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夫妻没安好心》 第1章 老乡见老乡 红烛高照,暗香浮动。 刘春花缓缓睁开眼,不自觉歪了歪头。 呃,凤冠压得脖子疼—— 等等,她为什么会戴凤冠?! 刘春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正红嫁衣,瞳孔骤缩。 她踉踉跄跄冲到梳妆台前,抓过铜镜定神一照。 金丝花钿,点翠凤冠,双眸点染胭脂晕,唇上一抹朱砂红。 她这是……要结婚了?!! 她大脑霎时一片空白,还未回神,一个莫约十五六岁的丫鬟就已捧着红盖头笑盈盈地凑近。 “小姐,该盖上了,”丫鬟眉眼弯弯,声音轻快,“姑爷马上就过来,可耽误不得呢。” 刘春花两眼一翻,差点昏死过去。 丫鬟慌忙上前扶住她,她闭眼定了定神,大脑CPU疾速运转中。 她是个咸鱼大学生,在上水课的时候摸了会鱼,便鬼使神差地打开一本名为《寒香记》的重生复仇爽文。 “我重生了。” “上一世,我为太子机关算尽,助他即位,他却扔下一匹白绫将我赐死。” “这一世,我步步为营,借三皇子之手将太子逼入绝境。登基大典上,新帝执起我的手,对沦为阶下囚的太子睥睨而笑:‘皇兄,这江山与你心上人,我都要’。” …… 她看得入神,时不时还为书中坚韧重生女与深情三皇子的恨海情天落下几滴绝美仙女泪。 下课铃响起时,刘春花伸了个懒腰,刚准备起身离开,眼前便晃过一道刺眼的白光。 天旋地转间,她便坐在了这张婚床上,满目喜色。 根据她饱览数本重生文、穿越文的经验来说,她指不定是穿越到这本网文《寒香记》里。 难不成她就是幸运的天选之女——杜明秋?! 但她隐约记得原书中对女主杜明秋的描述。 「杜明秋生得柳眉杏眼,一颦一笑皆是江南烟雨般的婉约」 可铜镜前这张明艳的脸,怎么着也跟杜明秋的“清丽婉约”挨不上边…… 红烛下,她凤眸凌厉,朱唇如刃。眉梢眼角尽是锋芒,连大红的嫁衣也压不住那股逼人的傲气。 刘春花一把抓住那丫鬟的手臂,声音发颤:“我、我夫君姓甚名谁?” 丫鬟一愣,便又眉开眼笑:“小姐怕不是高兴糊涂了,姑爷是薛府三公子啊。” 最后四个字像一把尖刀,狠狠剜进她心脏。 完蛋。 这下完蛋了。 她居然穿成了《寒香记》里两世必死的恶毒女反派——裴令清! 而她那同为反派的佞臣夫君,便是片刻后就要与她交臂合卺、洞房花烛的薛家三公子薛少辞。 那这个丫鬟,应该就是原书里在裴令清身边鞍前马后的狗腿子小荷了。 裴令清颤颤巍巍道:“荷,荷啊,有蒙汗药吗……”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裴令清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透过盖头底沿,一双玄色锦靴移入她的视线。 那人用秤杆轻轻挑开她的红盖头,裴令清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映着烛光的眼眸。 丞相之子薛桢,字少辞。薛少辞身姿挺拔,宛若青松,透出一股文臣的清润之气。 他眼尾微挑,眸色温和,可若细看,那眼底偶尔掠过的幽光,便知这人绝非表面那般纯良无害。 “裴小姐,你好。” 裴韫是她的名,令清是字。 裴令清故作羞怯,扭捏地走到小圆桌前,娇声道:“夫君,我们来喝交杯酒吧。” 呵,还洞房花烛夜?看姐先药倒你! 薛少辞缓缓走到桌前,端起合卺葫芦。就在两人交臂相缠的刹那,裴令清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柯南经典白光。 古代人……会说“你好”吗? 她突然放下合卺葫芦,试探问道:“夫君,奇变偶不变?” “……” 沉默良久。 薛少辞眼眶一红,哽咽道:“符号看象限。” 裴令清激动地握住他的手,眸中蒙上一层泪光:“老乡!” 子时,府中两个嬷嬷蹑手蹑脚摸到婚房外,将耳朵贴上窗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夫妻俩欢声笑语,还伴随着床“吱呀吱呀”的摇晃声。 