沉了许多:“你不是真心想与我成婚。知了,你又在骗我。”
“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在这虚幻的世界里与我成婚呢?”薛遥知实在是无奈极了,在这里生活是很开心,可是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啊。她说:“我答应你,等出了梦魇之境,我们就成婚,可以吗?我们一起离开吧。”
燕别序摇了摇头,他叹了一声:“知了,你不知道,这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啊?”薛遥知迷茫,她觉得燕别序很不对劲,她上前,站在燕别序跟前,抬头去看他,却骤然对上了他漆黑的、痛苦的,泛着丝丝缕缕黑气的眸,甚至,她还看见了,藏在他的衣领处的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魔纹。
燕别序没想到她会忽然冲上来,他有些慌张的别开眼,他有些失控,甚至无法将止住蔓延的魔纹。
薛遥知很清楚这是什么,杀戮心魔也会如此,他的眼中会有魔气,他的身上会有魔纹,只有魔才会如此。
可是,可是杀戮心魔,不是已经消失了吗?!
薛遥知往后退一步,她惊骇,不可置信,险些失声:“燕别序……你,你是燕别序吗?燕别序怎么会入魔?”
燕别序捕捉到她后退的动作,这是他非常忌惮的事,他几乎是瞬间看向薛遥知,眼中冰冷的黑气溢出,蜿蜒的魔纹爬满了他整张脸。
他用温和的、扭曲的声调,极端突兀,与薛遥知说话:“知了……不要怕我……”
“你究竟是谁?!”
他说:“我是燕别序啊。”
“我是你喜欢的燕别序。”
“我知道,你最喜欢我这样了,我没有仇恨,没有杀戮,我只有对你的爱,我只想与你在一起,只想照顾你,只要陪伴你,只想与你成婚。”他抓住了薛遥知冰凉的手,温柔扭曲的笑着:“知了,我是为你而生的啊。”
“什么叫为我而生?你把话说清楚!”
他亲昵的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度冰冷:“现世中,在我恢复记忆后,你便不要我了,我生在嫉妒与不甘的爱之下,不过当你在我身边时,我便只有爱。知了,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薛遥知听着他梦呓一般的重复,她逐渐明白了什么,这里不是什么美梦世界,这里仍是噩梦世界,而燕别序有两个心魔,杀戮心魔消失,眼前的是……是爱之心魔?
在上一个世界中,那杀戮心魔在燕别序日积月累中的杀戮中现身,而眼前的爱之心魔,则是在对她日久弥坚中的爱里出现。
燕别序……燕别序看着端端正正清心寡欲像是神仙一样的人,为什么会有两个心魔啊!离谱,实在是太离谱了!
“知了,杀戮心魔已经不在了,心魔的力量锐减,倘若回到现世,我也会消失的。”燕别序温言解释,他似乎平静了一些,对她解释道:“所以在这里,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一定要与你成婚,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薛遥知咬着牙,半天才说出一句:“在这里,你沉沦于幻梦,会被梦魇之妖吞噬!”
“我知道。”燕别序笑得肆意张扬:“能与你在一起,同生共死,是我之幸事,知了,我爱你。”
“谁要和你一起死啊!”薛遥知崩溃:“我们一起出去活不好吗?”
“可是只有在这里,我才能得到你啊,知了。”燕别序贴着她,想去亲吻她的唇,被她反应极大的避开。
薛遥知冷道:“你别碰我!放手!”
“新宅就快要修好了,我们很快就能搬进去了。”燕别序像是感受不到她的排斥一样,笑着说道:“你忙着绣盖头,忙着和宋圆圆她们玩,都还没有去看过新宅吧,我让工匠把它修在了蜜山最深处,我们生活在那里,不会再像此处一样,有闲杂人等打搅。”
薛遥知听得心中发冷:“你,你不会想囚禁我吧?”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只和你在一起,所以我希望,你的身边也只有我。”燕别序注视着她,很是温柔的说:“知了,我会照顾你,陪伴你,不会让你伤心的,无论是快乐,还是幸福,你想拥有的一切,我都会给你。”
“我想自由,我想离开。”薛遥知反问他:“你给我啊?”
“爱是囚笼。”他笑着对她说:“知了,我们是要一起被囚禁的啊。”
眼前的少年,已经偏执得扭曲。
薛遥知听他说话,遍体生寒,她不自觉的轻微颤抖了起来。
燕别序察觉到她的恐惧,他只能尽量用更温柔的声音和她说话,因为声音太轻,尾音都有些颤抖,变调。
“知了,不要怕我……”
薛遥知浑身发冷,她看着敞开的房门,外面的天地,广阔自由,她脑子一热,猛地推开燕别序,便往外冲去。
可她的速度又怎么比得上燕别序?
燕别序重新抓住了她的手,将他往怀里带,他俯身,咬着她的唇,痴痴的呢喃着:“知了,知了……我们是要成婚的,我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薛遥知推不开他,被迫任由着他放肆的动作,她又急又怕,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燕别序老是变成这样那样。
“你别……”她呜咽着,被他压在了榻上。
燕别序轻轻的咬了一下她的脖颈,抬首,灼热吐息:“知了,我想要你。”
“滚!”她死死地拽住她的衣领。
见她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燕别序自知今夜他实在是失控,不敢逼她太急,他冰冷的指尖擦拭过她眼角的泪花,他说:“以后,你去那里,我都会跟着你。”
薛遥知不吭声,她鬓发散乱,身体僵硬。
燕别序帮她放下长发,整理好衣裙,轻声说:“睡吧,我们一起睡。”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他们相顾无言,几乎是彻夜未眠。
薛遥知还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实在是太累,才支撑不住,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再醒来时,就见天色已经昏沉,身边空无一人。
她竟然睡了一整天了吗?
薛遥知从榻上爬起来,换了一身样式繁琐的衣裙,推开门,便见院外已经设了一层结界,他知晓她会开他的结界,所以特地多加了一层禁制。
很显然,在被薛遥知发现之后,燕别序也不再伪装,他直白的表达出了他的意愿,限制了她的行动,只允许她只看他一人。
薛遥知被气得不行,她刚想找燕别序发火,又想起昨夜的情形,不禁心生胆怯,感觉他比杀戮心魔还要可怕。
识时务者为俊杰,薛遥知立刻要退回房间里,就见燕别序端着托盘,托盘上是刚出锅热气腾腾的饭菜,冒着热气和香气。
薛遥知毫无胃口,看见燕别序她就跑,直接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还将门给堵上了。
燕别序站在房门口,仿佛昨夜的争执不再,如同曾经任何一天一样,若无其事的喊她:“知了,吃晚饭了。”
薛遥知不吭声。
燕别序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不见薛遥知回应,他上前,被堵住的房门,轰然倒塌,发出一声巨响。
正在封窗的薛遥知惊愕的盯着燕别序,燕别序将饭菜放在桌面上,温和的笑道:“门我一会儿修,先用晚膳。”
薛遥知还是不肯说话。
燕别序脸上的魔纹已经消失无踪,眼眸也恢复了正常,温和的语调很是悦耳,他耐心的劝:“知了,过来吃吧,再等要冷了。”
薛遥知背对着燕别序,不动。
“我熬了你爱喝的排骨汤,你快来尝一尝吧。”
“……”
迟迟得不到回应,让燕别序微微沉了脸,他正要上前,就见薛遥知终于转身,默不作声的坐了下来。
燕别序立刻就笑了,殷切的给她盛汤夹菜,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如同往常任何一个平凡的日子一样。
薛遥知却食不知味,一顿晚餐,吃得很是折磨。
饭后,燕别序收拾了碗筷,又折返回来找她,便见她好像是在房间里,搜寻着什么东西一样。
“知了,你在找什么?”
