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随着广陵的商队一起去剑南,随行的还有之前在月音坊看到的少年,那少年一脸纯真,别人说什么答什么,安宁有意无意的听着,知道了一点事。
这个少年名叫岩难诲,安宁有点奇怪为什么会有人起这种名字。难诲难诲,通俗点说法就是难教嘛。不过古人喜欢起个反话名字,不是很懂。
“小兄弟,你来广陵做什么呀?”
商队正在停整休息,大家都在坐着聊天,商队的头儿就问起了话,不过只是唠家常,并没有恶意。
“我远房堂姐在广陵谋生,家里人托我带点东西给姐姐,顺便也让我见见世面。”岩难诲答。
“听你的口音也不像是蜀地人。”
“实不相瞒,我来自南疆。”
安宁立马转头看他。
怪不得这人长得好看,但不是中原人的长相,多了一股说不出来的野气。
南疆虽是大玄的一部分,但很少有中原人去那,一是路远,二是蛇虫毒物较多,商队老板见识多,听到岩难诲的回答并没有太过惊讶,反倒是生起了去南疆的想法。
“哦!我听说南疆那边的茶也是可以和江南的茶媲美的,小兄弟你与我说说南疆什么地方茶叶比较多,我也去踩个点,以后去做做茶叶生意。”
“朱老大,南疆毒虫甚多,你可三思啊。”一个镖师道。
那个朱老大眉头一皱,道:“毒虫多又如何,我走遍大玄,还没去过南疆。再者说咱做生意可不就是在刀尖上行走,南疆来的小兄弟都能来咱江南寻亲戚,我如何去不得?”
“我也没别的意思,您去就是了,我跟着你去行了吧。”镖师道。
“这还差不多,当年西北打战,我还不是照样往西域去做生意。”朱老大笑着说。
安宁和楚少飞听着他们的谈话,并没有插进去。
“那这两位又是去蜀地做什么?”岩难诲看着安宁说。
安宁笑了笑:“我俩本是江湖游客,早年家中富裕留下了一点财产,就想着到处走走,等老了再写一本游记,归隐山林。”
朱老大肃然起敬:“原来是读书人啊。”
“不不不,我们就是普通人,在北方长大的,没见过南方风景,就约着过来看看。”安宁谦虚道。
楚少飞也道:“也不是什么读书人,家里开武馆,学了点功夫,不然也不敢走那么远不是?”
“原来如此。”
楚少飞是故意编这段话的,因为岩难诲已经看出他俩虎口上的老茧。不过接下来岩难诲已经对他俩放下了不少戒备。
要不然怎么说这小子长得好骗呢。
安宁和楚少飞一路上都没喊过苦累,这人朱老大对两人生出了敬佩,蜀地路途坎坷,第一次来的人都直呼受不了,这两人不仅不觉得累,还觉得有趣。
“唉,安宁你快看!那颗树长得真丑!像个倒立劈叉的人一样哈哈哈哈哈哈!”楚少飞指了指对面山头的树。
安宁抬头望去也笑出了声:“还真是。”
“唉唉唉,快看快看!这里有个蜘蛛!会不会有毒啊?能毒死人吗?这蜘蛛可真大!被咬一口会不会就归西了。”
“那你还是不要碰了,这荒郊野岭的万一把你咬死了就只能就地火化了。”安宁道。
楚少飞呸了一声:“少咒我!我要是出事了怎么也得拉你垫背!”
安宁不想理他,转头自己看风景去了,楚少飞也自讨没趣,不和他说话了。
岩难诲摇了摇自己的竹筒,又看了看前面的路,没有说话。安宁看到了岩难诲的举动,把自己的水袋递给了他。
“不用,谢谢。”岩难诲把头扭过去。
安宁挑眉,大声的朝着在前面的朱老大喊:“朱头儿!这离下一站还有多远?”
朱老大:“……还有五十里左右呢!”
