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季明川把目光从严默身上移开,神色稍凝,“非常时期,单人床也可以忍受……”
“……”同伴撇撇嘴,“不是能不能忍受,刚刚店家回信息说只剩下四人套房了,我们要么全包,要么就只能和人拼房……”
季明川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视线再次回到严默身上。
他又看过来了!
严默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窒息感又隐隐翻涌上来,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脊背绷得笔直。
“二位,”季明川开口,声音清冽,穿透雨幕,“看情况也是要住店,今天天气不好,马上要下暴雨了,店家说只剩一间套房了,不如拼一下?费用我们可以平摊。”
他顿了顿,目光在严默极其惨白的脸上滞留一瞬,补充道:“……或者各位有什么别的计划?我们不勉强。”
他到底知不知道?
钟鑫见严默别开头,以为他不好意思拒绝,打算替他开口:“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们有人——”
卷云居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靛蓝扎染旗袍,面色有些严肃的中年女人探出头,目光扫过季明川他们,眼里带着不易觉察的审视,最终落在钟鑫身上:“拼房是吗?登记入住吧,身份证给我,我带你们进去。”
“可是——”
“都说过了,可以拼房。”
钟鑫撞进女人锐利的目光里,他一下明白了,这是不让外人知道的意思:“是是,我们拼房吧,都是来穷游……凑合住也成。”
严默的眼神尽量往季明川旁边的同伴瞟,他适时出声:“看你们背着包来的,是学生吧?”
“噢对,我们明天要去千织洞,小组作业,勘察喀斯特地貌,顺便欣赏风景嘛,”同伴笑了笑,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又道:“咦,不是说‘卷云居’最出名的就是全智能办理入住吗,信息里店家还说自己三亚度假呢?”
领头的中年女人脚步未停,“不好意思林先生,‘卷云居’的店家是我弟弟,这几天气候变化无常,电路受损,只能我来了,来,这边请。”
她将众人带到走廊深处的四人套房里,把房卡交给严默,温和笑道:“看你们应该都是学生吧,我弟弟确实没把‘卷云居’打理好,不然今晚费用我出吧,今晚雷阵雨,最好不要出行,稍后我会派人提供晚餐,给你们送过去。”
“这……”季明川犹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太感激了!多谢多谢!”林明觉赶忙双手合一表达谢意,“没想到‘卷云居’这么大方,太谢谢了!”
“便宜不占王八蛋,没想到民宿也能这么周到,感谢感谢!”钟鑫接着开腔。
“记得五星好评就行,那这样,我先走了,记住,雷雨夜,切勿外出。”严默听出中年女人的语气温和中略带警告意味。
门一关,走廊阴影立刻处闪出两个身影,低声汇报:“兰姐,唐玲齐潜失联,信号消失在贵安附近的废村方向。”
女人眉头紧蹙,按下一串密码,墙壁上开启了一道窄小的通道。
“他俩没有和严默一起进来的时候就猜到了,”女人走进去,身后的影子迅速跟进。
“联通小O了吗?”
“联通不到,被人强制关机了。”其中一个身影递上一把黑色通影笔,“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在事发地点捡到的,您过目。”
“给我看干什么,磨磨唧唧的,我要的是人,不是留言!”女人训斥道:“打开,一起看了!”
画面不太清晰,周围一片幽黑,折腾了一会儿,一对年轻男女的模样出现在显示屏上,是唐铃和齐潜。
信号非常差,唐铃的话显得断断续续:“兰姨,我们遇到小偷了,是个孩子,把小O当玩具偷了,我们一路跑过来——没想到遇到了鬼打墙。”
齐潜迅速接话:“这小鬼皮肤非常白,像得了白化病,跑得非常快,估计是想绕我们的弯,这个村子没有人,兰姨,想办法调人吧,我不想死在这啊!”
