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玖卿在心里将褚青晏骂了个百八十遍。
登徒子老色批王八蛋乌龟儿子……这才新婚第一日就想着鸳鸯共浴,玩儿的可真是花。
待看见浴房被四扇玉屏隔开的两只大浴桶后,洛玖卿心里的咒骂戛然而止,她好像又一次冤枉人了。
她看向褚青晏,恰对上他一双清明幽深的眸子,星眸耀目,面目疏朗。
从没人告诉她,王爷长得这般好看!眉眼疏朗,鼻梁英挺,棱角分明,面如玉冠,简直没一处不长在她心尖尖上的。
洛玖卿无法用言语形容面前的男人,最后只得出结论,她这便宜王爷夫君,比千杀阁画师画的春宫图里的纸片人还要好看。
洛玖卿喉头滚动,看上去像是格外紧张,褚青晏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妥:“王妃先洗。”
他转身要出浴房。
“不。”洛玖卿情急之下拽住了王爷的衣袖,“还是王爷先洗吧,我、我等王爷。”
她拽王爷衣袖的手,在王爷止步的同时松开,有些局促地绞着自己的衣摆。
她想等王爷入睡再出去,这样也不算她失了礼数,还免了后顾之忧。
若是她先沐浴完出去睡着了,谁知道褚青晏会不会兽.性大发不管不顾将她叫醒来洞房?
褚青晏自是不能叫她等,他一个大男人等一等无所谓,大不了洗个凉水澡。
可王妃看上去便弱不经风,等水凉了再洗,若是着上风寒更是麻烦。
“那就一起吧,谁也别等。”
入浴桶之前,洛玖卿看了眼玉屏上映出的模糊人影:“王爷,今夜不会有闹洞房吧……”
这若是让闹洞房的人进来瞧见王爷王妃在沐浴,实在有些尴尬。
“不会。”褚青晏回头望向玉屏,对面的王妃站着没动,身上还穿着繁杂的婚服。
为叫她宽心,他又多解释了一句,“我想你并不会喜欢叫一堆不认识的人来闹洞房,便叫他们不许来了。”
洛玖卿面对玉屏福了福身:“多谢王爷体恤。”
看着王爷回身褪下衣裳,玉屏上的影子映出男人肌肉紧致的轮廓。
洛玖卿面上烧红,背过身赶紧将身上的衣裳褪下,泡进水里,让舒适的热水漫过全身,冲刷掉她脑子里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屏风阻得了视线,却隔绝不了声音,听着隔壁间或响起的水声,脑中难免浮想翩翩。
洛玖卿凭借短短的相处,开始想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王爷模样生得好,身材也不错,这让她对接下来与他共处一室少了些反感。
他话似乎不多,却也不是冰冷得不可接近,对她还算有耐心。
他说不让人来闹洞房,便没人敢来闹洞房,可见他平日颇有威严,大家都敬畏着他。
洛玖卿想,她凭着王妃身份,能得他些许礼待,却最好不要忤逆他的话,免得惹他生厌。
她还在胡思乱想着,屏风对面的王爷已经起身,洛玖卿收敛了思绪,她弄出些水声,以示自己还未洗好。
褚青晏换上寝衣后,并未马上离开,他立在屏风一侧,垂眸目光落在紫檀浴桶的边缘,目不斜视,轻声提醒:“沐浴时间不宜过长。”
“嗯。”洛玖卿小声应下,“王爷先去歇息吧,我很快便好。”
快不快的,等他睡着了,能知道什么。
洛玖卿又泡了一刻多钟,浴桶内水温渐凉,她正准备出来,忽闻门外一道清凛的声音:“王妃还未好么?”
