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与花魁》 第1章 嫁王爷 阳春三月,桃杏芬芳。 大盛国都沉浸于一片艳红喜气中,百姓们把臂携手,争相上长盛街看热闹,不仅因为今儿是祈王娶王妃的大日子,更是想看看传言中的丑八怪王妃,究竟长何模样。 别院里张灯结彩,红色汪洋艳得耀目,院里却弥漫着淡淡死气,只因这些王府派来服侍新王妃的下人们,替自家王爷感到憋屈。 这行将过门的新王妃,家世凄惨也便罢了,竟然还毁了容,一块自额头到右颊的硕大伤疤几乎占了半边脸,看上去状如鬼魅,实在不堪入目。 而他们的王爷,丰神俊逸,文武双全,还有一个……几个下人们谈及此处,彼此看着摇了摇头,默契地噤声,不提也罢! “哐啷”一声响,东厢房内传来紧张的抽气。 闻声的春枝赶忙过来,瞧见围着的人,轻声呵斥一句:“今儿是王爷的大日子,你们还有闲在这嚼舌根?还不赶紧干活儿去?” 几人作鸟兽散,春枝推门进屋,此刻王妃正在西阁内梳妆,屋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在收拾王妃的日用之物。 夏桃蹲在地上,看着眼前碎得满地嫣红的口脂,双手无所适从,急得快哭了。 她听见开门声仰头瞧见春枝,眼泪当即落下:“春枝姐姐,怎么办?我将王妃的口脂打碎了。” 春枝先将她扶起来,上下打量她身上无伤,只是衣裙沾了些口脂,才从地上拾起口脂罐的碎片细看,她松了口气:“算你好运,打碎的不是宫里赏的东西,是王妃自用的口脂。” 夏桃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这、这有何分别?要是叫王妃知道了,按规矩要打板子的,春枝姐姐,我害怕……” “那便不叫王妃知道,你先将眼泪擦了,去换身衣裳,迎亲的时辰还有两炷香,足够你去买口脂了。”春枝将罐底的小字给夏桃看,“是荟芳斋的口脂,你拿着残片要掌柜给你一样颜色和质地的。” 安抚完夏桃,春枝奉着茶水糕点入西阁,王妃身边带着的丫鬟,一双锐利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她,盯着她一路从门口走到王妃近前。 饶是春枝见惯了大场面,又一贯稳重,也被这目光盯得有些发怵,声音紧了几分:“王妃,马上便要大礼,这一日您都没机会再进食,可要现在用些糕点?” 洛玖卿看着春枝端来的东西眼前一亮,她早上只吃了点清粥,早就饿了,只是不知道这皇家婚仪的规矩,不敢多问。 这些日子,她就像个提线木偶,嬷嬷丫鬟们叫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从昨日册封到今日大婚,繁琐的过程,让她这练了七年软功夫的千杀阁杀手都有些吃不消。 她朝春枝投去感激的眼神,忍着口水保持言语间的端持:“放下罢,我一会儿用。” 春枝被王妃看得心头一颤,王妃右脸那烧伤疤痕的确可怖,但王妃有一双极美的眼睛,盈盈秋水,暗藏秋波,哪怕是正经瞧人的时候,也勾得人心尖儿颤。 洛玖卿的头面基本已经装点好,她屏退了替她梳妆的丫鬟们,听见身后门合上的声音,立即狼吞虎咽地吃点心,一边吃一边将身侧的丫鬟拉到近前,嘱咐道: “夭英,你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看每个近我身的人好不好?你把她们吓得都不敢靠近我了,在别院还好,没人会计较你的无礼,等入了王府,若是冲撞了贵人,我也救不了你。” 被称为夭英的女子,便如她的名字,眉宇间英气逼人,她站在洛玖卿身侧,不像丫鬟,倒像个护卫,双手抱胸的架势很像侠客抱剑。 夭英是洛玖卿出千杀阁时,阁里派给她的,说是辅助她完成任务,实则几分监视几分辅助,洛玖卿分不清,也懒得去分。 但为了任务顺利,该有的提点,她也得周全,若是夭英不识好歹,真坏她的事,她不会手软。 夭英躬身,态度谦卑:“夭英知道了。” 梳妆丫鬟们再度进来时,夭英垂目低头,干脆不看她们,她学不会柔和,只好藏敛锋芒。 吉时到,迎亲队伍准时临门,被牵引着往外走时,跨过门槛,洛玖卿下意识仰面望了一眼,隔着珠帘红绸,她只瞧见一个模糊的身影,从马上翻身而下,动作行云流水。 听闻祈王十五岁上战场,骑射俱佳,坊间关于他的传言,每句皆是称赞,可纵然他再千好万好,于洛玖卿而言,也只是个陌生人。 她心里嫌恶这样身不由己,但季玄告诉她,只有嫁进祈王府,取得祈王信任,她才能在千杀阁站稳脚跟,才有可能报仇雪恨。 洛玖卿低下头,在震天鼓乐中,踏出坚实的一步、又一步。 * 完成大婚所有礼仪,终于被送入喜房,洛玖卿骨头都要散架了。 王爷此刻尚在前院应付宾客,现在是她今日难得空闲下来的时间,洛玖卿毫不犹豫地掀开盖头,夭英拦都拦不住。 洛玖卿看她难得紧张的神色,觉得有趣:“怎么了?” 夭英别扭地别开眼:“提前掀盖头……不吉利。” 洛玖卿乐得直笑:“他娶我这么个千杀阁的杀手,还能吉利到哪里去?” 夭英垂着眸,杀手执行任务,大多是单打独斗,她也不例外,她还不太习惯辅佐旁人执行任务:“阁主要娘子取得祈王信任,娘子可想到法子了?需要我做什么?” 洛玖卿从床上跳下,提着裙摆小跑到放着合卺酒的桌前,她身段袅娜,只这么几步,却看得夭英有些发愣。 她知道阁里媚术一派的媚骨门,习的是专门蛊惑男人的把戏,却不知道从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有讲究,不仅能勾男人,还叫女人也挪不开眼。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洛玖卿闻了闻合卺酒的味道,随意答道:“我与他是夫妻,我只需做好这个王妃,日久见人心,他自会信任我,更何况……” 她在酒中闻出几味药材的味道,皱了皱眉,想不到王府大院竟也用她们媚骨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这酒里加了催人动情的媚药。 