两个嬷嬷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还窃窃私语:“看来小姐和薛家公子很和谐嘛~” 婚房内,两人穿着寝衣,裴令清盘腿坐在床头,笑得前仰后合,薛少辞则慵懒地靠在床尾,时不时啃两口苹果。 “王富贵……哈哈哈哈哈你父母真缺德,怎么给你起个地主家傻儿子的名字?” 薛少辞摊手无奈道:“这叫‘家财万贯富贵命’,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呢。再说了,你的名字跟我也挺旗鼓相当的哈,春花姐。” 裴令清努力压下嘴角,用指腹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好了好了不笑了,咱们还是对一对剧情吧。” 她阅文无数,对此等重生复仇爽文的套路那是信手拈来。故权谋线她一扫而过,男女主的绝美爱情她逐字品析。 裴令清正声情并茂地挥舞着双手,眼泪婆娑讲述三皇子李景邺前世如何为女主痴、为女主狂、为女主哐哐撞大墙时,薛少辞面无表情地抬手—— “停。” 裴令清哽咽,“你难道不感动吗?李景邺可是默默守护了她两辈子啊!” 薛少辞一脸冷漠,“感动,但你先别感动,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我们现在穿的可不是深情虐恋的男女主,而是连死两世的反派恶人组。” 裴令清眼珠子骨碌转了两圈,灵光一现,“那我们别作恶啊,我们去帮李景邺夺嫡吧,我跟你说啊,三皇子不仅深情,还……” 他放下苹果,突然俯身凑近,眯了眯眼:“我们?你干脆说你要踹了杜明秋自己当皇后得了,要不咱还是把这桩陛下亲赐的婚事给拒了吧?你自个为李景邺哐哐撞大墙去。” 裴令清兴奋道:“也不是不行!” 薛少辞抱臂冷笑,“想得美,裴薛两家对立满朝皆知,那狗皇帝还让咱俩联姻,明摆着没安好心。你今天敢抗旨,皇帝明儿就能一尺白绫赐死你。” 他指了指裴令清,“你,三皇子党,借联姻之便替裴家监视文臣动向,收集薛家结党证据以劾文臣。” 薛少辞又指了指自己,“我,太子党,奉父命监视裴家,盗边防机密,伺机夺裴家私兵。” 裴令清对权谋线不甚熟悉,但薛少辞却将朝廷局势剖析得一清二楚。 虞国朝堂两大政治集团分庭抗礼:以薛家为首的文官集团支持太子,执掌朝政谏议; 以裴家和徐尚书为首的武将集团拥护三皇子,掌握兵权边防。 两派政见相左,明争暗斗,裴薛两家更是势同水火。 镇国将军裴氏坐镇西北,战功赫赫,手握十六万边军; 丞相薛氏权倾朝野,把持朝政,门生故吏遍布六部; 太子倚薛家文治,三皇子仗裴家武功。二人的储位之争,实为两大政治势力的争锋角逐。 而陛下赐婚裴薛二人,其意便在制衡文武。 薛少辞揉了揉眉心,“还记得反派夫妻的人设吗?” 裴令清顿时焉了,“记得……嚣张跋扈的将门之女裴韫,和阴险奸佞的文臣之子薛桢,两人倚仗家族权势作威作福、祸乱朝纲,结局被明君贤后联手收拾,成了他们爱情的垫脚石。” “对,”薛少辞冷哼一声,“人设倒记得挺清楚。等新帝登基,你一杯毒酒,我一箭封喉,夫妻双双把棺还。” “那怎么办……”裴令清垂头思考片刻,忽地眼睛一亮,“要不我们现在就改邪归正?” “晚了,”薛少辞凉凉道,“你昨天刚把杜明秋推下荷花池,我前天还在朝堂上参了三皇子一本。” 裴令清:“……” 她一把捂住心口,无力倒下。 此时应该响起一首经典bgm。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两位原主既已恶行累累,那裴令清和薛少辞就决定将坏事做到底。 为掩人耳目,二人默契地决定先按原主的人设走剧情,在众人面前演足这场“夫妻貌合神离”的对手戏。 既让皇帝觉得文武双方已经开始互相渗透势力,又让两派认为二人依然分别忠于己方。 两人发出经典反派癫笑,痛快击掌道:“绝妙!” 裴令清又煞有介事道:“若要做长远打算,你还是投靠三皇子为好。李景邺是作者亲儿子,登基的主角光环过于强大,又有天选之女的助攻。薛大人不如趁早投诚,还能混个从龙之功!” 薛少辞沉静的面容上难得流露出一丝愠色。 