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是虞国皇室每年于曲江池畔举办的盛大游宴,时值春光明媚、百花竞放之际。
此宴汇集皇亲宗亲、世家子弟与朝中重臣,既是虞国上流社会最重要的交际场合之一,又是各方政治势力角逐的舞台。
今年这场宴会尤为特殊。不仅因着这对备受瞩目的“文武夫妻”即将公开亮相,更因三皇子与杜家千金的初次相遇也要在此上演。
这场暗潮汹涌的宴席,注将成为改变大虞朝局的关键转折。
穆京西城,杜府。
后宅,东厢房内。天选之女杜明秋正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描着眉。铜镜中映出她唇角那丝不易察觉的上扬弧度。
没错,她重生了。
回到了十七岁这年。
上一世,她为太子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机关算尽……
此处省略杜明秋三万字内心独白。
……岂料那狼心狗肺之徒即位后,冷笑一声,织了个罪名将她全家一脚踹入大牢,末了还“心善”地赐了道白绫,美其名曰“给她体面”。
呵,这一世,我就给你个“体面”!
杜明秋气得手一抖,竟将螺子黛划歪了一道眉线。
门外,她的贴身丫鬟霜儿兴奋地抱着一件湖蓝襦裙小跑了进来,“小姐,这件裙子我拿过来了。明儿春日宴,您可定要好生打扮,说不定就能寻得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呢~”
杜明秋平静地转过头,霜儿捂住嘴:“呀!您怎么把眉都画歪了,还是让霜儿来吧。”
霜儿抽了条手绢,将她的眉线轻轻擦掉,再为她细细描上。她笑盈盈道,“待来日小姐出阁,奴婢这描眉的活怕得被新姑爷抢去了呢——”
霜儿觑着自家小姐,发现杜明秋脸色忽地沉了下来,吓得连忙噤声。
杜明秋皮笑肉不笑。
如意郎君?
她倒是物色好了一位。
霜儿以为自己说错什么了,便忙转移话题道:“听说那对陛下赐婚的夫妻也赴宴呢,外头都传遍了——”
杜明秋脸色更冷了。
霜儿:“……”
霜儿:“奴婢为小姐熬的清梨羹似乎快好了,我去瞧瞧火候。”
话刚落音,她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杜明秋又转向铜镜,绾了绾鬓边的发丝。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清丽,只是那双杏眸中凝着再也化不去的寒意。
那对夫妻啊,她记得。
构陷她父亲的弹劾奏疏,薛桢拟的;
但那将门女裴韫也并非良善之辈。倘若她没记错,按照上一世的记忆,裴令清不久前才将她推下荷花池,羞辱她“文弱之徒,故作清高”。
这一世,她定要让所有伤她辱她之人都得到报应。而那前世钟情于她却未倾诉于口的三皇子李景邺,将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刀。
曲江池畔,碧波潋滟;丝竹声声,宾客云集。
杜明秋一袭湖蓝云纹襦裙,头簪素银步摇,素雅中透着几分书卷气。她今日这身打扮在一众浓妆艳抹的贵女中,反倒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女主脱的“俗”,自然就是女反派这等“庸脂俗粉”之辈。
裴令清一袭绛红织金襦裙,满头珠翠金钗。偏她生得明艳,这暴发户似的打扮硬是被她穿出了几分理直气壮的美。
出府前,裴令清还有些忧怯,“你说我这身打扮会不会太张扬了点?”。
薛少辞道:“你的人设就是‘嚣张跋扈的将门女’,穿这么浮夸,大家都只会觉得你是个草包美人,从而放松警惕。宴上你再搞点事情吸引一波火力,我就能声东击西了。”
裴令清:“?”
裴令清:“拿我当活靶子呢?”