洛玖卿对祈王的印象急转直下,王府在她来之前只有王爷一个主人,若非他首肯,谁敢往王爷和王妃饮用的合卺酒里掺东西? 她黑曜石般幽深的眸子转了半圈,从袖袋中漏出一个瓷瓶,撒了点药粉进酒里。 洛玖卿转身,见夭英诧异地望着自己:“有问题么?” 夭英指着她身后的合卺酒:“娘子方才不是说日久见人心?” 谁家好王妃在洞房花烛夜给王爷下药啊? 洛玖卿笑眯了眼:“他不仁,我不义。” 更何况她下的是解药,她并不想借助药物稀里糊涂地与祈王洞房。 准确地说,她压根就不想跟祈王洞房。 “你方才问我需要你做什么?”洛玖卿回到床榻边坐下,将脑袋靠在床脚立着的雕花板上,这王妃头饰也太沉了,“现下,你什么也无需做,学着王府丫鬟的样子,做好王妃的陪嫁丫鬟就好。” “是,娘子……王妃。” 洛玖卿满意地点点头,孺子可教,不等她再提点,夭英已经学着改了称呼。 二人无话,默然等着时间流逝,洛玖卿靠着床尾堪堪入睡,耳畔突然响起夭英的声音:“有人来了。” 洛玖卿猛地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忙将盖头放下:“一会儿王爷进来,你便出去,在外间守夜,除非我唤你,不然听见什么声音也别进来。” 夭英来不及问她,会听见什么声音,不急不缓的脚步已经到了门外,接着响起推门之声,一身红衣的颀长身影迈入房中。 王爷身形挺拔高大,有了洛玖卿的叮嘱,夭英不敢抬头看他,躬着身默然退了出去。 洛玖卿也不知今夜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但她怕夭英不通人事,冒然闯入惹怒王爷,因此有了前番嘱托。 可屋内真的只剩下她跟那陌生男人时,她又有些后悔,今夜她当真要一人面对他么。 洛玖卿未见王爷的靴履走到身前,先闻到浓郁酒香,她心下一喜,王爷喝多了酒,今夜便更好对付过去。 一片阴影自她头顶扫下,王爷执着喜秤挑起红盖头,洛玖卿下意识躲闪,她偏过脸刻意将难看的右脸藏在床内阴影里,看起来像极了新婚妻子不愿让丈夫看见自己丑陋的模样。 只是这一闪躲,洛玖卿又错过了一睹王爷真容的机会,明明心里好奇得紧,她还得半推半拒地遮着自己的眼,含羞带怯地唤了声:“王爷。” “王妃今日辛苦,早些休息罢。” 洛玖卿咬了咬唇,什么、叫、早些休息? 皇家婚仪这么省略的么? 洛玖卿满腹狐疑,身边响起衣料摩挲的声音,王爷已经开始宽衣,她迟疑地将手放在领口。 余光扫向桌上的合卺酒,王爷连喝的打算都没有,看来酒里的药不是他下的,倒是她错怪他了。 褚青晏见她手在领口却迟迟不宽衣,料想新妇面皮薄,羞于在他面前脱衣裳。 他背过身:“我先去沐浴。” 洛玖卿抬眸,只能瞧见他挺括的脊背,新婚之夜他入喜房后第一件事想的竟是沐浴? 洛玖卿面上一红,洞房之前先沐浴,王爷是个讲究人儿。 她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总比满身臭汗酒气就爬上床的好。 洛玖卿放下手起身:“我、我也想沐浴。” 大婚这一日忙来忙去,她身上的汗也是湿了干,干了又湿,早就黏腻难受了,当然这并不是她要沐浴的唯一原因。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想在他清醒时与他同床共枕。 等他沐浴回来,她再去,王爷一人躺着,他忙了这一日,定然很困乏,借着酒劲和泡澡过后的舒坦劲儿,说不定等她回来时,他就睡熟了。 “好,那一起吧。”褚青晏出了次间去叫水。 洛玖卿愣在原地,一……一起?! 开文啦~希望宝宝们看得开心!暂定随榜或隔日更,之后看情况日更 下一本开《朕的白月光》,有兴趣的宝宝可以戳专栏点个收藏哦~ 文案: 跟随穆兮辞征战多年的将士们都知道,他们的主上有一个白月光。 此女乃尚京城温尚书的嫡女,大乾朝的皇后。 主上为了她才誓要攻破尚京,夺取那至高之位。 穆兮辞玩了命地打战,他踏过尸山血海,无数次死里逃生,终于打进了大乾皇宫,占了前朝皇帝的后宫,得偿夙愿。 却发现自己心心念念十余年的小姑娘,再见面时却全然令他陌生。 更可怕的是,他竟对她的妹妹生出了些难以启齿的心思。 日日旖旎的梦境里,与他缠绵的姑娘有了清晰的面容,为何会是她的妹妹温钰蘅!? 大乾国破,叛军杀入皇宫那日起,温钰蘅与姐姐一同成了凌渊王穆兮辞的阶下囚 从前,大乾尚在时,名义上温钰蘅作为尚书大人府上的嫡次女、皇后娘娘的胞妹,是尚京城贵女中的佼佼者,求亲的人几乎踏破温府的门槛。 一朝国破,她受尽冷眼,汲汲营营只为护住姐姐和两个孩子。 姐姐走后,她熟悉的世间仿佛一夜坍塌。 爹爹凶厉,母亲刻毒,他们都想卖了她换取利益,为此不惜要求她自荐枕席,攀上那凶狠残暴、阴晴不定夺位新帝的床。 曾经温文尔雅的未婚夫婿很不体面地当众与她退了亲,曾经追捧她的京城儿郎们视她如猛兽避之不及。 最可怕的还是新帝穆兮辞,他反复无常,暴虐成性,恶劣无比。 从前说她跟姐姐无半分相像,让她滚。 现在竟深情款款,说要娶她? 温钰蘅:姐姐尸骨未寒,他就要娶妹妹,此人简直朝三暮四薄情寡义狼心狗肺丧心病狂! 于是她逃了,带着姐姐的两个孩子,势要将两个孩子抚养成人。 她逃,他追…… (男主认错人了,男主跟姐姐没有半毛钱关系,从始至终只喜欢妹妹)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嫁王爷 第2章 新婚夜 洛玖卿在心里将褚青晏骂了个百八十遍。 登徒子老色批王八蛋乌龟儿子……这才新婚第一日就想着鸳鸯共浴,玩儿的可真是花。 待看见浴房被四扇玉屏隔开的两只大浴桶后,洛玖卿心里的咒骂戛然而止,她好像又一次冤枉人了。 她看向褚青晏,恰对上他一双清明幽深的眸子,星眸耀目,面目疏朗。 从没人告诉她,王爷长得这般好看!