薛遥知找了许久都一无所获,她不得不说:“我的日记呢。”
她实在是太害怕她会忘记这里是虚假的,所以她每天都要写日记。
“我毁掉了。”他轻描淡写,然后又轻声说:“你不需要再写那种东西,知了,你说过的,我们一起过普通人的生活。”
薛遥知听了,立刻怒目而视:“你有病吧,你干嘛乱动我的东西!”
燕别序承受着她的怒火,没有说话。
“你为什么要自欺欺人?这里就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薛遥知厉声说道:“什么快乐,什么幸福,一切都构建在空中楼阁上!你清醒一点吧!”
燕别序终于出声,他神情平静,却偏执得令人心惊,他说:“知了,我们要成婚是真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也是真的。既是两情相悦,在什么地方,不都无甚区别吗?”
“谁和你两情相悦了,你这样要我怎么喜欢你。”薛遥知气冲冲的说:“我不要和你成婚了!”
燕别序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的声调扭曲:“知了,不要胡说。”
薛遥知冷笑一声,她直接拿起之前绣了许久的盖头,用剪刀剪得稀碎,扔在了燕别序面前。
“你觉得我是在胡说吗?”
燕别序看着被剪得乱七八糟的盖头,他又抬眸,看着薛遥知,也不知是愤怒还是伤心,他的眼眶渐渐红了,神情也是阴沉的。
薛遥知有些怕,但既然已经不小心吵了起来,吵架的时候气势不能输,她梗着脖子,毫不畏惧的瞪着他,已经做好了和他大吵一架的准备。
燕别序看她无所畏惧的模样,忽然间就熄了怒火,他又温温柔柔的笑了:“你不耐烦绣盖头了也无妨,我来帮你绣就是。”
少年弯身捡起绣绷,和那把锋利的剪刀,放回了自己的屋子里,薛遥知想试试能不能冲破结界,却又见他折返。
薛遥知警惕的看着燕别序。
燕别序神情未变,他扶起倒塌的房门,温和的对她说:“我来修门。”
薛遥知:“……”
第128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八天
在摊牌之后,燕别序便软禁了她,她被困在结界里,无论软硬,燕别序都没有再松口放她出去。
这是薛遥知第一次失去了自由,长久的困在这片她熟悉的幻境中,她也难以自控的变得异常焦虑暴躁,整个人都看着憔悴了许多。
然而不管薛遥知是求他还是骂他,燕别序待她始终一如往常,他照顾她,陪伴她,给她最好的一切,只是始终不肯再让她接触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彻底剥夺了她的自由。
纵然每日承受着薛遥知刁钻挑剔的要求,还是她阴晴不定的脾气,少年看起来更像是乐在其中,无论薛遥知怎么对他,他都一并笑纳。
薛遥知本也不是太尖锐的人,她刻意为之,想让燕别序知难而退,但显然不管她怎么做,燕别序都不会改变主意,久而久之,薛遥知疲惫不已,也就逐渐消停了下来。
燕别序见她整日里无精打采的模样,傍晚时会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在蜜山各处转转,这也是薛遥知这段时间以来,唯一离开结界的时候。
这日,燕别序又要带她出结界,薛遥知实在是觉得烦,她冷道:“不去了,转来转去都是那些地方。”
“知了是觉得腻了吗?”
薛遥知见不到人,也就没有逃离的方法,听见燕别序这样问,她心中一动,说道:“是腻了,你带我下山。”
“以后也见不到那些景色了。”身着黑衣的少年,朝着她温和一笑:“新宅将要落成,再过两日,我们就能搬过去了,新宅很大,往后也无需去外面散步了。知了,我们要隐居了,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说着,脸上的笑容几乎止不住,漆黑的眸子里,充斥着对未来的憧憬。
薛遥知却听得心中发冷。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燕别序如约带着薛遥知,前往坐落在蜜山深处的新宅。薛遥知自诩对蜜山无比熟悉,但燕别序带着她走到目的地时,她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周遭用荒无人烟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仿佛完全远离于凡尘喧嚣以外,让她都觉得有些陌生,在蜜山竟然还有这样一片清幽之地。
而华丽精美的宅邸,却静静的坐落在此处,薛遥知抬眸,便见上面挂着牌匾,龙飞凤舞的写着“薛宅”。
薛遥知看着那两个字,却只觉讽刺,什么薛宅,不过是囚笼罢了。
身旁的少年却激动得难以自持,他将她拉进精美的宅邸之中,他轻声对薛遥知说:“知了,我们的新生活开始了,你开心吗?我好开心,我好开心,我好开心……”
他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
薛遥知不想理他,无论她怎么不愿意,最后还是不得不在这陌生的宅邸住下,不过燕别序说得没有错,这座宅邸的确是很大,她便是想完全逛完,都得花上好几个时辰的时间。
数日时光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十一月份,婚期将近,不过一月有余。
燕别序带来了赶工了一整年的精致嫁衣,与他学着绣出的红盖头,来到了薛遥知的面前,想让她试嫁衣。
少年献宝似的,将叠得整整齐齐的红盖头递给薛遥知看,他温和的说道:“我不通刺绣,但既是我想做的事,必然会将其做得完美。知了你看,你之前在盖头上绣了云纹,我便在上面绣了桃花,你喜欢吗?”
薛遥知淡淡的瞥了一眼,便见质地丝滑的红色布料上,用金线绣着几枝生动美丽的桃花,旁边簇拥着一团团云纹,瞧着很是别致漂亮,一看便是耗费了燕别序很多时间。
燕别序一如既往的无视了她的冷淡,只笑着说:“我很喜欢啊,知了,我给你戴上吧。”
燕别序说着,就想将盖头往她头顶上盖,薛遥知条件反射的想要避开,却被他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很好看,知了。”
薛遥知实在忍无可忍,她拽下头顶的盖头,恶狠狠的扔向旁边的炭盆,丝绸易燃,几乎是下一瞬,那块盖头便被火舌吞没。
这是薛遥知第一次如此糟蹋别人的心意,纵然燕别序花费了近一年的时间,才绣出一条完美的红盖头,看似珍贵的心意,却如同压在她身上的巨石,是束缚,是负担。
薛遥知拒绝他的这份心意。
燕别序想去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他看着被火舌吞没的盖头,怔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薛遥知匆匆瞥了他一眼,便挪开的目光,她没有说话,只是冷着一张脸,像是与他无形的对峙。
半晌,燕别序又若无其事的笑道:“知了不喜欢这顶盖头啊,那烧了便烧了吧。”
“距离我们成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多花一些时间,会再绣出一条盖头的。知了生气,是因为不喜欢云纹,还是不喜欢桃花呢?”
薛遥知一字一句的说:“是因为,我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这件嫁衣吗?”他说着,将那条裁剪得极为精致的红嫁衣往她身上比划:“试试嫁衣吧。”
薛遥知:“……”
烦死了,说话牛头不对马嘴。
薛遥知越想越气,她想上手抢那件嫁衣,一并烧了算了。
燕别序看穿了她的想法,避开她的手,笑道:“既然知了没有心情,那就不试了吧。知了,我去绣盖头了。”
他很快离开。
因为婚期将近,而盖头却被薛遥知烧了,燕别序忙着再绣出一条盖头来,每日里除了做饭陪薛遥知吃饭,都在赶工,薛遥知乐得清净,在宅邸里转悠的时候,忽然发现了结界的缺口。
燕别序几乎每隔几日都会加固一番结界,毕竟他们灵力气息相通,若是不加固设下禁制,她很容易就能突破结界,而这几天他忙着绣盖头,一时疏忽,忘了加固,倒也成了她的机会。
纵然这是噩梦世界,纵然离开的关键还是在于燕别序,但自由近在咫尺,薛遥知仍是毫不犹豫的离开。
薛遥知顺利的离开了结界,也离开了这座于她而言,仍是囚笼的宅邸。她怕被燕别序发现,拔腿就跑。
这时已经入夜,周遭一片黑暗,薛遥知短暂的迷失了方向,待她找到方向时,她已在蜜山的后山深处。
而后山,是妖怪们的栖息之地。
在跑出宅邸的时候薛遥知就已经计划好了,她不能下山,去桃花村,无异于是自投罗网,所以她决定翻越蜜山,往漠荒州的方向跑。
只不过这时候周围实在是太黑了,薛遥知很快又迷失了方向,她又怕燕别序追来,急得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许久,她疲惫的停下脚步。
冷静,她一定要冷静,不能慌张。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努力在黑暗中看清楚周遭的环境,辨别着方向,在她屏气凝神时,耳边忽然传来了“沙沙”的声响,似是有什么生物,在缓慢的朝着她蠕动,爬上了她的小腿。
薛遥知的身体立刻僵硬了起来,窒息的恐惧几乎让她失声,她尖叫:“蛇……蛇啊!无锋,管好你的蛇小弟啊!”
