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生灵》 第1章 后生仔! “黄山归来不看岳,千织洞外无洞天!” “大家注意看,咱们身后啊就是号称天下第一洞的溶洞王——千织洞!”导游的喇叭声在溶洞里嗡嗡回响,淡季时候人不多,这诺大的溶洞就显得更加空旷,王德顺跟在队伍后头就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各位游客们请仔细观察,这可是全亚洲保存最完好的喀斯特洞穴,我们尽力为大家呈现特色的景观而调节灯光,现在大家可以拿出手机拍照,但请注意,美景虽宜人,也要注意安全,这里的温度常年保持在16度左右,地面比较湿滑,请注意脚下台阶……” 头顶的水珠落到那小山般拱起的后颈上,吓得王德顺一激灵,连着手上的佛串没拿稳,“啪叽”一下掉到地上。 眼瞧着佛珠们四散奔逃,可把王德顺心疼坏了,那可是他用上好料子托关系做的,哪怕丢上一个心都紧着,但他转念一想,这寺庙里的老和尚说的真心没错,来贵安一趟真替他挡了灾祸。 前面的人心系美景,也顾不上后头,队伍走得越来越远,王德顺懒得继续跟了,艰难地弯下腰,缩着大肚腩就开始找。 这昏暗的灯光下,王德顺起初还能找着几颗,后来就难了。 溶洞自然形成的坑坑洼洼和成色实在太难辨别,潮湿的空气从鼻腔吸入,豆大的水珠成雨似的往他后颈里头灌,不一会王德顺便开始头晕目眩。 干坏事的人容易疑神疑鬼,而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落单太久就更容易滋生恐惧。 王德顺撇去脖子上的水,正准备叫住导游,目光四下一扫,发现心心念念的一颗佛珠正不紧不慢地滚向西南角的岩壁处。 “哪跑——” 王德顺连忙跟着,肚子上的肉上下颠簸,几乎要甩出裤腰。 这会溶洞的水珠更密了,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显着那颗老山檀香而制的木珠越发名贵,镀着一层金光般耀眼。 “哎嘿!找齐了找齐了,小东西,你可真是累死我了!” 王德顺小心翼翼地捡起后放进兜里,瞧见队伍还没完全走远,赶忙准备跟上去,艰难地拱起腰站起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小东西,差点累死我……” 他正要抬腿追赶,目光却像被磁石吸引住,猛然钉死在岩壁上的一处凸起。 “嗡——” 脑子里有根弦瞬间绷紧、断裂,世界陡然失声!刺骨的寒意扫过脖颈后直窜天灵盖,撞得他眼冒金星,摸不着东南西北,连着四肢百骸的细胞都在叫嚣,可呼吸却死死卡在喉间—— “呃……嗬……手……”声带甚至振不出一句完整的词汇。 那是一只人手! 惨白,僵硬,甚至泛着淡淡的灰紫色,劈裂的指甲深陷乌紫的皮肉里,手背上盘覆着暴突的青色血管,在冷光下狰狞而扭曲,活像爬满了诡咒的符文。 啪嗒—— 直到一滴冰冷的水珠砸在他颤抖的下唇上。 “手、墙壁、墙、墙壁……墙壁上有手!” 积攒到极点的恐惧随着尖嚎涌出,王德顺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出这句话,下一秒,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浑身像卸了骨头般发软,再然后,被眼前翻涌的黑暗彻底吞噬,顺着栏杆便软绵绵地瘫倒过去。 “喂喂喂?外卖到了没啊?等咗半个钟啦,我这个白切鸡都进化成走地鸡了,后生仔你做咩啊?” “嗬——” 严默骤然睁眼,绷紧的神经即刻放松,一口浊气还没顶下去,接着胃袋便传来抗议,胆汁猛然上涌,恶心得他扶着树干就开始干呕,吐了一嘴的酸水。 冷静了好一会儿,严默甩了甩脑袋,抬头才发现自己一手拿着热乎的外卖,一手捧着手机,正站在小区门前的一棵大榕树下。 他猛抽一口气,喉咙里似乎还堵着岩缝里的土腥味,眼前骤然炸开一片辣目的白光,他环顾四周,哪里还见什么溶洞? 刺眼的阳光罩着整个小区,滋啦啦的蝉鸣声划破天际,化作溶洞里此起彼伏的水声,热浪滚滚,晒得他晕头转向。 可呼吸间,仿佛还留着那粘腻潮湿的水湿气,严默缓缓蹲下,指甲狠狠抠进干裂粗糙的树皮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在颅内疯狂冲撞的、刺痛扭曲的惊悸。 又来了。 这个念头慢慢挑起了前天市里头诊所里的残念:心理医生一边擦拭镜片,一边朝他投来怜悯又鄙夷的视线,随后极其娴熟地往诊断书上“中度焦虑”四个字上画了个圈,严默耳边适时的响起幽幽的声音:“年轻人,抗压能力弱嘛,这是压力具象化的表现,可以理解的……多吃药,多吃药就好了,放轻松……” 但现在,胃里那些金贵的白色药片也被他吐得差不多了。 小区亭里的保安是个爱看报纸的小老头,见着他这副要中风的样子,探出头,狐疑的眼神射过来,比烈日还要烈上一层。 “喂?你到底做咩啊?有没有听到我讲嘢?你耳仔生草啦?要我叫咗你几次啊?” 电话里传来单主的河东狮吼。 老保安耳朵不好,只好观察严默的表情,可这白的绿的红的混在一张脸上和七彩阳光似的,饶他是个年逾古稀的老头也看不出些什么,一手捧着孙子新买的手机,娴熟地按下120,准备再拿一幅好人锦旗—— “咳咳,美女姐姐,真係对不住对不住!我我即刻就到!”严默回过神,霎时外卖销冠王上身。 老保安看着年轻小伙那张彩虹似的脸上瞬间拧出一个熟练的赔笑,这撒腿就跑的样子,哪是要住院? 他可惜地摇了摇头。 把大姐的白斩鸡送到以后,严默还沉浸在刚刚的世界里,但他努力自我暗示,这几天,也许是空调坏了,热的没睡好,方才估计是一场混沌大梦。 到了人家门前,不知是睡眠质量下降的原因,情绪迸发的有点快,演得十分用力,泪水不值钱地往外蹦,严默一句“不要给差评”还没说就哭得泣不成声,可谓是“椎心泣血,几欲昏厥”。 这架势把大姐吓了一跳,心有点虚,默默退出那个差评页面,安慰道:“嗱,后生仔,生活不是一帆风顺,有我这种客人系你的福气啦……讲真,你生得白白净净,和你同行的都晒得黑黢黢的,证明你有天分啦!靠脸好过日晒雨淋啦!” 严默的还在胃痛中,他抹了把脸,随意客套道:“不太好吧……” 见他那副表情,大姐一下以为他把自己想成了老红娘,她给逗笑了:“就你这鸡仔怂样,别人都可能嫌你未够班!卖脸,懂不懂?纯卖脸!现在网红行业这么发达,搏到底啦!别哭了,给你好评啊!” 因为还有外卖单要处理,热心肠的大姐只得打发他走了。 电梯里,严默还真对着镜子仔细看他这张脸。 镜子里的男人眉眼舒展,皮肤细腻,鼻梁高耸,但瘦的面颊有点儿凹陷,枯燥的头发长地遮住了眉毛,眼尾低垂着,看人时焉焉的。 尤其这几天没睡好,泪沟都给熬出来了,像条营养不良的土狗。 严默觉着大姐纯粹是开了个玩笑。 这梦太过冗长可怖,好在广贸热得给足了得以暂时喘息的时间,严默骑着专配电动车就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广贸的夏天真能唬人,走出小区,热气灌进鼻孔,呼出去都能淌出开水,远处饭店的大招牌被烫出了框,淡淡的字迹几乎看不出来那是“广记煲仔饭”。 电动车的塑胶坐垫烫的像块炒饭的铁板,严默弓着背,窜过狭窄的街道,汗珠子顺着安全帽滚进领口,身上的工服洇出盐渍,湿答答黏糊糊地贴着后背上。 严默很喜欢这条老街,充满烟火气。 这条街什么都有,街头神龛上电子莲花灯闪着廉价的红光,甩着人字拖的大爷默默上前烧香,再虔诚一拜,露出臂膀上唬人的青龙纹身。同行的青年偷睁眼,眼巴巴地望着对面三楼的虚掩着的黄布罩,那穿堂风一扫,露出了后面网吧的LED屏。 再往前,肠粉摊的铝皮蒸笼飞出一团团白雾,是光着上半身的老板,他们熟练地抄着刮刀敲打铁盘的身影,到了饭点,便始终隐匿在油烟里。 彼时从空调外机溜出来的锈水,正巧砸在拐角听曲儿的老阿嫲手上,阿嫲手一抖,笼里的小鹦鹉钻出鸟笼,扑哧扑哧地飞到二楼去。 二楼横七竖八的晾衣杆挑着各色的被单和衣服,被鸟这么撞着,闹出一阵不小的动静。 听到这声音,楼上跑出个女人来,抄着长竹竿去就戳那晕头转向的鸟,一边训道:“妈,你又把鸟放出来做咩啊?鸟屙屎怎么办?” “哎吔!我的鸟啊,你小心点啊!你是不是想激死(气死)你阿妈我啊?”阿嫲急得大骂。 严默停下来,他一抹脸,用两指抵住下唇。 