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21号。”犹如一连抽了十八根烟还三天没喝水并且卡陈年老痰的粗噶男声念道,硬生生把五个发言念出了兽人耳朵的承受极限。狱警混浊的墨绿眼珠怪异地扫过纸质档案,圆珠笔在纸面上点过两下,姿势僵硬地抬头。
一片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后,其貌不扬的年轻男人规规矩矩地上前,有点畏惧又有点怯懦。
狱警上下打量这腿打抖的男人,想着他可能是第一次进来,炸鳞的脸上勾出一个短暂的微笑。信子快速吐出扫过空气又收回,狱警喉咙里再次发出令戚池耳朵受刑的声音,“张明,男,31岁……与陆族产生纠纷致人轻伤入狱,刑期六个月。”
蜥蜴慢吞吞地还没念完,他旁边矮个壮硕方头方脑的男人忽然凑过来,看性征,应该是螃蟹兽人。他好奇地看完戚池的档案,警棍敲着自己的手心,以一种怜悯又看戏的欠打姿态说:“这种关头还敢和陆族的人打架,诶,狱友问你进来的原因,就说是诈骗明白没?别什么实话都往外说。”
“我,我知道了,谢谢警官。”张明,应该说是戚池,诚惶诚恐地点头,捧着自己的用品一边鞠躬一边退回队伍,被另一个狱警带着进入自己的牢房。
戚池乔装的这副灰头土脸的倒霉蛋样子混在队伍里倒是毫无违和感,内扣的肩膀和低垂的眉眼无一不彰显他就是个替罪蛇。犯人们愁云惨淡臊眉耷脸,狱警们也精神不到哪里去。
着深蓝制服的狱警们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警棍,不时打个哈欠讲两句下班了去几号食堂吃饭或是玩桌球,一点威严与肃穆都没有。
戚池的视线隐蔽地扫过自己走过的千篇一律的通道,落到狱警们后腰空空如也的枪套上,最后了然地收回。坐落在黑崖山山顶的黑崖监狱,果然如传言一样,全是饭桶与废物。
良莠不齐、毫无纪律性的狱警,鱼龙混杂、素质可期的犯人,在固若金汤的水泥监狱里烩成了一锅馊了的泔水。今天狱警不小心饿死了禁闭室的犯人,明天犯人小团体混战打死了狱警,再或是犯了事来避风头的二世祖在狱里耍威风当土皇帝。
那个人真的被关在这种儿戏一样的地方吗?
不知不觉,戚池走到了自己的牢房。空床位只有一个,在拥挤的十六人间里显得弥足珍贵。戚池故作局促地站着,脚下如扎了根一般,呼吸略微急促。
他在等待这间牢房老大的开口。
“还算懂规矩。”一只耳朵缺了一角的山羊兽人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随即谄媚地弯下腰,膀子有戚池两个粗的牛兽人从鼻子里喷出腥臭的气,侧过身子露出一个几乎与墙壁阴影融为一体的黑豹。
黑豹头顶着十字伤疤,疤痕的增生足有一厘米厚,方正的糙脸上雪亮的黄色眼睛锁定戚池,顶级食肉兽人的压迫感还是让已经跟随他很久的山羊悄悄跺了跺蹄子。
干瞪眼对戚池不管用,他也是食肉兽人,不过为了任务,他还是尽职尽责地打了个哆嗦,并成功让黑豹对他那张寡淡的脸失去了兴趣。
“不许吵到豹哥睡觉,不许只顾自己的活儿,有点眼力见。”山羊警告戚池。
戚池看着一屋子食性迥异的犯人,再看那高翘着尾巴上了牢房内所有人食谱的山羊,忽然露出了一个微笑,“明白。”
在监狱的第一晚,戚池是在一片呼噜声中定好了计划。
豹哥似乎不屑于把看似羸弱的戚池拢进自己麾下,他睡到日上三竿才披着外套,被一群身强力壮的兽人们簇拥着走出去晒太阳。
彼时戚池在采石场搬石头,忙忙碌碌小半天,中午对着铁盘里糊状的餐食太阳穴直跳,最后意志力战胜饥饿感,戚池把东西倒掉,跟在人群后再次进入采石场。
西斜的太阳穿透山顶的薄云和虬结的湿润藤蔓与枝干,形成独特的丁达尔效应,曼妙的鸟鸣在悬崖下忽近忽远,在这种环境下工作,真是能让每一位犯人都心生愉悦……
“爹的又热又潮,傻鸟叫叫叫,累死我算了!”一个瘦弱高挑的兽人啪一下扔开铁锹。
他的同伴“嗨呀嗨呀”地和稀泥,眼珠骨碌碌地转,扫过戚池时停了下来。“诶3021,你是新来的?”