回答完了安宁还小声嘀咕了一下:“怎么感觉这人在骂我……”
“听见没?这到处都是岩石,怕是没有什么溪水。”安宁再次把水袋递给他。
岩难诲还是没接。
“没毒的小弟弟,就是被我喝过了,我绝对没有什么瘟疫。”安宁道。
“谢…谢谢。”
岩难诲接过了水袋,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看来是渴了好久。
“我给你钱。”岩难诲掏出了一袋银子。
安宁拒绝了:“我不要钱,做好事不留名江湖大侠是也。”
“那你待会儿喝什么?”岩难诲问道。
安宁没回答,只是转头喊楚少飞:“楚少飞!水!”
楚少飞把自己的水袋解下来丢给安宁继续观察周边风景,安宁单手接住在岩难诲的眼前摇了摇,露出笑容。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岩难诲问。
安宁道:“尊老爱幼嘛,我家里有个妹妹,年纪和你差不多大。”
岩难诲:……
等他们到剑南的时候已经是秋末冬初了,安宁掐指一算广陵那边的暗卫也差不多到京城了,得赶在京城发动之前把事情办好再赶回广陵。
与商队分别后两人绕道去了剑御山庄,楚少飞看着满目疮痍的山庄不禁泪流满面,到处都是野草还有烧焦的房梁,地面上还有干涸的血迹,不难想象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楚少飞痛哭不止,抚摸着掉在地上的牌匾。
“节哀。”
“要是我不那么任性,剑御山庄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恨这独裁**的世界,我恨这个随随便便就能取人性命的世界!他们做错了什么?这些无辜的人可都是我在这个世界的亲人啊!”楚少飞哭喊道。
安宁把手搭在楚少飞的肩上没有说话。
楚少飞也擦干了眼泪,把剑御山庄的牌匾擦干净,放在了凌乱的大厅里。
两人整理好心情,走到了后山处的一个石墙边,楚少飞把藤蔓扒开按下了机关,不一会儿就听见了锁链声,石墙也出现了一道门,两人相视一眼走了进去。
这间密室伸手不见五指,安宁从袖口里掏出火种,轻轻吹了吹。
“这儿有夜明珠。”楚少飞从墙上的洞口捞出一个珠子,照亮了整个洞口。
安宁:……这么有钱的吗?
“这夜明珠还是我义父送给我义母的,后来我义母见我喜欢就给了我,我就把它藏这里了。”楚少飞苦笑道:“说起来,我走之前我义母怀孕了,我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算了,不提了,不然我又想哭了。”
安宁点点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两人走进了密室,密室里早就布满了蛛丝,只不过比楚少飞的印象里多了不少东西,之前密室里一般都放着剑御山庄的书籍,现在却堆满了金银财宝,在财宝堆上还压着一封信。
楚少飞认出了是义父的信。
吾儿亲启:
少飞我儿,今剑御山庄遭遇无妄之灾,幸得风啸谷提前报信才能留下这封遗书,现我已遣散家仆,只留得不肯走的弟子,我虽感动但是不愿牵连他人,你若是能看到这封信只需知,皇帝想要剑御山庄灭门是在玄哀帝下位之时就预料到了,你无需自责,我与你母亲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一辈子,若有来生,我们再续亲人之缘。
父亲母亲留。
离开剑御山庄之前楚少飞和安宁向剑御山庄磕了三个头。
“父亲母亲,孩儿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霜降时节,广陵城。
两人走水路,赶在暗卫之前到了广陵,再次回到了之前租的小院子里,楚少飞在暗处,安宁在明处,两人把暗卫忽悠得团团转,甚至安宁还编出为了躲避月音坊的视线去了别处,就等他们到来。
暗卫觉得剿灭朝歌夜弦宜早不宜晚,当晚就带着人进入月音坊。很可惜,楚少飞早就一支穿云箭惊动了人,等他们去的时候早已人去楼空。
“果然有问题!”那个暗卫气得一掌劈开了一张桌子,安宁不动声色的退了几步。
“现在怎么办?上面怪罪下来可有好果子吃了。”安宁带面具,声音有些嗡气。
暗卫看了他一眼:“仙草镇可有什么动静?”