悠扬婉转的口哨声渐渐安抚住胡乱冲撞的小鹦鹉,它慢慢收拢翅膀,稳稳落在严默另一只手的食指上。 “去。”严默笑着摸摸小鹦鹉毛茸茸的脑袋,那鹦鹉乖乖飞回到了阿嫲的笼子里。 “多谢你啊靓仔,你刚刚吹的那段好熟口,是什么啊?”阿嫲递给严默几张纸让他擦汗。 “是《帝女花》啊,有点走调哈哈…”严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总之,真系多谢晒你啦!”阿嫲突然凑近看他,“哎哟~你面色好差,係咪天气太热顶唔顺啊?要饮多啲凉茶先得?!” “哼!臭送外卖嘅,关你什么事啊?”楼上的女人用尖利的声音骂道。 “哎哟!你个死丫头,把口咁臭嘅?食咗屎啊?”阿嫲厉声痛斥。 严默一愣,眼看自己好像闯了大祸,连忙摆手,还没张口,就听到楼上女人的惊叫。 “啊!哪来的野鸟!”女人愤怒地想要揪住在她头上乱窜的鸟,那鸟在她刚洗的头发上流了一泡热乎的“巧克力”。 “万物有灵,报应!”阿嫲见女人这样心里舒坦极了,赶紧让严默先走了,“走了走了,后生仔,多饮凉茶阿!” 严默这才抽身溜走,路上,那只麻雀在空中跟了他一会儿…… 好像特地观察他似的,但可能又是错觉吧。 “叮——” 他低头一看,手机跳出新订单:“走甜冻柠茶五杯,新福街09号张东来麻将馆。” 再抬头,小麻雀已经不见了,或许窜到树荫下乘凉了。 嗯,是没睡好,连只麻雀都在意上了。 后视镜里,整条老巷冒着滚烫的烟火气息,尽管空气稠的像严默大爷煲过头的米粥,他也依然对这这平静祥和,偶尔也鸡飞狗跳的寻常日子情有独钟。 第一章!我磨磨磨[化了][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后生仔! 第2章 阴人投胎 到了深夜,严默终于下班,经过这几天的循环噩梦,他也习惯打着手电回到他那老破小里。 走着走着,严默心里莫名有些没底,隔着裤兜子轻轻摩挲了下。 这部手机是前几天他在二手市场看老板打折给买的,老板说这部二手机有点问题,洗机只能洗个三分之二,就只能便宜卖他。 那时候严默可乐呵,这好说歹说也是省下一笔冤枉钱了,上回手机借大爷玩斗地主,这家伙上瘾得不行,晒衣服的时候稍不留神,手机就横空出世,一命呜呼了。 可是这前机主留下的信息和最近发生的事,总让他挂念。 “无父无母,命定之人,黔州贵安市,千织洞,速来。” 无父无母。 谁这么无聊。 严默对这句话很上心。 回到这老破小,看到再熟悉不过的家,严默才稍稍放松些,一厅二室,大的给大爷住,小的向来是严默自己睡。 大爷的门没关,严默想悄悄进去看看他。 结果进去就懵了,人不见踪影,空荡荡的床,被褥折的四四方方的。 大晚上能到哪去…… 严默急了,心跳如鼓,他跑到大厅连忙去开灯。 “老赵!”严默连续喊了几声。 没人回应。 严默哆嗦着手就要点110— — “你干嘛呢?”老头子悠哉悠哉的声音从耳后响起。 “我靠!”严默吓得差点把手机丢出去。 “大晚上吵什么?你回来我还得三叩九拜大喊皇上吉祥?”老头子毫不留情地敲严默的脑门。 “赵文祥!大晚上你跑哪去了?”严默扣着老头的肩膀,正要把他从头到脚仔细瞧一遍。 不出所然,又一记扣脑门,伴随着不耐烦的呵斥声:“啧!没大没小!你大爷我上厕所,灯正好烧了,摸黑找厕纸呢你还嚷嚷个不停!” 严默吃疼了,觉着自己脑袋多灾多难,他轻声道:“没事,没事就好……” “你这小子,这几天吃错药了?”赵文祥头也不回,在抽屉里挑挑拣拣,找到了个积灰的陈年工具箱,把它往严默怀里一放。 “嘁,吃也白吃……啊这么明显?” “你这眼袋都快比得上你爷爷我了,空调今天约人修了,你就忍忍吧。” “这是浮肿好不好……最近确实睡得不太舒服,老做梦呗,老赵你有没有做过一种梦?就是老是在同一个地方的梦?” “想必是路上的孤魂野鬼缠身要你帮他忙呢……等一下往你床下贴点符纸。” “……” 严默无奈,三两下就把灯泡修好,按住赵文祥找符纸的动作:“我刚刚是闲扯的,求你了老赵,别再往曹叔家里跑了,人家曹叔干什——” “什么干什么?”赵文祥打断严默,嗤笑一声,嘴角的弧度显出一点讥讽,“哼,你们小年轻就知道些相信科学的混蛋话,这条街上的老人可不糊涂,曹秋执确实是想要坑我们的钱,但他还真有几分本事,能留得住人。” “唉,老赵,我知道,老一辈的确实是想晚辈们多陪陪他们,曹叔会说话我也明白,但一码归一码,这不,我不还是天天陪着你吗?” 赵文祥却是摇摇头,伸出一阳指戳向年轻人的胸口,忽然压低嗓门,眼睛却亮的刺人:“小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曹秋执确实不一样,等你活到我这个岁数,就明白——这世界上有些事儿,科学解释不了。” 老头顿了顿:“我心底有件事一直没说,你听不听?” “听听听,你快说吧,我好进下一步建设你那贴符纸的伟大工程。” 果不其然,又吃一记暴扣。 “我十多岁的时候,村里有户人家生了个小孩,按现在来说,应该叫白化病。那时候村子里封建迷信,一看那孩子,被吓得不得了,刚出生下来就跟雪一样白,眼珠子都透着粉,他爹当场吓晕过去,醒来就要扔了他,最后还是他娘用上吊威胁,这才保下了命。” “那时候饥荒刚走上一段,村民都不想要这个孩子,再加上他娘生他的时候,村里的狗叫了一整夜,跟见了鬼似的……”他咂了咂嘴,喉咙里滚出一声含混的叹息,“我大娘说,这是‘阴人投胎’,活不长的……” “后来是留下了吧?”严默一边问,一边把水杯递给他,“小心烫。” “是留下了,村长的女儿,亲外孙,能不留吗?但这孩子确实可怜,大人们不敢明面上来,可这些小孩,你能拿他怎么办?聚在一起欺负一个小孩,这是常有的事。时间一长这孩子也就变得孤僻起来,喜欢贴着墙壁走,就更不好了,大晚上看见个浑身煞白的小崽,那可是真会做噩梦。” “那时候弟兄们都参军了,我也快了,在上面召集的前一个晚上,我在南巷玉米地里碰到这小孩,看他身上虽然没有伤,但衣服都被撕破了,问他什么都不回答,看着玉米地几乎是被糟蹋了一半,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背着爹娘偷拿了我小时候穿的外套,给他热了几块烙饼,让他吃完了赶紧走。” “后来我就参军了,那时候是真的苦,饿了吃树根,树叶,渴了喝尿,喝泥水,在以我们那时候的医疗水平,受伤没人帮的了你,抹点偏方,活不活得下去都靠运气,有时候你踩着的不是土地,是……那滋味,真是苦啊!” 赵文祥注视着手里这只军绿色的搪瓷杯,杯身早已斑驳,杯底边缘上的漆被磨得露出漆黑的铁皮,他望着窗外的树影,缓缓道:“在那次斗争里,我们几乎是被敌人耍得团团转,我大腿受了伤,胳膊又中了两弹,流了太多血,在岸边几乎是奄奄一息,我太困了,也很怕死,我拼了命地往日落的方向看,希望老天爷能救我一命,但是眨眼间,出现的,居然是……是那个得了白化病的孩子。” 严默顺着老爷子的目光看去,今夜风大,窗外树影婆娑,好似无数只窃听的耳朵。 “他救了我,我相信是他,浑身雪白,像个小神仙似的,那一刻,我居然生出一种很安慰的情绪,然后我就彻彻底底地昏过去了。可第二天醒来,我发现,我的伤愈合了大半,胳膊上那两颗洞里面的肉已经生出来了很多,但不只是我,还有我那些奄奄一息的同志们,所以我们逃了,一路南下,来到了广贸。” “……老赵,我向你们致敬。”严默红了眼,伸手轻轻地拍了拍老人的肩。 “都过去了。”赵文祥长叹一声,一口饮尽杯里的水。 “那这和曹叔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情,我除了你和谁都没讲过,这么多年,我一直把这份恩情深埋在心底,可是这曹秋执,给我算了一卦,居然算到了有个神仙帮助过我,甚至算到了那小孩的模样。” “这,这怎么可能?” “这就是神秘之处,所以,讲科学是好的,但它不能解释一切。有些东西,你不信,可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听我的话,贴了这几张符,去睡吧,我想再坐会儿。” “好,那我去了。”严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老人眯起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皱纹堆叠成深深的沟壑,藏着些许疲惫和孤独。 