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捉的壮丁又给送了回来,常渡村的村民们松了一口气,以为是老天有眼,让他们躲过了这一劫。
不想,除了人祸,还有一种劫叫天灾。
地动来得猝不及防,常渡村的土坯房晃得像风中残烛。
老一辈的人经历过这个,叫家里人赶紧往外头宽敞的地方跑。
没经历过的慌张得不行,尤其是小孩子,见家里的房子快要塌了,吓得哇哇大哭。
郭氏正扒着院门缝,撇着嘴看李家媳妇慌慌张张收衣裳,心里还暗笑“这点动静就吓破胆”。
结果脚下的地突然狠狠一颠,院墙“哗啦”塌了半截,溅起的泥土糊了她满脸。
这下郭氏可笑不出来了。
“地动了!地动了!快跑!往村口跑!”
街上人喊得撕心裂肺,郭氏踉跄着往后退,看见江田,便道:“快,咱们也走,现在就走!”
她拉开门,往前奔出去几步,却发现江田没有跟上来。郭氏疑惑回头,见他直勾勾盯着里屋,喉结滚了滚:“炕洞里的银子!我的三十两银子还在里头!”
“银子什么银子,疯了不成!命都要没了!”郭氏现在也没空同他计较这三十两银子是从哪里来的了,拽着他的袖子,尖细的嗓音里满是急慌。
可江田像被银子勾了魂,一把搡开她,红着眼往摇摇欲坠的屋里冲。
郭氏摔在碎石堆上,指甲刮得鲜血直流,却顾不上疼,只盯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江田刚迈进去,“轰隆”一声,房梁带着瓦片砸下来,门口瞬间被瓦砾堵死,连一声闷哼都没传出来。
郭氏的脸“唰”地白了,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半天没挤出一个字。
那双带着算计的三角眼,此刻瞪得溜圆,眼白里爬满血丝,像要凸出来似的。
周围的哭喊声、呼救声裹着尘土涌来,她却像被抽走了魂魄,僵在原地。
忽然,她嘴角一抽,露出个怪异的笑,眼神也散了,伸手去抓面前的空气:“银子……报应啊,这全是报应啊……”
江田暗中算计了一辈子,到最后,因为算计来的银子丢了命。
刘玉娥匆匆忙忙往阮家跑,路过这边时,她看到郭氏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疯疯癫癫地绕着瓦砾堆转,时不时蹲下身扒拉两下碎砖,嘴里反复念叨着“银子”“报应”,眼泪混着尘土往下淌。
她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把她拉了出来:“咋啦,咋啦这是,莲芝,你说句话啊。”
郭氏眼睛里只剩一片空洞的混沌,她眨眨眼,看向刘玉娥,像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认出来一样,哽咽道:“嫂……嫂子,江田被埋了。嫂子,我的天塌了啊。”
以前的郭莲芝像个斗鸡,如今江田走了,她人也像被抽干了骨血,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了。
刘玉娥拍拍她的肩膀:“莲芝,你先同我来吧。”
在女人的观念里,家里的男人是天。可刘玉娥觉得,自己那位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她现在自己就是天了。
因为依靠自己,这块天就永远不会塌下来。
刘玉娥把郭莲芝带到了村口,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都缩着身子满脸恐惧。
忽然一阵马蹄响,刘玉娥看过去,就见江不辞从马上下来:“娘。”
刘玉娥抿了抿嘴,将头偏到了一边,对郭莲芝道:“你就在这里,千万不要乱跑。”
江不辞知道因为自己,阿娘背地里也被乡亲们指指点点。再者,如今自己做的事,传出的名声,阿娘心里有气也很正常。
可现在不是论这个的时候,江不辞打量了一圈,急切道:“阿姐她们呢?还没过来吗?”
刘玉娥似乎也意识到现在不是和儿子置气的时候,道:“你叔被埋了,你婶子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她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你在这里看着她,我去找找你阿姐。她怀着身子,怕是会走得慢些……”
“阿娘,我去吧,你在这里等着。”江不辞翻身上了马,两腿一夹,马蹄声“哒哒哒哒”,响在了人们心上。
出了这样大的事,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乡亲们心惊不已。
土坯房到底不算结实,墙皮像被狂风卷过的沙,簌簌往下掉。
老树的枝桠疯狂摇晃,砸得地面“砰砰”响。
鸡飞狗跳的慌乱里,江窈的一声痛呼突然刺破喧嚣。
她本跟着人群往村口的空地跑,肚子里七个月大的孩儿却突然踹得她直不起腰,湿热的液体顺着裤管往下淌。
阮清武刚要扶她,身后的土屋“轰隆”塌了半边,飞溅的瓦片擦着他的胳膊划过,留下道血痕。
“这……这……”殷如兰看了一眼,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这是要生了!不能在这儿待着,墙还在晃呢!”