“并无。”安宁道。
“现在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了,想要抓住这些人可就难了。”
安宁道:“我说过不要轻举妄动,这广陵可是朝歌夜弦的天下。”
“放肆!这大玄是陛下的天下!”暗卫道。
完了,忘了这些死脑筋是死脑筋。
“我并非别的意思,只是朝歌夜弦可不是什么好拿捏住的,只可智取不可强攻。”安宁道。
暗卫道:“那现在怎么办?这要我如何交差!”
“如今唯一的线索断了,我也不知要如何,只能回京请罪了。”
暗卫眼里多了一丝慌乱,要是回去没个交代被降职了都是算好的,暗阁本就是个地狱,犯了错抽筋扒皮都是家常便饭。
安宁也是知道一点的,这皇帝不干人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安宁还好,因为他不是暗卫,是皇帝明面上的云麾将军,只是替皇帝做点不干净的事,主业还是带兵打仗的,倒是这些暗卫死了伤了都是常事,更不用说死在皇帝手上的。
这皇帝用人专门挑有亲人的人做暗卫,用家人威胁人办事,当然办的好了就会有一大笔钱,恩威并施。总之不干人事就是了。
安宁当然不会和暗卫一道回京城,不然楚少飞不就暴露了?他再次以打听事情的由头让那群暗卫先走了,自己和楚少飞慢悠悠的回到京城。
当然,两人在京郊分别,一前一后的进了京城,为了以后正常联系,楚少飞和安宁在朱雀大街上演了一场相见恨晚的戏—楚少飞单方面表演。
安宁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太尬了!一旁还有小姐姐遮面而笑,楚少飞见了还拉着安宁去找人家小姐姐当证人,说是要结拜。
“这?”王蔓菁愣了一下。
一旁的丫鬟以为是登徒子,立马把自家小姐拉到身后:“公子请自重。”
安宁立马上前解释:“冒犯了,我这位新交的朋友心情是有些激动,但本性并不坏。”
“小翠,没事的。”王蔓菁让丫鬟退到一边,上前说道:“是我冒犯了才是,在有生之年能遇知己乃是幸事,公子激动也属实正常。”
“这位姑娘可真懂我!这样吧,我这还有几个香包,姑娘挑一个,当做是我俩的证人礼。”
于是,楚少飞从袖子里拉出一串在广陵买的香包。
“你有病啊!”安宁小声骂道:“你不知道香包是不能乱送的吗!”
这人怎么想的!
王蔓菁没在意,倒是认真挑起了香包,最后选中了一个藕色的香包,上面绣着芍药。
“这个吧。”王蔓菁道。
丫鬟小翠本想出声阻止,被王蔓菁抢先开口:“只是证人礼而已,再者公子也没别的意思。”
“我家小姐可是王尚书的嫡女,你们可别想打什么歪主意!”小翠警惕道。
楚少飞笑嘻嘻道:“不会不会,这姑娘一看就不是凡人,我怎敢呢,只不过我生来善于交际,如有冒犯的地方还请见谅。”
“小翠!”王蔓菁不悦道。
“小女王蔓菁向两位公子道歉,是我管教不严。”
“唉别别别,本就是我们唐突了。”
“小昀!你回来了!”李舜今日出宫门微服私访,没想到遇到了楚少飞。
王蔓菁是同太子一起上过国子监的,自然知道这是太子,她和安宁正想行礼就被李舜打断了。
“我是来微服私访的,给点面子。”李舜悄悄的说。
楚少飞瞬间拉下脸,不欢迎这几个字已经写在脸上了。
不过李舜假装没看见,还特别亲昵的把手搭在楚少飞的肩上。
“这是我六弟。”李舜向王蔓菁介绍道。
王蔓菁懂了,早就听说云贵妃的孩子找到了,只是一直没见过。
她点点头,道:“公子,小女子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是该回去了。”
“好,那路上小心,改日我带着弟弟登门拜访。”李舜道。
王蔓菁行了告退礼便走了。
这下就只有三个男人傻站在大街上了。
“大公子,要不然我也告辞?”安宁试探性的问。
楚少飞道:“我跟你一起!”