老头一直端坐在木椅上,腰杆挺的极直,指腹一遍遍抚过杯壁上褪色的红字——“保家卫国”,字迹模糊,却仍倔强地印在那里。 “这小子煞旺身强,小神仙,希望您能保我这捡来的便宜大孙子平安无忧啊。” 老人又喃喃自语了几句,慢慢放下手中的杯子,回屋睡觉去了。 严默缓缓关上门,刚刚洗完的身子还冒着热气,他贴完符纸,便仰面躺倒在床上,顿时僵硬的身子传来深深的酸疼感。 此时,若从天花板的视角来看,会发现他背上有一道堪称触目惊心的疤痕,从左肩到尾椎骨,像是有谁大刀阔斧地劈了他一刀似的。 严默摸了一会儿背后那略微突起的疤痕,神色复杂,这洗完澡吹完头,居然还能闻到那股若有若无的土腥味。 和梦里溶洞里散着的,一模一样。 严默盯着角落处的风扇叶片慢悠悠地转动,手不自觉的又打开那个翻了“几千次”的备忘录。 这个前机主貌似是一名研究员,但研究的内容严默实在是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前面的还比较清晰,可到了后面这前机主和一个神棍似的絮絮叨叨,像精神错乱了。 且严默怀疑自己是游戏玩多了,看这些信息的时候老是视觉模糊,读不进去,只看得见其中一条,就是让自己去黔州贵安市的千织洞。 这背后到底……是什么人? 不像诈骗犯,这日期是半年前。 一则新闻从手机弹窗里跳出来,严默不小心就点了进去,想来也睡不着,也就随意翻翻用来催眠。 “叮铃铃——” 恰好是狗友钟鑫的来电。 严默接了电话,对面懒散的声音响起:“老严,好久没上线了,来一把?” “不要,没心情,欸钟鑫,我现在看到了一个新闻,好像和你专业有点联系。” “你说呗,我打游戏不方便看。” “‘万象集团总裁李予车祸,新河计划紧急叫停,疑似遭对家报复’,就这个标题,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万象集团呢,发生什么事了啊?” “噢,你说那个啊,早看过了,那个李予纯粹活该,我们教授昨天上午还骂他呢,好像是突然搞什么新型医药技术,结果爆出来诈骗,我怀疑啊,根本就没有对家,就是这李予赚人买命钱,遭群众报复咯!” “那是,医药诈骗是真不能忍,小老百姓辛苦一辈子的家当呢……” “而且啊你再看那新闻图片,说李予还有个私生子啊,你看看” 严默点进去一看,是医院门口偷拍的图片,一个年轻人模糊的侧影,全副武装,口罩帽子全戴上了。 “这李予可真恶心,几年前说自己妻子去世终身不娶,但这几年爆出来的桃色绯闻可是数不胜数啊……欸别说了,来一把吧,咱俩好久没组团了!” “真不了,没心情,最近……啧,老提不起精神。” “咋了这是?撞邪啦?” 严默想了想,回了句是。 “不是吧,我开个玩笑,说说你怎么撞的?”对面的钟鑫挥洒自如地敲击键盘,大眼睛里眼白红血丝给整整占了三分之二。 严默给他讲了自己大致的经历。 “就做噩梦,看了医生也没用,老赵给贴了符纸,说是辟邪……你能不能把手机离你键盘远一点?吵得我都说不下去。” “啊,对不住,对不住……这碳酸钙结晶哪会自己生长?你不会真的撞鬼了吧!还有这老赵这么能居然搞这个……” “钟鑫,我问你,你信鬼神多些还是信科学多些?” 严默问了觉得白问,人钟鑫可是化学专业的大学生。 “这个嘛……” “你还真信鬼神啊?” “其实吧,我觉得科学和鬼神不一定非得对立。科学解释不了的东西多了去了,那为啥‘鬼魂’就一定得是迷信?我爸以前是搞物理的,但他也信风水,他说,科学是工具,不是宗教,没必要非黑即白。” 对面victory的游戏音效响起,钟鑫乐呵呵地把雪碧一饮而尽,“总之,咱保持点敬畏,也不耽误咱们信科学。” “你说的对,那,来一把?”严默觉得轻松多了。 “哟,还以为你真不玩了,行吧,来就来!” [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阴人投胎 第3章 是谁? 嘀嗒,嘀嗒………… 乳石尖端的水滴有规律地落下,直直地打在额心,冰凉入骨。 “唔!” 严默从混沌中醒来,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水声,汇聚在耳里勾连成串的水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下雨。 又来了! 整整八次! 这是第八次被拖进这个该死的溶洞,被活生生砌进冰冷的岩壁。 “有病啊!”严默的怒骂在空旷的洞穴里撞出回音,然后瞬间被滴答的水声吞没。 这八天来,他不是在送外卖的路上,就是在做梦的时候来到这个溶洞里,然后不明不白的被钉死在岩壁上。 接着眼睁睁地看着岩壁里的矿物质渗出,岩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过大腿,皮肤与石头接触的边缘泛起病态的苍白色,爬上他的双腿,最后从下到上,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封闭在岩壁里。 脆弱的肩膀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响,硬生生的以一个奇异的角度被扭转到岩壁里,即使经历了八次,这种全身被包裹住、各个关节骨折碎裂的痛苦没有一丝减少,剧痛撕扯着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腥气,绝望像这漫上来的岩石,冰冷、沉重、令人窒息。 不行,老子受够了,必须去了! 他想起前机主留下的那句话。 视野开始模糊,意识走向深渊,就在他彻底失去知觉的前几秒——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攥住他了的左手腕。 是谁?!!! 严默用尽全力偏头,微弱的光线下,一张男人紧闭双眼的侧颜轮廓,清晰的如同刀刻般。 终于有了不同的变化,严默顿时泪流满面,他想喊,想求救。但软化的矿物质瞬间涌入他的口腔、鼻腔……将他最后的希望彻底封死。 …… 你大爷的,就差一点。 “——嗬!” 风扇的嗡鸣像电钻刺入耳膜。严默猛地从床上弹起,大口地喘气,冷汗早已浸透了背心。 熟悉的廉价风油精味混着老房子的霉味钻进鼻腔。 回来了。又回来了。 他瘫软下去,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胸腔。视网膜上还残留着那张苍白、紧闭双眼的侧脸。 无父无母…… 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六神无主地在房间走了一阵,严默烦躁地抓了把枯草似的头发,同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焦味。 目光落在床底——昨晚老赵硬给他贴上的黄符。 他从床底撕下黄符,甩掉边上的蜘蛛网,果不其然,黄符边缘焦黑卷曲,中心赫然被烫穿了一个洞! 他深吸一口气,捞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喂?老严?” 喂?钟鑫!” 电话接通,严默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嘶哑和决绝,“黄符没用!订票!去黔州!千织洞!现在!马上!” 严默猛地拉开窗帘,一只麻雀正歪头啄着窗台,和他隔着一层脏兮兮的玻璃对视,还没等严默多看几秒,那麻雀就一溜烟地飞走了。 天亮了。 天边的云海泛着白色的光晕,金光刺破云层,像柄出鞘的刀——光刃所过之处,云雾溃散,飞鸟划过天际,留下一串点涂的墨色。 严默喃喃自语,“千织洞,研究员,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远处,两团黑影在树丛下悄悄移动。 “齐潜你真是个老顽究,老顽究啊,我说你为什么不能听听我的呢?”揪着皮衣男人的耳朵、小声谩骂的是个高个子的年轻女性,长相并不精致,是带着攻击性的气质挂,身着墨绿色的工装连体衣,显得简单且利落。 “痛痛痛痛痛痛,啊!唐铃你放手了,听我说!”齐潜疼得差点把不住手里的控制器,险些就要让这只“麻雀”在严默面前表演劈叉,他一把抓住女人的手,“他们现在出发了也不迟,老高不是管行程的么,等下打个电话让他试试!” 