吓了她一跳,脚底打滑直接跌倒在浴桶里。
激烈的落水之声,让褚青晏以为王妃出了意外,情急之下顾不得什么礼法讲究,直接冲了进来。
一只净白的手攀在木桶边缘,随即从水里冒出一颗脑袋,黑发被水沾在脸上,看上去十分狼狈。
洛玖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她听见王爷进浴房的脚步声,抱着双肩沉在水底:“我没事,王爷不必忧心。”
一颗心被这场意外搅得怦怦乱跳。
褚青晏忙背过身:“快些穿衣出来,水该凉了。”
洛玖卿无奈,只得草草洗净身上的澡豆,擦干水渍后换了寝衣出去。
二人的寝衣是同一匹料子裁出来的同色同款,还是喜庆的红色,却比婚服要浅一些,更适合于就寝时穿着。
洛玖卿红着脸,好好沐个浴都能摔一跤,还让王爷进去看到,实在丢脸。
她太过专注于自己的尴尬情绪,以至于都没发现,身姿如松挺拔的王爷,脸上也烧得通红。
褚青晏也有些无所适从,他一个人恣意潇洒惯了,从来不知道该如何与女子相处,更何况她还是自己新娶的王妃。
要他对她过分亲近,他做不到,可要他冷待于她,也不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若非为了查案,他绝不会这般让自己为难,正因此,他对新王妃一开始便心存歉疚。
既然娶了她,无论他们未来结局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该当尽一个丈夫的义务。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内室。
洛玖卿走得磨磨蹭蹭,褚青晏只好站在床边等她,看她习惯于睡哪一侧。
迟迟不见人过来,他才回身看向一身水红寝衣,披散着黑发,愈发显得单薄的王妃。
王妃拢着自己的长发,低头红着脸道:“王爷先睡吧,我先将头发吹干。”
她爬上罗汉床,将床尾的窗户打开,脑袋搁在窗沿上,借夜风吹发。
这样怎么行。
褚青晏蹙眉,湿着头发吹凉风,容易着凉。
他走过去将窗户合上,在王妃略带诧异目光中,拿了一条干毛巾替她擦头发。
他动作很轻柔,用毛巾裹住她一缕头发后,并不粗暴地擦拭,而是先通过按压挤出头发上多余的水分。
待一条毛巾湿透后,又换另一条。
等王妃的头发半干,才开了一线窗,让她躲在窗后,他握着她的发丝在风口吹风。
洛玖卿始终低垂着头,她鼻头发酸,自从阿娘离世后,再也无人这样替她擦头吹发。
她用余光去看他的下颌线,他堂堂一个王爷,竟能如此细致。
洛玖卿知道他不是为她在做这些,他只是照顾新娶的王妃,她不过是沾了王妃名头的光。
她再次将目光望向桌上的合卺酒,此刻她更加笃定,下药之人不会是褚青晏,那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好了。”褚青晏将王妃干爽的长发放下,见她正看着合卺酒发呆,以为她心中介意,“合卺酒不过是个过场,你若介意,我们便走完大婚全部仪式。”
“我……”洛玖卿还未说话,褚青晏已经走向圆桌,她将后半截话咽下。
她是该介意还是不该介意呢?
洛玖卿想尽量表现得像一个寻常的新娘,不要被他看出破绽。
那么寻常姑娘嫁人,应当是希望婚礼圆满的吧。
她跟在褚青晏身后,走到圆桌前,各自坐下。
反正她已经在酒中混合了解药,媚药不会起作用。
褚青晏斟了两杯酒,才想起问她:“平日可饮酒。”
“不曾饮。”她能实话告诉他,她千杯不醉么?千杀阁的酒都快被她偷光了。
可她如今是家破人亡,毁容失忆被农户收养的孤女,养父母家境贫寒,连她“父亲”都喝不起酒,她如何能饮酒。
褚青晏起身将杯子和壶里的酒都倒入窗下盆栽里。
洛玖卿瞪大了眼,他这是何意?
就算他不喜自己,也不必将他们的合卺酒倒了吧……
褚青晏回身,才发现王妃看他的目光有些古怪,诧异不解还带点儿憋屈。
他回到她身边坐下,用他从不曾有过的温柔声音解释:“你平日不饮酒,猝然饮这烈酒,明日会头疼,不过是一个仪式,以茶代酒又如何?”
