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又一次课间,看见黎意慈和向砌说说笑笑,章闻肃面沉如水。
黎意慈去卫生间的空档,章闻肃坐到她位置上,冷冷的盯着向砌,“意慈这人心软又心善,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想还十分,你别因此有什么妄想。她和我一起长大,两家大人给我们约定过婚约,她是我的。而且,现在正是高三关键期,你别不知分寸,影响她的学习和前途。”
向砌手撑住脑袋,看着他笑得温柔,眼里的光潋滟如春水漾漾,“原来你能看到我们家意慈的闪光点啊。婚约这事,我们这年代不兴这个,普遍是大人的玩笑话。放心,意慈的成绩我会盯着。至于分寸,小宝贝,你没资格说这个哦。”
听他绵里藏针的话,章闻肃皱眉,“如果你以为在意慈身上花点小心思,她就能百依百顺的话,我告诉你,不可能。”
“为什么要我们意慈百依百顺?她先是她自己,才是她本身社会关系的延伸。”向砌说,“小朋友,你很可怜。你真的无能,爱无能,我们意慈在你身上不知道吃了多少亏。”
“你乱说什么,意慈与我天作之合,命中注定。”
“如果真这样,我们意慈命真苦。”一个照面,向砌就知道黎明川为什么这么讨厌这人。
他看章闻肃,就像幼儿园老师看幼儿一般,微微一接触,这个幼儿有没有自闭多动症等病状表现,他能很明显看出来。
没等章闻肃再说什么,黎意慈已经回来敲了敲自己的桌子,“你让让。”
章闻肃回自己的位置去,两人没有任何交流。
向砌趴在桌子上看黎意慈,“不问问我,他说些什么?”
“猜得到。我想,你从我哥那里也知道大概,我应该不用特意道歉,因为我给你带来麻烦。”黎意慈的情绪平淡如水。
“意慈,你真辛苦,受了很多委屈吧?”
被向砌用充满疼惜的眼睛看着,黎意慈的眼睛有些干涩,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近来越发多愁善感。
太年轻的她,不知道那是情绪被正视的时候,正常的生理反应。
课间时间,黎意慈累了趴着休息,向砌会把自己盖在腿上的毯子披她身上,黎意慈斜趴着看他,闲聊,“向哥,我听人说你是中央空调。”
向砌人好,同学们问题目耐心,让帮带东西也干脆答应,他好像没有脾气,待人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那挺好。”向砌笑的温柔,“我想平和对待所有人,毕竟只要活着,大家就各有各的难处,我就别去给别人的生活加障碍了。”
“我哥眼光真好。”玩的好的朋友都是本身就极好的人。
“夸我人好为什么要提明川?他选择我是眼光好,我选择他也是,没有我或者他,我们依旧很好。意慈,你要以自己的角度去叙事,这样你能少很多痛苦。”
“……你生气了吗?”黎意慈有些忐忑,她隐约知道一点向砌想表达的意思,却不能系统性的认知和表达。
向砌干脆道,“没有。”
“真的吗?你别生气。”黎意慈解释自己的情绪和动机总要多言一些。
“我没有生气,相信我。”
“嗯。”
向砌伸手放在黎意慈垫头的胳膊上,“意慈,不用那么小心。我如果因为觉得你说错一句话就生气,只能证明我是一个不过如此的人。”
肢体接触有时间能让身边的人情绪安定一些。
“我过去如果说话不能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嘴甜又聪明,我认识的人就会指责我。”黎意慈真诚的看着向砌,“你会有这种烦恼吗?什么场合都得八面玲珑,这个标准很难,话多了喧宾夺主,话少了显得不近人情。”
这个认识的人指的是许絮和章闻肃。
“我基本没有这个烦恼,我做自己就行。欣赏我的,不会觉得我有问题,讨厌我的,不管我如何妥帖,他都会在自己的角度对我加以注解。意慈,你不要害怕,一个人对你的看法,不代表那就是你的本来面貌。而且也不要怕自己是被别人迁就的,别人迁就你的同时,你也必须有时候要迁就别人。与人交往,重要的是你们是否相合,而不是你性格好不好,漂不漂亮。”
“我知道了。”黎意慈还在敏感期,虽然赞同向砌的观点,却不代表能做到,她又问出一个自己困惑的点,“你会因为觉得身边人偏心而难过吗?”