“小昀……好吧,记得在禁宵前回来。”李舜无奈道。
安宁向李舜行了告退礼。
李舜:……
安宁当然是回将军府,楚少飞也没地去,跟着他走。
“话说你那香包还有几个?”安宁问。
楚少飞奇怪道:“你问这个干嘛?还有五六个吧。”
“给我。”安宁朝他伸手。
“你要干嘛!刚刚还说不能随便给人呢!”楚少飞道。
安宁厚脸皮的说:“家里不是有个妹妹嘛,她长这么大了出门逛街的次数都不超过一只手,拿个香包让她开心开心。”
“借花献佛是吧?想的美!我亲自拿给!还想用我的钱逗妹妹开心?”楚少飞道。
“随你,给了就行了。”安宁摆手。
回到将军府安启明早就在等着了,见到安宁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仔细一看可不就是六皇子嘛!
“微臣见过六皇子。”安启明行了个礼。
楚少飞吓了一跳:“安伯伯可别这样,我才和安若素结拜了的。”
安启明看了一眼安宁,安宁立马解释:“闹着玩的父亲,六皇子就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做客的,父亲这样倒是让六皇子放不开了。”
安启明看了看楚少飞,楚少飞用力点头。
“这没有六皇子,只有安若素的朋友楚少飞。”楚少飞道:“安伯伯,我在宫里已经够烦的了,你就让我在你家放松一下。”
安启明还想说点什么就被安宁先说了:“那父亲,我就带着六皇子转转。”
说着带着楚少飞离开了,安启明也不好再说什么,左右是在家里,家里也没有什么规矩,就随他们去吧。
安宁喊来了一个丫鬟,让她去把安若云带到花园的亭子,又叫人上了一些茶点。
安若云在半柱香后赶来,见到还有陌生人还有些不敢上前。
“快过来坐着,都是自己人别拘束。”安宁向她招手。
安若云只好走过去,却不敢坐下。
“坐着吧,站着怪累人的,你别怯,这是哥哥的朋友。”安宁道。
楚少飞笑了笑:“你这妹妹还挺可爱。”
“你别打趣她了。”安宁瞪他道。
安若云坐下来后也是拘束的很,半天才吭出一句:“哥哥找我可是有事交代?”
安宁叹了口气:“今日我进城遇到了尚书家的小姐,看人家的样子是经常出门的,你也该出门逛逛,老待在家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
“哥哥也不是怪你的意思,就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年龄段应该出门玩耍的,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将军府给你撑腰你莫怕。”安宁劝道。
“若云知道了。”
“不出意外的话,直到年后我都会在京城里,到时候我亲自带你出门,外面的世界可比将军府精彩多了。”安宁道。
楚少飞也来劲了:“是啊是啊,若云妹妹,你看,我从广陵给你带了香包,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都送你好了。”
安若云涨红了脸,不敢接。
“妹妹别误会,就是个香包而已,就是图好看好玩。还是你不喜欢?”楚少飞道。
“不不不,若云喜欢的。”
这香包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布料绣工却很了得,把每朵花都绣的栩栩如生,没有哪个女孩不喜欢,只是安若云被周瑶训得木纳,没有其他小姐那么开放不敢接。
安宁当然知道,所以有意无意的提示周瑶适当的让安若云放松点。说到底,周瑶还是因为安宁的爷爷嫌弃过她是商贾之女不懂规矩,不让进族谱,所以才这样小心翼翼。
“喜欢就拿着,我来京城那么久也没怎么好好逛过,到时候一起出门呗。”楚少飞道。
“想的美,我是她哥哥,你算什么?毁我们家若云的名声。”安宁笑道。
“我也是她哥啊,咱不是结拜了吗?证人都有了!”楚少飞不服气。
安宁也只是嘴上说说,并不反对。