他忽地猛拍大腿,忿忿不平道:“都是作者写出来的角色,他李景邺是亲儿子,我难不成就是充话费送的?!” 裴令清艰难地点了点头。 薛少辞:“……” 裴令清忙宽慰道:“没事没事,我也是充话费送的。不过你要是信不过三皇子,那我们可以先观望观望。” 薛少辞叹了口气,“好,先稳住太子那边,至于三皇子……到时再看吧。” 他似乎有些困了,半眯着那双标志性的狐狸眼看向裴令清。 红烛暖帐下,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似笑非笑,带了几分慵懒的醉意。 裴令清:“……” 好家伙,这眼神怕是看条狗都能演出三生三世的情深似海。 不过说来也讽刺,原主薛桢生得一副温润如玉的好皮囊,内里倒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 这位爷一门心思全扑在了如何挟势弄权上,对武将更是嗤之以鼻。 饶是裴韫这般明艳不可方物的将门千金摆在他面前,薛桢那双眼也只盯得见奏折和权术。 两人成亲数年,愣是熬到结局也没把这桩婚事给落实了,堪称大虞首对“形婚”典范。 想到这里,裴令清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薛少辞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傻乐什么,你不困吗?现在都子时三刻了。” 裴令清愣了愣。 薛少辞提醒道:“十一点四十五分。” 裴令清恍然大悟。 她抄起一旁两人换下来的婚服,在床中间垒起一道“三八线”。 薛少辞会意,利落地从床尾来了个战术翻滚,精准落到分界线外侧,转眼便睡得不省人事。 裴令清长舒一口气,但头刚沾枕,她便闻到了身侧一股若有似无的酒气。 她偏头看去,薛少辞呼吸均匀,那张俊脸泛着淡淡的红晕,想来是被外面那群闹洞房的劝着灌了几杯就醉倒了。 裴令清突然心虚地望向小圆桌,她暗自盘算着,明儿天一亮就得把那合卺酒速速处理掉,免得被这位哥发现里边竟下了蒙汗药。 第2章 宅斗一键快进 第二日清晨,裴令清趁着薛少辞在屏风后换衣服之际,蹑手蹑脚摸到小桌前,麻利地将合卺葫芦里的酒倒了个底朝天。 薛少辞整好衣袍踱步而出,朝屏风方向对她扬了扬下巴,“去换吧。” 裴令清拎着件云锦袄子左看右看,嘟囔道:“不儿,这怎么穿啊……” 她又抓起条丝带满脸困惑:“这是腰带还是发带,或者是丝巾?” 薛少辞抱臂斜倚在门框上,透过屏风,隐约看她手忙脚乱地把玉带往脖子上套,终于忍俊不禁道:“那是金缕带,要系腰上的。你当是上吊用的白绫?” 折腾半晌,裴令清终于一脸无奈地从屏风后挪了出来。 薛少辞实在看不下去,便伸手替她拢了拢微敞的衣襟,叹息道:“要不还是叫小荷来帮你穿吧。” 在原书《寒香记》中,他们这对反派夫妻本就是作者随手安排的背景板。 二人存在的意义就是兢兢业业地搞事情,勤勤恳恳地当绊脚石,待光荣完成“被主角团打脸”的KPI后便可以领盒饭了。 谁料两个咸鱼大学生一朝穿越,这个世界为了逻辑自洽,竟自动补全了各种细节设定。 他们还在婚房的犄角旮旯翻出了不少原著压根没提过的隐藏设定。 比如靠近薛桢那侧的床柱上刻满“忍”字,裴韫这边则刻着“杀”; 又比如那卷婚书上,裴将军亲批“女不事舅姑”,并盖上将军印。 ——她这便宜老爹也怪体贴的,婆媳关系都提前为她处理好了; 再比如,他们翻出房契,发现这座御赐的玉衡府,竟还被狗皇帝“贴心”附赠了一批奴仆。 ——盯梢专用。 更绝的是,两人还从床底下翻出了不知哪位“热心”长辈赠送的避火图。 裴令清与薛少辞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裴令清:“……这玩意儿要留着吗?” 薛少辞:“……现在用不着,烧了吧。” 因这桩婚事乃御笔亲赐,狗皇帝为示皇恩浩荡,为夫妻二人特批了一个月婚嫁。 按照原著剧情,男女主的爱恨纠葛要从二十天后的春日宴才正式开场。这么算来,他们还有整整二十天时间可以在这个世界慢慢摸索。 二人花了两天时间将府邸上上下下摸了个透,最终得出结论。 