小腿上缠绕着的蛇缓慢退下,薛遥知在黑暗中看见了一双赤红的竖瞳,便听得男人陌生的声音响起:“你,为何会认得我?”
在现世中,无锋是蜜山的妖*王,薛遥知曾经和群妖共患难,但这里是噩梦世界,没有发生那些惨剧,无锋自然也不会认得她。
薛遥知反应过来,不动声色的说:“我听灼华前辈说起过你。”
“但我未听灼华说起过你。”无锋却又话锋一转:“但我认得你,薛遥知,鹿清曾经说过,住在山里的薛遥知救过他。”
薛遥知回想了一下,点头。
“但我们与你们人类,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擅闯我们的领地。”无锋的声音微沉。
“我不是有意的,我迷路了,你能告诉我,往漠荒州是哪个方向吗?”薛遥知不敢太耽搁,急声问道。
无锋看了薛遥知一眼,不回答她,反而问她:“灼华都跟你说我什么?”
“说……说你们关系很好,我们都是好朋友。”薛遥知又问:“所以好朋友,能给我指路吗?”
“往你的右手边一直走。”无锋得到回答,淡声开口。
“多谢。”
薛遥知正要往右边走,却见无锋的神情陡然一冷,而熟悉的气息逼近眼前,燕别序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
他仍是身着黑衣,整个人几乎都隐在一片黑暗中,只有那张苍白的脸上,清晰可见蜿蜒的魔纹。
“知了,你想去哪?”
薛遥知知道她不可能是燕别序的对手,但自由近在咫尺,她不搏一搏,是怎么也不甘心的。
于是在燕别序开口的瞬间,她便在掌心凝聚了灵刃,朝着燕别序打去。
这点伤害对燕别序来说无关痛痒,薛遥知却已趁机往反方向跑去。
燕别序不紧不慢的追了上去,又挡在了她面前:“知了,你跑不掉的。”
“让开!”薛遥知的脸色很差。
燕别序伸手去拉她:“回去用晚膳吧,别闹了。”
薛遥知反手就拔出他手中的诛雪剑,用锋利的剑尖指着他。
燕别序安静的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始终温柔,带着纵容。
薛遥知却看得火大,她想也没想便将诛雪剑刺向燕别序,燕别序侧身,轻而易举的避开,她不依不饶,再刺。
如此往复,无锋却是看不下去了,他冷冷说道:“休要欺负我与灼华的朋友!”
话音未落无锋便朝着燕别序冲去。
在无锋有动作的那一刻,燕别序原本轻松闲散的模样陡然一变,他将薛遥知拉到他的身后,便与无锋打了起来。
便是没有诛雪剑,无锋也不会是燕别序的对手,不过短短几招,无锋便被燕别序打翻在地。
在这期间,薛遥知猛地挣脱开燕别序的手,燕别序不敢拽她手腕太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拔腿就跑。
然而下一刻薛遥知手中的诛雪剑,却飞回了燕别序的掌心,他轻声说:“知了,你确定你要跑吗?”
薛遥知回头看去,就见燕别序已经一剑刺穿了无锋的肩膀。她的脚步沉重得再也无法抬起,她咬牙:“燕别序,你疯了吗?!这关无锋什么事!”
“与他无关。”燕别序静静的看着她,却说:“你又何必如此着急。”
薛遥知脸色惨白:“你放开他!”
“若受伤的是我,你会为我如此着急吗?”
薛遥知三两步跑到了无锋面前,将无锋挡在身后,瞪着燕别序:“我真后悔和你来寒川州,燕别序,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与你的恩恩怨怨,你为何非要牵扯他人?!”
“我不杀他,你与我回家。”燕别序平淡的说道。
薛遥知一刻也不想再回到那囚笼中去,燕别序强行拉住了她的手,将他拉到身边来,朝着无锋落下第二剑——
诛雪剑是仙剑,危机非比寻常,不过一剑,无锋就已失去了回击的能力。
薛遥知下意识的往前扑去,却被燕别序死死地拉住了手,她脱口而出:“回!我跟你回去!”
燕别序的动作顿住,他笑着看向薛遥知。
薛遥知也看着他,却像是在看仇人一样的。她甩开燕别序的手,将无锋扶了起来,无锋捂着肩膀,忌惮的看了燕别序一眼,似乎想说什么。
“连累你了,对不起。”薛遥知急声说道:“你快走,快走。”
无锋平白挨了一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听见薛遥知的催促,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飞快离开。
薛遥知这才松了一口气。
燕别序看着她,忽然慢慢的说道:“知了,我知晓他的洞府在何处。你很在意他吗?”
薛遥知条件反射的摇头,她和燕别序怎么互相折磨都可以,但绝不能牵连其他人。
“那就好。”燕别序得到满意的回答,他说:“下次不要再跑出来了,找不到你,我会去找那条蛇。”
薛遥知紧抿着唇,她看着燕别序,又看见诛雪剑剑刃上,滚落的鲜血。
燕别序再度伸手去拉她,她却忽然夺过燕别序手里的剑,发泄似的,又一次刺向他——
这一次,燕别序不躲不避。
诛雪剑刺破了他的腹部,鲜血四溢。
薛遥知惊骇的盯着他。
燕别序始终看着她,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却犹在温和的问她:“知了,消气了吗?”
疯子……他是疯子!
薛遥知握着诛雪剑的手松开。
燕别序将染血的诛雪剑收进剑鞘中,他一只手捂着尚在流血的腹部,另一只手拉住了薛遥知的手,一步一步的,带着她回到他们的囚笼中去。
薛遥知被迫跟在他旁边,只嗅见了浓重的血气,黑暗压抑。
自今夜这么一闹,薛遥知失去了在宅邸走动的权利,结界的范围缩小到了她住的院中。
燕别序还未曾去处理腹部的伤口,伤口也不深,已经自发止血,他的指尖落在薛遥知苍白的面颊上,和风细雨般平静,其下却暗藏汹涌。
“知了,我知晓你对于只能与我在一起这件事,有诸多怨言。我不在意,因为总有一日,你会习惯的,我愿意等到你习惯的那一天。”
“可是你太不乖了,你总想着跑,我也只能,再少给你一些自由了。”
“如果你不想以后只被困在这房间里,就不要再跑了,知道吗?”
少年用温柔的语调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倘若你还是不肯罢休,我便只能将你困在榻上了……”
“知了,我是不愿冒犯你的,你不要惹我生气。”
薛遥知的下巴被他捏住,她止不住的战栗:“我……我不跑……”
“我会对你很好的。”他说着,又笑了,一派轻松的说:“你不要怕我呀,知了。”
薛遥知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燕别序又温柔的问她:“我受伤了,你可以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吗?”