钳子似的手这才松开,齐潜只敢低声喃喃,“总之绑架的方式你是行不通了……” 唐铃踹了他一脚,“别废话,神鼎那帮疯子下手越来越快了,再晚点,骸脊蓝骨就要被完全吸收了,师父那退隐归山多少年了没点时间观念,你难道还没有吗?” “观察好几天了,这人也不像是天赋异禀,为什么师父急着要他去千织洞呢……”唐铃用雀眼观察眼前这个年轻人,“这家伙的异能到底在哪里,你说这吹个破口哨就算异能了,那还要我们做什么?” “你懂什么,师父说了,顺其自然,要是破了灵系,这人也没什么用了——” “你还不联系老高?”唐铃作势要掐。 “行行行,小姐姐你稍安勿躁,404随时待命!”,齐潜真是怕了这新搭档的手劲,灰溜溜地蹲一边打电话了。 江海市第一人民医院。 “您是季明川先生吧?” “是的,张医生,李总他怎么样了?” “季先生,关于李总目前的情况,我需要向您详细说明。” 张医生示意对面的青年男性坐下,随后翻开病历:“从临床评估来看,李总可以确定是植物状态,脑功能检测显示负责意识的区域不工作,只存在原始反射。虽然患者偶尔会出现一些轻微的肢体抽动或者是面部表情变化,但这些都属于脊髓反射或脑干水平的自发活动,并不代表李总的意识恢复了。且根据国际诊断标准,这种状态如果持续超过12个月,则考虑为……永久性植物状态。不过您放心,我们仍然会定期复查评估,保障李总的生命安全。” 而对方只是微微颔首。 站在张医生旁边的小助手有点惊讶,她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冷漠的病患家属,可这种神色怡然眼角弯弯的,实在是少见的很。 这人装扮很低调,带着口罩,穿着一件挺括的纯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至小臂。 这个铂金腕表,虽然看不出来什么牌子,但这么精细的做工…… 哇靠,这个表至少得100个吧…… “小江,把资料给季先生。” 是位品味不错的小少爷啊。 “小江,资料。” 干净,利落,却也不近人情。 “小江??” 江雪回过神来,她急忙递上资料,对方朝她礼貌地点点头,接过手里的资料,象征性翻阅了几下,就利落地签名了。 “好的,季先生,如果您注意到任何可疑的意识反应迹象,请及时告知医疗团队,我们将安排进一步的专科评估。” “要十二个月啊……这样啊,抱歉啊张医生,您得多派点人手观察了,我比较忙,可能,”季明川顿了顿,又道,“很久来一次。” “如果他有任何苏醒迹象,第一时间告知我,谢谢。” “那是当然,您放心。” 目送季明川走后,江雪好奇地问道:“老张,这位季先生是什么来头?” 张医生无奈道:“你刚刚是什么表现?都快把眼睛贴到人家身上去了。” “不是,我只是好奇,这两个人好像不太亲。” “万象集团李予的儿子,要不是老总出车祸,院长还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 “万象集团?可李总不是姓李吗,这位季先生……” 张医生打断她:“嘘,小江,克制一点,不要再问了,记住,我们守好本分就行。” “好……” 恰逢周末,车站大厅里人潮汹涌,严默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那位研究员留下的信息,就被钟鑫拉着抢票,两人掐着点等官方一放票,手指快出残影也没抢到。 “这十秒钟,就售空了?”严默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就是这样,早知道把筋膜枪带来了!”钟鑫嫌周围太吵,大着嗓门回他。 “筋膜枪?”严默一下触到了未知领域。 “你不懂吧,高中班上那群女同学告诉我的,你是不知道徐嵩的演唱会门票有多难抢,找代抢都难,这比那个简单多了!”钟鑫唾沫飞溅。 “和家里说过了吧?” “早就说过了,他们巴不得我出去透透气呢,倒是你,怎么跟你爷爷说的?” “他一早去曹叔那了,就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和你去黔州旅游,就没了。” “符纸的事怎么没提!” “他年纪大了,我怕他惦记。” “行吧,你也别太焦虑,到了黔州去求个平安符!”钟鑫继续唾沫飞溅。 “欸老兄你口水吐我一脸,下午三点还有票,到了民宿再说!我上个厕所!”严默恶心得不行,赶紧制止他。 “得了吧,咱俩同一裤兜里长大谁嫌弃谁啊,我看看出发时间——”钟鑫点开手机界面,抬头比对大屏上的时间表,一下愣住了,“这是什么?” “别玩游戏,赶紧看吧!” “老严,我没在玩,你过来看看!”钟鑫一把揪住严默的后领,“D2872次快车不见了?” “什么?”严默凑近一看,发现编码变成了诡异的“D-404”。 “这也太奇怪了,显示404,黑客这么不走心。”钟鑫认真点评。 “黑什么客,走,问值班人员!” “D-404次?”值班员猛地从工位抬起头,下眼皮的乌青清晰可见,眉头拧成一道沟壑,“不好意思先生,请您不要耽误您身后乘客的时间。” “官方程序显示是这样的,我们也不清楚啊。”严默极力无视背后不耐烦的视线,把手机摆到值班员面前。 值班员一愣,手指戳在页面上:“咦,真奇怪,D字头车次第一位数字只能是1到8,哪来的横杠?” “小谭,D-404次由我负责接待。二位先生,请随我来。”有人在他俩身后说。 “噢,噢,好的高总管。” 严默和钟鑫二人扭过头,看到了背后这位花白头发、高大健硕的老人,老人礼貌地伸手,严默与老人相握,随后便奇妙般地感到一股暖流从指尖迅速迸发至全身脉络,对方的手干燥、温暖且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仿佛握住了一块温润的古玉。 严默注意到老人长了一双充满威严与肃穆的鹰眼,在与严默对视的那一瞬,老人眼里竟有流光闪过,恍若浩瀚星空。 “请。”老人颔首,好似没注意到严默的出神,示意他俩随自己同行。 [狗头][玫瑰][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是谁? 第4章 骸脊蓝骨(1) “高总管,我们这是去哪?”严默眼瞧着这位庄重的老人把自己和钟鑫带到员工通道,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大。 这哪来的D-404,怕不是要给人挟持? “咳咳,不用了高总管,我们改班次,您别带我们了。”钟鑫拉着严默的手,显然也意识到了情况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想和严默偷偷溜了。 “真想走?”老人头也不回地问。 “是是,我们这就走!”钟鑫拽着严默的手就要跑。 严默还没来得及转头,高总管脚步未停,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手,拇指与中指关节轻轻一捻—— “嗒” 一声清脆得几乎微弱的响指,喧嚣的薄膜瞬间被击溃,寂静像暗物质一样迅速蠕动,最终代替穹顶,裹挟天地。 所有人的动作都被定格在同一瞬,被强行从喧闹中剥离后的恐惧在严默心里无限放大,他觉得自己现在是真空下的尸体,干瘪的四肢酸痛到感知不到身边任何存在。 “呜呜呜呜呜,俺爹啊,物理学不存在了。”身侧的钟鑫一开口便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他流鼻血了,“敢情这是时间版的灭霸……” “你……到底是谁?”严默艰难地开口。 如果有力气动,他一定会给钟鑫狠狠竖一个大拇指,老兄腻也太厉害了,吐槽之魂不灭啊。 一列设计古老,涂满红漆的火车无声地驶来,车灯闪烁,与周围高科技制造的站台和穹顶形成了鲜明对比,严默定睛一看,这列车竟向另一列现代动车的车头行进,且车距十米不到! 严默和钟鑫同时闭眼。 而预期里的爆炸声并未发生,周围依旧寂静得可怕。 再睁眼,严默发现火车已经停靠在他们面前,而与动车重叠的地方呈现半透明的质地。 车身完好无缺。 “抱歉二位,一时没收住力,列车到了,我送你们进去。”老人又打了个响指,“我是你们的列车长,高维扬。” 一道耀眼的白光刺入眼眸,眩晕过后严默和钟鑫便脱力瘫倒在车厢内,高维扬见状,便捞起他们放在沙发上休息。 