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过后,人们开始忙着修屋清路,然后接连办起了白事。
这一月村中气氛格外凝重压抑,朝延派张仁先送来了救济粮,各家的日子才勉强能过下去。
好在一月后,村里终于有了喜事,阮承睦的满月礼到了。村长还特意提前到阮家来,说这满月礼要办得热闹些,让乡亲们聚在一起好好乐呵乐呵。
因而到了这天,阮家院门前早早搭了青竹棚,挂着红绸扎的“囍”字,棚下摆两张方桌,阮秀才带着阮清武立在棚前迎客。
村里长辈先到,阮秀才忙上前拱手作揖,递上用粗瓷碗盛的甜汤。
人们尝上一口,啧啧称赞,毕竟这汤是用红豆、糯米熬的,加了半勺红糖,取“甜甜蜜蜜”之意,这在村里可不常能喝到。
妇人们多挎着布包,有的装着亲手绣的百家锁,有的提着自家蒸的白面馒头。
殷如兰和刘玉娥在里屋门口接礼,让阮清殊一一登记在红纸上,每接一份礼便笑着说:“劳烦嫂子挂心,快进屋坐,炕上暖着。”
村里的孩童们蹦蹦跳跳跑来,江窈便从竹篮里抓一把糖块分给他们,孩子们攥着糖,围着院子里的老树追闹,满院都是笑声。
乡亲们陆陆续续都到了,阮秀才准备往里走,招呼阮清武道:“时辰差不多了,请敬神拜祖了。”
阮清武朝外面望了望:“爹,再等等吧。”
阮秀才愣住了:“等谁?是江家那小子?窈儿可说了,她不想见到他。”
阮清武叹了口气:“不是他,是我的一个故人。”
正说着,一辆驴车停在了阮家门口。
驴车上下来三人,江窈看清楚了来人,也跑了出来:“叶娘子?”
叶宛笑着递过红封来:“听说你们喜得麟儿,我们便赶过来道喜了,锁头,叫人啊。”
锁头胖乎乎的,很是招人喜欢,他拱了拱手,像模像样的:“锁头给叔叔、婶婶道喜。”
旁边的汉子没办法拱手,便憨憨一笑:“宛娘总提起你们,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天有眼啊,果真让你们在一起了,还得了这么一个大胖小子,真好,真好啊。”
江窈顿了一下,有些没懂他话里的意思。
叶宛与阮清武对视一眼,她拉了拉自己男人的衣角,让他少说两句。
阮清武赶紧道:“快快,里边请,里边请。”
辰时中,宾客到得差不多时,阮秀才让阮清武在堂屋摆好供桌,桌上放着三碗甜汤、一盘馒头、一碟红枣桂圆,还燃了两炷香。
江窈抱着裹在红布襁褓里的阮承睦,由殷如兰和刘玉娥扶着站在供桌前。
阮秀才先拿起一支香,对着供桌后的祖宗牌位拜三拜,嘴里念着:“列祖列宗在上,我阮家大孙承睦今日满月,蒙乡亲们帮衬,母子平安,求祖宗保佑承睦无灾无难、长命百岁,也保佑咱阮家与村里乡亲和睦顺遂。”
念完将香插入香炉,接着殷如兰、阮清武、江窈、阮清殊依次上香拜祖。
拜完祖,殷如兰抱着阮承睦走到院中的老树下。
这树从阮清武没出生时就栽下了,风风雨雨过来,成了一棵老树。这样的树,村里人都称是神树,保佑一家人的平安。尤其是经历了地动之后,人们对这些依旧存活的老树,更加敬畏。
阮秀才早已在树下摆了一小碗甜汤,殷如兰轻轻晃着襁褓,轻声说:“承睦,给树神磕个头,谢树神护着咱村,也护着你平安落地。”
说完让襁褓蹭了蹭地面,算作行礼。
阮承睦哪里懂得这些,他突然发现祖母将他放低了好多,觉得十分有趣,两只大眼睛一眨一眨的。
乡亲们看着,夸道:“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将来肯定有一番大作为。”
阮秀才笑道:“平安长大就好,我们也不图别的。”
正说着话,乡亲们的表情突然变得怪怪的。阮秀才一怔,转头朝大门口望去。来人站在门外,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阮清武最先走了过去:“不辞,快进来。”
江不辞站着没动,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阿姐的脸上。
几乎是一瞬间,江窈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江不辞抿了抿唇,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玉盒,递过去:“里面是枚平安锁。”
阮清武还在发怔,江不辞将玉盒往他怀里一塞,转身走了。
乡亲们又开始挤眉弄眼,有人嫉妒,有人愤怒。阮清武将玉盒拿给江窈,憨厚一笑:“这盒子还怪精细的哩。”
江窈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低声道:“扔掉吧,我儿不用他给的东西!”
刘玉娥就站在一边,心里实在是不太好受。可江不辞在外面干着什么事,一出手便是玉盒金锁,她实在是不敢细想。
她也只当,没有这个儿子。
阮秀才一看这情景,赶紧道:“请诸位入坐吧,咱们该开席了。”
人们就是在等着开席了,闻言,赶紧找了位置坐下。
院中共摆了八张圆桌,男人们多坐屋外,女人们带着孩子坐屋内。
阮清武先端着酒壶,挨桌给长辈敬酒,每到一桌便举杯说:“承睦出生时遭了地动,多亏各位乡亲搭手帮忙,才有这孩子的今天。今日满月宴,粗茶淡饭不成敬意,我先干为敬!”