薛遥知不敢惹他,依言帮他处理伤口,只是她的手抖得实在厉害,燕别序也没有再为难她,与她道了晚安,便离开了她的房间。
夜已深。
薛遥知将自己完全包裹在冰冷的被褥里,寻求着些许安全感。她被逼得太狠了,让她隐隐生出一种后悔的想法,后悔方才没有直接刺穿他的腹部,让他失去行动的能力。
燕别序就是吃准了她会心软,才如此肆无忌惮。
薛遥知紧握着双手,恨恨的想。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薛遥知都异常乖顺,也没有再发过脾气,燕别序待她仍是一如既往,不过越是临近婚期,他就越是兴奋,他很喜欢拉着她,抱着她,亲亲她,和她说着他的喜悦。
十二月廿一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没有宾客,没有喜宴,这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婚礼。
薛遥知换上了那件刺绣精美的红嫁衣,燕别序也少见了换上了大红色的喜服,站在她的身后,帮她绾发梳妆。
燕别序原本是不会这些的,但他在这一年里,学会了许多东西,他会给薛遥知梳漂亮的发髻,装点着精致的首饰,给她画上最明艳美丽的妆容。
薛遥知坐在梳妆镜前,看起来死气沉沉,没有丝毫待嫁的喜悦。
始终只是燕别序的独角戏而已。
燕别序也不在意,他只沉浸在终于如愿以偿的喜悦中,他为薛遥知盖上他重新绣好的盖头,握着她冰凉的手,带着她完成三拜的礼节。
大红色的喜堂里,只有他们二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薛遥知被他牵进了喜房中。
他挑开了她的盖头,看着她,目光痴迷。
纵然他已经对她无比熟悉,但此时看见在红烛灯火下,簇拥在一片红浪里,娇美的面容时,他仍为之心神荡漾。
“知了。”少年俯身,贴着她的额头,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我们终于,终于成婚了。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久。知了,谢谢你让我如愿以偿。我很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薛遥知抿了抿唇,有些不耐,却在下一瞬,感受到了滴落在她脸颊上,滚烫的泪水。
薛遥知一愣。
少年擦去眼角喜悦的泪水,对着她笑道:“我们该喝合卺酒了。”
薛遥知“嗯”了一声。
燕别序倒了酒,递给薛遥知,薛遥知看着酒杯里透明的液体,听他说:“这是知了年初的时候酿的酒,已经非常香醇了。”
薛遥知端起酒杯,看向燕别序。
燕别序在她身旁坐下,他也拿起了酒杯,与她交杯。然后,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薛遥知见他喝完了一杯酒,她仰头,将杯中酒喝尽。她将酒杯放到榻边的小几上,看向燕别序。
身着大红喜袍的少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他的脸色不知为何稍显苍白,漆黑的眸子清晰的倒映着她的身影,难以掩饰沉重热忱的爱意。
对上薛遥知的目光,燕别序微微倾身,似乎是想要亲吻她,薛遥知难以忍受的别开了目光。
燕别序冰冷的指尖抚上她温热的脸庞,连吐息都是冰冷的:“知了,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我们是要一起度过的……不要躲着我……”
“到此为止吧。”薛遥知攥住了他落在她脸颊上的那只手,她一字一句的说:“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究竟要不要与我一起离开这噩梦世界。”
听着她的话,燕别序一阵恍惚,从前薛遥知将这里当做美梦世界,怡然自得,却又不知从何开始,在她眼里,这里已经成了噩梦世界。
燕别序反握住她的手,他轻声说道:“知了,来不及了……我们注定,是要一起沉沦在这噩梦世界里的。”
燕别序说着,就想要继续方才的动作,亲吻她,彻底放纵,却在下一瞬,身体忽然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僵硬感。
薛遥知推开燕别序,他便直挺挺的倒在了榻上,她说:“我在酒里下毒了,仍是无锋给我的蛇毒。这毒对修为越高深的人效用越明显,你若再运转灵力,将会毒入肺腑。”
“知了,真厉害。”燕别序倒在榻上,反而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他说:“能够让我倒下的人,只有你。”
薛遥知捡起一旁的诛雪剑,对准了燕别序,她说:“我一定要离开噩梦世界,是不是还是只有你死去,我才能离开?”
“是啊。”燕别序应得毫不犹豫,他笑:“知了,若你不杀我,便与我一同沉沦在这美梦中吧。”
燕别序说着,面色越显惨白。
薛遥知的眼前也一阵模糊,她使劲的闭了闭眼,视线才重新清明。
燕别序吃力的从榻上爬起来,迎着薛遥知手中的诛雪剑剑尖,一步一步的靠近她,他说:“知了,你感受到了吗?我们正在被美梦吞噬,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这个世界的主人是燕别序,当他沉沦在幻梦中时,整个世界就都会被梦魇之妖吞噬,包括薛遥知。
“知了,我仍愿意给你机会。”
分明持剑的人是薛遥知,但被燕别序逼得后退的人,也是薛遥知。
燕别序一字一句的说:“要么杀了我,去找寻你的自由,要么与我一起,沉溺在这幻梦之中,让我们之间的所有美好,都定格在这一瞬,便是永恒。”
“你别往前了!”薛遥知厉声说道。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能握得住剑的人,尤其是面前的人还是燕别序。
“我就知道,知了,你永远都会对我心软。”他笑得很是张扬得意。
“你为什么一直要逼我!”薛遥知脸色惨白,她用仇视的目光瞪着燕别序:“我已经握住过诛雪剑一次。”
燕别序不以为意,他继续向前,想要抓住薛遥知,薛遥知却颤抖着手,又一次将诛雪剑,送入他的心口——
锋利的剑刃穿破了皮肤,诛雪剑却忽然软了剑身,再也不愿化作锋利的长剑,刺穿他的主人。
薛遥知好不容易攒够的勇气,也在这一刻尽数瓦解。
也罢,也罢,都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
看着周遭逐渐模糊的景象,正说明梦魇之妖正在慢慢的吞噬这个世界,薛遥知猛地推开燕别序,她说:“我就是死,也会死在最自由的地方。”
薛遥知毫不犹豫的往外走去,主动迎向远处的消亡。
燕别序本就中毒,身体僵硬,被她推倒在地,看着她往外走,带着不顾一切的架势,要远离他。他顷刻间慌张了起来,运转着体内的灵力抵御蛇毒,踉跄着去追赶薛遥知。
薛遥知被他攥住了嫁衣宽大的袖摆,她回首,用充满仇视的眼光,看着燕别序:“放开!”
“知了,我们要一起死。”燕别序不放,他的唇色已经泛起乌青,呕出了一口黑色的血,显然是那蛇毒的影响对他极大,但就是这样,他都要强行抓住薛遥知,迫切的想要拥抱她。
薛遥知挣脱不开,她情绪崩溃,声嘶力竭:“我不要和你一起死!我要活着!我要活着!燕别序你放开我!留在你的身边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了要与我永远在一起,你不能骗我!”少年苍白的脸上,魔纹蜿蜒:“很快就是永恒了,等一等,再等一等。”
薛遥知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不清,她仍凭着本能,想要挣脱开他的桎梏:“你、你说爱是囚笼,那你关你自己就好了啊,你为什么要关着我,为什么要拉着我一起死……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离开,燕别序,你不该是这样的,你本不是这样的……”
她哽咽哭泣的声音,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心头。
薛遥知使劲的擦干眼泪,试图做最后的挣扎:“燕别序,还有机会,我们还有机会,我们现在还能离开——我们都活下去,不好吗?”