眉眼疏朗,鼻梁英挺,棱角分明,面如玉冠,简直没一处不长在她心尖尖上的。 洛玖卿无法用言语形容面前的男人,最后只得出结论,她这便宜王爷夫君,比千杀阁画师画的春宫图里的纸片人还要好看。 洛玖卿喉头滚动,看上去像是格外紧张,褚青晏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妥:“王妃先洗。” 他转身要出浴房。 “不。”洛玖卿情急之下拽住了王爷的衣袖,“还是王爷先洗吧,我、我等王爷。” 她拽王爷衣袖的手,在王爷止步的同时松开,有些局促地绞着自己的衣摆。 她想等王爷入睡再出去,这样也不算她失了礼数,还免了后顾之忧。 若是她先沐浴完出去睡着了,谁知道褚青晏会不会兽.性大发不管不顾将她叫醒来洞房? 褚青晏自是不能叫她等,他一个大男人等一等无所谓,大不了洗个凉水澡。 可王妃看上去便弱不经风,等水凉了再洗,若是着上风寒更是麻烦。 “那就一起吧,谁也别等。” 入浴桶之前,洛玖卿看了眼玉屏上映出的模糊人影:“王爷,今夜不会有闹洞房吧……” 这若是让闹洞房的人进来瞧见王爷王妃在沐浴,实在有些尴尬。 “不会。”褚青晏回头望向玉屏,对面的王妃站着没动,身上还穿着繁杂的婚服。 为叫她宽心,他又多解释了一句,“我想你并不会喜欢叫一堆不认识的人来闹洞房,便叫他们不许来了。” 洛玖卿面对玉屏福了福身:“多谢王爷体恤。” 看着王爷回身褪下衣裳,玉屏上的影子映出男人肌肉紧致的轮廓。 洛玖卿面上烧红,背过身赶紧将身上的衣裳褪下,泡进水里,让舒适的热水漫过全身,冲刷掉她脑子里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屏风阻得了视线,却隔绝不了声音,听着隔壁间或响起的水声,脑中难免浮想翩翩。 洛玖卿凭借短短的相处,开始想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王爷模样生得好,身材也不错,这让她对接下来与他共处一室少了些反感。 他话似乎不多,却也不是冰冷得不可接近,对她还算有耐心。 他说不让人来闹洞房,便没人敢来闹洞房,可见他平日颇有威严,大家都敬畏着他。 洛玖卿想,她凭着王妃身份,能得他些许礼待,却最好不要忤逆他的话,免得惹他生厌。 她还在胡思乱想着,屏风对面的王爷已经起身,洛玖卿收敛了思绪,她弄出些水声,以示自己还未洗好。 褚青晏换上寝衣后,并未马上离开,他立在屏风一侧,垂眸目光落在紫檀浴桶的边缘,目不斜视,轻声提醒:“沐浴时间不宜过长。” “嗯。”洛玖卿小声应下,“王爷先去歇息吧,我很快便好。” 快不快的,等他睡着了,能知道什么。 洛玖卿又泡了一刻多钟,浴桶内水温渐凉,她正准备出来,忽闻门外一道清凛的声音:“王妃还未好么?” 吓了她一跳,脚底打滑直接跌倒在浴桶里。 激烈的落水之声,让褚青晏以为王妃出了意外,情急之下顾不得什么礼法讲究,直接冲了进来。 一只净白的手攀在木桶边缘,随即从水里冒出一颗脑袋,黑发被水沾在脸上,看上去十分狼狈。 洛玖卿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她听见王爷进浴房的脚步声,抱着双肩沉在水底:“我没事,王爷不必忧心。” 一颗心被这场意外搅得怦怦乱跳。 褚青晏忙背过身:“快些穿衣出来,水该凉了。” 洛玖卿无奈,只得草草洗净身上的澡豆,擦干水渍后换了寝衣出去。 二人的寝衣是同一匹料子裁出来的同色同款,还是喜庆的红色,却比婚服要浅一些,更适合于就寝时穿着。 洛玖卿红着脸,好好沐个浴都能摔一跤,还让王爷进去看到,实在丢脸。 她太过专注于自己的尴尬情绪,以至于都没发现,身姿如松挺拔的王爷,脸上也烧得通红。 褚青晏也有些无所适从,他一个人恣意潇洒惯了,从来不知道该如何与女子相处,更何况她还是自己新娶的王妃。 要他对她过分亲近,他做不到,可要他冷待于她,也不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若非为了查案,他绝不会这般让自己为难,正因此,他对新王妃一开始便心存歉疚。 既然娶了她,无论他们未来结局如何,至少此时此刻,他该当尽一个丈夫的义务。 二人一前一后回了内室。 洛玖卿走得磨磨蹭蹭,褚青晏只好站在床边等她,看她习惯于睡哪一侧。 迟迟不见人过来,他才回身看向一身水红寝衣,披散着黑发,愈发显得单薄的王妃。 王妃拢着自己的长发,低头红着脸道:“王爷先睡吧,我先将头发吹干。” 她爬上罗汉床,将床尾的窗户打开,脑袋搁在窗沿上,借夜风吹发。 这样怎么行。 褚青晏蹙眉,湿着头发吹凉风,容易着凉。 他走过去将窗户合上,在王妃略带诧异目光中,拿了一条干毛巾替她擦头发。 他动作很轻柔,用毛巾裹住她一缕头发后,并不粗暴地擦拭,而是先通过按压挤出头发上多余的水分。 待一条毛巾湿透后,又换另一条。 等王妃的头发半干,才开了一线窗,让她躲在窗后,他握着她的发丝在风口吹风。 洛玖卿始终低垂着头,她鼻头发酸,自从阿娘离世后,再也无人这样替她擦头吹发。 她用余光去看他的下颌线,他堂堂一个王爷,竟能如此细致。 洛玖卿知道他不是为她在做这些,他只是照顾新娶的王妃,她不过是沾了王妃名头的光。 她再次将目光望向桌上的合卺酒,此刻她更加笃定,下药之人不会是褚青晏,那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好了。”褚青晏将王妃干爽的长发放下,见她正看着合卺酒发呆,以为她心中介意,“合卺酒不过是个过场,你若介意,我们便走完大婚全部仪式。” “我……”洛玖卿还未说话,褚青晏已经走向圆桌,她将后半截话咽下。 她是该介意还是不该介意呢? 洛玖卿想尽量表现得像一个寻常的新娘,不要被他看出破绽。 那么寻常姑娘嫁人,应当是希望婚礼圆满的吧。 她跟在褚青晏身后,走到圆桌前,各自坐下。 反正她已经在酒中混合了解药,媚药不会起作用。 