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微蹲在潮湿的柴房里,手腕上的麻绳已经磨出了血痕。
待细看,竟是那青楼余孽来寻仇了,醉香阁的打手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来巡查一次,脚步声沉重得像催命的鼓点。
她抿紧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墙角那堆散乱的柴火上——最粗的那根木柴顶端有个尖锐的断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
几日前那场闹剧让老鸨情人彻底撕破了脸。她被扒去了体面的衣裳,套上粗布麻衣,关在这间暗无天日的柴房里,每日只给一碗掺了沙子的稀粥。
老鸨情人恶毒的声音至今回荡在耳边:"等你这张脸养好了伤,看我不把你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脚步声又一次临近,夏知微迅速闭上眼睛假装昏迷。柴房门被粗暴地踢开,一股劣质酒气扑面而来。
"还没醒?"打手粗声粗气地问。
同行的婆子探了探夏知微的鼻息:"死不了,就是饿晕了。老板说了,明儿个张员外要来,这丫头片子必须收拾干净。"
"啧,脸都划花了还能接客?"
"你懂什么,有些老爷就爱这个调调..."
脚步声渐渐远去,夏知微缓缓睁开眼。月光从柴房顶的破洞漏进来,正好照在那根尖锐的木柴上。她蠕动着被捆住的身体,像只受伤的蚯蚓一寸寸向墙角挪去。
粗粝的地面将她膝盖磨破了,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终于够到木柴时,她的指尖已经鲜血淋漓。夏知微咬住嘴唇,用尽全身力气将木柴竖起,让尖锐的一端对准手腕上的绳结。
这个姿势别扭极了,稍有不慎就会戳穿自己的手腕。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缓慢地上下摩擦。
麻绳纤维一根根断裂,像濒死者的叹息。不知过了多久,手腕突然一松。夏知微顾不得欢呼,立刻解开脚踝的束缚,踉跄着站起身。
一阵眩晕袭来,她扶住墙壁才没有摔倒——饿了三天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不知余博涵知道我走了没有,他会来救我吗?
柴房门外传来醉醺醺的哼唱声,是守夜的人正在喝酒。夏知微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堆满杂物的角落。
那里有个破旧的泔水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她毫不犹豫地抓了把柴灰抹在脸上,又解开头发胡乱抓散,最后将脏水浇在自己身上。
一下子,剧痛传来,相当干在伤口上散盐。
当那人又一次路过柴房时,看见的是个浑身恶臭的"婆子"正费力地拖着泔水桶往外走。
"站住!"那人醉眼朦胧地呵斥。
夏知微佝偻着背,哑着嗓子道:"老板让...让把馊水倒了..."
那人嫌恶地捏住鼻子:"赶紧滚远点!"
夏知微低着头,拖着泔水桶一步一步往后院挪。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仿佛随时会冲破肋骨。
后院的围墙下有个狗洞,这是她随余博涵走时发现的。泔水桶"不小心"倒在墙角,她趁机蹲下身,像只灵活的野猫钻了出去。
冷风迎面扑来,自由的味道如此甜美。夏知微顾不上身上恶臭,拔腿就跑。身后很快传来嘈杂的喊叫声,火把的光亮像野兽的眼睛在黑夜中逡巡。她
钻进一条窄巷,七拐八绕地穿梭在迷宫般的贫民区里。
追兵的声音渐渐远去,夏知微瘫坐在一户人家的稻草堆后,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底已经血肉模糊。
她撕下一截衣袖草草包扎,抬头望向星空辨别方向。北边有座小山,树林茂密,是藏身的好去处。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夏知微赤着脚,像只警惕的野兔,借着屋檐的阴影向城外移动。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不敢停下。路过一处水井时,她终于看清自己现在的模样——脏污不堪的脸上横亘着几道狰狞的疤痕,那是老鸨情人用簪子划的;原本柔顺的长发打结得像枯草;身上散发着泔水的酸臭味。
这样的她,任谁看了都会避之不及。
城门刚开,夏知微就混在出城卖菜的农妇中溜了出去。守城的士兵嫌恶地挥挥手,连盘查都省了。她攥紧从柴房顺来的半块馒头,一瘸一拐地向北边的山林走去。
山脚下有间废弃的土地庙,屋顶塌了半边,但总比露宿强。夏知微蜷缩在神像后的角落里,小口啃着发硬的馒头。阳光从破洞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飞舞。她突然想起一些零碎的画面——金碧辉煌的宫殿,有人温柔地唤她"知微",还有清脆的铃铛声...