“知了。”少年惨笑,却仍紧紧的抱着她,他失落道:“我说过,若是出了这里,我便不复存在了。”
“你一直都是燕别序啊。”
他亲了亲她的眼角,带来丝丝血气:“我一直都是你爱的燕别序。”
他为薛遥知而生。
所以他也要与薛遥知一同死去。
“我……我不想死……”薛遥知哭着,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想死。”
“这不是死亡,这是永恒。”燕别序看她哭的厉害,有些慌张的安抚她:“知了,不要怕,我们永远在一起。”
薛遥知只是哭着。
他又慢慢的安抚她,重复:“不要怕。”
“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燕别序抱着她,手越收越紧。他的意识也开始模糊,但嘴角却挂着甜蜜的笑容,在这几乎被吞噬殆尽的幻梦中,显得极是疯狂。
知了,爱是囚笼。
我们终于在这囚笼中,得到了永恒。
薛遥知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不清,泪珠不停滚落,模糊了她的双眼。她抬眸,隔着朦胧的泪水,绝望的看着他。
下一瞬,世界崩塌。
第129章 攻略第一百二十九天
“哪怕只是一瞬间,于我来说,也是永恒。”少年欢喜的声音,经久不散,他带着无尽的欢欣,又一次对她说:“知了,我们终于成婚了,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我没有遗憾了。”
“你不要哭。”
“对不起。”
薛遥知的视线定格在他疯狂的运转灵力,催动体内的蛇毒扩散,在噩梦世界崩塌之前,他倒在了她的面前,却仍是紧握着她的手,直至一切化作虚无。
又是一片熟悉的黑暗,短暂的陷入混沌中后,薛遥知倏的睁开眼,满头大汗,她清澈的眸子里还有尚未散去的悲伤与惊恐。
燕别序又死了。
那段漫长的噩梦,终于结束了吗?
薛遥知勉强冷静下来之后,正要心有余悸的打量四周,她冰冷的手忽然被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握住。
薛遥知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甩开他的手,无比排斥:“别碰我!”
身着白衣的青年眼眶通红,面容苍白,经历了连续两次死亡,他难掩疲惫,面对薛遥知时,却始终平和。
“知了……”
薛遥知倏的抬眸看着他,她眼尾泛着红,清澈的鹿眼里,悲伤,恐惧,迷茫,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当对上青年那双漆黑温和的眸时,她的脑海中一时闪过许多过往的片段。
是过往多年始终陪伴在她的身边,等待着她接受的燕别序。
是他握着她的手将诛雪剑刺入自己胸膛,要她记住他的燕别序。
是执念成魔疯狂的想拉着她一起死,最后却心甘情愿毒发身亡,以消亡放她离开的燕别序。
噩梦世界里,漫长的一百多年时光,让她看着此时站在她面前的燕别序,一时间竟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薛遥知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往后退了一大步,离他离得远远的:“别靠近我。”
看见她恐惧又排斥的眼神,燕别序心如刀绞,他忍不住上前,却得到了她更为强烈的排斥。
“别动!”
燕别序强忍着上前的冲动,当他还是他的时候,他始终能将某些负面情绪控制得极好,但当他身陷噩梦世界里时,发生的一切,却又不在他的掌控中了,他也无法自控,才让薛遥知经历了那堪称噩梦的一百多年。
他不想这样的。
千言万语,燕别序却无法说出口,他只能垂首,低低的说:“知了,对不起,我……”
纵然连续两次燕别序都以死亡的方式送她离开,薛遥知为他的死亡,伤心,悲痛,但她同样恐惧,恐惧他的杀戮,他的疯狂。
哪怕是此时已经离开了燕别序的噩梦世界,但薛遥知已经无法再若无其事的与他相处了。
他是燕别序,是心魔的载体,心魔杀戮,疯狂,是被他隐藏起来的,最真实的一部分他。
薛遥知避之不及,也就没有再理会燕别序,她打量着四周,发现这里仍是她在她的美梦世界里。
还是夜晚,还是在她的卧房中。
薛遥知隐约记起,当初燕别序找到她时,她正是在此休息,可是,这里的一切,不是都已经被燕别序击碎了吗?
薛遥知不解,她大步往门口走,猛地推开房门,外面的一切映入她眼帘。
深夜,明月皎皎,在这简陋但干净的小院里,撒下一地银白的清辉。她抬眸,看向深远深蓝的天空,这个世界,仍是她梦想中的世界。
“我还没有离开这里……”薛遥知呢喃,一时也不知她是该高兴,她仍可以见到阿婆见到蛐蛐见到所有她在意的人,还是该惆怅,她仍是在梦魇之妖创造出的幻梦世界中,未曾逃离。
虽然在燕别序来这里之前,薛遥知已经将这里当成现实,但在经历了两场漫长的噩梦后,薛遥知已经无需反复的提醒自己,就清楚的明白,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燕别序转过身,却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主动为薛遥知解释道:“在我找到你时,梦魇之妖现身了,只有当它现身时,我才能击散幻梦。可是此时,它又躲了起来,你的梦在我们陷入噩梦中时,重新凝聚。”
梦魇之妖若是始终不现身,正如同前两次在噩梦世界里时,那么离开的方法,也唯有幻梦的主人死去。
薛遥知不知想到什么,她有些警惕的看着燕别序,燕别序在她防备的目光中,无力垂落了双手,右手一直紧握的诛雪剑,也掉落在地。
“我怎么可能对你动手……”
薛遥知没有说话,她大步往外走,找到蛐蛐的房间,和她一起睡了。
一夜很快过去。
薛遥知再醒来时,只觉恍若隔世。
蛐蛐明艳的面容映入眼帘,她笑着对她道:“早啊,知了,昨晚睡得好吗?”
薛遥知刚从噩梦世界里出来没多久,她的脑子还有些乱,听见蛐蛐问她,她只愣愣的点了点头。
蛐蛐却笑道:“看你这心神不宁的模样,就是做了噩梦。可是知了,你已经醒过来了,那只是噩梦,我们的生活,是很美好的,我们应该,享受我们现在的生活。”
“嗯。”薛遥知笑得有些勉强。
蛐蛐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跑出房门:“那么现在我们去找阿婆啦,阿婆一定已经在厨房里给我们做早饭了,唉,你说阿婆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是闲不下来呢,都说了我们来做饭啦,她就是不听……”
少女喋喋不休的声音一直往薛遥知耳朵里钻,她却没什么精力去听蛐蛐说了什么,只心神不宁的往她的卧房看,她的房门紧闭,燕别序看起来,像是已经离开这里了。
他能去哪里呢?
他去哪里,也不关她的事。
薛遥知收回目光。
她的日子又开始平淡的过了下去,只是她的生活里,不仅还有一个剑意山庄的少年燕别序,还有容朝和钟离寂。
薛遥知已经完全不想再看见燕别序了,以至于当那个燕别序来找她的时候,她不是拉着容朝就躲,就是让钟离寂去帮她把燕别序挤兑走。
直到这一日。
燕别序终于找到机会,把她堵在了家门口。身着黑色劲装的少年看起来委屈极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喜欢的少女,莫名其妙就不愿意理他,还躲他。
少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然后羞涩的递出手里裁剪得近乎完美的桃花枝:“知了,对不起。”
薛遥知看见他就觉得头疼,但看他堵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道歉,她还是不免愣了一下:“你道什么歉?”
“我惹你生气了,你才不理我,还躲着我的。”少年低垂着脑袋,温和的看着她:“知了,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我会改正的。”
时间是一剂最好的良药,天性乐观的薛遥知逐渐从噩梦的阴影中走出,只是看着眼前的燕别序,她还是觉得有点疲惫:“你别改了,没用的。”
他迷茫的看着她。
薛遥知叹气:“我看你看腻了。”
说完之后,薛遥知转身回家,还把大门给关上了。她没去管被挡在外面的燕别序,脚步轻快的推开卧房的门,打算休息一会儿,却见屋里,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青年面容俊美,宛如谪仙。
薛遥知:“……”
为什么哪里都是燕别序啊!