薛少辞心平气和道:“你总不能让我这个奸佞小人招摇过市吧。再说了,你越招摇,越没人不敢对你下手。”
他补充道:“到时你的言行举止参考华妃。”
裴令清:“……行吧。”
裴令清亲昵地挽着薛少辞,文武夫妻隆重出场,恩恩爱爱好似一对神仙眷侣。但二人刚走至席中,便立马默契地撒手。
裴令清甩袖直奔武将席,一副欲呕之态;薛少辞转身刹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众人悟了:这对夫妻迫于陛下赐婚,不得不演一对“恩爱夫妻”,实际上二人依旧不睦,各忠各党。
宴中,帝后居北席高台正中宝座,太子居左,三皇子居右;
台下,文官坐左席,薛丞相端坐文官首席,太子舍人和薛少辞则居首席次座;武将位右席,兵部尚书列武将首席,裴令清居次座。
清流文臣们于南席素衣简装,而翰林院的杜学士正襟危坐其中,身侧的杜明秋微微垂首,神色晦暗不明。
众人向帝后行礼后,依礼制,便须先向储君敬酒。
清流文臣中,杜明秋盈盈起身,执青玉酒杯,缓步踱至太子席前,“臣女杜明秋,代家父向向太子殿下献春酿,祝殿下春日安康。”
裴令清抬眼望向斜对面的太子。
如果说薛少辞给她的感觉是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锋利的算计,那太子简直是把“反派”二字刻在了脑门上。
太子李景琰生得一副阴鸷相貌,一双狭长的眼睛总是阴沉沉的,他又偏爱穿玄色蟒袍,活脱脱像条随时准备嗜血的毒蛇。
反派,标准的反派。
裴令清扶额。杜明秋这等大家闺秀第一世到底是怎么看上这狗太子的?
她偏了偏头,撑着脑袋欣赏北台右席的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李景邺俊朗英挺,剑眉星目,一举一动皆风度翩翩,既有武将的飒爽,又有文臣的仪度。
男主,这才是男主嘛。
裴令清看得入了迷。
李景邺似乎注意到了右席投过来的目光,便微笑举杯,向裴令清颔首示意。
裴令清一脸受宠若惊。她双手执杯,微微点头回应后一饮而尽。
裴令清这才想起来,原主跟李景邺私交似乎还不错。
李景邺14岁时自请前往西北戍边历练,结识了裴将军的13岁的女儿裴韫和15岁的义子陆鸣,三人共同征战沙场,情谊匪浅。
三皇子两年前回京,现任右金吾卫大将军;裴令清不久前也被调回京;而陆鸣则继续留在西北任铁骑都尉。
可原书中,李景邺两世暗恋杜明秋,偏偏裴令清这个恶毒反派又屡屡与她作对。
李景邺碍于裴家兵权和昔年并肩作战的情谊,暂不便与裴令清撕破脸。
但裴令清知道,待他来日黄袍加身,若是得知杜明秋前世种种遭遇,定会让她血债血偿。
裴令清忽地惊出一身冷汗。
原主啊原主,你造的孽,现在竟要算在我头上。
“啪!”
众宾客的目光都被引到了太子面前。
只见杜明秋匆忙跪下,声音发颤,“太子殿下饶命,臣女并非有意!”
原来是太子让这位翰林学士之女为他斟酒之时,杜明秋“无意”打翻酒盏,脏污了太子的衣袖。
清流世家之女殿前失仪。
大家可劲开始看热闹。
裴令清眼珠子骨碌转了两圈,回想着原主在这个场合是如何羞辱杜明秋的。
她清了清嗓子,便阴阳怪气道:“杜姑娘这手抖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筛糠呢~”
杜明秋怯怯地抬头,眼珠子却睨向了三皇子那侧。
她发髻上的素银步摇晃了晃光。
三皇子呼吸一顿。
太子不耐烦道:“无妨,杜姑娘先下去吧。”
杜明秋怯怯地退回南席。她面上羞愧难当,实则内心狂喜。
太子这厮洁癖成性,最厌别人弄脏他衣物,更当众丢不起这个人。今天她这一出,想必太子对她的印象定会跌落谷底,众人也只会觉得她是个笨手笨脚的文弱女子。
她垂着头用余光偷瞄太子铁青的脸,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前世那些被他死缠烂打的恶心回忆,如今可算能翻篇了。
除了开席这场小插曲,春日宴倒是进行得如火如荼。
杜明秋被父亲不痛不痒责罚了几句,便佯作难过,悄悄离了席,绕到曲江池畔假山后的僻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