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滚过天际时,祈丞正蹲在王阿姨家的花圃边,手里捏着段红棕两色的绳。雪化后的泥土软得像块揉开的面团,混着去年埋下的梨核发酵出的微酸,在空气里酿出种让人雀跃的腥甜。沈清书站在旁边,手里捧着第五本画夹,封面是用今年的向日葵秆浆做的纸,带着点浅褐色的纹路,像段天然的绳。
“该种第五圈的种子了。”沈清书把画夹放在田埂上,红棕绳往手腕上绕了五圈,比去年多了一圈,绳尾的银线结在阳光下闪着光,“王阿姨说,今年的种子要和去年的种在一起,让新根缠着老根长,像我们的绳接在一起。”
祈丞把种子放进挖好的坑里,指尖沾着的泥蹭在绳上,红棕两色混出种温暖的褐。“你看这坑的形状,”他忽然笑了,从画夹里抽出张速写,画的是两只手正在埋种子,红棕绳在指间缠成个新结,结心里嵌着颗发芽的种子,“和四年前我们种第一颗种子的坑,几乎是同一个角度。”
沈清书接过画,指尖在新结的弧度上轻轻按了按。风带着雨后的潮气吹过来,画纸被吹得微微颤,倒像是画里的芽真的在顶土。“我在画夹第一页写了句话,”他翻开画夹,首页用红棕两色笔写着,“第五圈的春天,是第一圈的回声。”
晚自习的灯光透过窗玻璃,在画纸上投下长方形的光。沈清书在解一道复杂的力学题,笔尖在纸上划出道道弧线,像在计算红绳绕圈的轨迹。祈丞在旁边画速写,画里的沈清书眉头微蹙,嘴角却悄悄扬着——这表情和四年前解数学题时一模一样,只是眼角多了点笑意的纹路。
“你看这道题的受力分析,”沈清书忽然把草稿纸推过来,“绳的拉力方向,和我们去年给向日葵系红绳的角度完全相同,37度,你说巧不巧?”
祈丞凑过去看,果然见图上的角度标注着37°,像谁在物理题里藏了个关于他们的秘密。“因为这道题,”他忽然明白过来,“是你照着我们的绳画的吧?”
沈清书低头笑了,耳尖有点红:“王阿姨家的葡萄藤和向日葵秆形成的角度,也是37度,我量过。”
窗外的月光爬上画案时,两人正把第五本画夹放进柜子。前四本画夹并排靠在一起,像四株并肩生长的向日葵,而第五本靠在旁边,红棕封面与前四本的米白形成温柔的对比,却在书脊处用红绳系在了一起。
“王阿姨说得对,回声里藏着新声音。”祈丞轻声说,看着五本画夹在月光下投下的影,像五条交缠的绳。
沈清书正把红棕绳往五本画夹的把手上缠,闻言抬头笑了:“不是回声,是叠声。像我们说话时,你的声音和我的声音叠在一起,分不清哪句是开头,哪句是接话,却都在说同一件事。”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夜露的潮气,吹得画夹页角轻轻翻。祈丞看着红棕绳在五本画夹间绕出的结,忽然明白,他们的故事从来不是简单的重复,而是像这惊蛰的雷声,每声都带着去年的回响,却又震落新的雪,唤醒新的芽。
就像此刻,第五圈的种子正在土里苏醒,红棕绳的新结闪着光,而他们站在又一个春天里,已经能清晰地看见,绳的下一圈正缠着前四圈的暖,朝着更远的时光生长——那里有第六圈的向日葵,第七圈的银杏叶,还有无数个循环往复里,永远带着彼此温度的结。
月光落在红棕绳上,在柜门上投下深浅交织的影,像条正在生长的河,上游连着四年的春,下游通向无数个,带着新结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