不对,这一个是真的……
薛遥知仍是难掩警惕的看着他:“你,你怎么来了。”
“我这张脸,你看腻了?”燕别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很显然,他都听见了。
薛遥知不想理他,她转身就走,却发现她已经无法把门打开了。她紧抿着唇,再度看向燕别序。
燕别序维持着温和的语调,简单明了的告诉她:“知了,我找你,是因为我找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
“怎么离开?”薛遥知立刻问。
“无论这里再真实,都改变不了这里只是幻梦的事实,而我发现,距离你越远的地方,越是虚假。”燕别序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只要我们能走出桃花村,我就能带你离开。”
“可我经常出桃花村啊,我还会和蛐蛐去湄水城玩。”
燕别序说:“你从来没有真正走出过桃花村。”
薛遥知一愣。
“桃花村外的世界,是无处不在的梦魇。”燕别序慢慢的说:“近些时日,我已经摸清了离开的路,但我不确定,梦妖是否发现了我,未免夜长梦多,我们此刻就需得离开。”
“现在吗?”薛遥知是想离开的,她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这一切都是假的,但此时听燕别序这样说,她还是忍不住说:“可是我还没有和阿婆蛐蛐他们告别……”
“没有必要,他们都是假的。”
薛遥知紧抿着唇,半晌才慢慢的点头:“是,都是假的。”
此时已经入夜,外面传来了阿婆苍老的声音,呼唤着薛遥知去吃晚饭,薛遥知下意识的想要回应,燕别序就朝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薛遥知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
外面逐渐安静了下来,燕别序想牵着薛遥知走出去,薛遥知避开了他的触碰,无声的排斥着他。
燕别序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推开房门,院中已经空无一人,他带着薛遥知,走出大门。
在薛遥知即将迈出大门的那一刻,清脆的女声忽然响起:“知了,你今晚是怎么了,阿婆叫你吃晚饭,你也不理她,她很伤心,你不要出门,你得去哄阿婆,她在哭。”
薛遥知刚想转头回应,肩膀便被按住。
“知了,不要去回应这些虚假。你越是回应,就越会相信。”燕别序一字一句的告诉她:“只有你确信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我们才能走出去。”
蛐蛐还在说话:“你在和他说什么?知了,我在与你说话,你听到了吗?为什么不理我?”
薛遥知浑身僵硬,直到燕别序伸出手,握住了她一片冰凉的手,大步的带着她,往月光下走去。
蛐蛐的声音逐渐远去。
这时还不算太晚,桃花村的路上还有零零散散的村民,见着薛遥知,都热情得同她打招呼,却像是没有看见燕别序一样。
薛遥知努力忽略耳畔熟悉的、却在现世中再也不可能听见的声音,只沉默的被燕别序牵着往前走。
往日里熟悉的路,在夜色中显得陌生又漫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似乎过去了很久很久,燕别序轻松了一些的声音传来:“我们马上离开桃花村了。”
薛遥知往前看去,却只看见了一片漆黑。
“黑暗之中藏着许多梦魇,知了,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燕别序细心的叮嘱她:“你只要记住,我一直在你身边就好。”
薛遥知沉默的点头。
燕别序牵着她,踏入了那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黑暗,寂静,荒芜,唯有某些不可名状的生物,游荡在他们的身边,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令人背脊发凉。
薛遥知紧张的蜷了蜷了手指,身边的男人握住她的手握得更紧:“别怕。”
薛遥知紧抿着唇。
“你真的不怕吗?”耳畔温和的声音,忽然变调。
他冷笑着,说:“你阻碍了我修行,我会杀了你。”
薛遥知:“……”
“知了,我们明年就要成婚了,我们是要永远在一起的。”
薛遥知:“……”
你有病吧!
薛遥知在心里骂了燕别序一百次,视线却逐渐清晰了起来。
她似乎又回到了黄昏之战的战场之上,将诛雪剑刺穿他的心口。
“记住我。”
转瞬之间,又是在新房之中,他口吐鲜血,在她面前死去。
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薛遥知的情绪一下子坠入无尽的悲伤中,她的脚步逐渐沉重了起来,几乎没有办法再往前走。
冰冷的手上却传来了一阵温热。
是燕别序手的温度。
薛遥知深呼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燕别序心性坚韧,修为高深,未受影响,在察觉到旁边的薛遥知情绪低迷时,及时的给她渡了灵力,捂热了她冰冷的手,将她从梦魇之中拉了出来。
“知了,你看见了什么?”
薛遥知出神,燕别序又问了一遍,她才愣愣的回答:“你在我面前死去。”
“知了,其实我很厉害的。”燕别序温和的说:“我不会倒下。”
薛遥知“嗯”了一声。
燕别序又说:“我们说说话吧,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
薛遥知继续“嗯”。
燕别序并非是健谈之人,他与薛遥知之间的对话,若是闲话,也都是薛遥知说得多。而他此时,也不愿去同薛遥知探讨,他们之间的关系。
燕别序有些生疏的与她找话题:“知了,你喜欢什么颜色?”
“亮一点的。”
他便笑:“那等我们出去了,我也穿色彩鲜亮的衣物。”
“嗯。”
“你说你看腻我了,我便每天穿换种颜色的衣裳穿,一定会让你有新鲜感的。”
“不必。”
“我也可以戴不同的发冠,确保每一日的我,都焕然一新。”
薛遥知:“……哦。”
她敷衍的回答着。
燕别序却像是找到了乐趣,和她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直到四周的黑暗褪去,周围却又是熟悉的景象。
燕别序眉头微皱,薛遥知无语:“为什么又回到桃花村了?”
“是幻象。”燕*别序安抚道:“别着急。”
薛遥知刚要说话,便见前方有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明艳动人的少女,转瞬间便站在了她的面前。
“知了,你要去哪里呢?”蛐蛐看着她,有些失落的说:“这里不好吗?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你是不想要我和阿婆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向薛遥知。
薛遥知闭了闭眼,冷静而残忍的说:“你不是蛐蛐。”
“你是梦妖。”
因为只有梦魇之妖,才会注意到,闯入她梦中的燕别序。
眼前的少女面容逐渐模糊,它看着薛遥知,声调扭曲:“只要你想,我就可以是蛐蛐,我可以是你在意的任何人。”
它的面容不断变幻,下一瞬便是一张精致的少年面容:“我可以是容朝。”
再变幻,它用一双暗红色的眸子看着薛遥知:“可以是钟离寂。”
又是一张冰冷俊美的脸:“甚至可以是燕别序。”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同时拥有我们。”它一步一步的靠近薛遥知,说着极具诱惑的话语:“我看见过你的心,我知晓你谁也不愿意伤害,你那么善良,你值得拥有一切。”
“留下来吧。”
“我很喜欢你的梦,那么纯洁,那么干净,那么美好。”
“我要和你一起在你的梦里生活……我喜欢这里,我很喜欢这里……”
薛遥知惊愕的看着面前已经毫无形态的梦魇之妖,下一瞬,她的视线被阻碍,燕别序挡在了她的面前,将诛雪剑对准了梦魇之妖。
“杀了你,我们就能离开。”燕别序说着,立刻将剑刺向它。
梦妖不断躲闪,但它并非燕别序的对手,不多时便被打得节节败退。
它却依旧执着的看着薛遥知,不断的说:“外面的世界那么丑陋,你不该待在那样丑陋的世界里,而在这里,一切都会如你所愿,你能想到的所有美好,都能在这里实现。”
“不要蛊惑知了!”燕别序冷道。
下一瞬,他将剑尖对准梦妖的命门,刺下——
薛遥知忽然对上了梦妖哀求的眼,她忍不住说:“别……”
尚未说完,她又觉得她不该多事,不该生出恻隐之心。
燕别序的动作却猛地顿住。
当听见她的声音的那一刻,燕别序便握不住手里的剑了。
薛遥知见过的他的杀戮已经够多了。
燕别序看向她:“知了,你想如何?”