“窈儿,窈儿,坚持一下,我抱你。”阮清武慌得声音发颤,蹲下身想抱她,江窈却疼得抓住他的手腕,指节泛白,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透,黏在苍白的脸上。
阮清殊在旁边帮忙,她看着嫂嫂那张因痛而扭曲的脸,只觉得自己的肚子也疼了起来。
阮秀才道:“来不及,来不及,要不就……就在此地,我去找接生婆来。”
殷如兰带着哭腔道:“不行,这里太危险了,这房子一倒,就把咱们埋在这儿了。”
阮清武将江窈抱起来,阮清殊和殷如兰在一旁帮助托着,阮秀才上前开道。
这孩子出来的时候不巧,弄不好就要一尸两命,所有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
“阿姐,阿姐,快,把阿姐抱上马。”江不辞一拉缰绳,马嘶鸣一声,停在他们面前。
江窈却一把拉住阮清武的手腕:“他不是我阿弟,我不用他救,我……”
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痛袭来,她蜷在地上,眼尾泛出红。
“快,快把阿姐抱上来!”江不辞像是没有听到刚才的那句话,将江窈接过来,语速很快:“姐夫,快去找接生婆王大娘,让她到村口老槐树下,我先带阿姐过去!”
阮清武拔腿就往北边跑,腿瘸得更明显了,可他跑得飞快。
江不辞将江窈带到村口,朝着人们大喊:“都让开些,我阿姐要生了!”
人们立刻让出一个位置来,刘玉娥赶紧跑过来帮忙,咬咬牙,用尽全力抄起旁边没塌的门板:“快!搭个临时产棚!乡亲们麻烦搭把手,男人们去搬些干净的草,女人们谁带了剪刀和布?”
阮清武带着王大娘赶过来,王大娘信佛,一路上不知道念了多少遍佛祖保佑。
土块还在从不远处掉落,接着又传来几声房屋倒塌的闷响。江窈被疼醒了,脸上的泪和汗混在了一起,一起流了下来。
阮清武跪在地上,把江窈护在身下,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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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疼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窈儿,忍忍,咱娃要出来了,咱都能活下去。”
江窈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视线模糊中,看见婶子们围过来,有人递来干净的布,有人用石块压住晃动的木板。
男人们则在外围挡着掉落的碎石,每个人的脸上都沾着尘土,却眼神坚定。
王大娘擦了擦江窈额上的汗,声音稳得像定海神针:“别怕,大娘接生了半辈子,一定能让你和娃娃都平平安安的。深呼吸,跟着我来。”
江窈跟着她的节奏用力,肚子里的坠痛一波比一波猛。
她看着头顶漏下来的、被尘土染黄的天光,耳边是墙木吱呀的哀鸣,还有村民们此起彼伏的鼓劲声——
“再加把劲!”
“快了快了!”
“大伙都搭把手!”
突然,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混乱,王大娘抱着浑身通红的婴孩,笑得眼角皱起:“是个小子!母子平安!”
阮清武猛地瘫坐在地上,眼泪混着尘土往下掉,伸手轻轻碰了碰江窈的脸:“窈儿,咱有儿子了。”
江窈虚弱地笑了,看着襁褓里的孩儿,又望向周围的村民。
李伯的胳膊被划伤了,却还在帮着加固棚子;
王嫂把自己仅带出来的一点干粮递过来,说要给她补身子;
孩子们则在远处,捡着能用的木板,想帮大人多搭些遮挡。
人群的最后,江不辞定定地看了一眼,然后沉默地退了出去。
远处的地动渐渐平息,阳光透过棚子的缝隙照进来,落在婴孩的脸上。
江窈抱着孩子,靠在阮清武怀里,看着眼前这些平日里熟悉的乡邻,心里暖得发烫。
殷如兰同乡亲们借了碗和米,简单做了一碗粥,拿来给江窈补身子。
刘玉娥挨个感谢乡亲们,所有人都平静下来,方才的惊魂未定,此刻都化作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阮清殊看着嫂嫂怀里的奶娃娃,又看看乡亲们那一张张朴实憨厚的脸,实在是有些动容。
原来在灾难面前,只要人心齐得像一块铁,就能挡住所有的风雨,护住最珍贵的性命。
有人看着江窈怀里的孩子,笑道:“这孩子红扑扑的,定是个俊俏的后生,这起个什么名字好啊?”
阮清武看向江窈,江窈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爹起吧,爹起的名字,寓意极好。”
人们又期待地看向阮秀才。
阮秀才看着这满目疮痍,又看看那个瞪着圆亮亮眼睛的小孙孙,沉思了片刻,道:“他是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才顺利出生的,便取“承睦”两字,希望他以后能感念乡亲们的相助之情,也盼其一生都与人为善。”
“阮承睦,这名字真好听。”
“感念乡里,与人为善,真好!”
“我听镇上人说,富贵人家的孩子还要有一个字,我看这孩子日后定会有大出息,不如阮秀才你把字也定了吧。”
阮秀才从地上捡起一个树枝,在沙土地上“刷刷”几笔。
众人好奇,都低着头凑过去看。
“屹——之——”有人读了出来,“此字何解啊?”
阮秀才笑笑:“屹者,不倒也。”
众人点点头,望着眼前的残败之象,连连应和。
“不倒好,不倒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