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不辞觉得,阮清殊才是“怪物”,不然她怎么会提裙往外跑,他就不自觉地抬脚跟上去。
夏夜的书院浸在一片清寂里。月上中天,银辉漫过飞檐翘角,洒在青石板路上,像铺了层薄霜。
那方小亭立在荷塘边,朱红柱子被月色洗得温润,檐下悬着的铜铃偶被晚风拂过,漏出半声轻响便歇了。
江不辞不知道阮清殊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不耐烦地看着她:“到了,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阮清殊四处张望一番,拽着他的衣袖拉到小亭的红柱旁,仰脸朝他笑:“江不辞,你先把眼睛闭上。”
江不辞垂眸看着她的脸,喉头微动。
“快点,先把眼睛闭一下,很快就好。”阮清殊声音软得发绵,尾音微微上翘。
江不辞依言闭上了眼,风送来花香,一直萦绕在他鼻尖。
“好啦好啦,江不辞,你睁开眼睛吧。”阮清殊甜甜的声音传来。
下一瞬,他感觉到眼皮上落了点微弱的光。江不辞缓缓睁眼时,呼吸蓦地一滞。
数十只萤火虫正绕着亭柱翩飞,翅尖的荧光明明灭灭,映得阮清殊鬓边的碎发都泛着一层柔光。
她就站在光晕里,手里捧着个半敞的琉璃盏,里面还盛着十几只流萤,像拢了一捧揉碎的星光。
“哪里来的琉璃盏?”江不辞问,他明明看着阮清殊一路空着手,怎么能一下子变出来。
“我事先藏好的。”阮清殊笑笑,“好看吗?”
她仰头问,眼里盛着比流萤更亮的光,脸颊被夜风熏得泛着薄红。
江不辞喉结微动,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
那些细碎的光落在她鼻尖、唇角,连带着她攥着盏沿的手指,都像是镀了层朦胧的金边。
他想说“好看”,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里,只能轻轻“嗯”了一声。
流萤忽高忽低地飞,有两只胆大的停在她发间。
她怕惊扰了它们,不敢抬手拂去,只能微微歪着头,眼里映着漫天萤火,也映着亭中望着她的人。
风忽然停了,铜铃不再作响。亭子里只剩下流萤振翅的微声,和两人间悄然流淌的、连夜风都吹不散的温软。他看着她被光染亮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夏天的所有星光,都落在了她眼里,真的好漂亮。
“我听伯母说,你生辰从不庆生,”她指尖轻点着琉璃盏的边沿,小声道,“可生辰该是欢喜的日子,这些萤火虫……它们会替我说生辰吉乐。”
江不辞望着她。
她总这样,带着一身明媚撞进他晦暗的世界里。
他自幼孤苦,早已习惯了沉默与疏离,是她会在他被同窗排挤时举起手来主动与他同席,会在他埋首书堆时悄悄放下点心,会珍重他送她的机巧,会捡起石头扔向嘲笑他的人……如今又捧着满亭流萤,带着一路孤勇与疲惫,告诉他生辰该是欢喜的。
江不辞喉间有些发紧,他抬手,指尖极轻地拂过停在她发间的一只萤火虫。
那点微光在他指腹上停了停,又振翅飞向她肩头。
“清殊,”他开口时,声音比平时低哑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谢谢你。”
三个字说得极轻,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圈圈涟漪。
她仰头望他,忽然笑了,眉眼弯弯,像盛满了夏夜的风:“不用谢呀,江不辞你值得最好的。”
流萤还在飞,月光透过亭檐落在两人交握的手旁——他方才为了稳住她被萤虫惊得微颤的手,不经意间覆了上去,此刻谁也没动,任那点温度在肌肤相触的地方慢慢蔓延。
江不辞看着她被光映亮的笑靥,忽然觉得,往后的每个夏天,或许都该有这样的萤火,和这样的她。
这满亭微光,不仅照亮了夜色,更像一束光,轻轻推开了他心里那扇紧闭了多年的门。
原来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温暖的事。可这样的人和事,是他一生最求而难寻的。
江不辞的手慢慢松开,萤火虫也扇着翅膀四散而去。这短暂的欢愉,已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记忆瞬间。
阮清殊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她后退一步,将琉璃盏放到地上,垂手而立:“好了,我要走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后不会再过来了。”
江不辞动了动嘴唇,移开目光,落在琉璃盏上:“这盏灯很贵吧?”
贵,确实是贵,花掉了阮清殊攒了好久的银子。可看到江不辞摸腰间荷包的手,她立刻将他的手按住:“你若敢拿钱出来,我们就真的不是朋友了。”
江不辞不动了,他闭了闭眼:“好,那我送你到客栈。”
阮清殊将手慢慢收回来:“你不是出不了书院么,上次……”
“我去找山长说,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他又把她送回了客室,过了一会儿,他提着一盏灯回来:“走吧,你住哪家客栈?”
