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运动会像场盛大的庆典,彩色气球拴在教学楼的栏杆上,被风扯得猎猎作响。祈丞站在跑道起点做热身,手腕上的红绳被阳光晒得发烫——他报了1500米长跑,这是班长硬塞给他的项目,说“咱班就你体力好,能跟隔壁班的体育生拼一拼”。
沈清书抱着瓶运动饮料站在终点线旁,校服外套换成了印着班级号的灰色运动服,袖口卷得更高,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看见祈丞看过来,他举起饮料瓶晃了晃,像在举着面小小的旗帜。
祈丞突然有点紧张,系鞋带时手指都在抖。他其实不擅长长跑,每次绕操场跑两圈就喘得厉害,但早上沈清书说“跑完给你画奖牌”时,他鬼使神差地就应了下来。
“各就各位——”裁判的哨声尖锐地划破空气。祈丞深吸一口气,盯着前方的跑道,脑子里却全是沈清书画奖牌的样子——会是金色的吗?会不会像他画的星星那样,点满白色的高光?
枪声响起时,他被旁边的人绊了一下,踉跄着往前冲。第一圈还能跟上大部队,第二圈就开始掉队,肺部像被塞进团棉花,吸进的风都带着疼。观众席的呐喊声很远,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擂鼓似的敲着耳膜。
“祈丞!加速!”
是沈清书的声音。祈丞猛地抬头,看见对方站在弯道处,手里还拿着他的速写本,正举起来给他看。画纸上是个简笔画的小人,正在冲线,头顶飘着个大大的“1”,旁边写着“我的第一”。
不知哪来的力气,他咬紧牙关加速,超过了前面两个同学。距离终点还有五十米时,右脚的鞋带突然松了,他想弯腰系,却被惯性带着往前扑——膝盖重重地磕在塑胶跑道上,火辣辣的疼瞬间窜遍全身。
周围的声音突然涌过来,有人惊呼,有人喊老师。祈丞趴在地上,看见自己的裤腿破了个洞,血正慢慢渗出来,染红了一小块跑道。他想站起来,膝盖却软得像没了骨头。
“别动。”
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清书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胳膊,眉头拧得很紧:“能站起来吗?”
“有点疼。”祈丞吸了吸鼻子,不是因为疼,是觉得丢人——不仅没拿名次,还在沈清书面前摔得这么狼狈。
沈清书没说话,直接把他的胳膊架到自己肩上,半扶半抱地往医务室走。他的肩膀很稳,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祈丞能闻到他身上的汗水味,混着淡淡的薄荷香,像刚跑完步的夏天。
医务室的老师给膝盖消毒时,祈丞疼得龇牙咧嘴,沈清书就站在旁边,手里捏着团棉花,眼神比他还紧张。“忍忍,”他轻声说,“弄完给你买橘子糖。”
包扎好的膝盖裹着厚厚的纱布,像个笨拙的馒头。祈丞坐在长椅上,看着沈清书给自己系鞋带——刚才摔的时候,他的鞋带也散了。对方系得很慢,手指灵活地绕着,最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和他手腕上的红绳莫名地搭。
“对不起啊,”祈丞闷闷地说,“没拿名次。”
沈清书抬起头,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糖:“谁说要拿名次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速写本,翻开新的一页——上面画着枚奖牌,用红色水笔画的,边缘歪歪扭扭,却在中间画了根红绳,缠着颗小小的星星。“给你的,限定款。”
祈丞接过速写本,指尖摸着画里的红绳,突然笑出声:“画得比真奖牌好看。”
“那是,”沈清书挑眉,“我画的,当然好看。”
回教室的路上,沈清书一直扶着他,步调放得很慢。路过操场时,运动会还在继续,广播里在报1500米的成绩,隔壁班的体育生拿了第一,欢呼声震耳欲聋。
“听见没,人家拿第一了。”祈丞戳了戳沈清书的胳膊。
“听见了,”沈清书低头看他,“但我觉得,能坚持跑完全程的人,更厉害。”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摔了还想爬起来冲线的。”
祈丞的脸有点热,假装看天上的云。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沈清书画的星星。他忽然想起刚才摔倒时,最先看到的不是跑道,是沈清书冲过来的身影,白衬衫在人群里很显眼,像道突然亮起的光。
到教室门口时,沈清书突然从书包里拿出样东西——是卷红色的绷带,和他手腕上的红绳一个颜色。“老师说纱布可能会松,”他把绷带递给祈丞,“我帮你再缠一层?”
祈丞伸出腿,看着沈清书蹲下来,小心翼翼地绕着绷带。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自己,指尖偶尔碰到膝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绷带在纱布外绕成螺旋状,最后打了个和鞋带一样的蝴蝶结,红得像朵小小的花。
“这样就不会松了。”沈清书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祈丞看着膝盖上的红绷带,突然觉得,这场摔得狼狈的长跑,好像也没那么糟。至少,他得到了枚独一无二的红绳奖牌,还有个愿意蹲下来给他系绷带的人,把疼疼的伤口,都缠成了温柔的样子。
下午的闭幕式上,班级总分拿了第三。班长举着奖状冲进教室时,祈丞正趴在桌上,看沈清书给他补上午落下的数学课。阳光透过窗户,在两人交叠的书页上投下暖融融的光,红绷带的影子落在数学公式上,像道甜蜜的注解。
“看,”祈丞用下巴指了指窗外的奖状,“咱班拿奖了。”
沈清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弯了弯:“嗯,不如你的红绳奖牌好看。”
祈丞笑着捶了他一下,膝盖传来轻微的疼,却带着点甜。他知道,这场运动会会像很多记忆一样,慢慢褪色,但膝盖上的红绷带、速写本里的奖牌、还有身边这个人低头讲题的样子,会像红绳上的结,牢牢地系在青春里,永远都不会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