好在车内灯光通明,檀香袅袅,悠扬婉转的古典音乐犹如活氧,严默和钟鑫也顾不及看这是哪里了,大口喘息起来。 “二位,请用茶。”高维扬给他们手上各塞了一杯。 “咕咚咕咚——”钟鑫像沙漠上渴了几天似的,“嗯~好茶,好茶,岩骨花香,重味回甘,上好的红袍啊!” 高维扬闻言一愣,笑道:“想不到这位小兄弟这么懂茶呢。” “那可不,我爷爷开茶坊的。”钟鑫从善如流地答道,语气里含着几分得意,但随后又意识到了这是哪里,颤抖着握住茶杯。 严默硬是一口没喝,他努力镇定下来,轻声道:“是你们吧,把那条消息植入到我的手机里……你们,想要做什么?” 高维扬没有废话,目光如炬锁住严默: “关于那条消息,现在可以往后放一放了……但你的噩梦,可就不能再拖下去了。” 严默瞳孔紧缩。 “如果你放任不管,不去寻找根源、不去尝试理解甚至掌控它,这种噩梦不会停止,只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甚至…” “侵蚀你的现实。” 严默立马想到了自己身上洗不掉的土腥味。 “你会分不清梦境与真实,身体会莫名出现与梦中一致的损伤,精神也会逐渐被那冰冷的死寂感拖垮。” “那不是普通的梦,” 高维扬的声音斩钉截铁,“放任下去,就说这次,你会变成一具被骸脊蓝骨支配的空壳。” “骸脊蓝骨?” “骸脊蓝骨,云脊兽的残骸,是负责镇压千织洞,以佑四方灵体的上古神兽,可惜了……” “然后呢?你就不能把话说完?”钟鑫性急,听不下这老头卖关子,急切地问。 “可惜了!被有心之人利用,云脊兽,吞噬一切恶欲的存在,现在却走向失控,企图吞噬一切。而你每进去一次,就代表一个人的死亡,他们的痕迹被世界抹去,悄无声息,也无人问津。”高维扬为自己添了一盏茶。 八个人,都死了…… 严默不忍再想。 “这几个人里,有的是老师,有的是情侣,有的为人父母,有的,甚至是刚出生的孩子。”高维扬凝视着杯中的默默喝茶的倒影。 严默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所以你们要我怎么做?” “你之所以能与他们共感,是因为你体内有一种东西,这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感他能之所感,窥他人之生死。严默,你说,为什么这东西选择了你?”高维扬轻轻扭转茶宠,“咔哒”一声,檀木茶桌从中裂开,升起一道透明舱。 舱内雾气氤氲,一卷斑驳的巨幅国画缓缓展开,画面的墨迹似在流动。 “这是……愚公移山?”严默赫然。 这幅画,古朴苍劲,墨色淋漓,鬼斧神刀般的质感跃然于纸面。画中,那位白发老者,正带领着子子孙孙,挥舞着简陋的锄镐,奋力开凿着巍峨入云、仿佛亘古不变的太行、王屋二山。山石嶙峋险峻,人物渺小如蚁,但那股韧劲,却透过纸背,扑面而来。开凿的痕迹微不足道,移山的希望渺茫如星,但画中人眼神里的坚定与不屈,却异常清晰,动人心魄。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车厢内一时寂静,只剩下轨道摩擦时微弱的轰鸣声。 高维扬的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住严默,他指向画中的鹤发老人,他轻声开口:“严默,这是每一个拥有灵犀的人必须的流程。现在我问你,假如,在你经历了那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痛苦后,又或站在了这关乎许多人命运的路口时……我想问——如果摆在你面前的,是这样一座似乎永远无法撼动的大山,你会选择像愚公这样,哪怕希望渺茫,哪怕耗尽一生甚至子孙之力,也坚持去‘移’开它,守护你认为值得守护的东西?” “还是……觉得这山太大,太绝望,不如放弃挣扎,甚至……觉得这山的存在本身,或许就是一种‘天意’,一种无法违抗的‘惩罚’?” 严默没有马上回答,他看着那幅画,有些出神。 守护? 值得守护的东西? 记忆深处的那些污言秽语在耳边响起: “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没教养的小孩,敢偷东西,把你爹叫来!” “乖宝听话,别和这种人走太近,没父母教不知道心理怎么扭曲呢!”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有一瞬间他甚至想笑。 如果没有爷爷,这天下苍生容得了自己吗? 但又一股酸涩和迷茫涌上心头。 爷爷把他从那个破地方带到广贸后,那些可怕的存在就慢慢淡化了,赵文祥会从麻将馆揣几粒糖放他桌上,钟鑫发小有时候傻缺但总会义无反顾陪他疯……还有…… 这好不容易才安稳下来、即使送外卖累点,但能养活自己和爷爷的平常日子。 “我……” 严默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点自嘲的意味,“您真的抬举我了,如果您有办法帮我搞掉这个噩梦,顺便把我身上的东西摘掉,我答应你们。” 他扯了扯嘴角,想给出一个赔笑,却比哭还难看,“我就是个倒霉蛋,没有爹妈,吃百家饭那都是童话,从小到大没少被人戳脊梁骨。这送个外卖都能遇上八次活埋噩梦……您说守护?实在是笑话。”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保自己都难,那八个人……说到底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我就想安安稳稳的,别再做那该死的噩梦,别哪天真的在梦里憋死了,让我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就够了。” 钟鑫看着发小越说越小声,实在是耐不住了,他把严默护在身后,“对不起啊高先生,听你说的这些话我倒是明白了,你们想利用严默是吧,但首先!该解决的是严默自身安危,什么移山推海保护人类的先滚一边,可以吗?” 高维扬看着眼前这个低着头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遗憾。 毕竟他阅人无数,能感受到严默话语里的恐惧、创伤,以及对“安稳”近乎卑微的渴望。 这和他过往每一世遇到的和期待的、能立刻肩负起某种使命的“灵犀宿主”形象,确实有很大出入。 但不怪严默,预言里并没有指名宿主是怎样一个人,一切期待源自于想象,显得无礼且流氓。 “是我多话了,自保是应该的。严默,我们正在让骸脊蓝骨的磁场稳定下来,”高维扬的语气温和了许多,不再有之前的压迫感,“千织洞是源头,靠近它,找到它,是你摆脱噩梦的唯一生机。你身上的东西就相当于地标,如果你能配合我们,那会更快找到骸脊蓝骨,你愿意吗?” “……高叔,您这话说的,严默还有得选吗?总不能下半辈子在精神病院啃指甲吧?我还想谈恋爱结婚呢,可不想照顾他一辈子。”钟鑫一眼看穿,无奈地吐槽。 严默挠了挠头,苦笑道:“行吧行吧,为了睡个安稳觉……我干,我服从组织行了吧。不过先说好,我就是个带路的,可别指望我移山啊!” 高维扬看着严默那副“被迫营业”的样子,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点纵容的微笑。 他点点头:“放心,移山是愚公的事,现在你只需要做你自己。” 接着,高维扬不再多言,抬起手,又是那个熟悉而随意的姿势——拇指与中指关节轻轻一捻。 “嗒。” 一声清脆的响指。 这一次,没有寂静降临,也没有时间冻结。 一道柔和却瞬间吞噬视野的纯净白光闪过,仿佛相机快门按下的刹那,世界绽开的笑颜。 严默和钟鑫下意识地闭眼、捂脸。 再睁眼时,耳边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脚下是坚硬的水泥地,肩上带着雨后的湿凉。 眼前哪还有什么神秘列车和穿中山装的古板老头? 他们正站在一条故意做旧的青石板小巷口,头顶是湿漉漉的、挂着水珠的瓦檐。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和淡淡的植物气息。巷子深处,一家挂着暖黄色灯笼、门牌写着“卷云居”的民宿,在朦胧雨雾中透出温馨的光。 “卧槽……瞬移啊?不过也太快了,都来不及看车厢里面有什么好东西,”钟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四下张望,“老严,咱们到了黔州吧?” 严默也懵了,他查了手机定位——“贵安市,青岩古镇”。他还没来得及吐槽这比外卖还快的“配送”速度,就听到耳边传来高维扬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低语,却又找不到人影: “卷云居有我们的人,报我的名字入住。今天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千织洞就在古镇西边,但今日不可入内。” “为什么?” 严默下意识地问出声。 “洞中‘气机’与月相相连。我们观察到今天的月相,正是那‘骸脊蓝骨’力量最为躁动、对外界侵扰也最为敏感的时候,连神鼎的人都不敢妄动,此时入洞,你们承受不住那冲击。”高维扬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经验之谈,“耐心等待到明天月相渐盈,气机趋于平稳,才是探查的时机。切记,安心待在民宿,不要随便乱跑。” “神鼎?” “等接应你的人到了,让他们给你解释吧。记住,为了你,为了有个安稳觉。” 随后声音袅袅散去,仿佛从未出现。 雨还在下,滴答滴答地敲在青石板上。严默和钟鑫站在陌生的古镇巷口,看着那家温暖的“卷云居”,面面相觑。 “算了我饿了,不然还是先到附近吃一顿吧,反正也近——”钟鑫的肚子在抗议,他刚想转头,就被一串水珠溅湿了脸,“欸!谁啊?!” 严默抬头,只见近处一把黑色的长柄伞静静伫立在树荫下潮湿的阴影里。 伞下,一个身量颀长的年轻男人微微侧身,正低声对身旁的同伴说着什么。雨幕模糊了他的面容,只勾勒出清晰利落的下颌线,和那被雨水浸湿、显得有些单薄的肩线。 一阵穿堂风卷着雨丝掠过,吹动了男人额前几缕微湿的黑发。 就在这一瞬,他似乎若有所感,抬起了头。 暖黄的灯笼光,终于清晰地映亮了他的脸。 轰——! 严默的脑子像是被雷霆狠狠劈中!潮湿的土腥气瞬间溢满鼻腔,痉挛的手指紧紧抓住胸口,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喉间溢出半声不成调的呜咽—— 苍白!紧闭的双眼!这、这是……岩壁上的那张脸! 是他!梦里那个和他一起被活埋的人! 梦里那种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扼住了严默的喉咙,第八次“死亡”的痛苦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他踉跄着向前一步,脸色惨白如纸,死死盯着伞下那张脸。 伞下的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近乎实质的、充满惊骇的目光。他微微蹙眉,那双狭长而漂亮的眼睛,带着一丝被打扰的疏离和……不易察觉的探究,精准地回望过来。 目光在空中交汇。 时间仿佛凝固。 巷子里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声。 季明川身边的年轻人似乎没察觉到这诡异的暗流,只是苦恼地挠挠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穿过雨幕传来: “季先……呃,明川,咱们身上的钱……好像不太够住这儿?” 天知道我为了这章付出了多少努力?!(猝) [化了]希望有人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雨后初遇 第5章 骸脊蓝骨(2) “怎么会?”季明川把目光从严默身上移开,神色稍凝,“非常时期,单人床也可以忍受……” “……”同伴撇撇嘴,“不是能不能忍受,刚刚店家回信息说只剩下四人套房了,我们要么全包,要么就只能和人拼房……” 季明川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视线再次回到严默身上。 他又看过来了! 严默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窒息感又隐隐翻涌上来,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脊背绷得笔直。 “二位,”季明川开口,声音清冽,穿透雨幕,“看情况也是要住店,今天天气不好,马上要下暴雨了,店家说只剩一间套房了,不如拼一下?费用我们可以平摊。” 他顿了顿,目光在严默极其惨白的脸上滞留一瞬,补充道:“……或者各位有什么别的计划?我们不勉强。” 他到底知不知道? 钟鑫见严默别开头,以为他不好意思拒绝,打算替他开口:“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们有人——” 卷云居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穿着靛蓝扎染旗袍,面色有些严肃的中年女人探出头,目光扫过季明川他们,眼里带着不易觉察的审视,最终落在钟鑫身上:“拼房是吗?登记入住吧,身份证给我,我带你们进去。” “可是——” “都说过了,可以拼房。” 钟鑫撞进女人锐利的目光里,他一下明白了,这是不让外人知道的意思:“是是,我们拼房吧,都是来穷游……凑合住也成。” 严默的眼神尽量往季明川旁边的同伴瞟,他适时出声:“看你们背着包来的,是学生吧?” “噢对,我们明天要去千织洞,小组作业,勘察喀斯特地貌,顺便欣赏风景嘛,”同伴笑了笑,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又道:“咦,不是说‘卷云居’最出名的就是全智能办理入住吗,信息里店家还说自己三亚度假呢?” 领头的中年女人脚步未停,“不好意思林先生,‘卷云居’的店家是我弟弟,这几天气候变化无常,电路受损,只能我来了,来,这边请。” 她将众人带到走廊深处的四人套房里,把房卡交给严默,温和笑道:“看你们应该都是学生吧,我弟弟确实没把‘卷云居’打理好,不然今晚费用我出吧,今晚雷阵雨,最好不要出行,稍后我会派人提供晚餐,给你们送过去。” “这……”季明川犹疑着,不知如何开口。 “太感激了!多谢多谢!”林明觉赶忙双手合一表达谢意,“没想到‘卷云居’这么大方,太谢谢了!” “便宜不占王八蛋,没想到民宿也能这么周到,感谢感谢!”钟鑫接着开腔。 “记得五星好评就行,那这样,我先走了,记住,雷雨夜,切勿外出。”严默听出中年女人的语气温和中略带警告意味。 门一关,走廊阴影立刻处闪出两个身影,低声汇报:“兰姐,唐玲齐潜失联,信号消失在贵安附近的废村方向。” 女人眉头紧蹙,按下一串密码,墙壁上开启了一道窄小的通道。 “他俩没有和严默一起进来的时候就猜到了,”女人走进去,身后的影子迅速跟进。 “联通小O了吗?” “联通不到,被人强制关机了。”其中一个身影递上一把黑色通影笔,“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在事发地点捡到的,您过目。” “给我看干什么,磨磨唧唧的,我要的是人,不是留言!”女人训斥道:“打开,一起看了!” 画面不太清晰,周围一片幽黑,折腾了一会儿,一对年轻男女的模样出现在显示屏上,是唐铃和齐潜。 信号非常差,唐铃的话显得断断续续:“兰姨,我们遇到小偷了,是个孩子,把小O当玩具偷了,我们一路跑过来——没想到遇到了鬼打墙。” 齐潜迅速接话:“这小鬼皮肤非常白,像得了白化病,跑得非常快,估计是想绕我们的弯,这个村子没有人,兰姨,想办法调人吧,我不想死在这啊!” “闭嘴,什么话!”唐铃狠狠踩了齐潜一脚,“兰姨,天暗了,情况很糟,我们需要组织的帮助,快,感觉这里……越来越冷了!” 女人才发现两人向来不和,这时居然紧紧挨在一块,看样子,村子里的情况很不乐观。 “我们的人怎么说?”女人不想继续看了。 “……只要进去的,没有一个出来过。” “废物!立即通知学院后勤部,让他们调几个人过来,剩下的,随我出去一趟!” 