“不会。我有那么多朋友,其实大家各有偏爱,杨克最偏爱你哥和游云,游云最偏爱我,我最偏爱你哥,王山最偏爱游云。但是这不影响我们彼此之间很珍重对方,我也不会因为他们不最偏爱我而难过,偏爱有许多因素的影响,我自己也会有偏颇。”人皆有自己的想法,有想法就有私心,有私心难免就有偏向,这是人性,改变不了的。
大多数伤心难过的,也是自己是不被偏爱的那个。
可向砌相信,有多少人不欣赏这个类型,就有多少人偏爱这个类型。
所以就算不被偏爱,只是生不逢时,不代表有缺陷。
“嗯。”
放学后,向砌会带黎意慈一程,到一个分岔路口才放开,能让她回家少走一半多的路。
结果她才走出几百米,向砌就追上来,“意慈,上来,帮我个忙。”
“好。”黎意慈坐上车,跟着向砌一路风驰电掣到一个城中村中。
走过一段昏暗还散发着异味的楼梯,向砌倾斜着身体用手从窗户伸进去,把门打开。
黎意慈跟着他进去,房间里有一个乱糟糟的床上,躺着一个脸色发红的小女孩。
小女孩头发乱糟糟的,哭的脸都花了,看到向砌,抽噎着说,“哥哥,我好难受。”
“小芮,别怕,我带你去看医生。”向砌摸了摸女孩的前额,感觉烫的厉害,估摸着是高烧了。
他拿起一旁的外套给女孩套上,背起女孩,“意慈,跟我来。”
“哦,好。”
下楼后,向砌告诉她,“这我朋友的妹妹,叫徐芮,你可以叫她小芮。”
“意慈姐姐好。”徐芮先打招呼,她看起来难受的厉害,却眼睛亮晶晶的给黎意慈挥手打招呼。
“你好啊,小芮。”这女孩看起来才有六七岁的样子,又生着病,黎意慈跟她说话都不自觉地轻声。
怕再冷着徐芮,向砌索性打了个车,不知是不是晕车,在车上徐芮难受的厉害,她出了很多汗,越发憔悴。黎意慈让她靠在自己的腿上,向砌又再一次试了试她的体温。
很快到医院,一测体温,40.1℃。
得,先吊水,再打退烧针,折腾一通,再测,39.8℃。
向砌去要了些酒精棉片,“意慈,麻烦你给小芮擦擦。”
毕竟性别不同,他不好亲自照顾。
“好。”小姑娘大抵是热的,一直往黎意慈怀里缩,她身上要凉一些,黎意慈一边给她降温,一边安抚,“乖啊,一会就好了,别怕。”
中途向砌出去打了个电话,折腾到十二点,徐芮虽没完全退烧,体温却也平稳下降,黎意慈这才松了一口气。
向砌去接徐芮的姐姐徐荥,两人一起进病房,徐荥说,“谢谢你照顾我妹妹。”
黎意慈有些不好意思,“没事,不用谢。”
徐芮已经睡着,徐荥有些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脸,“向砌,谢谢你。”
向砌拳头贴着嘴唇,有些紧张,“没事,应该的。我先送意慈回去,再来跟你一起守夜。”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徐荥断然拒绝。
“好吧。”向砌淡淡一笑,“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找我。”
徐荥说,“再见。你们慢走。”
“好,再见。”
黎意慈也挥挥手,“小姐姐,再见。”
一起下楼的路上,向砌说,“抱歉,今天耽误你那么久。”
“没事,我也没什么忙的。明天周六,不上晚自习,下午放学后我们在一起来看小芮妹妹。”黎意慈知道向砌肯定要再来,她也主动提出要来,毕竟也是自己照顾了几个小时的小女孩,不看向砌的面子,她也想关心一二。
“好,今天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向砌和黎意慈一起打车回去。
车上,黎意慈说,“向哥要不今天别回家了,去我家,住我哥的房间。”
向砌没怎么犹豫,就说,“好。”
次日,看到黎意慈和向砌一起出门的章闻肃,脸色阴沉。
一整天的时间,向砌都有些浮躁,黎意慈小声说,“要不我们一起去跟老吴请假,最后两节课是他的。”
老吴就是他们物理老师。
“我去吧,你先上课。”
“不,一起去。”在黎意慈的坚持下,两人一起去请了假,老吴是个很好说话的小老头。
黎意慈买了些水果和一箱纯牛奶,向砌打包了几份饭,医院不算远,他们一路走着去。
在微弱的夕阳光下,向砌说,“你不跟我一起去,徐荥怕是不理我。”
黎意慈好奇,“为什么?”
向砌有些落寞,“她觉得我因为她复读,欠我良多,不想和我有什么牵扯,怕耽误我。”
“啊?你是因为她才复读?”
“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七号中午接到小芮的电话,徐荥被她的人渣爹关在房间里打,我怕出事,所以等不及警察过去,我先过去了,所以错过高考数学的考试。后来成绩自然不好看,我家里让我去留学,不过我坚持复读。”向砌放不下徐荥,他担心自己走了,她无依无靠,所以坚持留下来,他家里对他向来宠的厉害,最后还是遂了他的意。
他与黎意慈说起这事,也是想给徐荥找个朋友。
一般人他肯定是不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