说罢仰头饮尽杯中酒,长辈们也笑着举杯回敬,说着“大郎有福气”“阮家好福气”的吉祥话。
敬酒过后,到了“赏红”环节——殷如兰捧着一个红布包,里面是提前准备好的碎银子和约半尺长,用红线缝了“平安”二字的红布条。
阮清殊跟着殷如兰,每到一户乡亲面前,便递上红布条和碎银子。
殷如兰笑着说:“多谢大伙儿那日帮衬,这点心意别嫌弃,红布条给孩子系着,沾沾承睦的福气。”
若是家里有未满月的孩童,江窈还会抱过承睦,让两个孩子的襁褓轻轻碰一下,说“俩孩子凑个伴,都长命”,惹得满座欢笑。
接着便是人们最期待的,终于要上菜了。
头道菜是传统的子孙饺,白菜猪肉馅,捏成月牙形,取“多子多福”之意。
人们争抢起来,一口一个饺子,往嘴里塞。能吃到饺子,还是猪肉馅的,实在是太香了。
很快饺子就被一抢而空,阮清武又端上来炒鸡蛋、凉拌木耳,还有一大盆杂粮饭。
妇人们胃口小些,吃饱后便围到江窈身边,想抱阮承睦。
叶宛先接过襁褓,轻轻捏了捏承睦的脸蛋,笑着说:“这娃长得俊,眉眼像他娘,以后定是个疼人的。”
说着从怀里摸出个银镯子,套在阮承睦的手腕上,“婶子没别的好东西,这个给娃压惊。”
江窈拦着:“红封我们收了,再收这个镯子,不合适了。”
叶宛笑道:“这有啥不合适的,锁头满月礼时,你们不也包了一个大红封,收着吧。”
江窈顿了顿,淡淡一笑:“是,那我就收着了。”
村里汉子们喝上了酒,都是自己家里酿的,大碗大碗灌到肚子里,不一会儿脸就红了,话也越来越密。
正巧阮清武抱着酒缸给他们添酒,最近天气越来越凉了,他的那只脚疼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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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十分明显。
有人醉得不轻,盯着他的脚看了一会儿,笑道:“清武,清武啊,你说你这跛脚……会不会……会不会传给你儿子啊?”
里屋的江窈听见了,冲出来就要朝他甩巴掌,被阮清武及时抱腰拦住了:“喝多了,闹着玩的,窈儿,闹着玩呢。”
突然,一个人站了起来,他没有胳膊,喝不了酒,倒是儿子一直在给他喂菜。
“照你的意思,俺没胳膊,那俺儿子也就没胳膊呗。再说了,人清武也不是生下来就是跛的,他那是因为……”
“大山。”叶宛及时叫了他一声,“饭吃得差不多了吧,那咱们回去吧,若是天黑了,咱们不好赶路。”
经她这一岔,这话题也算是揭了过去。汉子们继续喝酒,女人们继续聊天。
阮承睦被外面的动静吓到了,开始哇哇大哭。刘玉娥抱着他,上下颠着踱步,又细声细语道:“不哭,不哭,阿婆给你唱童谣听好不好?”
阮清殊也坐在旁边,想了想,将江不辞送给她的那些机巧拿出来,摆在阮承睦面前。
阮承睦明显是被吸引了,止了哭,小手伸直往前够。
阮清殊故意将机巧拿远了一些,逗着他玩:“抓不到吧,哈哈。”
阮承睦玩了一会儿,眼皮耷拉下来,小脑袋垂在刘玉娥肩头。
刘玉娥一下一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唱童谣听:“月儿圆,娃平安,长到三岁能放牛,长到七岁能锄田……”
阮清殊也默默听着,她小时候也听过不少童谣,可后来,她听得最多的就是嘲笑江不辞的那首了。
院子里依然是乱烘烘的,叶宛要走,江窈突然有些不舍,拉着她的手:“等一等,吃块喜饼子再走吧。”
正巧殷如兰将喜饼子端了出来,外皮是白面,里面夹着豆沙馅,每个饼上都印着“喜”字,也是讨个吉利。
江窈先拿了两个,递给锁头,锁头咬了一大口,又咬了一大口:“婶婶,你家这喜饼做得真好,甜而不腻,真好吃。”
“你瞧瞧,你瞧瞧,真会夸啊。”江窈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拿了几个布包装了不少喜饼子,“这些你们路上吃,还热乎着呢。”
日头升到半空时,乡亲们吃饱喝足,陆续起身告辞,阮秀才和殷如兰送他们到院门口。
刘玉娥抱着阮承睦,对着乡亲们挥手,小承睦似乎也知道在送客人,小手挥了挥,惹得众人又笑了一阵。
直到最后一位宾客走后,刘玉娥才抱着阮承睦回屋,阮清武和阮清殊收拾院子,江窈则在一旁清点剩下的喜饼和礼品。
满院的红绸还在随风飘,空气中残留着饭菜的香味,透着满满的烟火气。
江不辞送来的那枚平安锁,阮清武到底没舍得扔,和乡亲们送的礼放在了一处,倒是不怎么起眼。
江窈拿起来看了看,又放下了。
这忙碌了一天,晚上阮清武泡了脚,却发现脚肿了老高,疼得他紧紧咬着牙。
江窈看得心疼,帮他搭了一条热帕子,又轻轻地揉了揉,轻声道:“你这脚,是因为在山上被野猪追,摔下来才成这样的……要是你没有遇到那只野猪……就好了……”
如果没有遇到那只野猪,脚就不会……就不会被村里人暗地里嘲笑了。
阮清武突然伸手,握住了江窈的手腕。
江窈吓了一跳,抬头看他:“怎么了?”
阮清武看着她的眼睛,笑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江窈觉得,她好像找了一个这世上最傻最呆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