褚青晏斟了两杯酒,才想起问她:“平日可饮酒。” “不曾饮。”她能实话告诉他,她千杯不醉么?千杀阁的酒都快被她偷光了。 可她如今是家破人亡,毁容失忆被农户收养的孤女,养父母家境贫寒,连她“父亲”都喝不起酒,她如何能饮酒。 褚青晏起身将杯子和壶里的酒都倒入窗下盆栽里。 洛玖卿瞪大了眼,他这是何意? 就算他不喜自己,也不必将他们的合卺酒倒了吧…… 褚青晏回身,才发现王妃看他的目光有些古怪,诧异不解还带点儿憋屈。 他回到她身边坐下,用他从不曾有过的温柔声音解释:“你平日不饮酒,猝然饮这烈酒,明日会头疼,不过是一个仪式,以茶代酒又如何?” 洛玖卿垂眸:“嗯。” 这人温柔得过分,细致得过分,叫她有些歉疚,她是带着目的潜伏在他身边,他却真心将她当作妻子来爱护。 他将两个白瓷杯倒上茶水,一杯推至洛玖卿面前,另一杯自己端起持在她眼前,等她与自己交杯。 洛玖卿心虚地与他喝了这交杯茶,全程低垂着脸。 褚青晏只当她害羞,并未多想。 按大盛风俗,合卺酒挽手喝完半杯后,夫妻二人要交换杯子,继续喝完剩下半杯,寻常夫妻交杯酒后便是洞房缠绵,对此没什么心理负担。 可是洛玖卿和褚青晏各怀心思,都不是真心要做夫妻,这一步便颇有些难为情,二人饮完半杯茶后,便顿住了。 彼此慢吞吞地将酒杯递给对方,洛玖卿盼望着他能说仪式点到为止即可,褚青晏观察着她的神色,怕他多说她会多想。 两个人都在等对方开口,换杯的动作僵持住了。 眼见天色将晚,洛玖卿还巴望着他早些睡下,好忘了洞房这事儿,转念一想,饮茶提神,万不能让他再喝了。 她将他手中的杯子夺了过去:“茶水夜里不宜多饮,这样便够了。” 褚青晏将手放下:“那便早些休息吧。” 他走到床榻边,依旧等她先上榻。 洛玖卿硬着头皮走过去,他说要走完婚礼全部仪式,那自然是包括洞房的。 她搜肠刮肚想托辞,动作迟缓地爬上床,靠内侧紧贴着墙躺下,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洛玖卿躺下后,心跳如擂鼓,抑制不住地有些紧张。 便是当年入炼狱厮杀时,也没有这样紧张。 她知道洞房是怎么回事,在媚骨门时,春宫图和小画册随处可见,各种姿势她如数家珍。 出嫁前,也有监礼司的嬷嬷教习,洛玖卿没吃过猪肉,尽看猪跑了。 栾素说那事儿不单单男子能愉悦,女子亦可享受,不必将之视作洪水猛兽。 洛玖卿回忆那些画册上并不美观的姿势,实在想不出此事的乐趣,更何况还是与一个陌生男子。 她还在胡思乱想,身侧躺下了人,将被子掀起盖在身上。 她闭着眼,感官被放大,能感受到褚青晏在她身侧的每一个动作。 尤其是右手边的被子被掀起,钻进来一丝凉风,而后又被陌生男人的体热盖过。 洛玖卿身体往内缩了缩,可床榻上的空间毕竟有限,她实在没地儿可躲。 若是可以选择,褚青晏绝不会这么尴尬地与她并肩而眠,而她……见她一味往里躲,显然也不情愿与陌生男子亲近。 可这是他们的新婚之夜,他不可能撇下新婚妻子独居别处,府里那么多下人瞧见了,便是明面上不表现出来,心里也会轻视她,私下里更免不了说闲话。 若是传到父皇耳中,更会引得父皇呵斥,是他非要寻她完成旧时婚约,可娶她入门后,又不善待于她,无论他是因何种理由,落在旁人眼里,都是他负心薄幸,因她的容貌家世而厌弃她。 在这惯会拜高踩低,见风使舵的尚京,如若他都不能给她撑腰,那她便人人可欺,寸步难行。 “睡吧,明日还要进宫请安。”他说完这句话,自顾自睡去,很快便呼吸平稳。 洛玖卿扭头瞥了眼身后的人,昏暗帐中看不清什么,他真的睡着了么? 洛玖卿稍稍安心,侧躺着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离王爷足足有一人的距离,迷迷糊糊打起瞌睡。 褚青晏其实并未睡着,他清醒地看着自己身上被子被王妃一点点卷走,最后只堪堪盖住他半条手臂。 三月里的夜还很凉,他肯定不能去跟王妃抢被子,但也没必要硬抗一夜。 褚青晏起身,掀起床帐,准备去柜子里另拿一床被褥。 他一动,洛玖卿便紧张地坐了起来,抱着被子缩在墙角,像是受了惊吓,黑亮的眸子睁得溜圆,胸口剧烈起伏,好一会儿才平缓过来。 她眸光渐渐聚焦,看清了眼前的人。 洛玖卿将伸在枕头下的手收回,刚才突然被惊醒,她下意识地摸索自己习惯藏于枕下的匕首,却摸了个空。 此刻恢复神志,才想起来今日是她新婚,这陌生的婚房里并无一样属于她的东西。 第3章 忆往事 褚青晏坐回床榻边,伸手探了探王妃的额头,触感湿凉。 王妃惊出了一身冷汗。 “做噩梦了?” “嗯。”洛玖卿的声音微不可闻,她双手在身侧收紧,她得改改自己这草木皆兵的毛病了。 可作为杀手,若是身侧有人起身都不能察觉,那也太过迟钝。 “王爷要去哪么?”洛玖卿抬头望向褚青晏,眸子亮晶晶的。 她问得有些急切,因为有些激动,他是不是也不习惯身侧有个人,要与她分房睡。 这份急切听在褚青晏耳里,便多了几分焦急,像是害怕他会在此夜抛下她离去。 “我去抱床被子,很快回来。” 洛玖卿失望地塌下双肩,重新躺了回去,不想再说话。 在褚青晏看来,这便是他的话叫她安心了。 褚青晏抱了新被褥回来,两人经过这一番折腾都清醒了,并肩卧着,却无话可谈。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两个人竟默默无言睁眼到了天明,最后才囫囵眯着一个时辰。 第二日,褚青晏醒来时脑袋“突突”地疼,看着身侧熟睡的王妃,不忍心叫醒她,让她多睡了一刻钟。 一刻钟后,褚青晏掀开被子起身,身侧的人果然也跟着醒了,揉着眼坐起来。 褚青晏看出来她睡眠极浅,身侧有人便很难入睡,而且极易惊醒。 等过些日子,或许可以同她商量分房睡,对他们双方都是解脱。 王爷王妃起床,清松堂忙碌起来,丫鬟们伺候二位主子洗漱,而后传膳。 早膳过后,洛玖卿要梳妆,今日进宫请安,她需依礼制穿王妃翟衣,很要费些功夫。 王爷便在外间等候。 