老实本分干活的戚池动作一顿,点了点头。
那人不怀好意地眯着眼,挑选物品一样的眼神让戚池颇为不舒服,他忽然裂开嘴,热络地笑开了,“既然进来了,那我们都是一家人……”
张嘴套近乎不就是忽悠嘛,戚池懒得和与任务无关的人掰扯,刚要打太极,那两个兽人忽然变了脸色,夹着尾巴忙不迭走开了。戚池回头,山羊出现在离他十步外的位置,没好气道:“豹哥叫你。”
跟上那只嘀嘀咕咕的山羊,戚池忽略他说的坏话,步子都轻快不少。
手心里一粒石子早已捂得温热,被戚池随意丢到一地碎石里。他的背后,被摞起来的石堆苦苦撑着终于到了极限,伴随着一丝刺耳的摩擦轰然崩塌。
一切在众人眼里都慢了下来,那一大片尖锐矿石如潮水般滑下,就近的几个兽人丢了工具撒腿闪开,口中含糊又嘶哑地呼喊。流石从高处冲击下来,撞翻了临时搭建的凉棚,几根石柱倾轧运行中的设备,篷布呼啦啦卡进了高速旋转的筛机,霎时炸出星火与滚滚浓烟。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尖锐的哨响此起彼伏,采石场里躲在凉棚下的狱警们几乎丢了半条魂儿,从戚池身边仓皇跑过。死几个犯人没什么,但这些进口设备可是典狱长的半数身家,把他们几个的肾全切了卖都赔不起。
不枉费戚池摆弄了大半天的石头。
脱身的犯人们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看热闹的豹哥一群人恶意满满地笑着,不时打个响鼻。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意外”吸引过去,灰头土脸的戚池走到豹哥身侧,却没得到一个眼神。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天塌了的狱警们,就差手里握一把瓜子。他忽然意味不明地说了声:“盥洗室。”
戚池颔首,默不作声离开了采石场。
黑崖监狱建成四十多年,占地不过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关押了七百多个犯人,却只有二十位狱警。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摩擦动乱都没有冲破监狱的高墙,从来没有犯人成功越狱。
犯人们能去哪里呢,监狱四面围墙外只有无处攀附的峭壁,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原始丛林。留在这里有吃有喝还能拉帮结派,调戏狱警,除了日子操蛋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戚池紧贴着灰白的墙壁走,大多数狱警都去采石场维持秩序了,给他争取了一点时间,戚池看了一眼头顶上被提前掰向另一边的监控,心一沉。
他必须速战速决。
盥洗室没人,阴冷的凉气从裂开的瓷砖缝往上冒,结了厚厚一层垢的蓬头夹不住似的滴着水,通风扇兀自慢吞吞旋转,因为常年浸泡在水汽里,扇叶边缘长了薄薄一层藻。
“嘭”一声,戚池一圈砸中风扇中央,把碎片随手丢在一边,伸长了胳膊摸索漆黑的甬道。
一点异物感让戚池眉毛一挑,五指并拢拖出一个东西。
发黄的塑料膜裹着一把有些年头的爪子刀和一张叠好的纸,戚池展开那张纸,借白炽灯的光看清了纸上的内容,监狱的大致布局出现在一张不过巴掌宽的纸面上,各层的设施不得不堆叠在一处,画的极为潦草。
典狱长办公室楼下,是牢房。
按黑崖监狱不靠谱的特点,典狱长只会把自己与这些麻烦分子隔开,回字型的监狱足足有十层,有不少区域的房间都是空的,怎么不把犯人转移到那里?
原因只有一个,典狱长不放心。
他得亲自镇着下面的东西。
确定好最近的路线,戚池把爪子刀藏进袖子,从盥洗室的后门出去,也顾不得冒着红光的监控,在已经有微弱人声的走廊里快步奔跑。
即将穿过拐角,戚池猛地刹住步子,探出一点点头,看清了那边。
果不其然,一扇再普通不过的铁门外,两个持枪狱警目不斜视站姿端正,完全没有外面那些像临时招进来的人的散漫态度。
戚池无声“啧”了一下,两个狱警有对讲机,也有枪。
两人身高腿长,鼓胀流畅的肌肉把制服撑的满满当当,黑瞳黄虹在那张白面上炯炯有神,一看就不好对付。
佩戴着特殊臂章的季安季静两兄弟忽然听到拐角后的细微响动,俱是神情一凛。这层楼不对犯人开放,典狱长也没有提前通知。如果是老鼠……
季安喉咙紧了紧,脑袋毫无阻碍地转过180度,如果有其他人能看到这一幕,可能会被吓懵,他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视线如照探灯一般打向拐角,同时警惕地把手放在枪套上,一步步向拐角处走去。笨重的皮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枪支被手稳稳托着,他猛地向前跨了一步——
拐角后空荡荡的,灵活的颈椎使得他把脑袋转动270度,几乎没有视野盲区。季安眉头一皱,随即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守在门口的季静好一会没等到哥哥回来,也听不到那边的动静。他微一动作,耳边一阵细微的空气流动让他警铃大作,下意识挥拳去挡,却被对面早有预料地截下。戚池一手刀劈在他脖颈,再飞速提膝顶到他胃部,趁季静弯腰时熟练地地卸下他的枪。
拳风向面门袭来,戚池拧转身子躲开,带羽毛的爪子刀直取咽喉,季静看到爪子刀上熟悉的羽毛,眸中凶光毕现,出手也愈发狠厉,招招致命。
他凭蛮力把戚池掀开,趁这短暂空挡抽出对讲机要通知典狱长,却只能听到一片忙音。季静不可置信地看向手中,对讲机上一个硕大的被爪子刀砍出的窟窿,什么时候?
“我没杀他。”
“什……”季静慌乱中没听到戚池的淡漠解释,就被一枪托狠狠砸到太阳穴,再被当胸一脚踹出三米。
一枪崩开了锁,戚池也顾不得枪声会吸引来其他人,冲进漆黑的室内。
声控灯在他紧凑如鼓点的步伐下一盏接一盏亮起,阴湿昏暗的监狱里处处碰撞着回音,戚池不经意间侧过视线,加固过的铁栏后,发着幽暗绿光红光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好像对视一秒就会被漩涡一样的眼神蛊惑。
戚池的闯入好像启动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古旧生锈的齿轮因他而转动,将这被黑暗统治的一切都扭曲复活了。
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戚池眼皮一跳,他不由地开始狂奔,一路跑到牢房尽头。
希望贝贝们可以支持一下糊糊的窝[哈哈大笑]
攻以幼崽形态下一章出场,期待[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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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蹲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