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初霁哼着新听来的小调走了。她回房美美睡了一觉——再也不怕告状精会找茬了。师父因为宗中事务出门去了,晚上并未回来,这也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因为晚上才是千魂万鬼窟最可怕的时候。
初霁这晚做了个很美妙的梦,梦见她找到罗非远时,罗非远又饿又怕,见到她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扑在她脚下,说以后再也不敢了。让初霁醒来好一阵回味。
第二天太阳刚露头,初霁就爬起来了,师父不喜外人,因此巍山小筑只有师徒二人,膳食要么是等元宗的大厨房送,要么就是师徒二人动手简单对付一些。
因天色尚早,初霁肚子饿得咕咕叫,她到庖厨,引火,热油,片刻功夫后,黄澄澄的鸡蛋被煎出了油边,滋滋冒着香气,放在清亮的鸡汤面上,放几棵绿油油的青菜,初霁食指大动,吃得肚子滚圆,这才拿着刀哼着歌出门。
路上遇到两伙獐头鼠目的家伙,一伙她不认得,另一伙老远见了她便点头哈腰的,确切地说是见了她身上的刀。那把刀黑漆漆又笨重,却是宗中人无人不识的雷霆。
初霁得意地握紧了刀,面上却学着师父,一副目微沉的装哔嘴脸,果然那些人讨好的笑容更甚了:“阿萦姑娘可是要去千魂万鬼窟?”
初霁随意地点点头。
其中一人白面馒头似的中年男子笑得跟弥勒佛似的:“姑娘这几日还是去别处玩吧。那头又招了一批邪修,在里面炼尸油祭炼魔兵的,又臭又脏,没得污了姑娘的眼。”
那边指的是左护宗姬婆婆。师父与左护宗不对付,往下更是派系林立,师父身边有相当一部分忠心的死士,姬婆婆便也暗中招兵买马,诸般手段齐上了。
初霁只略敷衍他们一番就走了,她心中还在想着一会儿见到罗非远怎么让他跪地求饶。
及至到了写着千魂万鬼窟的石碑处,初霁催动灵力,却发现,她下在罗非远身上的追踪符箓不见了。
她脑海中闪过方才那些人的话,脸色一变,拔腿就往里面冲去。
进了千魂万鬼窟,初霁就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凉意。
千魂万鬼窟是个巨大的溶洞群,往里绵延数千米,十分幽深雄奇,自洞顶垂下林立的钟乳石,更衬得这里鬼气森森。比如她刚才经过的这个,尖的像是一个会把人脑袋捅穿的钢钎,那个又像是一个上吊的囚犯,其上凸出来的一小截,仔细看,那不是正像伸出来的,长长的舌头么。
突然有一阵风吹过,初霁感到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心中有些不安,兴许告状精已经跑出去了,又想到他失去踪迹,兴许是发现了自己下在他身上的符箓,自作聪明地将那丝灵力化掉了。没想到弄巧成拙了。
初霁在千魂万鬼窟里绕了好大一圈,既没有找到罗非远,也没有看到那群人说的邪修。她心里直往下沉,突然间她想起一个地方,抱着一丝希望调转头,朝西南方向急速奔去。
在西南角那里,以前是个秘密的行刑室,那里处在一个夹角,周围是厚厚的石壁,又用晶铁做了夹层,即使里面人喊得再鬼哭狼嚎外面也很少能听见。
初霁朝那个方向疾行了大约半个时辰,突然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让她差点把早上吃的鸡汤面吐出来。她心中一动,放轻了动作,借着重重势石壁的掩映,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处。
突然间面前陡然开阔,初霁被那骤然出现的光亮晃了眼。她眯眼看过去,前方是一间门窗皆敞的密室,密室中架着丹炉,篝火,四面也点着火把,照得周围纤毫毕现,初霁闻到的恶心味道正是从那丹炉中传来的。旁边七零八落地捆着几个人,年纪俱很小,只是大都面黄肌瘦的,显然是从那些乡野贫家劫掠来的。
最外侧那个双手被缚、束发玉冠歪了一半、还一脸不服气的玉娃娃似的少年,不是罗非远又是谁?
罗非远仍在奋力挣扎着,大声道:“原来你们是骗我的!快放开我!”
其中一个邪修桀桀怪笑着走过来道:“谁叫你好骗。哪个女娃娃会到这千魂万鬼窟来玩耍?”初霁看到那人脸瘦长,长了两颗老鼠牙,活像老鼠成了精,只差一条尾巴了。
罗非远被噎了一下,涨红了脸道:“我看着她走进来的。”又喊道,“你们放我离开,我必不会供出你们,否则等我义父找到,我定让他狠狠揍你们一顿才解气。”
那邪修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初霁在内心翻白眼,这玄门的小少爷真是养得单蠢,连报复也如此没想象力,简直是丢师父的脸。
他笑到一半,蹲下来,像掂菜板上的猪肉一般,轻佻地捏了捏他的脸蛋,被罗非远一脸抗拒地甩开。
他道:“你义父又是哪位啊?”