两个小时后。 “川大地质系的?”钟鑫一边打游戏,一边和林明觉聊天,他现在非常幸福,窗外狂风骤雨,可内里却暖和且温馨。双层建筑的中式套房,梁顶呈原木质的榫卯结构,两侧的素麻屏风半敞着,乌木制的茶案横列于中部,沸水和着碧螺春在铜壶里滚了几圈,水汽上涌,最后在壶嘴处化为一缕袅袅白烟。 “可小组作业怎么就你们两个?” “……唉 ”林明觉哀叹一声,从桌上拾片西瓜,边吃边吐槽:“这一到暑假,就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五个人,有说老家有事的,有说材料被狗吃的,还有——” “还有个刚穿越,现在人正在帮嬴政修长城呢。”季明川刚洗完澡出来,和严默短短对视了一瞬,很识趣地错开了视线。 “啊对对,搞不好那家伙还能混个高官呢!”林明觉立马接话,和钟鑫俩人聊得不亦乐乎。 大厅里的游戏音效、零食包装袋的窸窣声、谈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温暖的,令人烦躁的背景音。 严默拧开淋浴,冰凉的水流兜头浇下,看着门外那个模糊的黑影渐渐远去,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钟鑫,暗号是一点也不明白,现在完全和他们凑在一块有说有笑的,根本没有私聊的机会。 他不知道季明川到底在想什么,这只是巧合吗? 也许认错了? 毕竟那么昏暗的灯光,也看不清楚长相。 可是刚刚擦肩而过的时候,季明川身上浓烈的土腥味扑面而来,引起严默心里一阵发悸。 太脏了。 严默抓起浴球奋力揉搓,皮肤被搓得生疼,可那股若有若无的腥气始终缠绕着鼻腔,在冰冷的流水中愈发浓郁,陈腐、粘腻、令人作呕。 他闭上眼,任水流冲刷全身。 水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越来越响,甚至有些空洞,不再是水流击打瓷妆的声音,倒像是……水滴敲击石壁的滴答声? 不对。 一股没来由的,刺骨的寒意猛地攥住了他,严默再睁眼,狭窄的浴室瓷砖竟然变成了熟悉的、嶙峋的、泛着幽光的岩壁,四面而来的冷风汇聚在一起,从严默的头顶轻轻抚过。 不能看上面…不能…… 求生的意识在拼命挣扎,但身体的本能背叛了他,脖子像被强硬的扭转,他不得不抬头: 上方的岩壁上长着无数只青劲爆起的手,被裹挟在分泌着绿色粘液的菌膜里,尸手们在薄膜里蠕动、拉扯,像……像…… 巨大的胚胎。 “砰!” 一身沉重、闷实的巨响,膝盖骨与浴室地面亲密接触,剧痛如电流般瞬间窜至四肢百骸,严默摔得眼冒金星,花洒飞落,叠起的浴盆轰然倒塌。 “严默!你怎么了!”门外传来钟鑫急切的声音,一只脚连拖鞋都没穿就火急火燎地冲过来,险些来个狗扑屎。 大厅内的林明觉神色一凛,当即也要跟过去,他还没动身,身边传来一声极其克制的闷哼,季明川深深蹙眉,用力捂住膝盖,蜷着身子缓缓蹲下,眼里的温和荡然无存。 “季先生,你怎么了?”林明觉赶忙去扶他。 “闭嘴……你想被发现吗?跟上去!”季明川忍住剧痛,深吸一口气,往浴室走去。 “高维扬说的是真的,我的梦魇越来越严重了,就在刚才,我在浴室里出现了幻觉。”严默急匆匆地穿上睡衣冲出浴室,湿发紧黏着素白的后颈。 “你……看见啥了?” 严默稍稍修饰了一下:“顶上有颗胚胎,很大,里面全是手。” “靠,这么猛……”钟鑫光是想想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也没有办法,走,我扶你,喝口热水能压压惊啊。” “怎么了!”不知什么时候起,林明觉和季明川出现在钟鑫身边,开始观察严默的伤势。 “没扭到吧?”季明川问,眼神扫过严默泛红的锁骨和手肘,最后滞留在左侧淤紫的膝盖骨上。 “肥皂掉地上,滑了一跤。”严默“解释”道。 “我们带了风油精和淤伤膏,要不要擦擦?”林明觉关切地问。 “啊,谢谢……”严默又闻到那股浓重的土腥味,恶心的干呕一声,连忙远离季明川。 “我身上……很臭吗?”季明川看着他的动作,有些欲哭无泪。 严默刚要摆手,众人就听到门口响起“叮”的一声。 “晚饭是吧,放门口就好谢谢!”林明觉道。 “叮——” “放门口啊不用送了!” “叮——” “欸我说了——”林明觉烦了,丢下药箱,准备去开门,手却立马被季明川挡下。 “不对劲,别开门。”季明川眯起眼,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众人的视线一下落到门口处,门铃声愈来愈急促,没有任何人敢回应。 又过了几秒钟,门铃声乍然止住。 周遭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小孩恶作剧吧这是……”钟鑫解释道。 “我认为不是,”林明觉慢慢退到厨房里,抽了几把刀,接着狠狠丢出,“接着!” “癫??!哥们我被刺死了怎么办?”钟鑫一把接过,吓得手都不稳。 “砰砰砰砰砰砰” 砸门声连续不断,仿制木门上瞬间浮起几百只形态各异、深浅不一的手印……而门缝下,黑绿色的腥臭粘液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汩汩涌入! “快退!”季明川大吼一声,众人立即远离门口,钟鑫动作最慢,被严默拽着手臂向后退,唯一一只拖鞋被粘液迅速吞噬,随后发出滋啦的气声,上方喷出缕缕黑烟。 “这是……强酸?”钟鑫颤抖地问道。 “不,这是瘴傀!”冷冽的女声从门外响起。 “哐当!” 门被暴力踹开!冷风迅速灌入。 兰姨立在门口,束缚衣取代了旗袍,双目赤红如焰,十指指缝间均嵌着短刃,随着口中不断低叱,手腕骤然一翻,刀光如电,四射散出,涌入的粘液如活物般惊惶退散,霎那间,季明川将手中的水果刀凌空一掷—— 水果刀死死钉在了严默脚边。 “断手?!!” 钟鑫声带发紧,扣住严默的肩迅速往后,二人扑倒在床上。 那只手被水果刀遏制住动作,挣扎了几下后手指僵直,皮肤迅速灰败,干瘪,转瞬化为一截森森白骨!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兰姨跨过门槛,徒手拔出刀,掂了掂那截枯骨,“这神鼎放出来的瘴傀……是闻着灵犀的味,饿疯了。” “你身手不错,居然杀了主脑,不过可惜了,参与这些事对你们没好处。”兰姨赤瞳一扫,剧烈的精神威压让季明川瞬间陷入沉睡,林明觉大喝一声,正要上前阻止,却被身后的严默一记手刀直击颈部,昏厥过去。 “高维扬到底在保证些什么?”钟鑫看着严默的背影肃然起敬,“不过严默你厉害啊,这么有劲” “快……” “我……要撑不住了!”严默嘶吼着,黑血从嘴角涌出,皮肤下赤黑咒文如活蛇游走,宛若厉鬼索命。 [化了]下一章终于可以开大了[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瘴傀 第6章 骸脊蓝骨(3)小高潮 两小时前。黔州贵安,废村处。 夜空被幽焰照亮,刺耳的唢呐声中,纸人们抬着棺材在村路上飘荡。为首的,是位身量不足五尺的,披麻戴孝的幼童,怀里抱着块巨大的乌木魂匾,幼童右手边的高个纸人肩上扛着一卷引魂幡,那幡上绣着“早登极乐”,白布黑字在阴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 忽然,那高个纸人一摆引魂幡,等整支队伍完全停下,脖子发出“咯咯”的脆响,连带着腮上的红粉簌簌落下,纸人轻叹一声,吊起戏腔: “哎——呀——” “良缘未拜先断肠,几时交颈赴汪洋,可叹啊,十三年阳寿短,三更天水更凉!” 声音哀哀戚戚,引得整个荒村鸟兽四散,但还不等那纸人说完,幼童一抬手,纸人便被幽焰包围,眨眼就化为一团灰烬,霎时间,整个荒村陷入诡异的寂静里。 村头的房梁上,几团黑影悄然移动。 “老大,他们怎么不唱了?”说话的是个年轻男人,脸包着黑布,露出一双因恐惧而放大的双眼,“是不是……被发现了?” 而他旁边的黑影纹丝不动。 “老大,你……”年轻男人刚想再问,就看见领队的脖子“咔哒”几声,扭了整整三圈,鲜血四溅,泼在男人的脸上,然后整个人脱了力,连着枯枝碎瓦滚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年轻男人吓得连忙后撤,两脚胡乱地蹬着泥瓦,踹出了几团腥臭的土灰。 