要搞事业,先清门户。 玉衡府现有三大内患。 相府眼线;皇帝暗桩;账房蛀虫。 二人各从相府和将府带来了批下人过来。将府奴仆还算老实,但相府带来的丫鬟小厮表面恭顺,却背地里对裴令清指指点点,“粗鄙无礼”“不懂规矩”。 更可怕的是,他们夫妻二人的一举一动都被薛母实时监视。 裴令清上午用膳时翘了个二郎腿,当天下午薛母就派嬷嬷上门“教习规矩”。 两人悟了:这部分家丁明面上听命于他,实则都是薛母安插的眼线;他们对裴令清的态度,根本就是薛母对儿媳的态度。 薛少辞冷笑:敢对女主人指指点点?收拾包袱滚吧。 借着这个理由,他不出三日便将相府眼线统统扫地出门。 薛母气到火冒三丈,急诏薛少辞问罪。结果这位“大孝子”大摇大摆走进相府,顺了把瓜子便扬长而去。 【First blood】 裴令清:皇帝御赐的奴仆不能随便炒鱿鱼?那就集体调任外院管事吧,当日赴任,月钱翻倍。 毕竟这等“人才”放在内院伺候实在是大材小用。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群惶恐的丫鬟小厮:“这可是升迁,诸位应当没有异议吧~” 【Double kill】 深夜,裴令清将账本往案上一摔,“将府的嫁妆都敢伸手,这账房先生怕是活腻了!” 她忽地一顿,又双手撑着案桌,凑近对面的薛少辞,“不过他女儿可是你那便宜娘的贴身丫鬟。” 薛少辞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无妨。听说你身边那个叫小梅的丫鬟,算盘打得挺利索?” 几日后,一套精心设计的假账令账房先生原形毕露,薛少辞再当众借府规名正言顺踢人。 小梅顺理成章接任账房管事,而裴令清则“碰巧”目睹了账房先生被官府拉走的全过程。 薛少辞在一旁适时叹息:“幸好及时发现,否则你的嫁妆就被蛀空了。” 裴令清隐约觉得自己在看一只孔雀开屏。 【Triple kill】 按照原书设定,反派夫妻同朝为官。 薛桢任兵部郎中,裴韫则为度支司主事,二人公务缠身,无暇顾及内宅琐事; 何况薛桢恪守“君恩孝道”,既不敢动薛母安插的眼线,又对皇帝的赏赐束手无策; 裴韫乃将门出身,自幼习的是兵法武艺,对后宅那些弯弯绕绕是一窍不通。 这对在前朝兴风作浪的文武夫妻,万万没想到自家后院先着了火。 他们后期被男女主联手收拾的时候,内宅这群毒瘤可没少助攻。 拥有上帝视角的裴令清和薛少辞,自然比原主更清楚“欲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 摆脱被人监视的处境、建立完全忠于己方的班底,并掌控府内财政大权和人事管控。 裴令清和薛少辞此番雷霆手段,便是为了在这危机四伏的异世中为自己开辟一隅净土,为后续逆天改命积蓄势力。 待将宅斗线一键快进后,裴令清和薛少辞终于开始商讨主线剧情。 后院一隅,假山叠错,围出一汪清池。午后阳光透过桑树缝隙,在水底投下斑驳的光影。枝头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 裴令清斜靠在亭座上,翘着二郎腿,一边“咔咔”嗑瓜子一边悠闲道:“按原文设定,我自幼随父戍边,在西北待了十多年。前段时间才被调回京,被狗皇帝封了个六品户部度支司主事。” 而且那户部从上到下都是太子的亲信。 她嗤笑一声,自嘲般地摇摇头,“你说皇帝是不是神经病,原主堂堂武将,他给塞了个算账的文职,这不存心膈应人吗?” 薛少辞倚在栏边,半截身子探出栏杆外。一把鱼粮撒下,荡起涟漪,吸引了池中的鱼儿围食。 “狗皇帝精得很。你想啊,你那便宜父兄镇守西北,手握重兵实权,他哪敢轻举妄动?可你资历尚浅,又只是个私兵统领。趁着你兵权未稳,这不得赶紧把你调回京安个算账文职,免得你继承你爹的军中旧部。” 他又懒懒地撒了一把鱼粮,“你啊,明面上管着军需分配,实则已经被架空兵权咯~” 裴令清拽了拽他的衣袖,幸灾乐祸道:“你又好得到哪里去?本来在翰林院任了个清贵闲职,狗皇帝却让你调任兵部郎中。” “兵部一窝蜂的三皇子党,徐尚书更是李景邺的亲舅舅。啧,你可算是羊入狼窝了。” 