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迎来,大雪满皇城。
夏知微裹着狐裘,赤脚踩在沉渊殿的绒毯上,指尖捏着一盏琉璃酒盅,醉眼朦胧地望着窗外纷飞的雪。
“皇兄——”她拖长了音调唤道,声音里浸了蜜似的甜,“你看,下雪了。”
夏沉渊坐在案前批奏折,闻言抬头,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上。自她回宫后,他便刻意收敛了那些逾越的情愫,只以“皇兄”的身份宠着她。可此刻她醉醺醺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自持。
“嗯,下雪了。”他低声道,“把鞋穿上。”
夏知微撇撇嘴,非但不穿,反而踮着脚转了个圈,鹅黄色的裙摆旋开,像朵绽放在雪夜里的迎春花。
“皇兄,我今天十九岁了。”她突然凑到他面前,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他鼻尖,“你答应过要给我礼物的。”
夏沉渊喉结微动。
他确实准备了礼物——一支鎏金点翠凤钗,与她从前最爱的款式一模一样。可此刻她醉成这样,显然不是赠礼的好时机。
“明日给你。”他伸手去扶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先去睡。”
“不要!”夏知微突然拽住他的袖子,眼睛亮得惊人,“我要坐龙椅!”
夏沉渊:“……?”
不等他反应,她已经拽着他往外跑。殿外的宫人见状慌忙跪下,却见她赤着脚,拉着帝王一路穿过长廊,直奔金銮殿。
“殿下!使不得啊!”李德全急得直跺脚。
夏沉渊却摆了摆手,李德全只好没说什么了。
他想看看,他的小醉猫要闹出什么花样来。
金銮殿内,灯火通明。
夏知微跌跌撞撞地爬上玉阶,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她歪着头想了想,突然拍拍身旁的空位:“皇兄也坐!”
“不可。”他失笑,“龙椅只能一人坐。”
“那我要当皇帝!”她语出惊人。
这要是满朝文武看到了,肯定会撞柱死谏,直言明珠公主大逆不道,谋权篡位,应该立刻赐死。
可夏沉渊却挑起一边眉道:“为何?”
“当皇帝多威风啊!”她掰着手指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罚谁就罚谁,还能……”
“还能什么?”
她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还能娶好多漂亮姑娘!”
夏沉渊:“……”
他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朕何时娶过‘好多漂亮姑娘’?”
“现在没有,以后总会有的嘛!”她撅起嘴,“皇兄都二十有八了,现在过了新年,都二十九了!该立后了!”
夏沉渊眸色一沉:“你希望朕立后?”
“当然!”她重重点头,“我还想喝皇兄的喜酒呢!”
空气骤然凝固。
夏沉渊静静看着她,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良久,他轻声道:“知微,朕心中有人了。”
“谁呀?”她好奇地凑近。
他没回答,只是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易容药的时效已近三个月,她脸上的疤痕淡了许多,隐约能看出原本的轮廓。
“皇兄?”她不解地眨眼。
夏沉渊忽然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不是想当皇帝吗?朕教你。”
他执起她的手,放在龙椅扶手的龙首上:“这是调兵的虎符。”
又指向案上的玉玺:“这是掌天下的印信。”
最后握住她的指尖,轻轻按在自己心口:“这是……朕的命门。”
夏知微愣住了。
掌心下的心跳沉稳有力,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灼热的温度。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按住。
“现在,陛下有何旨意?”他似笑非笑地问。
夏知微脑子一热,脱口而出:“朕……朕要选妃!”
夏沉渊眯起眼:“选谁?”
“选……”她目光游移,突然指向殿外候着的李德全,“选他!”
李德全腿一软,直接跪了:“公主饶命啊!”
"不要叫我公主,叫朕陛下!″说完便挺直了脊梁
夏沉渊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手掌传来,震得夏知微耳根发烫。
“陛下,臣以为,选李公公不好。”他凑近她,呼吸交融,
"为何?你想抗旨不尊?!″
“臣觉得,陛下该选臣。”
“啊?”
“比如……”他指尖划过她的眉梢,“夏沉渊,就很合适。”
夏知微瞪大眼睛:“可、可我们是兄妹……”
“不是亲的。”
“那也不行!”她慌乱地推开他,
突然转移话题:"皇兄,这龙椅好硬!″
夏沉渊叹了口气,虽有些失望,但还是对夏知微笑了笑,
"那怎么办?″
“垫个软枕!”她理直气壮地指挥,仿佛忘记了刚才的话语“还有,奏折呢?我要批阅!”
夏沉渊笑了笑,当真让人取来几本无关紧要的折子,递到她面前。
夏知微装模作样地翻开一本,看了两眼,突然“啪”地合上:“胡说八道!江南水患,户部竟只拨了五万两银子?至少得五十万两!”
夏沉渊宠溺一笑。"厉害″
这份折子他尚未批复,她竟一眼看出了问题所在。
“还有这个——”她又翻开另一本,气得腮帮子鼓鼓,“边关将士冬衣不足,兵部居然说‘暂缓’?皇兄,砍了他的脑袋!”