秋榕替王妃梳头时,春枝掀开床幔收拾床榻,看见榻上并排的两条褥子,春枝心里泛起疑惑。 王爷和王妃昨夜竟是分开睡的么? 床上除了有些睡过的折痕,并没有金嬷嬷叮嘱过可能会有痕迹。 春枝整理完床榻,默默将床上的白喜帕收了起来。 她等着秋榕给王妃梳完发髻,她再给王妃描妆。 “王妃要用点心么?今日厨房蒸了软香的透花糍和桂花糕。” 洛玖卿点点头,刚才早饭跟王爷一起吃的,王爷吃得太快,她又不好叫他等她,所以吃得匆忙,都没怎么吃饱。 春枝让秋榕去拿糕点,屋内只剩了她和王妃。 她小声伏在王妃耳边道:“王妃,金嬷嬷让奴婢一早来为王爷王妃收拾床榻,还叫我将白喜帕交予她。” 金嬷嬷是监礼司派来教王妃礼仪的嬷嬷之一,并且往后都会在王府伺候着。 王妃入府是大事儿,关系皇室开枝散叶,春枝这些不通人事的丫鬟对妇人之事未必都懂,需要一位经验丰富的嬷嬷伺候着,才更周全。 嬷嬷要了解王爷王妃的房事登记在册,本也是合规矩的。 只不过昨夜王爷王妃是分开睡的,这样的事春枝却不敢擅自拿主意直接上报。 毕竟王爷和王妃才是她的主子。 这件事她也不好直接去问王爷,王爷是男子,又一贯忙于公务,只怕是根本不知晓还有这规矩。 洛玖卿讶然,皇家居然还有这样的规矩。 今日赶着出门,她从春枝手中接过白喜帕,就着烛火烧了:“她若问你,你便说没瞧见,许是王爷王妃自己收起来了,床上的床单褥子都换下来送去洗衣房。” “是。” 进宫路上有好长一条宫道要走,洛玖卿心里想着事儿,脚步慢,褚青晏很快超过她好几个身位。 察觉到王妃没跟上,褚青晏停下脚步耐着性子等。 原本一刻钟的路,生生走了两刻钟。 一路上欠身的内监和宫女虽不敢明目张胆抬头看,但都纷纷投来余光,新王妃的身段瞧着倒是不错,只是昨日大婚有盖头,今日请安覆薄纱,都没瞧着真容。 王爷走一段便停下来等一段,这奇怪的景象更是惹人注意。 洛玖卿心不在焉,自然也没注意到内监、宫女的目光,甚至没注意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 褚青晏眼疾手快,后撤一步,抬起手臂稳稳托住了她:“担心,走路不要分心。” “哦……”她慌乱之下双手胡乱抓着王爷的小臂,将王爷的礼服攥出几道折痕。 洛玖卿伸手抚了抚,小声道歉:“抱歉。” “无妨。”褚青晏收回手,终于将步子放慢了些,观察着王妃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老皇帝看起来很温和,一身明黄龙袍还来不及换下,笑眯眯地望着祈王爷祈王妃叩拜行礼。 甫一礼毕,忙叫人赐座,比照当初太子妃的规格赏下百花穿凤玉屏一扇、玉如意两柄、珍珠三斗、白玉镯四只、螺子黛五斛、宝石戒指六只、明月珰耳坠七对、珠钗步摇八支、云锦九匹、金元宝十双。 洛玖卿咋舌,这也太多了吧。 她强忍喜悦,反而将水盈盈的眸子看向王爷,怯怯地望他眼色。 褚青晏看东西数目有些不对,一时没有马上谢恩。 裕景帝褚阆展颜一笑,看向洛玖卿的目光慈祥和蔼:“礼部备的东西,朕添了几样,朕与洛兄曾八拜结交,你小的时候朕还抱过你,朕还记得……” 褚阆忆起,当初洛玖卿尚在襁褓之中,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小女娃,粉面如玉,滴溜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就叫人高兴,当即做主想将她与幼子结娃娃亲。 彼时他尚是亲王,亦可许她一世荣华富贵,也算报了洛兄的救命之恩。 可洛延松爱女心切,起初还有些不愿意,想等洛玖卿长大了选个自己喜欢的郎君。 褚阆耍了个心眼,拿出一块和田玉佩悬在稚子面前,轻声哄诱:“小玖卿,你可愿意嫁与伯伯家的青晏,给伯伯做儿媳?你若愿意,便拿走这玉佩好不好?” 小洛玖卿伸着小手一把将玉佩拽了下来,洛延松想阻拦已经来不及,要将女儿手中的玉佩拿来还给褚阆,可他一碰玉佩,洛玖卿就哭。 褚阆见状哈哈大笑:“洛兄,看来小玖卿想要入我褚家做儿媳妇儿,你就莫要棒打鸳鸯了吧。” 洛延松点了点女儿的额头:“你啊,这么小便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褚阆看着眼前面薄纱覆面的女娘,与记忆中那粉面黑瞳的女娃相重叠。 那样好的一个女娃,怎会发生后来那许多事呢…… 好在青晏这孩子守礼重义,不仅派人寻回了她,还自愿履行旧时婚约,娶她做王妃。 褚阆抹了抹眼睛,心中对这个儿媳的疼惜更多了些,对次子也更看重几分。 听着陛下絮叨往事,洛玖卿低垂着头,回忆涌上心头。 她十岁上下时,已经出落成了远近闻名的小美人儿,求亲之人几乎踏破洛家门槛,可父亲全都以她早就许了人家拒绝了。 夙州与洛家亲近的人家,从来没见过什么楚家二郎,都道是洛家没看上这些求亲者,而寻的借口。 起初洛玖卿也以为阿爹是因为自己不喜欢那些郎君,才替自己拒婚,直到有一日她从箱底翻出那块白玉佩。 洛玖卿不识得宝玉名贵,只觉得这玉色泽温润,毫无杂质,一看就很贵,绝不像他们家的东西。 父亲虽然官拜刺史,是州府的父母官,三品大员俸禄不低,可洛家心善,年年施粥,她父亲的俸禄多半救济穷人了,连她与母亲每年添置新衣首饰都有定数,家中并不宽裕。 洛玖卿拿着玉佩去找父亲,才知道原来跟她订婚的楚家二郎,是真的存在。 洛延松将她抱在怀里,攥着玉佩喜道:“这玉佩竟叫你找出来了?好好,这样将来要与那姓楚的小子退婚,咱们也不至于因还不了定亲信物,而叫人说闲话。” “阿爹,为何要退婚?”洛玖卿从阿爹手中拿过玉佩,双手捧着细细赏玩,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玉佩,便是阿娘最贵的首饰也不及这玉佩成色好。 “哼,楚兄当年不辞而别,这许多年,除了偶尔通信连个面也不露,难道我们玖儿要等那楚家二郎一辈子?做梦!” 