薛遥知听燕别序竟然问她,她认真的想了想,说:“你放我们走,放被你困在梦魇中的所有人,都离开。”
梦妖看着蓄势待发的燕别序,又看着神情坚定的薛遥知,它眨了眨眼,眼角溢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水,飞入了薛遥知的掌心。
薛遥知掌心一片冰凉,那滴眼泪也没入了她的手心里,眼前的场景逐渐破碎,化作虚无的空洞。
她很清晰的感觉到,她的意识,正在脱离这幻梦。
燕别序见状,下意识的想重新去牵她的手,他的目光追随着她。
而那梦妖,却忽然暴起,扑向了燕别序:“她可以走,所有人都可以走,而你不行!你毁了我苦心经营的一切,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130章 攻略第一百三十天
薛遥知最后的意识只停留在燕别序被那梦妖攻击,他猝不及防,在梦妖的致命一击下,口吐鲜血,脸色惨白。
毕竟是与燕别序相识一场,薛遥知也不想再看见他又一次在她面前出事,她下意识想去拉住被拖入深渊的他,却被他反手一推,推出了这梦中世界。
刹那之间,周围的场景在飞速的回退着,带着她退出这幻梦之中。
在这幻梦中的数年时光如同走马灯一样,飞快的从她眼前闪过。
她在她的梦中见到了许多这辈子都无法再见的人,她和他们又度过了一段惬意美好的时光;她在燕别序的梦中熬过了漫长的百年,接受他的杀戮,接受他的疯狂,分分合合了一百多年。
最后她看见了最初在雪松林里失去方向的容朝,他无法离开,只能一笔一划的在石壁上划下痕迹,一年,两年……整座石壁,密密麻麻。
薛遥知抬手,指尖的凹凸不平犹如实质,终于将她从幻梦中拉出。
这里……已经是现实了吗?
薛遥知想到什么,忽然回过头去,便见容貌精致的少年安静的站在她的身后,见她看来,他朝着她笑了。
容朝不会在这里,所以这里仍是梦。她已经被困在这梦中够长的时间,不能再沉溺于梦中了。
薛遥知不再去看容朝,她转身,仍是面对着刻满了横的石壁,她的眼前一阵模糊,头晕目眩。她的手撑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石壁粗糙,划痕印在她的掌心之上,留下道道痕迹。
过了许久,薛遥知才好受了一些,她睁开眼,便见眼前的石壁光滑,已经看不见任何划痕了。
薛遥知忽然抬起手,看着她掌心印下的道道痕迹,直至那痕迹逐渐散去,她才反应过来,匆忙的往山洞外走去。
山洞之外,阳光明媚,地面上却仍是白雪皑皑,银白的雪松在阳光之下闪烁着耀眼的银辉。
薛遥知抬起头,见天空之上,有飞鸟扑腾着翅膀,飞向远处的天际。这证明,她终于真正离开了梦魇之境。
这梦魇之境里有无数个梦,那与现世别无二致却怎么也走不出的雪松林,是真正的梦魇之境,而在这之后,她被“容朝”带入她的梦中,又被迫与燕别序去了他的梦里,这些梦,都在那梦魇之境中发生。
薛遥知记得很清楚,她在梦里蹉跎了至少有一百多年的时光,那么在现世里,又过去了多久呢?
远处,似乎隐隐传来了嘈杂的声响,薛遥知还未反应过来,便觉有一阵冰冷的风吹过,抬眸看时,便见竟是燕别序,飞快的找到了她。
薛遥知看见他,不免惊愕:“你——”
“我也从梦魇之境里出来了。”燕别序瞥了眼薛遥知身后的山洞,他的脸色很难看,气息不稳,似乎是受伤了。
“那你没事吧?”
燕别序温和道:“没事,那梦妖打不过我,逃走了。”
薛遥知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
“知了,回家吧。”
薛遥知抿了抿唇,她仍是没有说话,越过燕别序,往前面走去,刚走了没多远,她忽然心有所感的望了一眼。
那座山洞仍是屹立于此,无论是在这雪松林中,还是在梦魇之境中。
容朝,就是被困在了这里吗?
燕别序微微侧身,挡住了薛遥知的视线,他微微勾唇,温柔的说:“我们回家吧,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薛遥知眉头微皱。
燕别序紧张的攥着手里的诛雪剑:“我……”
“你在流血。”薛遥知无奈的说道:“你的嘴角有血。”
燕别序动作僵硬的擦去嘴角的鲜血,他仍是淡然的模样:“我无事。”
薛遥知似是嘟嚷了一句什么。
燕别序想走近她,然而他只往前迈了一步,便骤然跌倒,勉强撑着手中的诛雪剑,才未曾完全倒地。
他单膝跪在地面上,呼吸沉重。
薛遥知见状不妙,连忙上前,指尖按在了他的手腕上。她本就精通医术,学会修炼之后,也学会了如何用灵力探脉,燕别序也并不排斥她,所以她一探,就发现了他体内糟糕透顶的情况。
梦魇之境是梦妖的天下,而梦妖又铁了心的要杀了燕别序,在他的致命一击下,燕别序负伤,也并不奇怪。
薛遥知有些惊慌:“燕别序……”
“我没事。”他仍是说。
仿佛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失了性命,一切的伤都是小伤。
见薛遥知愁眉不展,燕别序抬手,似是想摸摸她,但他已经没有太多力气,抬手的手,又无力的垂下。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薛遥知懵了一瞬,她反应过来后,慌忙往他体内渡灵力,帮他治疗,只是她灵力并不算深厚,他又是修为高深,那点稀薄的灵力,犹如石沉大海。
不多时,远处忽然飞来的许多修为高深的修士,他们穿着侍卫劲装,为首的赫然就是明镜。
薛遥知见此,飞快的说道:“快,快把燕别序带回去!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是!”
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后,由于燕别序一直拉着薛遥知不肯放,薛遥知也被迫来到了冰域之巅的仙君殿中。
空旷的寝殿里来来往往的穿行着数名医修,为燕别序治疗,只是探过脉象后,又不免眉头紧锁,愁云惨淡。
薛遥知便知晓燕别序是大事不妙。
那些医修不知薛遥知是何许人也,但见燕别序始终紧拉着她不放,他们也知情识趣的同薛遥知禀报:“君上又是受了内伤,只是他强行从梦魇之境的梦魇中脱离,反而致使梦魇缠身,倘若能醒来,自是万事大吉。”
那位姓赵的医修未曾说燕别序没能醒来的可能性。
他们也没了其他办法,退出了寝殿之中,独留下了薛遥知一人。
薛遥知看着昏迷不醒的燕别序,又看着被他紧握住的手,长叹了一声:“我又不欠你,你老拉着我做什么……快点醒过来吧。”
等你醒了,我也要走了。
榻上,睡梦中的青年眉头紧锁。
燕别序的心魔已经在梦魇之境中心甘情愿的消亡,而他再度坠入梦魇中,也不再会被心魔影响。是以,他只是单纯的在做噩梦,一遍又一遍的做着,失去薛遥知的噩梦。
然而从指尖源源不断传来的熟悉热度却让燕别序逐渐平静了下来,因为他意识到,他以为会失去的人,其实一直都在他的身边。
只是噩梦而已,只是噩梦而已。
只要他能醒过来,他和薛遥知仍会有无限可能。
男人纤长的睫羽颤动,在苍白的眼下投下一圈阴影,下一瞬,他倏的睁开了眼,视线聚焦之时,他一眼就看见了趴在榻边睡着了的姑娘。
这时,应该是天光破晓之时,从殿外吹进来的风,清新而冰冷。
燕别序静静的看着薛遥知,睁眼便见她这件事,让他觉得很是幸福。他唇角微弯,笑容甜蜜。
“知了……”他低低呢喃。
薛遥知似乎听到了,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
燕别序勉强起身,想把她抱到榻上,只是他一动,薛遥知就醒了过来,她睁着朦胧的睡眼,看着他,片刻后才反应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燕别序。”她惊喜。
“嗯。”燕别序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语气却是温和极了:“你一直守着我吗?谢谢你。”
“是你一直拉着我不放,整整三天,我衣裳都没换。”
燕别序立刻松手:“抱歉。”
“不必。”薛遥知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她说:“你既醒了,我就先走了。”
燕别序愣了一下,但薛遥知的脚步很快,几乎是须臾之间,她就走到了门口,燕别序急了,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三两步就追上了薛遥知。
薛遥知微微睁大了眼,看着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燕别序,这时他少有的狼狈时刻。她错愕:“你怎么了?”