阮清殊低了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没来得及定下客栈呢。”
路上,江不辞在她身后为她打着灯,阮清殊背着手,时不时踢一踢道上的小石头。
“江不辞。”她突然转身,看向他,“我知道你在书院里很艰难,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你把我送到客栈就赶紧回去吧,别破了书院的规矩。回去的路我记得很清楚,不会出问题。”
“以后,别再说那样的话了。”阮清殊咬了咬嘴唇,“虽然知道那是假话,可是我听了心里还是会很难过,我知道你不是那样高傲的人,也不会真的看不起我。”
“对不起。”江不辞沉声道,眼眶不自觉的越来越红。他倔强地将头偏向一边,不让阮清殊察觉到,不然他也成了小哭包了。
阮清殊悄悄拉了一下他的手:“走吧。”
她走得慢吞吞的,一边走一边仰脸看他:“江不辞,有件事情我想了想,还是得告诉你一声。”
江不辞蹙了蹙眉:“什么?”
“上次伯母没来,是因为……”阮清殊讲完,又补充一句,“房子已经要回来了,我们厉不厉害?”
江不辞哑声道:“厉害。”
客栈到了,阮清殊朝江不辞挥了挥手:“江不辞,你快回去吧,我进去啦。”
江不辞停住脚步,帮她戴好羃?,最后点了点头。
阮清殊提裙走了进去。
小二热情地走上来:“客官,住店吗?”
掌柜也抬起头来:“客官,先这里请,小二,上壶茶。”
小二应声去了。
热腾腾的茶水上了桌,阮清殊低头解下腰间荷包,捏着手里皱巴巴的碎银,指尖泛白。
方才问过掌柜,上房要三钱一晚,她荷包里统共只剩两钱七分,连中房都够勉强。
“姑娘,下房还有一间,就是……”店小二搓着手,“窗户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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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厨,夜里许是有些吵。”
她低头看了眼裙摆下磨红的脚踝,为了赶早路,硬穿着新绣的布鞋走了三十里,此刻每动一下都像踩着针。
阮清殊咬了咬唇,从袖中摸出最后两钱递过去:“便住下房吧。”
进房时一股潮湿气扑面而来,墙角蛛网沾着灰,她扶着桌沿坐下,刚想脱鞋,店小二却敲门进来,手里捧着套干净的被褥:“姑娘,您真是撞大运了!我们老板今儿做活动,抽中您升上房,不用加钱!”
她愣住,抬头看见店小二眼里真切的笑意,迟疑道:“可我……”
“哎呀您快去就是,上房都给您收拾好了,就在二楼最里头那间。”店小二不由分说帮她拎起小包袱,推着她往外走。
上房果然敞亮,窗明几净,桌上还摆着一小碟蜜饯。
她坐在铺着软垫的凳上,脱了鞋才发现脚踝已肿起一片,正疼得蹙眉,门又被敲响。
“姑娘,这是店里备的活络油,专治走路磨的伤。”还是那店小二的声音,递进来一个小巧的瓷瓶便匆匆走了。
阮清殊捏着瓷瓶,心里泛起些暖意,又有些莫名。
哪有客栈活动这么巧?
她倒了点油在掌心搓热,刚要往脚踝上按,窗外忽然传来几声虫鸣,她抬头望去,月色正好,树影在窗纸上轻轻晃。
夜里她睡得沉,许是太累,竟没察觉有人悄悄推门进来。
江不辞站在床前,借着月光看清她蹙着的眉,目光落在她露在被子外的脚踝上,那片红肿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蹲下身,指尖沾了些白天特意让药铺熬的药膏,小心翼翼地覆在她脚踝上。
她似被惊扰,睫毛颤了颤,他立刻停住,屏住呼吸,直到她呼吸又匀长起来,才敢继续轻轻按揉。
他的动作极轻,带着常年干活的手特有的薄茧,却意外地温柔。
从脚踝到脚背,一点点化开那处淤肿,直到药膏被皮肤吸收,才停下手。
他起身时带起一阵微风,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呢喃了句梦话。
江不辞僵在原地,心跳漏了一拍,待她又睡安稳,才轻轻替她掖好被角。
这实在不合规矩,但看着她肿了的脚,又不能做到无动于衷。
他没有走,就坐在房门外的台阶上。夜里起了风,带着些凉意,他却觉得正好,能让自己清醒些。
听着房内均匀的呼吸声,他想起白天看见她的样子——青布衣裙,背着小包袱,阳光落在她发顶,像镀了层金。
真是一个倔强又赤忱的小娘子。
夜深了,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三下。
他拢了拢衣襟,嘴角慢慢勾起点笑意。
她明日醒来,该会觉得这客栈真好,却不会知道,有人在门外守了她一夜。
阮清殊醒来时,脚踝竟真的不疼了,红肿消了大半。
她拿起枕边的瓷瓶看了看,又走到窗边,见楼下店小二正在扫地,便扬声问:“你们老板的活动,还抽中别人了吗?”
店小二挠挠头:“没呢,就您一位。姑娘您福气好!”
她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色,心里那点莫名的感觉又涌上来,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低头摸了摸脚踝,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
似乎是被人用心温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