洛延松见闺女心思全在玉佩上,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气得咬牙:“当初你便是这般抱着这玉佩不撒手,爹才不得不应了这婚事,想不到我们玖儿竟是这样爱财,阿爹好伤心。” 洛玖卿笑吟吟地张开双臂揽着阿爹的脖子:“阿爹,玖儿喜欢这个玉佩,因为它好看,但是玖儿更爱阿爹,阿爹要是不喜欢,玖儿就不要这个玉佩,与那楚家二郎退婚。” “嗯!” 话虽是这么说,可之后来到洛家提亲的人家,洛延松仍旧以洛玖卿已经定亲推拒,直到他出事,也没有等来楚兄带着楚家二郎来拜望。 第4章 不白来 洛玖卿已经许久没有想起过夙州洛家了,像是一种防御本能,入千杀阁经历过背叛生死之后,她渐渐地学会不去触碰旧日伤疤。 过得快活才不枉此生。 今日乍然听陛下提起旧事,她久久不能平静,只能跟着褚青晏拜谢,木然地回应帝后对她的关切询问。 有了陛下的打样,皇后娘娘也是比照着当初给太子妃的东西赏赐新王妃。 再收了太子妃嫂嫂的礼,今日洛玖卿的收获竟比当日太子妃的还多。 只是新王妃始终低垂着眸,话也极少。 褚青晏见她神色不太对,代她回了不少话。 褚阆见二人夫妻和睦,也就放心了,又叮嘱了褚青晏几句,叫他切莫轻待了王妃,他二人若生龃龉,他定会站在王妃那边,这才终于放二人出宫。 出宫路上,褚青晏照来时一样迁就着王妃的步子,走在她身侧:“听闻你家中生变故,忘了十二岁前的事,方才父皇的话,可是勾起了你什么记忆?” 洛玖卿如梦初醒,是啊,如今她的身份是被农户抚养长大的孤女,没有十二岁前的记忆。 她都不知道千杀阁是从何时便打算利用她洛玖卿的身份。 七年前她被季玄所救,加入千杀阁,直到出阁执行任务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另一个“洛玖卿”,过着寻常人的生活,只是因为失忆,所以没有去寻找亲人和自己的未婚夫君。 她不该因为“遗忘”的记忆而难过,她强打精神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想知道,我亲生父母是怎样的人,他们、他们又为何会惨遭杀害……” 褚青晏握住她的手腕,隔着层层叠叠的衣料仍旧能感受到她羸弱纤细的腕子:“你若想知道,我可以帮你查。” 洛玖卿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他的神情却不似玩笑。 她当然知道他有资格查此案,他如今兼着大理寺卿的职务,纠察断案是他的本职。 可他们不过只相处了一夜,他便愿意为她去查七年前那无头无尾的旧案? 朝廷三品大员被杀,这案子在当年也是轰动一时,陛下早派人专门探查,只是没有结果。 “谢谢王爷。”洛玖卿朝他欠身,眸光盈动。 有人还能记着这件事,她很感激。 “你若是能想起什么线索,记得一定要告诉我。”褚青晏平静地望着出宫的路,“旧案难查,最难的便是线索太少。” 到了宫门外,除了王府的马车侍卫,还多了一个着红色官服的年轻男子,那男子朝褚青晏躬身行礼,而后附在他耳畔低声说了一句话。 褚青晏眸光微动,点了点头,随即朝王妃道:“我有些公事,就不陪你回府了,用膳亦不必等我。” 洛玖卿不在意他陪不陪自己,但有一事十分要紧,她小心翼翼问:“那王爷今晚……会回来么?” 褚青晏不想刚成亲就冷落了她,但公事要紧,只好道:“我尽量回来,但若是未归,也不必等,你先休息。” “嗯……”洛玖卿巴不得他不回来,她乐得自在,但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她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王爷,神色凄凄。 夭英扶她上马车,亲眼看她在进入马车的瞬间,立刻垮脸。 洛玖卿瘫坐在马车内,轻捶胳膊腿儿:“累死了。” 这王妃翟衣和头冠也太沉了些。 陛下给的赏赐已经提前搬上了马车,占据了大半的空间,将洛玖卿和夭英挤在另一边坐着。 洛玖卿摸了摸金元宝,又一一摸其他的东西,雨露均沾。 笑得合不拢嘴。 “王妃可真会做戏。”夭英差点都要被她上马车前的依依不舍给骗了。 “你不知道我们媚骨门一派靠的就是做戏么?若不做戏如何勾引男人,我们与人欢好总不能是出于爱慕之心吧。” 爱人与被爱一样奢侈,唯有**人皆有之。 洛玖卿将戒指和手镯在手上一个一个试戴,每一个都很喜欢,试过之后,又取下来仔仔细细放入锦盒中。 她满心满眼都是赏赐之物,回府路上的时间很快便过去。 用过午饭后,春枝抱着账册来见王妃:“王妃,这些是王爷的聘礼册子,这些是各家送来的礼单,还有这些是王妃的嫁妆。” 洛玖卿奇道:“我怎会有嫁妆?” 她可只带了一只随身妆奁上尚京,她家贫的“养父母”,不可能给她置办像样的嫁妆。 “是陛下、娘娘与王爷比照着聘礼数给添上的,一早便放在别院了。” 洛玖卿明白了,她的公公婆婆和丈夫,怕她嫁过来的时候,嫁妆队伍寒碜,为了她的颜面,早就提前为她备好了嫁妆。 洛玖卿心中有股暖意,若她不是这样的身份,这王妃倒也值得长久地做下去。 她想了想:“这嫁妆既是父皇母后和王爷添的,那便还回去吧,大婚那日装装排场也就够了,我怎么能真收。” “王爷说,这些都是王妃的。”春枝将载着聘礼和嫁妆的两堆册子往前推了推。 洛玖卿捡了几册随意翻了翻:“这么多?” 光是聘礼,便有足足一百四十八抬!还有比照聘礼添的嫁妆…… 里头衣食住行金银财宝首饰摆件木料金器一应俱全,无所不有,甚至还有几件大家具。 洛玖卿环顾一圈四周,可她在王府里什么也不缺,这些东西目前都用不上。 她润了润唇舌:“这些,是不是哪怕我与王爷和离,也是我的?” 春枝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一、一般来说是如此……” “那就好……”洛玖卿小声嘀咕了一句,喜滋滋地继续看自己的小金库,这趟可是不白来,就是不做别的任务,她也不亏了。 