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初雪来得突然。
沐歌站在琴房外的走廊上,指尖冻得发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纸袋。
里面是一条深蓝色的围巾,织得不算工整,但每一针都用了心。
她特意选了星空蓝的毛线,还在边缘缝了几颗小小的银线星星。
琴房里,钢琴声断断续续。
慕光在弹一首她没听过的曲子,旋律时而流畅,时而停滞,像是在和什么对抗。
沐歌没有进去,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外。
三天前,班主任私下告诉她,慕光要暂时休学去瑞士治疗。
他的心脏状况恶化,国内的医疗条件已经无法控制。
“他什么时候走?”沐歌当时声音发颤。
“后天。”
雪越下越大,走廊的窗户没关紧,寒风卷着雪花扑进来,落在沐歌的睫毛上,融化成冰凉的水珠。
琴声突然停了,接着是椅子挪动的声音,门被拉开——
慕光怔在原地。
沐歌的鼻尖和耳朵都冻得通红,肩膀和发梢上积了一层薄雪,像是雪地里站了太久的小动物。
“……你在这里多久了?”他问。
“不久。”沐歌笑了笑,把纸袋递给他,“给你的。”
慕光接过,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进琴房。
暖气扑面而来,沐歌打了个哆嗦。
“你是傻子吗?”慕光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声音里压着怒气,“外面零下五度,你站了多久?”
沐歌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那条被拿出来的围巾,小声说:“你试试合不合适。”
慕光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叹了口气,把围巾绕在脖子上。
深蓝色衬得他肤色更苍白,银线星星在灯光下微微闪烁。
“好看吗?”他问。
沐歌眼眶发热,重重点头:“好看。”
慕光忽然伸手,轻轻擦掉她睫毛上未化的雪水。
“瑞士很远。”他低声说。
“我知道。”
“治疗要很久。”
“嗯。”
“……可能会失败。”
沐歌猛地抬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不会的!”
慕光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琴房的灯光落在他眼里,像是暮色中的星。
机场的告别比想象中平静。
慕光的母亲去办理登机手续。
留给他们的只有最后一点时间。
沐歌站在他面前,手里攥着两张拍立得照片——一张是慕光戴着那条围巾,一张是她自己。
“每天发一张照片。”
她把其中一张塞进他大衣口袋,“不管多远,都要让我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慕光接过另一张,小心地放进钱包:“好。”
“还有,”沐歌深吸一口气,“等你回来,我们要一起看樱花。”
慕光看着她,忽然笑了:“好。”
广播响起登机提醒,慕光的母亲在不远处等待。
他转身要走,却又停住,回头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是一枚小小的金属书签,上面刻着天鹰座的星图。
“给你的。”他轻声说,“等我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你看到了多少颗星星。”
沐歌紧紧握住书签,金属的凉意渗进掌心。
“慕光。”她喊住他,“你一定要回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背影渐渐消失在安检口的人流中。
慕光离开后,沐歌加入了学校的天文社。
她开始学习使用望远镜,辨认星座,记录星轨。
每周末的深夜,她都会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学校的天台上,对着北方的天空拍下天鹰座的照片。
“为什么是天鹰座?”天文社的学长问她。
沐歌笑了笑:“因为那是牛郎星所在的星座。”
——而织女星在银河的另一端。
她每次拍完照片,都会发给慕光。
有时他会立刻回复,有时要隔好几天。
他的消息总是很简短:【今天看到三颗】【天气不好,只拍到模糊的光点】。
但沐歌知道,他一定在看着同样的星空。
瑞士的冬天比国内更冷。
慕光的视频通话总是在深夜,他的脸色时好时坏,但每次镜头打开时,他都会微笑着调整角度,不让医院的白墙入镜。
“今天弹一首新曲子给你听。”他说。
屏幕那头的钢琴声有些失真,但沐歌依然能听出旋律里的温柔。
那是一首轻快的曲子,像是春日里融化的雪水,又像是夏夜的风。
“叫什么名字?”她问。
慕光的手指停在琴键上,顿了顿:“《未完的夏天》。”
沐歌忽然鼻子一酸。
“等你回来,”她努力让声音不发抖,“我们一起去吃冰淇淋,把夏天续上。”
慕光笑了:“好。”
视频挂断后,沐歌收到一张照片——他窗外的夜空,天鹰座的一角隐约可见。
【今天看到一颗。】他写道。
沐歌把照片保存下来,贴在床头的星空图上。
那里已经贴了十七张照片,每一张都是天鹰座。
她数着日子,等樱花盛开,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