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疾风刮向玉色地面，扫起几片落叶与黄花。
四五个身着蓝白弟子服的少年从空中跃下，身姿挺拔，器宇不凡。
这是外出执行任务归来的主峰弟子。
其中一人年纪稍小，看起来颇受照应。
“甲级任务好像也没想象得那么难。”他收起长剑，语气挺腼腆，“一定是师兄师姐太厉害了。”
立刻有人轻轻拍了拍他肩膀，亲热道：“于师弟不说，我都没看出你是第一次下山，真是少年英才啊。”
“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连乙级任务都不敢接，今天帮师兄洒扫，明天帮师姐炼丹，一天就挣个两三百贡献点，日子过得紧巴巴。”
“虎父无犬子，南山首座的儿子自然比你我要强。”
那位于师弟面上谦和微笑着：“师兄师姐折煞我了，家父日日叮嘱，门里没有什么首座的儿子，只有普通南山弟子于某，我还想跟着大家多练习段时日呢。”
众人大悦，又是一顿火热吹捧。
于成玉嘴上谦逊，眼底却隐隐不耐，手中不断把玩着剑穗，在想要不要把这东西卸下，毕竟张师兄就没有……
第一次心想事成，他抬步上阶的时候，眼前一道清俊仙影落下。
他一下子屏息望去，周围人也霎时静了下来。
张献似乎外出刚回，或许也要去交任务，于师弟想到这一点，心中一喜，提速上前一步连声唤道：“张师兄。”
由他开了头，其他人也大了胆子，纷纷叫起来。
只是张师兄还是如往常一样，宛若听不到人间话语，依旧垂眸向前。
青色发带与白色袖袍一起在风中扬起，似乎要平步化蝶而去，幸好背后有一把冰色长剑压住蝶翅般的衣袍，那长剑在日头下似乎有屡屡冰寒白气逸散，又似乎只是剑主的灵气环绕。
于成玉很想伸手拉他一下，靠得太近，一片发带拂过他的眼睛，刺了一下。
他没因此到不悦，反而更加欣喜起来，劝道：“师兄，和我们一起去交任务吧。”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七嘴八舌温言劝说。
张献身旁拥满了人，行动受阻。
“不必。”
僵持数息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比他身后的寒剑碎星还要清冷，众人身上都是一颤，不自觉停下步子，不敢再拦他。
只有那位于师弟，胆大包天，竟伸手去捉他的袖子，痴了一般。
啪。
一名女修打落他的手，面上却是一派和煦：“师弟，走吧，于长老叮嘱过日落前要回去禀告，忘了？”
于成玉顿时落寞不已，叹道：“差点忘了。”
“怕什么，又跑不了。”有人开玩笑似的揶揄他，“谁还不仰慕张师兄了？”
“玄清门千年兴衰，唯看张献一人。”于师弟想到老祖宗的谶语，喃喃道，“真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不是看到了？天纵奇才，姿容双绝，不想理你。”有个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弟子，隐在人群中，声音不大不小地奚落。
于成玉被气到脸涨红，偏偏对方又一副未曾开过口的和蔼模样，让他不好发作。
下次做任务不带这几个人了，他腹诽道。
夜晚，黑夜中星子寥落，有厚重的云遮住月亮，几只秋蝉扯着临死前最后一嗓子在嚎叫。
桑蕴坐在紧闭的窗前，窗纸上一面是竹影摇晃，一面是她的影子昏黄。
她抬起左手，掌心朝上。
湿润的灵气雾般腾起，眨眼间，那团雾气化水，滴滴答答从指缝落下，悬落中凝成冰，冰最后又碎为霜尘，风吹雪落般撒了一地晶莹。
这是她依仗自身吸取来的灵力，琢磨出的对空气中水的运用。
那感觉很玄妙，让她说怎么发现的，很难说得出口。与其说发现，不如说是它找上来的。
五行灵力，那不是属于人的东西，除了天地自然，其他人想要调用，需要很不合常理的力量。
比如未来科技世界，足足发展了数千年，举全球之力，烧了不知道多少资源，才能够让各种自然之力为自己所用。
然而效率也不很高。
而付出的代价，则是将人与自然推得越来越远，地球越来越憎恶人类。
所以她倾向于，她的力量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末日带来的变异效果。
听起来很魔幻，因为她不清楚自己穿越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仔细算起来已经是小半年前了。
那时桑蕴睁开眼，看到的是青灰色地砖，以及下方一双扒在砖块缝隙中的手，那手指扣得太用力，关节已经全部僵住，指甲里卡满了干涸的黑色血渍。
正前方是一扇木门，应该是房间出口。
随后闻到了猛烈的臭味。
她抬起头，那味道更加熏人，她感觉鼻子和肺都在痛。
这是一个简单或者说简陋的小木屋。