见春枝看她神色有异,洛玖卿清了清嗓子,压下上翘的嘴角:“其他那些礼单让库房登记入库吧,记好各家送的是什么东西。” “是。”春枝应下之后没有马上离开,今晨的事她还等着王妃问话。 洛玖卿懒洋洋往罗汉榻上一靠:“我累了,要睡一会儿,春枝留下,其他人都先下去吧。” 屋内只剩下春枝后,洛玖卿才又直起身,她紧张地握了春枝手,看上去害怕极了,牙关打颤,声音发抖:“春枝,金嬷嬷为何要窥探我与王爷的私隐啊?” 她早上烧白喜帕的举动有些大胆,此刻做出害怕模样,更像是细想过后的后怕。 “王妃宽心,金嬷嬷是司礼监派来服侍王妃的嬷嬷,记录此事也并无不妥。” 并非是她有什么错处,才被刻意盯上。 虽然金嬷嬷此举可能不是刻意针对,但洛玖卿却还是忧心忡忡,她隔着面纱抚着右颊上的疤痕:“若是王爷一直不愿与我……” 洛玖卿咬着唇将后半句话堵在嘴里,明澈的杏眸涌上泪花,瞧着委屈极了,一双美目看得人心肝儿颤。 她刻意隐去了自己也无意与王爷洞房的心思,而且还暗自将她容貌有瑕推做了罪魁,暗示王爷是嫌弃她容貌丑陋才不愿与她行房,这种事总归王爷也不可能会向外说,也就任由她编排了。 春枝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心软得一塌糊涂,夫妻敦伦总是需要两方合意,王爷若无那心,王妃又能如何? 可若是王妃与王爷琴瑟不合,监礼司只会认为是王妃没有服侍好王爷,未尽王妃之职。 当务之急是该让王爷与王妃增进感情。 “王妃,王爷不是铁石心肠之人,王妃不如主动一些,让王爷看见您的真心。” 洛玖卿微蹙着秀眉,真心不真心的,她都可以假装,只是她不愿费过多的功夫在王爷身上。 她假装毁容入王府,一来是阁主之令,为了便于她日后以另一身份在尚京立足,二来也是季玄的建议,季玄说她不必在王爷身上谋取宠爱,只要王爷对她有几分怜惜愧疚,就足够她在祈王府立足。 她与王爷没有感情,王爷在做完最初几日表面功夫后,才能将她晾在一旁,只给予王妃的体面尊荣,而不会整日黏着她,她才有功夫去做其他事情。 “春枝,我还有一事想问你。”洛玖卿突然忆起一事,她或许可以抓金嬷嬷一个把柄,以解当下困局,“府中可有……服用后令男子和女子无爱亦可动情的药?” “王妃说的是……”春枝掩了唇,不敢将那秽物宣之于口,“那个药?” “嗯。”洛玖卿神神秘秘地点头,并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不可不可,绝对不可,那是禁用之物,若是、若是叫人知道,可是大罪。”春枝只当是王妃病急乱投医,竟想用违禁之物,赶紧劝阻。 “这么说来王府应该没有此物?那宫中呢?” 春枝不明白王妃为何会提到宫中:“宫中更不能有,若有后妃胆敢用此物损伤陛下龙体,那会株连亲族。” 洛玖卿将视线落在昨夜王爷倒了酒水的盆栽上,那这媚药是从何而来的? 她心中已经凶嫌锁定为金嬷嬷,下药之人定是关心她与王爷相处之人,只有金嬷嬷在今日过问白喜帕之事。 洛玖卿却摸不准这金嬷嬷为何要这般做。 第5章 玉骨膏 洛玖卿斟酌着言辞:“春枝,我与王爷大婚,诸事繁琐,你们都辛苦了。” “奴婢们不辛苦的,要说辛苦,还是江嬷嬷和张总管辛苦,婚仪的一应用具都是他们备的。” 洛玖卿眼波流转:“春枝,你将府中人在大婚中所负责的事情写下来,依照每人的功劳,从我的聘礼中取五千两银子出来,发放赏银。” 春枝咋舌,王妃这出手也太阔绰了些,她想说这都是大家的本分,可她不能替旁的人拒绝一笔丰厚赏银,便只是顿了顿,很快寻来纸笔,依照王妃的要求记录。 春枝写完,洛玖卿仔细看过,她关注的只有金嬷嬷。 金嬷嬷主要是监看喜房的布置,避免丫鬟们出错漏。 她完全有机会接触合卺酒。 洛玖卿又问:“江嬷嬷和张总管可是府中老人?” “是,他们在陛下还是王爷时就在府上了,江嬷嬷更是先皇后从娘家带来的人。” “他们处事可公道?” “公道。”春枝颔首。 洛玖卿将纸收了:“春枝,你去我账上支取五千两银子,交由江嬷嬷和张总管赏下去吧。” “王妃……”春枝有些犹豫,王妃大抵不知,府中许多下人对她并无敬意,她赏下这许多银钱,也未必得他们的感激。 “去吧,我要睡会儿,叫夭英进来。” 春枝退下后,洛玖卿下了罗汉床,挪到里间床榻上,抱着册子在床上打了个滚,乐得咯咯直笑。 夭英进来,见她财迷的模样蹙了蹙眉。 洛玖卿瞧见了她的表情,怕自己高兴得太早了,赶紧坐起身问道:“夭英,这种出任务过程中得的意外之财,需要上交么?” “不必。”夭英想了想又补充道,“况且这也不算意外之财,你与他本就有婚约不是么。” “你说得有道理欸,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洛玖卿躺下又滚了两圈,她支着脑袋抬眸望向夭英,“你放心,我有的,也分你一份。” 夭英被她看得脸红,她那双水润润的杏眸直勾勾看人时,总叫人无所适从,夭英别开眼:“不必,我不缺钱财。” “哦,那你为何皱眉?我们既然一起出任务,还是坦诚相待的好。” 夭英看她懒散地躺在床上,顾左右而言他:“我看娘子并不十分在意阁里的任务。” 洛玖卿更乐了,她看着她直笑:“我都已经嫁入祈王府了,还要怎样在意阁里的任务?难道非要苦大仇深草木皆兵?” 夭英垂眸,声音轻飘:“谨慎些总是好的。” “夭英,你是不是不高兴,我刚才单独留下春枝说话?” 夭英别开头:“娘子也说我们要坦诚相待。” “你过来。”洛玖卿冲她勾了勾手指。 夭英别扭地靠了过去,被洛玖卿拉了一把,坐在床沿。 “我留春枝单独说话呢,并不是为了防着你,我可以将我们说了什么都告诉你的。”洛玖卿将她与春枝说话的内容原样复述了一遍,“……就是这些了,事情关乎王爷,若是你在,春枝定然有所顾忌,不会知无不言。” “嗯。”夭英应了一声,突然抬头有些困惑道,“娘子不愿意与王爷同房?” “我为何要愿意?” “可你……” 不是接了这个任务么?