罗非远得意道:“我义父是元宗的右护宗!”
几人听到时同时愣怔了下,只因那位姬老夫人曾叮嘱过他们,在元宗中有一个人他们不可招惹,便是那位拥有许多神秘莫测手段的右护宗。他掌刑罚,剥皮,炮烙,仗笞,针刺指缝,都是他发明的,据说他长相丑陋,一条腿还是瘸的,也有人说他是从九幽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怨魂,他的身体都是从旁人的尸体上七拼八凑而成的。
另一脸上带着刀疤的煞气大汉粗声粗气道:“右护宗有义子?没听说过。”
那长得像老鼠精似的邪修眼珠子骨碌碌转了转道:“能被右护宗收为义子,想必你也出身不凡了。”
罗非远欲言又止,想到什么似的,别开脸不说话。
初霁听到此处,心怕罗非远再被套出什么话来,忙从大石后闪身出来,走进门来。几人见生人来,均有些意外,罗非远眼中则是闪过惊讶。
初霁拱手道:“几位前辈有礼。我是右护宗岳峥的徒弟阿萦,特来抓这个偷了师父丹丸的小贼回去。恳请几位前辈高抬贵手。”
老鼠精阴恻恻笑道:“今日接连两次撞见右护宗的人,倒是巧了。”
初霁笑道的:“须弥峰就这么大,元宗也来来去去都是那些人。这不是很常见么?”
还未等那邪修答话,罗非远气愤的目光射向初霁道:“我什么时候偷拿义父的丹丸了?你别信口雌黄,等我回去我就告诉义父,你勾结这些人害我,我要你好看。”
初霁被拆台拆得脸都绿了,恨不得用棉花把他的嘴堵上,口中却道:“师父已经回来了,很生气,你乖乖跟我回去,说不定他老人家还会留你一条狗命。”她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还好这罗非远也没有太笨,终于反应过来了。
但就在此时,门窗啪啪都被锁上。光线顿时一暗,那几个邪修都不说话了,围拢上来,只有地上几个俘虏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初霁心中苦笑,很好,旁人也听懂了。
那老鼠精般的瘦小邪修道:“阿萦小姑娘,还有这位小公子,我这儿倒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初霁面上仍强作镇定道:“说来听听。”
老鼠须刻意做出慈爱的神情:“你看我这丹炉中,炼的是一种威力无穷的药丸,你师父定会喜欢。只是有一样,需要你们这般大小的孩童的骨头和毛发。不如一会儿你们乖乖跳进这丹炉中,那些人,都是普通人”,他随意地指向那群瘦弱的孩童,“而你们,是灵修。用小灵修的骨头和毛发,制成的药丸效用会更好。”
“到时候,将这药丸送给你师父。既将你们送还给了他,又有能让他喜欢的药丸,岂不是两全其美?”
他刻意放柔了声音,只是对比起他说的内容,却更让人毛骨悚然。
罗非远已听得面色发白,初霁强自镇定道:“你是因为师父的缘故,才不愿让我们回去的么?”
刀疤脸冷声道:“都说右护宗行事毒辣得很,我们才初来这须弥峰,让他知道了我们还有命在吗?”
罗非远急道:“义父对我最好,我说的话他肯定会听。只要你们愿意放我出去,我一定不追究。”
初霁被气得肝疼,冷声道:“你闭嘴。”
难得这次罗非远竟乖乖听话。
初霁道:“让他走。把我留下。”
刀疤脸狞笑道:“一个都不许走。”
初霁突然道:“倘若我说出一个秘密,能不能让我和他走一个。”初霁顿了顿,咬牙道,“起码让我们死得痛快点。”
老鼠精摆出了一张慈祥面孔,赞许道:“小姑娘果然上道。那要看看你说的是什么秘密了。”却不说到底放不放人。
初霁心里大骂着老鼠精奸诈,面上却仍是带着一副着急邀功的神色:”你们应该知道,这里以曾是刑囚犯人之处。那些犯人,有我们神宗的叛徒,还有玄门的人,那些人在被抓进来之后,身上的财物,兵器,灵药,都要被搜下来。为了少受罪,有些人还会说出自己的秘密小金库。上一任掌管千魂万鬼窟的,诨号是一位叫束扒皮的。”
那几位邪修碰着脑袋嘀咕了一会儿,确认真有此事后,再度审问起初霁。
有一白面无须的邪修尖声道:“你怎么知道得这般清楚?”
初霁慢吞吞道:“因为那束扒皮最后犯了事,落到了我师父手上。他便将这些原原本本说了。不仅如此,他还将藏匿巨额财物的地点告诉了我师父。”
老鼠精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精光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