头突然剧痛起来,像有把锥子在搅动脑髓。夏知微痛苦地抱住脑袋,那些画面又消失了。
再抬头时,她发现神像底座下有个暗格,里面竟藏着几枚铜钱和半截蜡烛。这大概是过往乞丐的藏宝处。她犹豫片刻,只取了一枚铜钱,其余原样放回。
"借一枚,来日十倍奉还。"她在心里默默许诺。
铜钱在掌心泛着微光,这是她全部的家当了。夏知微用牙齿在钱币边缘咬出个小孔,扯下一缕头发穿过去,做成简易的项链贴身戴着——这是她护财的举动。
夜幕降临,山林里传来狼嚎。夏知微用树枝顶住庙门,怀里抱着根粗木棍浅眠。半梦半醒间,她似乎听见铃铛清脆的声响,还有人在耳边低语:"若听见铃响,就是沉渊在想你..."
第二天清晨,夏知微被喧闹声惊醒。一队官兵骑马从山脚下经过,为首的举着明黄色告示。她躲在树后偷听,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句:"选妃...大夏...五两银子..."
等官兵走远,夏知微壮着胆子溜到镇口。布告栏前围满了人,她挤在人群中,仰头看着那张崭新的皇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大夏国泰民安,朕欲广选淑女以充后宫。凡年十六至二十者,无论出身,皆可参选。初选合格者赏银五两,落选者亦同。钦此。」
人群议论纷纷,夏知微却盯着"五两银子"四个字移不开眼。有了这笔钱,她就能买身像样的衣裳,找个落脚处,甚至...找回自己的记忆。
"姑娘也想参选?"旁边的大婶打量着她,"你这脸..."
夏知微下意识摸了摸脸上的疤痕和易过的容。余博涵说过,这容貌用药水处理过,至少要三个月才能变回本貌。现在的她,连初选的门槛都迈不过去。
"听说这次选妃不重容貌,只要识文断字就行。"大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当今圣上最讨厌花瓶,前些日子还把几个弹琴走音的秀女赶出宫了呢!"
夏知微心头一动。她虽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但那些从指尖流出的琴曲,那些信手拈来的诗词,都暗示着她曾经受过良好的教育。
"初选在哪儿报名?"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大婶指了指城东的驿馆:"今儿个是最后一天了。"
夏知微道了谢,转身向驿馆走去。路过一家药铺时,她停下脚步,摸了摸脖子上的铜钱。老郎中正打着瞌睡,柜台上的铜铃随风轻响。
"老人家,"她怯生生地开口,"能给我些祛疤的药吗?一枚铜钱够吗?"
老郎中睁开昏花的眼,上下打量这个衣衫褴褛的姑娘。她脸上的伤疤像是被人故意划伤的,眼神却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
"等着。"老郎中转身进了里屋,片刻后拿出个小瓷瓶,"祛疤是不够的,但这药能止疼。送你了。"
夏知微深深鞠了一躬:"来日必当报答。"
涂了药的伤处清凉了许多。夏知微在河边洗净脸和手脚,又折了些野花编成花环戴在头上,勉强遮住最狰狞的疤痕。驿馆门前排着长队,各色女子翘首以盼。她排在末尾,心跳如擂鼓。
"下一个!"
夏知微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杆走进驿馆。厅堂正中坐着个面容严肃的女官,见她进来皱了皱眉:"叫什么名字?"
"我..."她顿了顿,"我叫沉微。"
"识字吗?"
"识得。"
女官推过纸笔:"写几个字看看。"
夏知微提笔蘸墨,手腕悬空片刻,突然写下《诗经》中的句子:"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字迹清秀挺拔,如行云流水。女官眼前一亮:"会弹琴吗?"
"会一些。"
角落里正好有张古琴,夏知微坐下试了试音,信手拨动琴弦。一曲《知渊》从指尖流淌而出,婉转动听。弹到一半,她突然觉得这曲子异常熟悉,仿佛曾经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哼唱过...
琴声戛然而止。夏知微茫然地抬头,发现女官正惊讶地看着她。
"姑娘琴艺不凡,只是..."女官欲言又止,"你的脸..."
夏知微垂下眼帘:"家中遭匪,不幸毁容。"
女官沉吟片刻,突然压低声音:"实不相瞒,此次选妃另有隐情。圣上真正要找的是一位失踪的贵人,容貌倒在其次。你...可记得自己身世?"
夏知微摇摇头,心跳却加快了。那些零碎的记忆碎片,金碧辉煌的宫殿,温柔的呼唤...难道与她有关?
"明日辰时,到城南官驿集合。"女官递给她一块木牌和五两银子,"这是初选的凭证。记住,无论谁问起,都别说我跟你提过找人的事。"
夏知微紧紧攥住银子,深深行礼。走出驿馆时,夕阳正好洒在街道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她买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裙,又找了间简陋的客栈住下。
夜深人静时,夏知微对着铜镜小心地涂抹药膏。镜中的少女眉眼如画,即使疤痕纵横也掩不住骨子里的贵气。她摩挲着翡翠玉簪,轻声自语:"我究竟是谁..."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同样的月光下,三百里外的军营里,夏沉渊正对着案上的地图出神。暗卫刚刚传来消息,北疆边境的某个小镇上,有人弹奏了一曲《知渊》——那是他亲自教给知微的曲子。
真的不知道怎么发展好o>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奔夏寻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