薛少辞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现在两派可都紧紧盯着这对文武夫妻。太子党担心薛少辞因婚生变,倒戈武将,又得防着裴令清渗透户部;三皇子党忧裴令清倒戈文官,更忌惮薛少辞染指兵部。 单单是这段时间,玉衡府就说客不断,两派变着法子想摸清这对夫妻的真实立场。 裴令清和薛少辞每一步都可谓是走得如履薄冰,等到正式上任,朝堂之上还不知有多少明枪暗箭等着他们。 二人下了决心。后天曲江池的春日宴,他们不仅要破坏杜明秋和李景邺的初遇,还要制造太子党和三皇子党的矛盾,转移双方对裴薛两家的注意力。 第3章 春日宴 春日宴是虞国皇室每年于曲江池畔举办的盛大游宴,时值春光明媚、百花竞放之际。 此宴汇集皇亲宗亲、世家子弟与朝中重臣,既是虞国上流社会最重要的交际场合之一,又是各方政治势力角逐的舞台。 今年这场宴会尤为特殊。不仅因着这对备受瞩目的“文武夫妻”即将公开亮相,更因三皇子与杜家千金的初次相遇也要在此上演。 这场暗潮汹涌的宴席,注将成为改变大虞朝局的关键转折。 穆京西城,杜府。 后宅,东厢房内。天选之女杜明秋正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描着眉。铜镜中映出她唇角那丝不易察觉的上扬弧度。 没错,她重生了。 回到了十七岁这年。 上一世,她为太子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机关算尽…… 此处省略杜明秋三万字内心独白。 ……岂料那狼心狗肺之徒即位后,冷笑一声,织了个罪名将她全家一脚踹入大牢,末了还“心善”地赐了道白绫,美其名曰“给她体面”。 呵,这一世,我就给你个“体面”! 杜明秋气得手一抖,竟将螺子黛划歪了一道眉线。 门外,她的贴身丫鬟霜儿兴奋地抱着一件湖蓝襦裙小跑了进来,“小姐,这件裙子我拿过来了。明儿春日宴,您可定要好生打扮,说不定就能寻得个门当户对的如意郎君呢~” 杜明秋平静地转过头,霜儿捂住嘴:“呀!您怎么把眉都画歪了,还是让霜儿来吧。” 霜儿抽了条手绢,将她的眉线轻轻擦掉,再为她细细描上。她笑盈盈道,“待来日小姐出阁,奴婢这描眉的活怕得被新姑爷抢去了呢——” 霜儿觑着自家小姐,发现杜明秋脸色忽地沉了下来,吓得连忙噤声。 杜明秋皮笑肉不笑。 如意郎君? 她倒是物色好了一位。 霜儿以为自己说错什么了,便忙转移话题道:“听说那对陛下赐婚的夫妻也赴宴呢,外头都传遍了——” 杜明秋脸色更冷了。 霜儿:“……” 霜儿:“奴婢为小姐熬的清梨羹似乎快好了,我去瞧瞧火候。” 话刚落音,她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杜明秋又转向铜镜,绾了绾鬓边的发丝。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清丽,只是那双杏眸中凝着再也化不去的寒意。 那对夫妻啊,她记得。 构陷她父亲的弹劾奏疏,薛桢拟的; 但那将门女裴韫也并非良善之辈。倘若她没记错,按照上一世的记忆,裴令清不久前才将她推下荷花池,羞辱她“文弱之徒,故作清高”。 这一世,她定要让所有伤她辱她之人都得到报应。而那前世钟情于她却未倾诉于口的三皇子李景邺,将是她手中最锋利的刀。 曲江池畔,碧波潋滟;丝竹声声,宾客云集。 杜明秋一袭湖蓝云纹襦裙,头簪素银步摇,素雅中透着几分书卷气。她今日这身打扮在一众浓妆艳抹的贵女中,反倒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女主脱的“俗”,自然就是女反派这等“庸脂俗粉”之辈。 裴令清一袭绛红织金襦裙,满头珠翠金钗。偏她生得明艳,这暴发户似的打扮硬是被她穿出了几分理直气壮的美。 出府前,裴令清还有些忧怯,“你说我这身打扮会不会太张扬了点?”。 薛少辞道:“你的人设就是‘嚣张跋扈的将门女’,穿这么浮夸,大家都只会觉得你是个草包美人,从而放松警惕。宴上你再搞点事情吸引一波火力,我就能声东击西了。” 裴令清:“?” 