“你要走了吗?”
让薛遥知直面他的心魔,度过了犹如噩梦一样的一百多年,燕别序愧疚不已,知晓他竟是这样的人,薛遥知不愿再留在他身边,是人之常情。
燕别序更是不敢强行留她,他怕让薛遥知发现,其实并非是因为心魔,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偏执的人。
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他能做的,也只剩下了低声哀求:“知了,可以不要走吗?”
“我要去洗澡啊,还要洗头发,还要换衣裳,还要睡回笼觉。”薛遥知无语,越过燕别序:“我在你隔壁住几天,我先不走。”
从梦魇之境出来实在是耗费了她太多精力,她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再去思考将来。
燕别序松了一口气:“不走就好。”
“你进去吧,一会儿让明镜看到你鞋都不穿,肯定背后笑话你。”
“他不敢。”
“我敢。”
燕别序:“……”
他转身进了寝殿内。
明镜就守在寝殿之外,见薛遥知走出来,他就知晓是燕别序终于苏醒了,他惊喜交加。
薛遥知这才记起来问明镜:“我在梦魇之境里待了多久?”
“主上,一年了。”
薛遥知惊讶:“竟然这么久!”
“是的,君上进梦魇之境找您,却迟迟未归,我们都很担心他。”明镜说着,脸上有了笑:“好在你们都平安出来了!”
“明玉呢?”
“她也出来了。”
薛遥知点了点头,说:“可以给我准备一间屋子吗?我想休息。”
明镜颔首:“自然可以。”
又是数日时间一晃而过,薛遥知休息了一段时间,逐渐从梦魇之境的影响中脱离,至于燕别序,他在梦魇之境里待了将近一年,积攒了一堆公务,刚醒过来就负伤处理公务去了。
薛遥知这几天没见着他,乐得悠闲,她在大得不可思议的仙君殿里到处闲逛,又跑下山去冰城里玩,最后再回了她在冰城里的家。
无论她往哪去,燕别序都没有再过问,只是让明镜跟着她听她差遣。
不过玩着玩着薛遥知忽然觉得不太对劲了,她问明镜:“怎么是你跟着我,明玉呢?好久不见她了,你不是说她也平安从梦魇之境出来了吗?”
明镜动了动唇,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又在犹豫。
“说话啊。”
明镜忽然“扑通”一声在薛遥知面前跪下:“明玉没有保护好您,如今正按规矩,和暗卫们在执刑司中领罚。属下不敢向君上求情,更不敢向您求情,但明玉从梦魇之境中出来,本就负伤,在执刑司中,已是性命垂危。”
“别跪我!你也不早说!”薛遥知把明镜拉起来,立刻匆忙的往仙君殿赶,也是凑巧,刚出门就遇上了难得过来找她的燕别序。
她眼睛一亮,惊喜之色溢于言表,脱口而出:“燕别序!”
时隔多日,燕别序才将公务处理完,抽出时间来找薛遥知,见她看见他如此惊喜,他很是开心。
“知了。”燕别序勾唇:“你是特地来迎我的吗?”
薛遥知却是说道:“你可以放了明玉他们吗?我们都被拖入梦魇之境,这是没办法的事,没必要让他们受罚。”
“明玉?”燕别序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很快对明镜说道:“去吧。”
明镜立刻点头,飞身离开,去放明玉和暗卫们出执刑司。
燕别序对薛遥知解释道:“知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你,无论是何种原因,都是他们办事不利,理应受罚。”
“那你这么爽快放人。”薛遥知本来准备了一肚子劝解的话,结果都没说出来。
燕别序自然是没有必要因为明玉他们和薛遥知起争执,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顺从薛遥知的意见的,他温声说道:“知了,你凌驾于所有规矩之上。凡你所言,我都会尊重。”
燕别序贴心时可谓是千依百顺,可……薛遥知想起梦魇之境里的那数百年时光,仍是心有余悸,她只说:“我想去看看明玉。”
“我带你去。”燕别序伸出手。
薛遥知犹豫了一下,将手递了出去,被他握住,不过须臾之间,眼前的场景陡然变幻,她就已站在华丽巍峨的殿宇之中。
明镜已经将明玉和暗卫们带了出来,如今正在各自的房中养伤,薛遥知过去时,明玉尚在昏迷之中。
不过他们都是修行之人,伤口自愈的能力远超普通人,薛遥知后来又去看过明玉几次,她便已经差不多痊愈。
这时候寒川州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了,春日里时,虽然这里仍是大雪纷飞,白雪皑皑,但仍有顽强的新绿自土壤中探出头来,带来春日的气息。
薛遥知也正式向燕别序辞行,经过梦魇之境里的那百年时光,她看见燕别序,只觉疲惫又无奈。所以,她还是赶紧离开吧。
“你应该不会阻拦我吧?”薛遥知不太确定的问他。
毕竟这段时间燕别序虽然不过问她的行踪,但她也知晓无论她去哪里,燕别序都知晓。他给她相对的自由,只是不知能不能坦然放她离开。
如果不能的话……
薛遥知想到被燕别序困在所谓“爱之囚笼”时的日子,就感到后怕。
燕别序小心的看了眼她的神情,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声音尽量平和的问她:“知了要去哪里呢?是要回沐青州吗?”
“我准备到处走走。”薛遥知想了想,说道:“去云水州吧。”
云水州里有广袤无垠的大海,燕别序曾带她见过一次,她还想再去看看。
燕别序:“那我……”
“你别跟着我。”薛遥知忙不迭的说道:“我看见你我头疼。”
燕别序:“……”
薛遥知头也不回的跑掉了。
翌日。
明玉受伤,明镜也被薛遥知勒令回到燕别序身边待命,冰城的小院中,就只有薛遥知一人在住。
薛遥知睡眼朦胧的推开房门,正要去打水洗漱时,便见一道身影孤零零的站在宽阔的院落中。
春日仍在落雪,男人的头顶与肩头都已有了一层白雪,不难看出,他已经站在这里许久了。
薛遥知动了动唇:“你来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我等你醒来。”燕别序的脸色有些苍白,眉眼间尽是疲惫,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知了,我是想最后为我争取一下。我想留你。”
“你过来说。”
燕别序这才上前,站在了屋檐下,她的面前。他神情低落,态度谦卑:“知了,我要正式向你道歉。”
“当初我闯入梦魇之境是为救你,却未曾想连累你入我梦中,与我蹉跎了百年时光。”
“我……纵是心魔,我也难辞其咎。对不起。”
“如今心魔已除,我可以向你承诺,过去那样的罔顾你意愿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
“你可以,再原谅我一次吗?”
燕别序上一次道歉,还是在青城时,为了他在恢复记忆后失控犯下的错误道歉,时隔多日,他仍是在为他的失控而道歉。
薛遥知反问他:“你如何向我保证?燕别序,我们之间的关系,若你强硬,我又能如何反抗?难不成还是要像之前一样,我仍是要等到你醒悟的那一日吗?可是我为什么要让我自己陷入这样困难的境地?”
她的一连串问题砸下来,字字铿锵。
燕别序却坚定的说:“我可以。”
“若我再犯,你可杀我。”
“我?”薛遥知指着她自己,不可置信。
燕别序抬手,一柄通体纯白、镌刻着精致云纹的沉重袖箭,便浮现在了薛遥知的面前。
“这是玄机真人打造的一柄袖箭,以世间罕有的珍贵精铁打造而成,名为雪锋。”燕别序认真的说道:“我很早就想过,你究竟应该用何种武器自保,袖箭轻便,又可随身佩戴,所以我特地令玄机真人打造了这把雪峰。”
“雪峰的箭矢由灵力凝聚,昨晚我已将我所有灵力都灌注于此。”
“莫说是我,便是当世至强者,也不能抵挡这一箭。”
他一字一句:“所以我说,若我再犯,你可杀我。知了,我愿意将我的性命交给你,只求你能留下。”【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