“闭嘴,什么话!”唐铃狠狠踩了齐潜一脚,“兰姨,天暗了,情况很糟,我们需要组织的帮助,快,感觉这里……越来越冷了!”
女人才发现两人向来不和,这时居然紧紧挨在一块,看样子,村子里的情况很不乐观。
“我们的人怎么说?”女人不想继续看了。
“……只要进去的,没有一个出来过。”
“废物!立即通知学院后勤部,让他们调几个人过来,剩下的,随我出去一趟!”
两个小时后。
“川大地质系的?”钟鑫一边打游戏,一边和林明觉聊天,他现在非常幸福,窗外狂风骤雨,可内里却暖和且温馨。双层建筑的中式套房,梁顶呈原木质的榫卯结构,两侧的素麻屏风半敞着,乌木制的茶案横列于中部,沸水和着碧螺春在铜壶里滚了几圈,水汽上涌,最后在壶嘴处化为一缕袅袅白烟。
“可小组作业怎么就你们两个?”
“……唉 ”林明觉哀叹一声,从桌上拾片西瓜,边吃边吐槽:“这一到暑假,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五个人,有说老家有事的,有说材料被狗吃的,还有——”
“还有个刚穿越,现在人正在帮嬴政修长城呢。”季明川刚洗完澡出来,和严默短短对视了一瞬,很识趣地错开了视线。
“啊对对,搞不好那家伙还能混个高官呢!”林明觉立马接话,和钟鑫俩人聊得不亦乐乎。
大厅里的游戏音效、零食包装袋的窸窣声、谈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温暖的,令人烦躁的背景音。
严默拧开淋浴,冰凉的水流兜头浇下,看着门外那个模糊的黑影渐渐远去,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钟鑫,暗号是一点也不明白,现在完全和他们凑在一块有说有笑的,根本没有私聊的机会。
他不知道季明川到底在想什么,这只是巧合吗?
也许认错了?
毕竟那么昏暗的灯光,也看不清楚长相。
可是刚刚擦肩而过的时候,季明川身上浓烈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引起严默心里一阵发悸。
太脏了。
严默抓起浴球奋力揉搓,皮肤被搓得生疼,可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始终缠绕着鼻腔,在冰冷的流水中愈发浓郁,陈腐、粘腻、令人作呕。
他闭上眼,任水流冲刷全身。
水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越来越响,甚至有些空洞,不再是水流击打瓷妆的声音,倒像是……水滴敲击石壁的滴答声?
不对。
一股没来由的,刺骨的寒意猛地攥住了他,严默再睁眼,狭窄的浴室瓷砖竟然变成了熟悉的、嶙峋的、泛着幽光的岩壁,四面而来的冷风汇聚在一起,从严默的头顶轻轻抚过。
不能看上面…不能……
求生的意识在拼命挣扎,但身体的本能背叛了他,脖子像被强硬的扭转,他不得不抬头:
上方的岩壁上长着无数只青劲爆起的手,被裹挟在分泌着绿色粘液的菌膜里,尸手们在薄膜里蠕动、拉扯,像……像……
巨大的胚胎。
“砰!”
一身沉重、闷实的巨响,膝盖骨与浴室地面亲密接触,剧痛如电流般瞬间窜至四肢百骸,严默摔得眼冒金星,花洒飞落,叠起的浴盆轰然倒塌。
“严默!你怎么了!”门外传来钟鑫急切的声音,一只脚连拖鞋都没穿就火急火燎地冲过来,险些来个狗扑屎。
大厅内的林明觉神色一凛,当即也要跟过去,他还没动身,身边传来一声极其克制的闷哼,季明川深深蹙眉,用力捂住膝盖,蜷着身子缓缓蹲下,眼里的温和荡然无存。
“季先生,你怎么了?”林明觉赶忙去扶他。
“闭嘴……你想被发现吗?跟上去!”季明川忍住剧痛,深吸一口气,往浴室走去。
“高维扬说的是真的,我的梦魇越来越严重了,就在刚才,我在浴室里出现了幻觉。”严默急匆匆地穿上睡衣冲出浴室,湿发紧黏着素白的后颈。
“你……看见啥了?”