裴令清:“拿我当活靶子呢?” 薛少辞心平气和道:“你总不能让我这个奸佞小人招摇过市吧。再说了,你越招摇,越没人不敢对你下手。” 他补充道:“到时你的言行举止参考华妃。” 裴令清:“……行吧。” 裴令清亲昵地挽着薛少辞,文武夫妻隆重出场,恩恩爱爱好似一对神仙眷侣。但二人刚走至席中,便立马默契地撒手。 裴令清甩袖直奔武将席,一副欲呕之态;薛少辞转身刹那,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众人悟了:这对夫妻迫于陛下赐婚,不得不演一对“恩爱夫妻”,实际上二人依旧不睦,各忠各党。 宴中,帝后居北席高台正中宝座,太子居左,三皇子居右; 台下,文官坐左席,薛丞相端坐文官首席,太子舍人和薛少辞则居首席次座;武将位右席,兵部尚书列武将首席,裴令清居次座。 清流文臣们于南席素衣简装,而翰林院的杜学士正襟危坐其中,身侧的杜明秋微微垂首,神色晦暗不明。 众人向帝后行礼后,依礼制,便须先向储君敬酒。 清流文臣中,杜明秋盈盈起身,执青玉酒杯,缓步踱至太子席前,“臣女杜明秋,代家父向向太子殿下献春酿,祝殿下春日安康。” 裴令清抬眼望向斜对面的太子。 如果说薛少辞给她的感觉是温润如玉的外表下藏着锋利的算计,那太子简直是把“反派”二字刻在了脑门上。 太子李景琰生得一副阴鸷相貌,一双狭长的眼睛总是阴沉沉的,他又偏爱穿玄色蟒袍,活脱脱像条随时准备嗜血的毒蛇。 反派,标准的反派。 裴令清扶额。杜明秋这等大家闺秀第一世到底是怎么看上这狗太子的? 她偏了偏头,撑着脑袋欣赏北台右席的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李景邺俊朗英挺,剑眉星目,一举一动皆风度翩翩,既有武将的飒爽,又有文臣的仪度。 男主,这才是男主嘛。 裴令清看得入了迷。 李景邺似乎注意到了右席投过来的目光,便微笑举杯,向裴令清颔首示意。 裴令清一脸受宠若惊。她双手执杯,微微点头回应后一饮而尽。 裴令清这才想起来,原主跟李景邺私交似乎还不错。 李景邺14岁时自请前往西北戍边历练,结识了裴将军的13岁的女儿裴韫和15岁的义子陆鸣,三人共同征战沙场,情谊匪浅。 三皇子两年前回京,现任右金吾卫大将军;裴令清不久前也被调回京;而陆鸣则继续留在西北任铁骑都尉。 可原书中,李景邺两世暗恋杜明秋,偏偏裴令清这个恶毒反派又屡屡与她作对。 李景邺碍于裴家兵权和昔年并肩作战的情谊,暂不便与裴令清撕破脸。 但裴令清知道,待他来日黄袍加身,若是得知杜明秋前世种种遭遇,定会让她血债血偿。 裴令清忽地惊出一身冷汗。 原主啊原主,你造的孽,现在竟要算在我头上。 “啪!” 众宾客的目光都被引到了太子面前。 只见杜明秋匆忙跪下,声音发颤,“太子殿下饶命,臣女并非有意!” 原来是太子让这位翰林学士之女为他斟酒之时,杜明秋“无意”打翻酒盏,脏污了太子的衣袖。 清流世家之女殿前失仪。 大家可劲开始看热闹。 裴令清眼珠子骨碌转了两圈,回想着原主在这个场合是如何羞辱杜明秋的。 她清了清嗓子,便阴阳怪气道:“杜姑娘这手抖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筛糠呢~” 杜明秋怯怯地抬头,眼珠子却睨向了三皇子那侧。 她发髻上的素银步摇晃了晃光。 三皇子呼吸一顿。 太子不耐烦道:“无妨,杜姑娘先下去吧。” 杜明秋怯怯地退回南席。她面上羞愧难当,实则内心狂喜。 太子这厮洁癖成性,最厌别人弄脏他衣物,更当众丢不起这个人。今天她这一出,想必太子对她的印象定会跌落谷底,众人也只会觉得她是个笨手笨脚的文弱女子。 她垂着头用余光偷瞄太子铁青的脸,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前世那些被他死缠烂打的恶心回忆,如今可算能翻篇了。 除了开席这场小插曲,春日宴倒是进行得如火如荼。 杜明秋被父亲不痛不痒责罚了几句,便佯作难过,悄悄离了席,绕到曲江池畔假山后的僻静处。 第4章 反派的自我修养 杜明秋让霜儿“不经意”将自己的素银步摇掉落在三皇子脚侧。 