忽然,男人背后抵上了一团触感柔软的东西,冷气扫过男人的耳垂,他极度紧张,扒着泥瓦的手差点就要松开,他缓缓转头—— 那鬼童雪白的脸蛋正贴着他的后颈,双目尖细如蟒,正笑嘻嘻地露出小舌,往他肩上轻轻舔了一口。 “咻!” 一叶寒刃飞出,鬼童一惊,灵巧地把年轻男人拉在身前挡了这一刀,然后迅速退到阴影里。 “中国有句古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陈锦兰冷哼一声,又是几柄短刃掷出,“神鼎来的小鬼,交出那两个人,我让你死得痛快些!” “嘻嘻嘻嘻嘻,”鬼童笑得欢快极了,“那你来抓我啊!” 言毕,鬼童几下瞬移到队伍中央,悠哉地躺在棺材板上,手里变出一把尖刀,恶狠狠地刺进棺材板,红色的液体瞬间从洞口喷出,纸人们膨胀变大,瞬间形成一堵可移动的坚硬纸墙。 “……小瞧你了。” 这时候必须一招制敌了,否则这个暴虐的顽童玩起来唐铃和齐潜很快就会没命! 陈锦兰迅速跟上,掏出后腰里的鼓鼓囊囊的布袋,脚步不停,抓起一颗赤红色的药丸狠狠嚼碎! 刹那间,陈锦兰的双眸变成纯粹的赤红色,好似两团熊熊烈火,她的动作变得更快,身形一闪,翻过矮墙,在树影间极速窜动,接着凌空一越,如影随形地跟上鬼童,手中银刃闪动,寒气乍起,直刺鬼童脖颈! “噗!” 那是尖锐物刺进皮肉的声音。 送行队伍停了下来,陈锦兰不敢怠慢,眯着眼睛,和随行的手下把队伍包围在中央。 周围陷入诡谲的沉默中。 “老女人,你真厉害,不过比起药物刺激,”鬼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断了一条胳膊,“神鼎天生的力量只会比你更快!” 陈锦兰闭上眼。 “砰!砰砰砰!” 四发子弹连续钻进同一处创口,鬼童惊恐地想要躲开,但麻醉枪的效果却比他的动作更快,鬼童一晃身,直挺挺地瘫倒在地。 “兰姐,你没事吧!”后勤部的分组长跳下直升机。 “唐铃和齐潜怎么样了!”陈锦兰忧心忡忡地冲过去。 “报告兰姐,还有呼吸,正在抢救!”医疗队的人朝她喊道。 “那就好……”陈锦兰靠在树干边大口喘气,赤瞳慢慢淡下去。 “抱歉兰姐,我们——” “他俩还是受伤了!康莱德养了你们这一帮学院废物做什么!”陈锦兰猛地揪住分队长的领子大声质问道。 “是学院通知!”分队长举双手投降,“中区后勤部大部分人被调往喜马拉雅山脉执行任务,我们也没预料到神鼎的人会搞偷袭!” “喜马拉雅山脉?严默不是在千织洞梦魇了吗?那里发生什么了?” “半小时前,预言昭示了骸脊蓝骨的准确位置,就在北半球喜马拉雅山脉!” 北半球,喜马拉雅山脉。 扎西穹寺,海拔5140米,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每年政府和当地的富豪们都会出大钱给予补贴装饰,所以时至今日,寺庙的漆色依旧□□,朱墙金塔,门口矗立着的刻着少数民族梵文的长幡随风而动,整座寺庙嵌在岩壁里,在高耸的山峰处静静伫立。 今晚雪太大,所有人都躲在寺里,寺里头的人围坐在一圈,分别一位当地老僧和三位年轻的朝圣者。老人是当地最年迈也是最权威的朝拜者,趁着雪夜,他向三位年轻人讲起当地人们世代相传的故事—— “这座山脉里,流传着一个神秘的传说,是我的祖父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存在一座山峰,名为穹脊峰,在这座比珠穆朗玛峰更接近星辰的山上,藏着一个古老的秘密。” 他枯瘦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窗外那轮盈月:“像今天这样的月盈之夜,当月亮正悬于穹脊山顶,云雾退散,穹脊峰就伫立在珠穆朗玛峰的背面。这时候,头戴银冠的赞格波会出现山顶,那个传说中的纯净之王虔诚跪拜,为饱受恶灾的百姓们祈福……” “喇嘛,这纯净之王有什么寓意吗?”年轻的多吉好奇地睁大眼睛。 “当然,只有心似雪水清白之人,才能一睹赞格波的真容。”老者幽幽道。 “那您见过吗?”最年幼的卓玛背对着众人,望着天上那轮盈月。 “呃……当然!”老者有些慌张,往火堆里扔了几捆枯枝,篝火咻然窜起,老者的面容在火光下有些扭曲,“我是村子里最早朝拜天神的孩子,早就亲眼见过赞格波,我们最伟大的王!” “等等……你们看!天啊!”卓玛惊喜地尖叫。 众人的目光被卓玛吸引,他们望向窗外,只见传说中: 那座终年隐于雾中的神山,穹脊峰,竟在月光下巍然矗立,雪如银冠,山脊如刃,如天神之剑悬于云端。 老僧的呼吸凝滞了。 “是……是赞格波!”老者一旁的女人被眼前神圣的一幕吓得尖声惊叫,随后边昏倒在老者怀里。 老者再不顾圣者的礼数,一把将女人推到,酿跄着奔出寺外,雪深没膝,寒风刮过他年老脱相的皮囊,老者的眼泪涌了出来,在寒风中几乎碎成冰碴,他嘴里不断念诵着古老的祷词,额头抵地,双手高举,仿佛要触碰那遥不可及的神光。 多吉和卓玛紧紧相拥,泪水冻在脸上。 他们看见—— 峰顶的白雪随风而去,化作一个模糊的身影,银袍翻飞,如刃如雾。 “这就是你们说的……冰雪王子?” 二十分钟后,手持录音笔的年轻男人无奈扶额,喜马拉雅的寒风撩起他的薄薄的风衣。 “是真的!我们都看见了!是纯净之王!”老者讲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话时唾沫飞溅,激动地胡乱比划,“月盈之夜,雪王降世!” …… 零下几十度的天气,莱夫?托瓦尔有点怀念学院里那家生意爆火的蜜XX城。 “好的老先生,谢谢你给我们的情报,愿,”莱夫学者老喇嘛的语气,“赞格波祝福你们!” 刚打发完几个当地人,莱夫马上拨通总部的电话:“老师,我们调查了当地人,他们都说有一座叫什么穹脊峰的山,比珠穆朗玛峰还高,更扯的是,山上还有个冰雪王子,叫赞格波呢……你说这是幻觉还是?” 另一头传来高维扬冷静的声音:“这么多人看见了,极有可能是受到骸脊蓝骨的影响,赞格波在当地什么意思?” “纯净之王,代表纯净的意志和无畏的精神,而且能给当地人带来好运。” “没错。和骸脊蓝骨的力量很像,云脊兽也是这么被记载的,能确定穹脊峰的准确位置么?” “这倒不能,当地人说这个场面出现一会儿就不见了。” “那是灵犀的残影吧,没关系,”高维扬顿了顿,“有预言,我们还是能确定骸脊蓝骨就在喜马拉雅山脉,你们小心些,随时待命,有消息立刻通知总部,预言不会只在组织内出现,神鼎的人应该很快就会来。” “是!” 挂了电话,高维扬身边的老者们立刻叽叽喳喳起来,此刻他们正在学院最大的会议室里讨论骸脊蓝骨。领头的是一位穿着老派且考究的英国男人:“高维扬,你们后勤部和技术部的到底怎么做的,不是说在中国吗?怎么跑到喜马拉雅去了?!” “抱歉,是我们的疏忽,为了灵犀宿主,我们确实把重心放在中区了,”高维扬解释道,“不过各位放心,组织在世界各地都有设立相应的分区,我们的后勤部第一时间赶过去了,目前正在调查中。” “赶紧把那破骨头找到了然后封起来,”说话的是高维扬右侧的德国老烟枪,他烦躁地拿出雪茄,却在高维扬冷漠的眼神中把雪茄收起来,只得怒道:“我们这些人也活不长了,就希望死之前能够睡个安稳觉,子孙平平安安,话说康莱德院长人呢?我们给学院砸这么多钱就是学院能保护我的安全,世界的安全,这时候连院长都不见了,你让我们这些快入土的老家伙怎么办?” “院长……”高维扬罕见的有些为难道,“说实话,我们也找不到他在哪里。” “找不到?!!”在座一片哗然。 “临走之前,院长把预言放在我身边,特意嘱咐我看好这孩子,”高维扬道:“院长说自己有个重要的任务要做,他说各位不用担心,完成这个任务后可以重创神鼎内部,能保各位安枕无忧,但其他的,我也一概不知。” 角落里的“预言”安静地站着,若无特意观察,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个一头银发,穿着蕾丝睡裙、抱着棕熊娃娃的像瓷娃娃般娇小的俄罗斯女孩,她望向窗外,一颗流星划破天际,照亮了她琉璃般的双眸。 [化了]小**!写得我快哉快哉!希望有人看[玫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赞格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