洛玖卿垂眸:“嗯。”
这人温柔得过分,细致得过分,叫她有些歉疚,她是带着目的潜伏在他身边,他却真心将她当作妻子来爱护。
他将两个白瓷杯倒上茶水,一杯推至洛玖卿面前,另一杯自己端起持在她眼前,等她与自己交杯。
洛玖卿心虚地与他喝了这交杯茶,全程低垂着脸。
褚青晏只当她害羞,并未多想。
按大盛风俗,合卺酒挽手喝完半杯后,夫妻二人要交换杯子,继续喝完剩下半杯,寻常夫妻交杯酒后便是洞房缠绵,对此没什么心理负担。
可是洛玖卿和褚青晏各怀心思,都不是真心要做夫妻,这一步便颇有些难为情,二人饮完半杯茶后,便顿住了。
彼此慢吞吞地将酒杯递给对方,洛玖卿盼望着他能说仪式点到为止即可,褚青晏观察着她的神色,怕他多说她会多想。
两个人都在等对方开口,换杯的动作僵持住了。
眼见天色将晚,洛玖卿还巴望着他早些睡下,好忘了洞房这事儿,转念一想,饮茶提神,万不能让他再喝了。
她将他手中的杯子夺了过去:“茶水夜里不宜多饮,这样便够了。”
褚青晏将手放下:“那便早些休息吧。”
他走到床榻边,依旧等她先上榻。
洛玖卿硬着头皮走过去,他说要走完婚礼全部仪式,那自然是包括洞房的。
她搜肠刮肚想托辞,动作迟缓地爬上床,靠内侧紧贴着墙躺下,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洛玖卿躺下后,心跳如擂鼓,抑制不住地有些紧张。
便是当年入炼狱厮杀时,也没有这样紧张。
她知道洞房是怎么回事,在媚骨门时,春宫图和小画册随处可见,各种姿势她如数家珍。
出嫁前,也有监礼司的嬷嬷教习,洛玖卿没吃过猪肉,尽看猪跑了。
栾素说那事儿不单单男子能愉悦,女子亦可享受,不必将之视作洪水猛兽。
洛玖卿回忆那些画册上并不美观的姿势,实在想不出此事的乐趣,更何况还是与一个陌生男子。
她还在胡思乱想,身侧躺下了人,将被子掀起盖在身上。
她闭着眼,感官被放大,能感受到褚青晏在她身侧的每一个动作。
尤其是右手边的被子被掀起,钻进来一丝凉风,而后又被陌生男人的体热盖过。
洛玖卿身体往内缩了缩,可床榻上的空间毕竟有限,她实在没地儿可躲。
若是可以选择,褚青晏绝不会这么尴尬地与她并肩而眠,而她……见她一味往里躲,显然也不情愿与陌生男子亲近。
可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不可能撇下新婚妻子独居别处,府里那么多下人瞧见了,便是明面上不表现出来,心里也会轻视她,私下里更免不了说闲话。
若是传到父皇耳中,更会引得父皇呵斥,是他非要寻她完成旧时婚约,可娶她入门后,又不善待于她,无论他是因何种理由,落在旁人眼里,都是他负心薄幸,因她的容貌家世而厌弃她。
在这惯会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的尚京,如若他都不能给她撑腰,那她便人人可欺,寸步难行。
“睡吧,明日还要进宫请安。”他说完这句话,自顾自睡去,很快便呼吸平稳。
洛玖卿扭头瞥了眼身后的人,昏暗帐中看不清什么,他真的睡着了么?
洛玖卿稍稍安心,侧躺着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离王爷足足有一人的距离,迷迷糊糊打起瞌睡。
褚青晏其实并未睡着,他清醒地看着自己身上被子被王妃一点点卷走,最后只堪堪盖住他半条手臂。
三月里的夜还很凉,他肯定不能去跟王妃抢被子,但也没必要硬抗一夜。
褚青晏起身,掀起床帐,准备去柜子里另拿一床被褥。
他一动,洛玖卿便紧张地坐了起来,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像是受了惊吓,黑亮的眸子睁得溜圆,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平缓过来。
她眸光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
洛玖卿将伸在枕头下的手收回,刚才突然被惊醒,她下意识地摸索自己习惯藏于枕下的匕首,却摸了个空。
此刻恢复神志,才想起来今日是她新婚,这陌生的婚房里并无一样属于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