此时春日宴正进行到飞花令环节,满座文臣轮番接令,引经据典,那叫一个妙语连珠。 武将们面面相觑,有的憋了半天也只作出首打油诗,只得自罚三杯,更多武将则是默不作声。 三皇子知武将主场在后头的武艺比试。他袖中的手摩挲着那支素银步摇,可望向南席时,那杜学士身侧的倩影早已消失不见。 ——刚刚她是不是往后山走了? 李景邺悄然起身,准备去寻她。 三皇子府在穆京西城,与杜府相隔不远。 那日春祀灯会,他便对这位巧猜灯谜、才华横溢的杜府长女一见倾心。 可这位杜小姐甚少出门,只是终日在家中琢磨琴棋书画。 李景邺虽对她心生倾慕,却也觉得贸然拜访有些唐突。 何况他才回京两年,在朝内根基未稳,又逢裴家女与太子党联姻这等微妙局面。李景邺只觉不便将清流世家的女儿也牵入这权势局。 待一切尘埃落定,若她仍未出阁,他定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将她堂堂正正迎为正妻。 今日,他只是去还一支步摇而已。 李景邺反复告诫自己。 裴令清见杜明秋离席,李景邺那厮也蠢蠢欲动,便与薛少辞四目相对。 薛少辞举杯起身道:“素闻三殿下文韬武略,今日怎的不多与我们对上几首?” 李景邺一顿,将步摇往袖中藏了藏,微笑道:“薛大人说笑了,只是诸位才思敏捷,我实在不好班门弄斧。” 裴令清斜睨着薛少辞,冷哼一声:“你们对的都是些文绉绉的酸词,三殿下在西北历练多年,所对的令才叫一个大气磅礴。殿下,今日就叫这等无知小儿开开眼界!” 薛少辞:“……” 满座武将皆向三皇子投来期待的目光,对面文臣也纷纷抱以挑衅的态度。 李景邺只得执盏起身。 …… 后山,杜明秋在水亭内来回踱步。 怎么回事? 三殿下怎么还不来? 霜儿真的将她的素银步摇“落”在三皇子脚边了吗? 那支步摇若细看,便会发现簪身处有一道细纹。簪子可扭开,里面藏了西北边防图的一角。 尽管那是她根据上一世的记忆伪造的,但三皇子心生疑虑,定会前来后山寻她。 可他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来?莫非他这等细心之人竟然发现不了这步摇暗藏的玄机?! 杜明秋如遭雷劈。 她抱住头懊悔地蹲下。 早知道就不该用这等隐晦的手法暗示他了。 这时霜儿匆忙地从某处绕到了后山,杜明秋猛地起身,攥住霜儿的手腕,“三殿下,他来了吗?” 霜儿道:“小姐……三殿下被文臣武将都拉着对飞花令了,一时抽不开身。” 杜明秋:“?” 李景邺什么时候喜欢对飞花令了? 他确是文武双全,但向来不屑这种文人的小打小闹。 霜儿见小姐满脸疑惑,便补充道:“是兵部的薛大人非得拉着三殿下对令的。” 杜明秋攥紧了拳头,眸中怒火跳动。 好你个薛桢,两世都要坏我好事对吧。 霜儿又道:“小姐,我们还是回席吧。待会飞花令结束就是武艺比试,三殿下更抽不开身了。” 杜明秋冷笑一声,“好”。 宴上,每当三皇子欲离席时,薛少辞就又发出一番挑衅,裴令清则拍桌而起,指责薛大人这番咄咄逼人,三皇子必要为他们出出气,活像个受了委屈找主将告状的小兵。 李景邺:“……” 你怎么不自己对? 结果事实证明,裴令清对出来的飞花令,除了让宾客哄堂大笑外别无他用。 李景邺只得苦笑着回到原位。 他定睛一看,发现杜明秋也回了席,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李景邺莫名觉着有些心虚。 裴令清与薛少辞遥相对视,自信一笑:杜明秋失策了。 【First blood】 裴令清把玩着手中杯盏,若有所思地看向薛少辞。 他才穿来多久,怎么这诗词歌赋是信手拈来? 他不是个学制药的标准理工男吗? 不过仔细想想,薛少辞在府里的时候貌似也是有空就坐在院子里看书,美其名曰维持“翰林才子”的人设。 啧,怎么穿越了还在这卷。 这就是“反派的自我修养”吗? 宫人将各式兵器在宴席中央摆开。 武艺比试正式开始。 方才文官把武将好一顿羞辱,幸有三皇子凭一己之力为武将扳回一局。 这武艺比试,可就是武将们的主场了。 三皇子率先出场,并走到裴令清案前,轻轻叩了叩她的茶盏,示意她一同上前。 