她挥着小拳头,一副生气的模样,浑然不觉自己此刻坐在龙椅上的行为有多僭越。
夏沉渊缓步上前,俯身撑在龙椅扶手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知微,你可知坐在这个位置上,意味着什么?”
充满酒意的眸子眨了眨,夏知微歪头:“意味着……可以随便砍人脑袋?”
夏沉渊低笑:“意味着,你是朕的人。”
“我本来就是皇兄的人呀!″
突然间头痛欲裂。
她下意识抓住夏沉渊的手腕:“皇兄,我头疼……”
夏沉渊立刻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沉渊殿。怀中的少女轻得像片羽毛,脸颊贴在他胸口,无意识地蹭了蹭。
“乖,睡一觉就好了。”他轻声道。
夏知微却突然揪住他的衣襟:“皇兄,我脸上……好痒。”
夏沉渊低头,瞳孔骤缩——
她脸上那些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原本被药物改变的轮廓也逐渐恢复,露出原本精致如画的五官。
三个月的期限到了。
易容术……失效了。
偏殿内,太医匆匆赶来,诊脉后恭敬道:“陛下放心,殿下脸上的药性已散,只需敷些消肿的膏药即可。”
夏沉渊挥手让人退下,独自坐在床边,凝视着熟睡的少女。
只见那少女长睫如蝶翼,鼻尖小巧,唇瓣因酒意泛着嫣红,少了刚才的妩媚动人,多了几分稚气与纯真——这是他的知微,真正的知微。
他伸手,指尖悬在她唇上一寸,终究没敢触碰。
“陛下。”李德全在门外低声禀报,“北疆使节求见,说是……送来了赔罪礼。”
夏沉渊眸光一冷:“让他等着。”
“可他说,事关明珠公主……”
帝王豁然起身。
御书房内,北疆使节奉上一只锦盒。
“我国陛下听闻公主找回,特命臣献上此物。”
夏沉渊打开盒子,里面竟是一支白玉铃铛手链——与当年他送给知微的一模一样。
“这是何意?”
使节躬身:“我国陛下说,此物原为公主所有,如今物归原主。另有一句话……”
“说。”
“他说——”使节抬头,意味深长道,“铃铛成双才响,望陛下珍惜,还有六月后,再见。”
夏沉渊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余博涵……这是在挑衅。
次日清晨,夏知微在宿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沉渊殿的软榻上,身上还盖着夏沉渊的龙纹外袍。
“醒了?”
低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她抬头,正对上夏沉渊深邃的眼。晨光中,他仅着白色单衣,墨发未束,少了几分帝王威仪,倒像个清贵公子。
“这是哪……”
“沉渊殿。”
低沉的男声从身旁传来,夏知微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夏沉渊坐在床边,手中拿着奏折,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皇、皇兄?!”她结结巴巴道,“我怎么会……”
“不记得了?”他挑眉,“昨晚有人非要坐龙椅,还要批奏折,还要选李…夏沉渊当妃子。”
夏知微:“……”
天啊!让她死了算了!
"都……都是酒后胡言乱语,皇兄莫要当真。"
"嗯,当真了"
听闻夏沉渊的言语,她更加羞愧地捂住脸,却突然发现触感不对——
光滑细腻,没有疤痕。
“我的脸……”她慌忙摸向铜镜。
镜中的女子明眸皓齿,肌肤如玉,哪有半点疤痕的影子?
“易容药效过了。”夏沉渊淡淡道,“想起来了吗?”
夏知微怔怔地看着镜子,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北疆和亲,醉香阁的折磨,手臂上刻的名字,还有……
她缓缓抬头,对上夏沉渊深邃的目光。
“皇兄……”她轻声道,“我好像……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
夏知微怔怔地望着镜中人。
这张脸……为何如此熟悉?
仿佛她曾对着镜子,无数次描摹过这样的眉眼。
“皇兄。”她突然转身,认真道,“我们真的……不是亲兄妹吗?”
夏沉渊呼吸一滞。
他该告诉她真相吗?告诉她他们曾相爱至深,告诉她她为他挡过刀、刻过字,甚至差点死在北疆?
可若她想起一切,却仍只把他当“皇兄”呢?
“知微。”他最终只是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只需记住,无论何时,朕都会护着你。”
夏知微眨了眨眼,突然笑道:“那皇兄可要早点给我找个皇嫂,让她一起护着我!”
夏沉渊:“……”
这丫头,怎么又惦记着给他塞女人?
三日后,宫中设宴庆贺明珠公主归来。
席间,夏知微被众星捧月地围着,各家贵女争相讨好。
“殿下这肌肤,真是吹弹可破……”
“这簪花衬您,民女斗胆献上……”
夏知微笑着应付,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高座上的夏沉渊。他正与几位大臣议事,侧脸在宫灯下如刀刻般俊朗。
奇怪……为何心跳突然加快了?
“殿下?”身旁的贵女唤她,“您脸红了,可是酒太烈?”
自从那日酒后乱言,就没喝洒了啊?
夏知微慌忙低头,却一本正经的谎话连篇:“……就是……有点热。”
她没注意到,高座上的帝王唇角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