用旧了的木桌木凳，竹床上盖着竹席，一个双开门柜子，漏风的门窗，窗板偶尔“咔哒咔哒”在风里碰撞。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原因，她觉得全身都已经麻得像块木头。
努力在地上翻了个面，这花了她好久好久，肌肉骨骼的僵痛告诉她，这个姿势至少保持了一天。
躺在地上，看见头顶的天花板也有数块白亮亮的斑点或缝隙，几条斜光照下。
又过去斗转星移那么久。
桑蕴终于喘着气坐起来了，她伸手够住桌角，将自己扶上板凳。
她发现这具身体非常瘦弱，四肢如柴，整个腹腔都像被掏空似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能够感觉到前胸后背碰撞。
臭味好像来自于她自己。
那不是一般的臭味。
只有一种臭味能浓烈到仿佛刻在基因里，一闻就刺痛，一闻就恐惧。
是尸臭。
原主一个人死在屋子里，很久了。
桑蕴赶紧撩开那灰色厚布衣查看身体，还好还好，没看出腐坏痕迹。皮肉虽然苍白枯瘦，但好歹能看出是活人的肉。
尸体放了那么久，都臭成那样，一点腐坏都没有？
她当时就非常疑惑，借尸还魂，没听说过还能自动修复尸体的。
呆坐了很久，直到身体里的空虚越来越盛——提醒她该进食了。
这木头房子棺材似的捂着一屋子尸臭，她没什么食欲，但还是本能开始寻找吃的。
在门边上的竹篓里翻到个炊饼，手一摸上去就知道它肯定没变质。
——没听说过石头能变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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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蕴带着犹豫咬了一口，没咬动。
人之常情。
原主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她花了不少力气打开门窗，新鲜空气流通，窗外是一小片竹林和草地，有窄窄的石子路通往远方。可以看见其他人的小屋，都是一样简陋，房子之间间隔比较远。
她在腰上小包摸到一块黑色木牌，沉甸甸的，触手油润，看起来是日常用品，有些年头了。
她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身份信息，以及存款数额：
二十五。
这就是她怀疑原主是饿死的原因。
毕竟二十五点只够三个人吃一顿饭。
仔细去想，她的穿越过程绝对有不正常的地方。先是在末日来临时淋雨发烧当了炮灰，接着便火速穿越，穿越成一个死去多日的普通弟子，而身体却完好无损。
再加上，写网文的龙傲天，这说明这个世界不止她一个穿越者。
只是无缘和他对账，如果他也是来自于末日降临期间……
再结合自己的异能，这感觉太怪了。
她决定先赴约去藏宝阁查资料，查不到，就去问张献。
什么面子。
面子能当饭吃吗？
大不了被骂两句，难道他还敢揍她？
三日之期一到，桑蕴一刻也不耽搁，天还没亮就出发，到主峰藏宝阁的时候，刚刚好看见付苗在打卡开工。
见桑蕴喘着气一路跑来，头发散落，张牙舞爪披在肩上，袖子也高高卷起，洁净明艳的脸庞却配着糙得不能再糙的造型，付苗显得有些无奈：“急什么？”
桑蕴可太急了，连连讨饶：“好姐姐，帮帮我吧，我弟弟十五天没吃饭了！”
付苗：“你弟弟十五天没吃饭，你应当带他去灵堂，过来翻书做什么？”
啊，说顺嘴了。
这招好像只对付灵那种呆呆的好使。
桑蕴厚着脸皮假装没听到，在付苗背后挤挤挨挨地想让她往上走。
付苗被拱得烦了，替她扫了通行令牌，完了又多看一眼，确认是时念的牌子。
“偷来的吧。”她冷笑。
桑蕴：“并非。”
付苗懒得和她多话，反正闯祸的又不是她。她从袖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对桑蕴招手：“过来点。”
桑蕴走到她面前，发现自己矮人家半个头，付苗抬高些可以看见她头顶。
有些自尊心受挫。
“转过去。”
付苗手举起来，桑蕴看清，那是一枚小小的玉梳。
她眨眨眼，依言转了过去。
柔软的手指穿进发里，玉梳从发顶慢慢梳到发尾，中间遇到有打结，便能听见身后叹着气给她捋顺。
沁润的梳齿，微凉的指腹，酥酥麻麻地在她头上梳织着，感觉像躺在溪流汇集处，头浸在自然流水中。
付苗替她编了个简单的弟子发髻，又抽出一根红绳，将头发牢牢束紧在脑后。
桑蕴使劲拨了拨，牢固得很，想来再怎么跑也跑不散了，美滋滋道谢：“谢谢你。”
她穿越这么久，还是第二次编发，都不是她自己弄的，她死活学不会，而且忙着打工也没什么空。
上一次，张献给她梳的是哪种发髻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