裴令清又是一脸受宠若惊。 两人执箭射靶,箭矢划破空气——李景邺十箭稳中靶心。裴令清没练过射箭,但她凭着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也勉强中了七箭,略逊三皇子。 李景邺笑道:“裴大人这箭法可比当年在西北时要逊色许多,兴许是穆京这风水养人,又或是裴大人与郎君情意绵绵,懈怠了武艺。” 裴令清听出来他话中有话了。 李景邺在试探她是否因联姻倒向薛家甚至是太子党,并提醒她。你可是西北边将出身,勿耽于儿女情长。 薛少辞又端着酒杯开始阴阳怪气,“三殿下与裴大人这番珠联璧合的武艺比试,倒是让下官想起‘琴瑟和鸣’四字啊~” 裴令清抬弓,一箭射落薛少辞案上的琉璃花樽,笑吟吟道:“臣女乃西北边将出身,近来不过因内宅琐事倦怠了些,殿下莫怪。” 她转头,对李景邺眉开眼笑,压声道:“臣刀锋所指,永远只听殿下号令。” 李景邺将长弓抛给亲卫,满意地点了点头,负手回到席间。 裴令清这才故作惊讶地望着薛少辞那边,“哎呀,臣女箭术确实是不如从前,竟惊扰了薛大人!” 薛少辞:“……” 裴令清放下弓箭,笑眯眯地踱步道薛少辞案前,为他斟酒,“薛大人莫怪~” 她手一抖,酒水便“无意间”泼到了薛少辞的衣襟上。 裴令清惊呼:“哎呀,看我这笨手笨脚的——”,她扭头望向杜明秋:“莫不是被杜姑娘传染了?” 杜明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裴家女这演技也太差了些! 薛少辞“黑着脸”,起身离席更衣。 裴令清则一脸“歉意”地回到了武将席位。 待武将展示完武艺后,文官只出了几个略通箭术的官员,还射得不尽人意,惹得众将又好生嘲讽了文官一把。 待宫人又将兵器搬离后,乐师、舞女、杂技演员轮番上场,引得众人阵阵喝彩。 宾客们陆续离席,三三两两聚作几处。朝官及眷属中,有借着诗词棋奕试探彼此政见,有的假意赏花实则相商子女姻缘;年轻子弟中,有的则借着酒兴切磋比试,有的便眉目传情莺莺燕燕。 这场春日宴看似闲恬舒适,实则暗流涌动,各处都上演着无声的博弈与角逐。 裴令清与几名三皇子党女官聚在一起,笑吟吟讨论着穆京新进的绸缎料子,实则暗瞅皇帝皇后的态度。 皇帝专注干饭,对宴中各派势力角逐熟视无睹,对他那两个龟儿子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倾向。 皇后则对太子关怀备至。毕竟是她嫡出的长子,再不成器也得哄着爱着。 而三皇子的生母温嫔家世低微,在李景邺六岁那年便被宜妃所害。 三皇子无母妃庇护,又不受父皇待见,自幼在宫中如履薄冰。 温嫔死后,皇帝为补偿她母家,便让她的哥哥也就是三皇子的舅舅从西北回来,在兵部任了个小官。 舅舅对三皇子关怀备至,教他习武、读兵书。 李景邺舅舅曾是裴将军的部下。后三皇子自请戍边,舅舅引荐,三皇子便在裴将麾下待了几年,立下赫赫战功,舅舅也稳步升至兵部尚书。 两年前,三皇子归京,顺势接过舅舅这些年在朝中经营的势力。 三皇子在西北又颇得军心,回京后百官才都注意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皇子竟有如此文韬武略。 没两年,朝中就崛起了一股与太子党相抗衡的三皇子派。 也正是两年前,当初陷害温嫔的那位宜妃突发恶疾而暴毙。至于这其中有谁的手笔,无人敢探究。 三皇子被帝后冷落,太子又挑衅般地讥讽了他几句,李景邺便起身离席,往后山走去。 杜明秋见状,也欲离席。裴令清推了推身旁的齐尚宫,“齐姐姐,你看杜妹妹独自一人多无趣啊,不如让她也过来跟我们聊聊天?” 郭校尉看热闹不嫌事大,便跟齐尚宫一同把杜明秋拎了过来。 杜明秋被按在裴令清侧席,一脸懵逼。 裴令清冰凉的指尖抚过杜明秋的后颈,轻声道:“杜妹妹,姐姐想与你交个朋友呢~” 杜明秋头皮发麻。 这个悍妇又在搞什么鬼?! 什么姐姐妹妹,先不说咱俩上辈子的恩怨,你前些日子不还推我进荷花池吗?怎么今儿就要交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