而且夭英见过媚骨门的门人,他们于男女欢好一事并没什么羞耻心,这事儿对他们而言便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夭英,你就没有过接任务身不由己的时候么?” “没有。”在夭英看来,任务就是任务,不同的任务不过是杀不一样的人而已。 非要说有哪个任务让她难以理解,也就是现在正在进行的这个。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洛玖卿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夭英是自小在千杀阁长大的,她不曾过过普通人的生活,所以没有那些妄念。 洛玖卿也不知,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打发夭英自去休息,洛玖卿愉快地歇了晌,晚饭都是让人送进房中吃的,趁着王爷不在几乎整日都赖在床上。 用完晚膳,洛玖卿稍微站了会儿,等来王爷说今夜不回来的消息,她立刻像没有骨头一般又瘫软地躺下了。 她趴在床上翘着脚看画本子。 夭英瞧她懒散的样子实在看不过去:“娘子,你就不想想法子,挽回一下王爷的心?” 这才新婚第二日就夜不归宿,像话吗? 洛玖卿声音激扬:“一个男人的心,若不在你身上,任你千般万般作践自己,也换不来他回头,不过是自取其辱。” “娘子,你说什么呢?” “哦,画本子里写的,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有什么道理啊,夭英抽走她手里的画本子:“娘子,别忘了你可是千杀阁媚骨门出身,不可辱没师门。” “师门?我没有师门。”她才不承认栾素是她师父呢,洛玖卿将画本子抢回来,“别闹,看到正刺激的地方呢。” “怎么刺激了?”夭英好奇瞥了一眼。 洛玖卿立刻盖上画本子:“少儿不宜,别问。” 洛玖卿话本看乏了,扑在软绵绵的枕头里,懒洋洋地叫:“夭英,你帮我从妆奁里取出那个圆滚滚的白色瓷瓶来。” 夭英依言照做:“这是何物?” “玉骨膏。” 夭英走到床前,发现洛玖卿已经褪去了全身衣裳,床榻上那一长条人形,白腻如玉,光洁得几乎耀眼:“你……” 夭英觉得她有些不知羞,可想到她出身媚骨门,便咽下了到嘴边的话。 “帮我涂抹,全身都要哦。” 夭英掀开床幔挂在玉钩上,她坐在床边垂眸从罐子里挖了一块膏体,抹在洛玖卿后背,才落手,夭英便感觉掌下的身体猛地一颤。 “啊……”洛玖卿几乎不可抑制地喘了一声。 吓得夭英差点摔了手中的瓶子。 洛玖卿面色发白,还不忘扭头笑她:“你可得仔细别打了我这膏,很珍贵的,媚骨门独门玉骨膏,冰肌养肤,能将人养得白皙细腻……” 夭英便是再迟钝,也觉出了这膏体不大对劲,她方才分明没用什么力度,她怎么会疼成那样,夭英将瓶子凑在鼻底闻了闻,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你疯了吗?这里面有酥骨散啊!用多了你的骨头就软了!” 洛玖卿还是笑:“可不止酥骨散哦,还有好多好东西呢,不仅能让女人柔若无骨,还能让肌肤娇嫩敏感,一碰便发颤,难以自持。” 这样的身体,便是男女欢好时,最好的催化剂。 夭英为自己先前嫌她懒散有些后悔,日日抹这样的药,人能不没骨头似的躺着坐着么? 夭英看着此刻床榻上那眼尾嫣红,眸中含雾的人,赤条条的身体如玉光洁,被她抹过药膏的地方白里透红。 因为身上的酥软,她眸色愈加迷离。 模样比新摘下来还带着水珠的樱桃还要诱人。 千杀阁的媚骨门便是这样从不失手。 只是门下人丁寥落,一来有此天赋的人并不多,二人江湖儿女,谁真的愿意用这般践踏自己的方式杀人。 擦完了背面,洛玖卿翻了个身,给她擦正面,女子完美姣好的**在夭英面前一览无遗,正面的敏.感比背面更甚,夭英抹药的手忍不住放轻更放轻。 夭英常年练剑,手指掌心都有粗粝的厚茧,抹药时难免摩挲洛玖卿的肌肤,她咬紧嘴唇才能克制自己不一直发出那令人羞的声音。 可当夭英将药膏抹到她胸前时,洛玖卿终于忍不住呻.吟一声。 刚踏入内室的褚青晏被她这一声,与眼前靡丽的一幕,惊骇得脸都白了。 他愣在原地,呆了一瞬,才垂下眼低头往后退:“抱歉……” 夭英与洛玖卿大眼瞪小眼。 夭英:“怎么办……” 洛玖卿咬着唇笑:“继续。” 她不过是在自己房中涂抹润肤膏,又不是偷.人,有什么好怕被王爷看见的。 而且,王爷不是说今夜不回么,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夭英硬着头皮将剩下的涂完,然后默然退下,发现王爷并未在外间等着,不知去了哪里。 两刻钟后,褚青晏携着一身冷气再度踏入内室,洛玖卿已经穿好中衣躺在床上假寐。 褚青晏犹豫了片刻,从案几上随手拾起一本书,在窗下慢慢翻阅,只是心思却始终不能集中在书上。 他余光落在床榻上鼓起那一长条小包上,还是等自己再冷静些吧。 虽然已经泡过冷水澡,可早些时候那一幕反复在他脑海中回闪,根本抑制不住,他的身体又起燥热。 他看了半个时辰的书,终于冷静了些,才吹灭了灯躺上床。 被窝凉如冰窟,褚青晏刚躺下,面朝里睡着的洛玖卿顺着热气便寻了过来,将她冰冷的手脚圈住他,贪婪地索取他身上的热气。 褚青晏浑身一僵,王妃身上淡淡的花香混合着牛乳的味道,带着他的思绪又回到方才那一幕,他拉着她的手想将她推开,却被她搂得更紧。 睡梦中的洛玖卿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别动,暖和……” 褚青晏便僵直着身体不敢再动,他甚至在脑海里想了想,给妻子取暖是否是丈夫应尽的本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玉骨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