严默稍稍修饰了一下:“顶上有颗胚胎,很大,里面全是手。”
“靠,这么猛……”钟鑫光是想想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也没有办法,走,我扶你,喝口热水能压压惊啊。”
“怎么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林明觉和季明川出现在钟鑫身边,开始观察严默的伤势。
“没扭到吧?”季明川问,眼神扫过严默泛红的锁骨和手肘,最后滞留在左侧淤紫的膝盖骨上。
“肥皂掉地上,滑了一跤。”严默“解释”道。
“我们带了风油精和淤伤膏,要不要擦擦?”林明觉关切地问。
“啊,谢谢……”严默又闻到那股浓重的土腥味,恶心的干呕一声,连忙远离季明川。
“我身上……很臭吗?”季明川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欲哭无泪。
严默刚要摆手,众人就听到门口响起“叮”的一声。
“晚饭是吧,放门口就好谢谢!”林明觉道。
“叮——”
“放门口啊不用送了!”
“叮——”
“欸我说了——”林明觉烦了,丢下药箱,准备去开门,手却立马被季明川挡下。
“不对劲,别开门。”季明川眯起眼,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众人的视线一下落到门口处,门铃声愈来愈急促,没有任何人敢回应。
又过了几秒钟,门铃声乍然止住。
周遭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小孩恶作剧吧这是……”钟鑫解释道。
“我认为不是,”林明觉慢慢退到厨房里,抽了几把刀,接着狠狠丢出,“接着!”
“癫??!哥们我被刺死了怎么办?”钟鑫一把接过,吓得手都不稳。
“砰砰砰砰砰砰”
砸门声连续不断,仿制木门上瞬间浮起几百只形态各异、深浅不一的手印……而门缝下,黑绿色的腥臭粘液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汩汩涌入!
“快退!”季明川大吼一声,众人立即远离门口,钟鑫动作最慢,被严默拽着手臂向后退,唯一一只拖鞋被粘液迅速吞噬,随后发出滋啦的气声,上方喷出缕缕黑烟。
“这是……强酸?”钟鑫颤抖地问道。
“不,这是瘴傀!”冷冽的女声从门外响起。
“哐当!”
门被暴力踹开!冷风迅速灌入。
兰姨立在门口,束缚衣取代了旗袍,双目赤红如焰,十指指缝间均嵌着短刃,随着口中不断低叱,手腕骤然一翻,刀光如电,四射散出,涌入的粘液如活物般惊惶退散,霎那间,季明川将手中的水果刀凌空一掷——
水果刀死死钉在了严默脚边。
“断手?!!”
钟鑫声带发紧,扣住严默的肩迅速往后,二人扑倒在床上。
那只手被水果刀遏制住动作,挣扎了几下后手指僵直,皮肤迅速灰败,干瘪,转瞬化为一截森森白骨!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兰姨跨过门槛,徒手拔出刀,掂了掂那截枯骨,“这神鼎放出来的瘴傀……是闻着灵犀的味,饿疯了。”
“你身手不错,居然杀了主脑,不过可惜了,参与这些事对你们没好处。”兰姨赤瞳一扫,剧烈的精神威压让季明川瞬间陷入沉睡,林明觉大喝一声,正要上前阻止,却被身后的严默一记手刀直击颈部,昏厥过去。
“高维扬到底在保证些什么?”钟鑫看着严默的背影肃然起敬,“不过严默你厉害啊,这么有劲”
“快……”
“我……要撑不住了!”严默嘶吼着,黑血从嘴角涌出,皮肤下赤黑咒文如活蛇游走,宛若厉鬼索命。
[化了]下一章终于可以开大了[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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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瘴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