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室里,崩溃的哭泣渐渐转为低微的抽噎。
秦久诗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倚在周云喧怀中,额头抵着他温热的颈窝,身体依旧时不时地轻轻颤抖。周云喧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宽阔的手掌带着稳定的节奏,一下下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像安抚一只受惊后精疲力竭的幼鸟。惨白的灯光和冰冷的镜墙仿佛被隔绝在他们相拥的世界之外,只剩下彼此呼吸交织的微弱声响,和泪水浸湿衣料后留下的冰凉湿痕。
与此同时,高二四班的教室里,气氛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表面看似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正积蓄着足以掀翻一切的力量。
课间。
压抑的沉默笼罩着教室。
关于秦久诗“排挤他人”、“独占舞台”的窃窃私语,像角落里滋生的霉菌,在目光的交汇和欲言又止中悄然蔓延。刘艺文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头整理着笔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胜利者般的弧度。姜溪言焦躁地转着笔,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刘艺文的背影,几次想拍案而起,都被旁边的女生死死拉住。
突然,一个身影猛地站了起来,动作带着豁出去的决绝。是舞蹈队里那个平时话不多、梳着利落短发的女生。
“够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教室的沉寂,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颤抖,“你们还在那里说什么风凉话?你们知道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刘艺文抬起头,眉头微蹙,脸上适时地换上困惑和无辜:“王琦,你怎么了?大家只是在讨论节目……”
“讨论?是诋毁吧!”另一个跳舞的女生,戴着眼镜、平时有些怯懦的那个,此刻也红着眼睛站了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你们说秦久诗排挤我们?逼我们退出?放屁!根本就是刘艺文在撒谎!”
“对!”第三个跳舞的女生也站了起来,指着刘艺文,手指因为愤怒而颤抖,“那天课间,秦久诗刚下楼,刘艺文就拉着我们,说什么‘秦久诗风格太突出,跟整体不搭’,还暗示她‘不合群’,问我们同不同意让她‘体面退出’。我们当时都懵了!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就自己跑去跟秦久诗说,是我们投票让她退出的!秦久诗信了!她信了才点头的!”
三个女生站在一起,像三道骤然点燃的火炬,将刘艺文精心编织的谎言瞬间暴露在刺眼的强光之下。
教室里的空气凝固了。
所有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惊愕地在三个愤怒的女生和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的刘艺文之间来回扫视。
刘艺文脸上的无辜面具终于碎裂,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强行压下的镇定覆盖。她站起身,声音依旧试图维持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你们……你们在胡说什么?明明是秦久诗自己……”
“自己什么?”短发女生王琦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敢摸着良心说,投票的事是真的?你敢说不是你主动去骗秦久诗的?”她环视着鸦雀无声的教室,声音掷地有声,“同学们!你们是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秦久诗是什么样的人,还是相信这些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恶毒的谣言?”
她的话像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教室里压抑已久的某种情绪。
“秦久诗什么时候主动争过什么?”
“她帮人讲题的时候可有耐心了!”
“上次我值日生病,是她默默替我打扫完的!”
“对啊,她那么安静,怎么可能去排挤别人?”
“刘艺文……她平时说话就……”
质疑声、回忆声、低低的议论声如同燎原的星火,迅速蔓延开来。那些曾经被流言裹挟的摇摆目光,此刻开始转向,带着审视和怀疑,聚焦在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刘艺文身上。
姜溪言再也忍不住,猛地拍案而起,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带着哭腔:“你们现在才明白吗?!刘艺文!从初中开始,你就一直针对久诗!你嫉妒她!你见不得她好!这次又是你搞的鬼!你骗她退出不够,还要在班里散播谣言毁她名声!你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她的话如同一记重锤,将刘艺文初中就针对秦久诗的事实也砸了出来。
游煜也站了起来,黝黑的脸上是少见的阴沉,他指着刘艺文:“姓刘的!你特么还是人吗?秦久诗招你惹你了?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越来越多的同学站了起来,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
“道歉!给秦久诗道歉!”
