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室的向日葵被移到教室窗台后,成了祈丞视线里的常客。他总在做题的间隙抬头看它,看阳光如何爬上卷曲的花瓣,看风过时花茎细微的晃动,像在无声地数着日子。
沈清书去省里参加竞赛的那三天,祈丞把画了一半的向日葵写生补完了。他特意留了块空白,等着用那盆枯花做成的颜料,添上最后几笔。画布上的花茎比最初挺拔了些,花盘的阴影里藏着道浅淡的弧线,像沈清书说过的“投篮时的手腕”。
周三下午,沈清书带着一身寒气回到教室。他把省里带回的橘子糖分给前后桌,最后剩下两颗,剥开一颗塞进祈丞嘴里。
“决赛怎么样?”祈丞含着糖,说话有点含糊。
“还没出结果,”沈清书放下书包,目光先落向窗台,“它好像更干了。”
枯向日葵的花瓣已经硬得像纸,花盘边缘的籽粒微微凸起,透着种沉淀后的扎实。祈丞忽然想起美术老师说的“天然颜料”,拉着沈清书往美术室跑。
“老师说要先把花茎和花瓣剪碎,晒干了才能碾。”他翻出老师留下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下一截花茎。枯黄的纤维里还藏着点韧性,咔嚓一声脆响,像把时间剪断了一小节。
沈清书找了张旧报纸铺在桌上,把剪碎的花叶摊开。阳光透过画室的天窗照下来,在碎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两人蹲在桌边,看着那些曾经鲜活的部分慢慢失去形状,变成等待重生的碎屑。
“像在做标本。”祈丞戳了戳一片卷曲的花瓣。
“更像酿酒,”沈清书说,“要等时间发酵。”
他们把晒干的碎屑收进玻璃罐里,美术老师给了块研磨用的青石。祈丞握着沈清书的手一起碾,力道太重用了劲,两人的手背撞在一起,引得彼此都笑了。细碎的黄色粉末从指缝漏出来,落在桌上像撒了把星星。
“真的是亮黄色。”祈丞捻起一点粉末,在指尖搓了搓。
“比颜料管里的暖。”沈清书的指尖也沾了点黄,他往祈丞手背上点了一下,印出个小小的星子。
回到教室时,祈丞发现窗台上的向日葵只剩下光秃秃的花盘。沈清书把它插在空玻璃瓶里,摆在原来的位置。“留着当纪念。”他说。
那天晚自习,祈丞在草稿纸背面画了两个小人,一个举着颜料罐,一个握着画笔,脚下散落着黄色的粉末。沈清书凑过来看,用红笔在小人头顶画了朵小小的向日葵,花瓣歪歪扭扭的,像他们一起碾出的颜料。
周末的美术展上,祈丞那幅《枯葵》被挂在角落。画里的向日葵从下往上生长,花茎的弧度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阴影处用了新碾的颜料,比其他地方更有质感。美术老师站在画前看了很久,对祈丞说:“你画出了它没说出口的话。”
祈丞回头时,看见沈清书站在人群外,手里捏着颗橘子糖,正对他笑。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在悄悄拥抱画里的那株向日葵。
画展结束后,他们把剩下的黄色颜料装在小瓷碗里。祈丞的画还留着块空白,沈清书说:“等竞赛结果出来再补。”
“补什么?”
“补束光。”沈清书指着画布上的阴影,“从这里照进来,像今天这样。”
窗台的空玻璃瓶里,枯花盘还在等。祈丞忽然觉得,有些等待不是空耗时间,是像向日葵碾成颜料那样,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沉淀,等某个合适的时刻,就能画出最亮的光。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发现沈清书的那根,不知什么时候和他的缠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