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落时,祈丞正在美术室整理画具。窗台上的玻璃瓶换了新模样,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向日葵花茎,是他和沈清书特意留着的,茎秆上还能看出当初画过的弧度。
“在想什么?”沈清书抱着一摞竞赛资料走进来,肩膀上沾着点雪,像落了层糖霜。他把资料放在画案上,视线先落在那瓶花茎上,“去年这个时候,你还画不出枯葵。”
祈丞笑了,拿起支花茎比划:“现在能画出它每道褶皱里的风了。”他忽然想起什么,从画夹里抽出张纸,“给你的。”
纸上画着片雪地,雪地里立着两株向日葵,花盘早就没了,光秃秃的茎秆却缠着红绳,在风里往彼此的方向弯。旁边用小字写着:“冬天也不会散的结。”
沈清书接过画,指尖在红绳的线条上轻轻划着,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颗用橘子糖纸折的星星,糖纸边缘有点毛糙,显然折了很久。“给你的。”他说。
祈丞把星星放进玻璃瓶,正好卡在花茎中间。阳光透过雪后的云层照进来,糖纸星星在光里闪了闪,像颗不会融化的星。
期末考前的晚自习,教室里总弥漫着咖啡和薄荷糖的味道。祈丞画累了就抬头看沈清书,对方总在刷题的间隙,往他桌角放颗橘子糖,像在给他的颜料盘添点暖色调。
“寒假去看王阿姨种的向日葵种子吗?”祈丞在草稿纸背面画了个小太阳。
“嗯,”沈清书笔下的函数图像顿了顿,“顺便把去年的姜茶配方讨来。”
考试结束那天,天空蓝得发亮。两人抱着寒假作业往家走,路过美术室时,看见他们的《我们》还挂在墙上,四季的画面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祈丞忽然发现,画里的冬天有姜茶的暖,春天有蒲公英的风,夏天有蝉鸣的热,秋天有橘子糖的甜——原来每个季节都藏着对方的影子,像个循环的圆。
去王阿姨家那天,院子里的雪还没化。他们蹲在花圃边,看着土里的种子,想象着明年破土的嫩芽。王阿姨端来两碗姜茶,还是去年的味道,姜辣混着红糖甜,漫得满院都是。
“这就叫首尾相接。”王阿姨笑着说,“去年的向日葵结了种子,今年的种子等着发芽,你们俩啊,也像这花,看着看着就一起长大了。”
祈丞捧着姜茶,看着沈清书的睫毛上沾着的热气,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很奇妙。去年霜降那天画室里的局促,好像还在昨天,转眼就已经能笑着数完一整年的季节。那些一起画过的画,一起种过的种子,一起分过的糖,都成了刻在时光里的刻度,清晰又温暖。
离开时,沈清书把那瓶插着花茎和星星的玻璃瓶带了回来,放在教室窗台上,和去年那盆枯葵曾经待过的位置一模一样。雪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花茎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像在跳一支循环的舞。
“明年画什么?”祈丞看着玻璃瓶,指尖无意识地缠着红绳。
沈清书望着窗外的雪,忽然笑了:“画今年的冬天。”
“画我们在雪地里种向日葵?”
“画我们在雪地里,数着春天的脚印。”沈清书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雪还亮,“画每个循环的冬天里,都有的那点暖。”
祈丞忽然懂了。他们的画从来不是定格的瞬间,而是流动的时光——从霜降的姜茶到深冬的雪,从春天的蒲公英到秋日的种子,像条首尾相接的河,每个季节都在重复着温暖的细节,却又在重复里悄悄生长。
放学铃声响起时,雪又开始下了,细细碎碎的,像撒了把糖。两人并肩走出教学楼,红绳在手腕上轻轻晃,偶尔会缠在一起。祈丞看着地上不断被新雪覆盖的脚印,忽然觉得,冬天不是结束,是另一个开始——就像去年的枯葵长出了种子,今年的雪地里藏着春天,而他们会在每个循环的季节里,把彼此的名字,画进越来越长的时光里。
窗台上的玻璃瓶在雪光里泛着暖光,花茎上的褶皱藏着去年的风,糖纸星星亮着今年的光。这就够了,祈丞想。他们的故事,会像这循环的季节,带着永远新鲜的暖,一直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