“太阴险了!”
“亏我们还差点信了!”
“必须说清楚!”
刘艺文被这突如其来的、汹涌的指责浪潮逼得连连后退,撞到了自己的椅子。她精心维持的温婉面具彻底粉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唇哆嗦着,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试图寻找一丝支持,却只看到一张张愤怒或鄙夷的脸。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所有的声音都被淹没在愤怒的声浪里。孤立无援的恐慌和谎言被当众戳穿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时——
“上课了!吵吵嚷嚷像什么样子!” 班主任老钱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教室门口响起,带着惯常的威严。他夹着教案和保温杯,刚踏进教室一步,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愣。
教室里,几乎一大半的学生都站着,群情激愤,矛头直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刘艺文。而本该坐着秦久诗和周云喧的两个位置,空空荡荡。
老钱脸上的轻松瞬间消失,眉头紧紧锁起,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无比。他快步走上讲台,将教案重重放下,声音沉了下来:“怎么回事?都给我坐下!秦久诗和周云喧呢?人呢?”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但那股愤怒的暗流依旧在无声地涌动。没人回答老钱的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控诉,投向孤立在风暴中心的刘艺文。
“钱老师!” 王琦第一个开口,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和坚定,“秦久诗和周云喧为什么不在,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要举报刘艺文!”
“对!举报!”另外两个跳舞的女生立刻附和。
“她造谣污蔑秦久诗!”
“她欺骗同学,破坏班级团结!”
“她初中就欺负秦久诗,现在变本加厉!”
三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条理清晰地将刘艺文如何利用舞蹈队调整的机会设下骗局,如何捏造投票结果欺骗秦久诗退出,以及事后如何在班里散播谣言中伤秦久诗的过程,原原本本地揭露出来。她们的话语如同锋利的解剖刀,将刘艺文精心伪装的画皮一层层剥开,露出底下扭曲丑陋的真实面目。
老钱听着,脸色越来越沉。他看向刘艺文,目光如炬:“刘艺文,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刘艺文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哆嗦着,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慌乱地躲避着老钱锐利的目光。在铁一般的事实和全班同学愤怒的注视下,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她张了张嘴,想否认,想狡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剩下压抑的、绝望的抽泣。
她的沉默和崩溃,就是最好的答案。
老钱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像结了一层寒冰。他环视着整个教室,看着一张张为秦久诗感到不公、愤怒的脸庞,看着那三个挺身而出的女生,看着孤立无援、瑟瑟发抖的刘艺文。班级的凝聚力,同学间的信任,被这种刻意的、卑劣的污蔑和分裂行为,狠狠地践踏了。
“好!很好!”老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重威压,清晰地传遍寂静的教室,“刘艺文同学,你的行为,已经超出了同学间矛盾的范畴!这是恶意中伤,是蓄意破坏班级团结!性质极其恶劣!”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会立刻将此事上报学校德育处!同时,通知你的家长!”
“鉴于你屡教不改,行为严重失范,我认为你已不再适合留在高二四班这个集体,更不适合留在浣城一中继续学习!”
“我代表高二四班全体师生,要求你——转学!”
最后两个字,老钱说得斩钉截铁,如同最终落下的审判之锤。
“轰——”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低低的议论,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和隐隐的赞同。没有人同情刘艺文。她的所作所为,早已耗尽了所有可能的善意。
刘艺文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地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只是这一次的哭泣,不再是伪装,而是彻底的、被当众剥下所有伪装的、狼狈的崩溃。
老钱不再看她,目光转向那三个依旧站着的、神情激动的女生,以及全班同学,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种疲惫后的欣慰:“你们三个,还有今天所有站出来为同学说话的人,做得很好!我们四班,是一个集体!绝不允许这种破坏团结、伤害同学的恶劣行为存在!这件事,到此为止!学校会给出最终的公正处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秦久诗和周云喧那两张依旧空着的座位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心疼和了然。
“现在,上课。”老钱拿起粉笔,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却比平时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力量,“秦久诗和周云喧……等他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